他强忍着摸粉笔头的冲动，没好气地说：“有！我们本来就在学校里住，食堂有三个后勤人员幸免于难，他们现在负责做饭。”
他叹了口气：“我们粗略清点过库存，省着点吃，大概还能支撑一个星期左右。”
一个星期。这个数字像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上。
“那个……原圆是吧？”
方堃看着他：“你暂时可以留在这里，但必须遵守规矩。第一，不准单独行动，尤其是靠近学生宿舍和仓库。第二，不准惹事，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三，有需要出力的时候，你不能推辞。明白吗？”
原圆听得似懂非懂，毕竟他没上过学，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类学校的正常状态。
但“留在这里”和“有饭吃”他听明白了，于是很干脆地点头：“好。”
他那副过于配合甚至有点迷糊的样子，再次让方堃产生了强烈的“捡了只大型流浪动物”的复杂感觉。
“你……跟我来，先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吃的。”方堃最终还是心软了，看他那样子，估计在外面折腾得不轻。
他转头对几个学生吩咐：“都集中到教室去，别围在这里！注意安全！”
学生们这才慢慢散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偷看原圆。
原圆乖乖跟着方堃往食堂走。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类的“学校”。
操场不大，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围墙确实不算高，以他的原型爬上去估计不费吹灰之力。
几栋矮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
食堂是一间平房，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食物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此时不是饭点，里面空荡荡的。一个围着围裙的大婶正在机械地擦桌子，看到方堃带了个生面孔进来，愣了一下。
“玲姐，这是……逃来的，叫原圆。麻烦你看看还有没有吃的，给他弄点。”方堃解释道。
玲姐打量了一下原圆，也被他的样貌晃了一下神，然后才点点头：“哎，中，刚好早上蒸的馒头还剩几个，我去拿点咸菜。”
原圆听到有吃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方堃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也示意原圆坐。
他看着原圆坐下后依旧挺直的背脊和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忍不住又开始职业病发作：“你说你是湖南人？来太行山徒步？一个人？这路线可不常见啊。”
原圆正盯着厨房门口等馒头，闻言转过头，认真回答：“嗯。山里，好看。”
他想起那个说他不如老家菜花原矛头蝮好看的河南驴友，心里还有点不服气。
方堃被他这简短又朴实的理由噎了一下。
好看？就为这个跑这么大老远？现在年轻人……不对，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行为模式这么奇特？
玲姐端来了两个凉馒头和一碟咸菜。原圆道了声谢，接过馒头，张嘴就咬了一大口。
动作不算粗鲁，但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
方堃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到嘴边的盘问又咽了回去。
算了，看这吃相，估计是真饿坏了。
他推了推眼镜，心里那点怀疑暂时被一种无奈的怜悯压了下去。
不管这人什么来历，眼下这世道，能多一个能打的，总归是好事……吧？
等一下？他怎么不嚼一嚼啊？！
他的原型就是吞咽嘛，本来也不嚼……
原圆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个馒头，速度才开始慢下来，开始装模作样啃第二个。
他一边吃，一边继续观察方堃。
这个人类老师，看起来瘦瘦的，戴着眼镜，好像很容易生气，但又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可靠？
“方老师。”原圆咽下嘴里的食物，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他特有的那种认真和一点点好奇。
“你的手，为什么一直放在口袋里？是藏着什么好吃的吗？”
方堃：“！！！”
他触电般地把右手从兜里抽了出来，指尖还沾着点粉笔灰。
他强作镇定地拍了拍手，板着脸说：“没什么！吃你的饭！”
原圆“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啃馒头，心里却想：这个人类老师，果然有点奇怪。不过，这里的馒头，味道还行。
收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身手恐怖、长得祸害、思维还似乎异于常人的家伙，方堃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了。
不过他确实也做不到把人关在门外眼睁睁看他死掉这种事……
他望着食堂窗外昏黄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一周的存粮，四五十多张嗷嗷待哺的嘴，四个老师要照顾这么多学生，现在又多了个看不透的“湖南驴友”……这日子，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啊。
原圆吃完最后一个馒头，甚至把碟子里剩下的咸菜渣也用手指沾着吃干净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之前因为饥饿而带来的些许茫然褪去，多了点吃饱后的慵懒光泽，让他看起来十分只餍足。
方堃看着他这毫不做派的吃相，心情复杂地推了推眼镜。
“吃饱了？”
原圆用力点头：“嗯！谢谢。”
“那好，”方堃站起身，语气恢复了班主任的雷厉风行，“吃饱了就干活。现在情况特殊，学校的大门和围墙还不够牢固，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加固。”
他带着原圆走出食堂，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尖锐的哨声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很快，几个年纪稍大的学生和另外三位女老师，刚才原圆救下来的倒霉中年人，以及那三个后勤人员都聚集到了操场上。
方堃简单说明了一下意图：趁着天色还亮，集中所有能调动的人力，尽可能加固防御。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原圆身上：“你，跟我们一起去搬东西，没问题吧？”
原圆再次点头：“好。”有饭吃，干活是应该的，这点道理他懂。
加固工作主要围绕学校大门和几处较矮的围墙展开。
能用的材料有限，无非是教室里拆下来的旧桌椅板凳、食堂仓库里不用的破木板、以及堆在操场角落的一些砖头和石块。
一开始，方堃还担心原圆这看起来细皮嫩肉、甚至有点“呆”的模样干不了重活。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需要两个学生才能勉强抬动的旧讲台，原圆走过去，单手一拎就起来了，脸不红气不喘。
一块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搬动的厚实木板，原圆双手一抄，稳稳当当地就扛走了，留下那两位在原地面面相觑。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为了堵住围墙的一个缺口，需要一块巨大的石头压阵。
那石头半人高，看着就死沉。
方堃正发愁怎么弄过去，想着是不是要找工具来撬。
原圆走过去，围着石头转了小半圈，然后弯腰，双手扣住石头底部，腰腿一用力，直接把那块大石头给抱离了地面！
虽然他脚步明显沉了一下，腮帮子也微微鼓了鼓，但还是稳稳当当地把石头搬到了缺口处，“咚”地一声放下，地面都仿佛震了震。
全场瞬间安静。
方堃感觉自己的眼镜又要滑下来了，他扶住眼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wishtoday！这他妈是湖南驴友？这是人形起重机吧？！
原圆放下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有些不解地眨眨眼。
他觉得自己没用什么力气啊，山里比这重的石头多的是。
他看着方堃，语气带着点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方老师，放这里，可以吗？”
方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可、可以……很好。”
短暂的寂静后，是孩子们爆发出的热烈崇拜。
“原哥！你好厉害啊！”
“wish！你是练过么？”
“哥你练过武功吗？是不是少林寺的？”
“哥你力气怎么这么大？教教我们吧！”
孩子们瞬间忘记了恐惧和忧虑，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脸上写满了兴奋和好奇。
他们拉着原圆的衣角，仰着头，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原圆被孩子们围着，有点手足无措。
他不太习惯被这么多弱小（在他看来）的生物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和热情对待。按照他原本的习性，要么避开，要么……但他记得妖怪管理条例说要和人类，尤其是幼崽友好相处。
他僵硬地站着，努力回忆着人类应对幼崽的方式。
一个干瘦的男学生好奇地问：“哥，恁从哪来的呀？”
原圆老实回答：“湖南。”
“湖南哪啊？”
“我莽山的。”
“恁那山里边有啥？”
“……有蛇。”原圆想了想，补充道，“很多，好看的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孩子们更兴奋了：“哇！哥你不怕蛇吗？”
原圆：“……不怕。”那就是我，我怕什么。
另一个男同学挤过来：“原哥，你刚才怎么把那么大石头搬起来的？有什么秘诀吗？”
原圆认真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在他看来非常朴素的答案：“就，用手搬起来。”
方堃在一旁听着，嘴角忍不住抽搐。
这回答，真是……朴实无华且枯燥。
看着原圆被孩子们簇拥着，虽然表情依旧有点茫然，但态度还算耐心，甚至偶尔会因为同学们的问题而微微歪头思考。
他不是在思考问题，其实是在思考口音。
只要稍微讲快一点，原圆就听不懂了。
方堃心里那点因为对方身手过于恐怖而升起的警惕，又被这有点滑稽又有点……温馨（？）的场景冲淡了些。
他甩甩头，大声指挥起来：“都别围着了！继续干活！陈老师，带几个人去把那边堆的砖头搬过来！周老师，麻烦你带几个女生把收集来的绳子整理一下，要结实点的！”
在方堃的催促下，工作继续。
但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有原圆这个“人形自走起重機”在，效率提高了不止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