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SD，全名创伤后应激障碍。
老王，全名王桂芳。
作为心理医生，她其实很一般，有时候会把患者的精神病当没素质，没素质当精神病。
程人美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她和老王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学二年级。
那天，老师在班里问大家长大了想要干什么，前面几个男生嘻嘻哈哈说要当奥特曼，轮到她时却直接终结了话题——因为她说要当女鬼，吓哭了班里几个胆小的同学。
程人美不是故意的，但最后还是被拎去做了心理咨询。
那会儿老王还很年轻，拿着她的报告欲言又止，仔细一看，那吞吞吐吐的样子竟然有点像白天结巴的邢望春。
“小朋友，你为什么想当女鬼啊？”
“因为人死了就会变成鬼。”她面色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呵呵，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这个不能算职业。什么是职业呢？比如说，我是医生，她是护士，送你回家的是警察叔叔……一个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你说对不对？”
“对，但人并不会一直活着。”
她语调平淡，想起来之前每个医生都喜欢让她倾诉，于是为了节省时间，第一次主动提起了那个案子——“青羊路儿童绑架案”。
程人美是受害者，但能活着全凭运气。
因为她的父母正闹离婚，对绑匪的电话并不上心，以至于他们恼羞成怒，竟在撕票还是转手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事实证明，和气生财，两个人越吵越上头，越吵越激动，最后竟然不管不顾地大打出手——一个人自作聪明触电身亡，另一个则磕到桌角失血而死。
就像是电影照进了现实，还是《死神来了》那种剧情，最后只有被绑在椅子上的程人美逃过一劫。她和尸体待了一天两夜，才在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被警方找到。
因为这事儿过于荒诞，再加上青羊路本来就名声不好。于是，就有人猜测，这两个人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才会死于非命，落得这么一个吊诡的下场。
不信谣，不传谣。
然而在怪谈爱好者和阴谋论的推波助澜下，谣言最终像病毒一样，从茶余饭后的谈资变成了离奇的都市传说。即便程人美现在成了演员，要论她在互联网上的知名度，排在第一位的还是“被死神庇护的女孩”。
可惜，她怕麻烦没有认领，不知道邢望春发现以后，会不会骂她暴殄天物，错过了老天爷免费赠送的热度。
但无论如何，老王记住了她，哪怕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
程人美第二次见到老王是小学五年级。
那时她的父母已经离婚，她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最后才在亲戚们的非议声中被一个没孩子的表姑接盘。
表姑条件一般，是个兽医，平时在兽医站上班，服务对象除了家禽家畜，还有很多没人要的小猫小狗。按理说很讨小孩子喜欢，可惜程人美是一个贱小孩，没事儿就喜欢招猫逗狗，弄得认识她的大人都头疼不已。
所以，在她与狗搏斗并咬伤了狗之后，又一次见到了老王。
这回，是在一家小诊所。
因为表姑不太宽裕，而老王正好选择了辞职单干。
第二次见面，她明显市侩了不少，眼神精明，身材走样，逐渐有了后来中年妇女的大嗓门，一见到程人美就夸她漂亮，还给她取了一个小美的花名。
很土很掉渣，但程人美没有办法，为了不失去表姑这个依靠，她只能坐下来乖乖配合治疗。
平心而论，她觉得自己没病，只是和绝大多数不幸的小孩一样，早熟自私，道德感低，伴有强烈的领地意识，以及不喜欢这个星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动物与静物。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并不影响日常生活。
然而，老王却不这么想，她笑眯眯，贱兮兮给程人美下了不少诊断，并且叮嘱表姑每周都要带她过来，那奸诈的语气，得意的表情，一度让程人美怀疑自己这是掉进了奸商的揽客陷阱。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着省吃俭用的表姑，程人美心里发堵，不得不收敛自己，在跟老王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伪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为自己日后成为演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娱乐圈比心理咨询室难混多了，这里不正常的人比她正常，正常人比她不正常。程人美这个品种在这儿只能算初级入门。
一夜光怪陆离，梦里什么都有，等程人美醒来，易良音已经上班去了，桌上只留下一张便签和半份煎糊了的爱心早餐。
看着上面比锅底还焦的煎蛋，程人美摇了摇头，很难想象，这个人小时候的梦想竟然是厨师。
可能是战斗型的吧。
程人美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把爱心献给了垃圾桶，正准备再做一份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邢望春。
她打电话过来告诉她接下来的试镜安排。
满打满算一共五场，其中两个小三，两个小妾，最后一个也不简单，是男主那水性杨花的白月光，不对，从职业上来看，应该算黄月光。
程人美看着手里的角色介绍，有点儿起腻，觉得自己都快成了某种特型演员，每部戏都是差不多的角色，差不多的剧情，仿佛被困在某种循环或者无限流小说里，杀青了又没完全杀青。
“就没点儿普通人吗？”
“普通人也得看得上你啊。”
提起这个，邢望春就有些郁闷，她一直想让程人美换换戏路，但狐狸精就跟长了腿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她们现在人微言轻，没有资格挑剧本，只能先在这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如果有的选，谁不想演高光人物，宣扬爱与和平。
“之前有个美女医生的角色找你，但导演比较迷信，看到你犯太岁又撤了。”
“你看看，黑热搜多可怕，就这样你还要给我找点儿病生。”
“我的我的。”
邢望春立马滑跪，虽然当时运筹帷幄都计划好了，但现在没成也不跟她争，只是嘴上为自己辩解几句，“我那不是没招了吗？想给你立一个坚韧不拔的小白花人设，身残志坚，老倒霉蛋。再说了，最近剧本质量都不高，说不定借这个机会沉淀沉淀，反而更有利于你的长远发展。”
“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程人美向来只负责演戏，对这些事不太掺和，只要邢望春不把她卖了，基本上都听之任之，很好说话。
她翻着手里的资料，看到黄月光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竟然是个电影角色。要知道这两年她一直在网剧里打转，最上档次的一回还是在某个古偶剧里客串男主美艳的小妈。
现在世界这么友善了吗？
她问邢望春，“哎？等等，这里面怎么还混进来一个电影？叫《万能事务所》，还是徐导的，大导演啊，他上一部电影票房有四十亿吧？”
“哦，那个啊。”
邢望春打了个哈欠，昨天应酬太晚，精神有些萎靡，喝了口咖啡才继续说道，“看着挺好的是吧？但你先别抱太大希望，资方好像内定了人选，这个试镜十有**就是陪人家走个过场而已。”
“……陪就陪吧，又不是没有陪过。不过这就是个女四，最多女三，怎么资方连它都不放过？”
“小姐，你知道它的原作漫画多火吗？好饼人人抢，这可是大IP。”
好吧，那没她什么事了。
程人美一哂，想想也是，以邢望春拼命三娘的劲头，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轻拿轻放，唯一的解释就是希望渺茫，没必要白费功夫。
望山跑死马，这个道理她懂。
“行了，我知道了。”
程人美抿了抿唇，挂断电话，拿起笔给这五场试镜按重要性排了个序，陪跑的放最后，优先准备小三和小妾。张鸳梦，陈秋歌，花未眠，玉如意，听名字就知道是一个系列，准备起来也方便。
编剧按流水线写，她就按流水线演，只要不出意外，她又可以演一年炮灰角色。至于红不红的以后再说，谁知道世界末日和她无人问津哪一个先到来。
她个人比较倾向前者。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最后，不出程人美所料，她拿到了陈秋歌这个角色，玉如意的导演对她印象很好，也许过几天就能收到消息。
程人美心情不错，哪怕一连收到了好几条诈骗短信也没有生气，反而颇具诗意地回一句“脑残”，才选择了拉黑处理。
这年头，不能抗压当什么骗子。
陌生号码，未知IP，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把她捧红，那链接可疑的，估计她点了能被易良音当作典型在朋友圈挂个半年。
古代枭首示众也不过如此。
程人美珍惜生命，最近没有社死的打算。
一场春雨一场暖。
等几场春雨过后，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程人美收拾好行李，准备进组拍戏，刚到酒店，就见邢望春的电话追了过来。
“喂？查岗啊？你先别急，我快到房间了。”
“宋之瑶是你的了。”邢望春听起来很激动。
“谁？”
“宋之瑶。”
“宋之瑶是谁？”
程人美疑惑，那个小妾不是叫玉如意吗？
“你忘了？徐导电影里的女三号。”
哦，那个黄月光。
等等，那个黄月光！？
感谢支持owo，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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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谁家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