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用暖炉中剩余的红水晶粉末画出的线，贯穿了房间地板中间。
洛海在门侧，海洛利斯在窗侧。
刚刚一人一龙定好规矩，以红线为界。
龙可以经由洛海的“疆界”离开，但洛海不许跨进去。
刚刚海洛利斯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带有试探甚至冒犯对方底线的目的。
她以为怎么都会经过几轮拉扯达到平衡，譬如对方会要求更多的空间，又或者要求同等的互不打扰。
毕竟就算不是洛海主动夺走她的身体，可先前洛海对那个兵痞做的事，她也看在眼里。
栽赃熟练，那瓶子还带着黑魔法气息，能做这种事，实在不像什么磊落的人。
如果是她自己，她会直接一剑砍下那人手臂。
这样的杂兵她不是没有见过，出来搜刮时撞着铁板，断条腿少根指头也只能认栽。毕竟是他自己不义在先，归队也只会被其他人嘲笑。
完全不必用洛海那种阴损的招数。
现在，她却看见洛海不偏不倚地在房间正中画下了红线。
海洛利斯从洛海神情中看不出一丝虚伪。
“好。你还有什么需要，都告诉我。”洛海微笑道，带着笑意的眼神看得海洛利斯头皮发麻。
海洛利斯趴到窗台上，装作困意袭来，闭眼。修长的尾巴自然垂到地面，像一根金色藤蔓。
“明天我继续去晨露魔药坊考核？”
海洛利斯听到脑海中声音传来，没有理会，别过头打起呼噜。
也没有否认。
那就是肯定了。
洛海看着熟睡过去的幼龙，没来由想起来上辈子邻居家的缅因。
凯米尔色，半个人身子长的大猫，趴在猫爬架上小憩，毛茸茸的尾巴长长垂下来。
简直一模一样。
可爱。
小猫狗龙。
洛海最终决定不再即刻离开皇城，而是继续原著中海洛利斯的复仇路线。
她一个人离开十分容易，但在如今层层盘查的皇城，带着被追捕的幼龙一起出去，简直是活靶。但根据兵痞的描述以及她自己的设定记忆，幼龙应当具有极强的反追踪魔法天赋，也就是说只要不直接被看到，就没事。
另一方面，现在找到了海洛利斯的灵魂，不用再四处搜寻，接下来只用处理换回身体的事就好。
可耻的是，她并没有设定过任何关于交换身体的魔法。而皇城无疑是信息最多的地方，最有可能找到这样的方法。
至于原著当中关于海洛利斯复仇的情节，她会尽可能帮海洛利斯完成。到时候换回身体，海洛利斯只需要继续走她铺好的路就好。
这样算下来，她需要做的就是藏好幼龙，立足晨露魔药坊进行个人势力发展，同时搜寻关于交换身体的信息。
好难！
她单知道海洛利斯该做什么。
但要她去扮演海洛利斯，甚至利用人格魅力吸纳人脉？
杀了我吧……
洛海在心中狂叫。
她顺着床沿躺了下去。
又猛地坐起。
糟糕！刚刚还让海洛利斯看见她怎么打发那个兵痞的了。
洛海有些担心地看向熟睡的幼龙。海洛利斯一身正气，应该会很在意这一点。
嗯，之后也要注意。不能再当着她的面不把黑魔法当回事。
窗外阳光逐渐更盛，从浅金色变为白色，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冬日的寒意却丝毫没有被驱散。
肾上腺素褪去，凉意再次袭来。
洛海搓了搓手。
嘶，被龙鳞划破的伤口好痛……
对了，正好可以试试魔法。
她轻手轻脚地拿过先前用过的空白笔记本，用包裹里的羽毛笔，在第一页写下：目录。
二阶魔法【治疗】……1
第一个魔法，就先尝试治愈术吧。
为了避免时间越长，自己能记住的魔法越少，洛海打算从现在开始记录所有记忆中的魔法。
……
海洛利斯抬起头来。
龙族身体赋予了她敏锐的感知能力。她在睡眠中感受到了轻微的魔力波动。
魔力波动？
她彻底掀开了眼皮，不动声色地看向洛海。
她手心上有一团纯净的浅绿色光晕。
洛海在对自己的身体施放【治疗】。
尽管【治疗】本身只是二阶魔法，可海洛利斯分明感受到那魔法能量比自己现在能释放的最高级治疗魔法，五阶【回生】，还要纯粹而富有生命力！
魔法能量越纯粹干净，意味着释放者对于魔法的理解和重构越彻底，也通常意味着效果越好。
由于纯化能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很少有人会在施放低阶魔法时特意关注这一点。
只有在施放高阶法术时，如果纯度不够，法术将无法释放，到那时候，许多魔法师才会开始注意能量纯度的问题。
可是，海洛利斯发现，洛海对施放这样的高纯度魔法很熟练。
尽管只是低阶魔法。
洛海的右手指尖带着那缕绿色光辉抚过身上的每一片伤痕。所过之处，皮肤再次恢复了雪白，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她中途并没有对每一处伤口停止又重新施法，而是连续不断。这又是一项极难做到的事——稳定维持魔法。
片刻后，治疗完成，光辉散去。洛海满意地一笑。
她的笑容也和自己不一样。海洛利斯想。
洛海的笑容是眼睛浅浅一眯，嘴角抿起，刻出一个不大的弧度。脸部肌肉都没什么大动静，几乎看不出是个笑容。
可是海洛利斯分明感受到了她的开心。
如果是自己，那一定会让眼睛弯起，笑肌上扬。那才是笑。
没等她的思绪越飞越远，洛海又拿起了笔。
她看着洛海，在【治疗】下写下又一行字。
六阶魔法【痊愈】……2
啊？六阶魔法？
海洛利斯瞪大了眼睛，她的身体现在根本无法负担六阶魔法！
这个人想干什么，想趁机用魔力过载毁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回归承载巫妖灵魂的魂器？
她果真是巫妖？
海洛利斯立刻从窗台上站起，滑翔到桌面上，四脚着地咔哒落在桌面上，随即用两只前爪扑住了洛海的右臂，爪尖冒出森森寒光。
只要洛海要尝试强行释放，那她立刻就会斩断洛海右臂！
她却看见洛海转过头来温柔一笑。
“你应当还没有尝试过使用六阶魔法？你的人身目前只能承受五阶魔法，但我想，或许龙身可以进行一些更大胆的尝试。”
意识中响起洛海的声音。
洛海神色真诚。
海洛利斯没有回答，她有些心虚地缩回双爪，瞟了一眼桌面上的笔记，转身飞向窗台，尾巴拂过洛海的指尖，表示对刚刚无端怀疑的歉意。
然后，把头埋进身体。
装睡。
我或许不该这样怀疑她？
她那么强大，甚至已经成功占据了我的身体，随时都能杀死我的人身，却始终对我这样耐心，甚至，甚至治愈了我的身体，还指点我未知的魔法。
海洛利斯想道。
可是，可是。
她就像个谜。
她甚至说不出为什么要找我。
不行，还不能放松警惕。
随即，海洛利斯和洛海同时抬起了头。
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人一龙瞬间对视。
“希芙？”
“希芙。”
两道声音同时在意识中响起。
洛海又一次露出微笑，向海洛利斯颔首后前往门口。
海洛利斯点了点脑袋，别开眼神去，钻到了床下。
“怎么又来了？”洛海开门对希芙开朗笑道，“放心，我明天一定准时去晨露魔药工坊参加考核。”
海洛利斯在床下看着洛海。
这次的笑容有点像自己。
可是，又不像洛海了。
希芙在洛海迎接下走进房间两步，随即站定，并未继续前进又或者像以往一样自来熟地坐到床上。
海洛利斯听见希芙语气担忧地小声说道：“你一定要小心啊。外面巡逻的人又变多了，据说是卢修又加大了搜索强度。我建议……我建议你要不尽早把那条小龙处理掉吧？”
海洛利斯愣了愣。
的确，现在只有洛海知道黄金龙内里是自己。
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对自己不管不顾，随手扔出去也好，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自己放在房间里。
甚至最方便的办法是消灭自己的灵魂，完全替换自己。
“希芙，你放心，我已经悄悄放走了它，趁巡逻加强之前。没人知道我们俩见过它。”
海洛利斯却听见洛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
“呼……那就好，我真的很担心你逞强送它出城。我知道你是个有爱心的人，可是那样风险太大了。”希芙语气听起来放心了许多。
海洛利斯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希芙是在担心“海利”，甚至这次肯定是特地来提醒“海利”；洛海的隐瞒也反过来保护着她和希芙。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能一味期待换回身体之后再做什么，也不能一直躲藏下去。
“对了，还有，我已经通过魔药坊联系上了纳塔，也请你不用担心。”海洛利斯听希芙语气逐渐活泼地说道。
“纳塔……”洛海声音有些迟疑。
“纳塔是希芙的女友，先她三个月来到晨露魔药工坊就职。希芙就是为了她来到皇都的。”海洛利斯适时通过意识传音给洛海。
洛海瞬间回想起来，这个名字她有点印象，但不多。
“好，那太好了，明天考核之后我一定来找你们。”洛海对希芙点头说道。
希芙露出幸福的笑容，丝毫未对洛海的迟疑起疑。
海洛利斯也松了口气。
不对，我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松气？
“对了，希芙。”洛海叫住了希芙，“你有传讯水晶吗？”
希芙恍然道：“下次有情况我直接传讯给你！”
洛海和希芙互相留下了传讯特征波动，希芙随即告别离开。
“一定要来找我们噢！纳塔她对你很好奇呢。”
门关上了。海洛利斯才从床底钻出来，这次趴到了床上。
被子总比窗台软。
“你介意我留传讯方式给她吗？你们认识这段时间，我想，或许是因为你们天天都在一起，都忘掉了这件事。”
洛海表情柔和，坐到床边，试探着把手放在幼龙身边。
海洛利斯抬头看了洛海一眼，没有解释。
“不介意。”
她其实是故意忽略的。
她身上秘密太多，普通人和这些事牵扯越少越好。
最好，不要和她有太深联系。
但是，像希芙这样冒着危险来提醒她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有了。
留个联系，也不错。
海洛利斯看见洛海的手靠得更近了一些，微微提起，五指用力呈抓握状，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怎么了？”海洛利斯问道。
洛海不着痕迹地，极快地缩回了手。
“不，没什么。”
洛海表情似乎有半秒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