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侍者适时送来晚餐。洛海道谢接过之后关上了门。用完餐之后，只需要把餐盘放在门口即可。
这也是原著中海洛利斯选择在这里落脚，而非更便宜的酒馆的原因：她可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以防万一被认出来。
尽管离开皇都已有十年，少女和幼女的长相区别实在巨大，但一切意外都应该警惕。
洛海看向手中托盘，草编篮中放着两片黑麦面包，陶盘上是腌肉黄豆配番茄酱，另有一碗洋葱萝卜浓汤。
实在称不上美味精致，并且完全不符合她的饮食习惯。
但姑且可以果腹。
那幼龙应该吃什么呢？
洛海赫然意识到自己在原著中根本没写过！
笑话，黄金龙是神兽，是图腾，是象征，是传说——
谁家好人会写神兽怎么吃饭啊。
洛海担心地看向海洛利斯。
不管食性如何……她从皇宫中逃出来，应该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
“你……能吃这些吗？”洛海问道。她把托盘放到摇摇晃晃的木桌上。
“不用。”海洛利斯卧趴在床尾，甚至没有抬头。
一阵咕噜声传来。海洛利斯的头埋得更深了。
洛海微微一笑，没有劝说。她只是拿起一片面包，蘸了些许浓汤汁，就算解决了一餐。
剩下的餐食她只是由它们摆在桌上。
“晚安，海利。”洛海随即和衣睡了过去。
……
随着洛海呼吸声逐渐平稳深沉，海洛利斯终于从被她卧出一个窝的被子上站起。
她轻轻飞到桌边，凑近嗅闻。最后小心翼翼地从盘中叼起腌肉，一口咽下。
桌面甚至没有晃动。
经过一天多的适应，海洛利斯终于初步熟练掌控了这具身体。
她回头望向侧睡的洛海。
她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食量不可能只有一片面包那点。
这些食物都是洛海刻意留下的，她这么早睡去，是否也是因为在忍受饥饿，只是为了给我留下足够的食物？
为什么？海洛利斯鲜有地感到迷茫。
她刚刚救下我，就被我进行了那样的攻击，却依然表现出这样的信任，给我谦让食物，甚至就在我面前熟睡过去？
她不怕我杀掉她？
海洛利斯思索之间，尾巴无意识地轻轻在空中挥动，扬起一阵尘埃。
尘埃？
海洛利斯低头看向自己脚下，桌面上未扫尽的红水晶粉末。
还有一些鲜红的墨汁，带着血液的味道。
血液来自她的肉身。
她瞪大龙眼。这些东西先前被她的包裹挡住了，她没有看见！
这气息，是黑魔法仪式常用的墨水！
为什么？
她用我的身体尝试使用了什么黑魔法仪式，和先前她交给那个兵痞的东西有关吗？
海洛利斯更轻地跳到洛海身边，甚至连床单褶皱都没有变化。
完全控制身体之后，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凭肉身力量无声无息地杀掉洛海。如果洛海没有使用魔法的话。
黄金龙的身体，比起她原有的人身，只强不弱。
她刚刚要对洛海有所改观，却发现对方恐怕不是和黑魔法有所关联……
而是黑魔法的直接使用者。
就算洛海不断解释，会把身体还给自己，可是现在，在海洛利斯看到墨汁和粉末之后，她心里彻底没了底。
她开始回忆洛海说的话。她说住进自己的身体是意外，她并不知情。
可是，谁知道呢？
海洛利斯分明记得，黑魔法中有许多可以夺走她人身体的方法！
但是……
……
夜深。洛海从黑暗中惊醒。
没有梦境。
在白天进行那一次黑魔法仪式尝试之后，她又抄录了两份记忆中的魔法，而这每一件事都是对精神力的极大消耗。
她在晚餐后，极度疲惫之下即刻睡了过去，直到现在。
刚刚，她在睡眠的黑暗中突然有预感：“有危险！”
原著中，这样的预感通常只有强大的魔法师才会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但她立刻醒了过来。
洛海没有睁眼，她保持着侧睡姿。
是海洛利斯？
被子没有被拖动。但洛海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跨过了自己的双腿。
海洛利斯来到了床上。
动作轻轻的，几乎没有声音。她卧在了床角，应该对身体的掌握程度更上一层了。
的确像小猫。
洛海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弱的笑容。
片刻后，海洛利斯再一次动起来。她从床角又轻轻来到洛海腹部前，停顿几息之后又跨过洛海，来到洛海背心的位置。
一丝声音都没有。
寂静。
海洛利斯的龙爪指甲弹出，从后背对上了洛海心脏。
慢慢伸长前肢，凑了过去。
几乎要碰到洛海皮肤。
洛海就在此时转过身。
“你要杀了我吗？”
她直视着海洛利斯那对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金色龙眼，轻声道。神情并不慌乱，似乎早有预料。
海洛利斯感到一阵寒意。她确信自己刚刚的动作毫无声响，为什么洛海还会突然醒来。这人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我知道的，你还不信任我，我也解释不清。”
洛海用纤长匀称的手指勾着海洛利斯的龙爪，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龙爪尖在无瑕的脖颈上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线，一串细细密密的血珠如同一条丝线项链，在龙爪回缩后挂在了洛海脖子上。
海洛利斯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没有对洛海说一句话，龙爪开始缓慢用力，爪尖往皮肉中缓缓按了下去，却并没有进一步深入。比起一击毙命，更像是在威胁。
像是想要逼出洛海的反击。
“但你先听我说完。”洛海声音沉静，她甚至没有制止海洛利斯，任由龙爪勾在脖子上。
龙爪顿在了原地，洛海看出了海洛利斯眼中的一丝丝困惑和动摇。
“你感受到的黑魔法气息，是我弄出来的。我用了黑魔法。”洛海说道。
海洛利斯眼瞳缩得更细。
“是为了找回你。你的灵魂在我到来之后消失了，我担心你灵魂流落在外……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找到你。”
“不需要。”
海洛利斯终于传来声音，语气似乎又冷又硬。
很显然，她对于用自己的身体使用黑魔法这一点很反感。
但……海洛利斯看向洛海那近乎慈爱的眼神。
“这无关你需不需要，只是我想找到你。”洛海继续笑着，“现在确定你的灵魂还在，我放心了。只是有一点，我尚且不会交换身体的魔法，没办法教你，所以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另一条路则是，如果你也没有找到换回身体的答案，你要尽快化形，幼龙在进入青年期之后可以化形成人，那时候你就可以以人身行走在大地上，不用再担心追捕。”
洛海语气平静地说完这一大段话，就好像只是在交代今晚要准备什么菜，明天做什么早餐。
“好了，现在你可以杀我了。”
却分明是遗言。
“……谁说我要杀你了？”
海洛利斯惊讶的声音传来。
还有一丝慌乱。
如果洛海真是主动抢占她身体的邪恶巫妖，完全没必要询问她的意见。她那么深不可测，只需要立刻，马上，杀死自己，一切都迎刃而解。
根本不用和自己逢场作戏，更不必像现在这样——
引颈受戮。
她看起来，只是个会使用黑魔法的，好人……？
海洛利斯神色变换，然而洛海表情毫无变化，平静坦然。她只是用右手引着尚且勾在血肉中的海洛利斯的龙爪，往脖子侧面更深处划去。
海洛利斯极快地抽出了龙爪。她语气愕然。
“你在干什么！”
鲜血从洛海脖颈上汩汩流下，她自己却并没有在意，任它往身上淌，染红了米白的衬衫，如同大团深红的大丽花盛开。
洛海苦笑道：“你……杀掉一个黑魔法师，不是好事吗？”
海洛利斯扑啦啦飞起，用龙爪从包裹中拿起药粉，往洛海脖颈上撒去。药粉却无法停留在皮肤表面，顺着血液往下流去。
“我没见过会舍己为人的黑魔法师！”海洛利斯声音传来，有些慌张，“你……你快治疗你自己！”
洛海往后倒去，晕在床上。
她想：苦肉计应该做足了。
她心下无奈。
最后自己还是可恶地利用了对海洛利斯的了解。她知道海洛利斯多疑，警惕，但骨子里却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尤其是，她如今也才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海洛利斯痛恨黑魔法，因为黑魔法师还有黑魔法师转换而成的巫妖，常常损人利己，不择手段。
但是，如果自己直接不再隐瞒自己会黑魔法的事实，再用行动告诉她，自己并不会害人呢？
海洛利斯会愧疚。
会愧疚于无端的怀疑，以及对本就无辜的洛海造成的伤害。
对不起，海洛利斯，利用了你的善良。洛海想道。
她感受着自己的体温不断降低，这是血液流失时的正常表现，但还好，她刚刚控制海洛利斯划破脖子时，避开了血管。
按照这具身体的体质，她很快就能恢复。甚至不会影响明天的魔药师考核。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一道温软的东西粘上了她的脖子，覆盖住了创口。
血液没有再流淌。
是海洛利斯的药剂？
好孩子。
嘶，好痒。
为什么药剂还在动？不应该是包扎好就行了吗？
那软软的东西甚至沿着她的脖子，往锁骨而去。
洛海心中有了个不妙的猜测。她悄悄攥了攥手指，虚着睁开了一条眼缝。
只见那条幼龙正温顺地趴在她的右臂旁边，收起翅膀和尾巴伏作一团。那颗布满鳞甲，甚至称得上清秀的龙头正悬在自己脖子上一动一动。
幼龙在用蓝色的舌头舔舐自己的伤口。
小心翼翼。
鸡皮疙瘩瞬间在洛海身上炸开。她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头往后仰了仰。幼龙察觉到她醒来，抬起头颅。
“我没事。”洛海故作平静地说道。她试图抬头，刚刚止住血的伤口瞬间又崩裂开来。
“你先躺好。”海洛利斯一爪按在了她的额头上。爪尖是收起的状态。
洛海无力挣扎，只能任由幼龙用粗粝的舌头舔舐自己的脖颈。
奇痒无比！
她忍得脸和耳朵通红。
海洛利斯的声音才又传来。
“……对不起，我不该胡乱怀疑你。”
“你别乱动，我从幼龙的记忆中知道，龙的舔舐可以帮助伤口恢复。”
洛海动了动海洛利斯身边的右手，海洛利斯却并未有太大反应。
她顺势轻轻摸了摸海洛利斯光滑的背部鳞片。
“……你别乱动！”海洛利斯鳞片都要炸起。她本打算怒视洛海，对上对方诡异的慈爱眼神之后，又连忙挪开了眼睛。
洛海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抚摸龙背的手。
“谢谢你，海利。”她声音中带着比慈爱更诡异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