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天色早已沉了下来,只有窗棂缝隙漏进几缕淡淡的月光,在地上投出细碎的银影。
温予安是被后脑勺一阵钝痛弄醒的,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 “好痛……”他低低哼了一声,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发现四肢依旧有些发软,比白天站不稳时的无力感更甚,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大半。
视线缓缓聚焦,帐内只点了一盏小巧的银灯,昏黄的光晕裹着帐纱上的缠枝莲纹样,让那些精致的暗纹看起来模糊又诡异,少了白日里的雅致,多了几分压抑。
帐角的银铃没了风的吹动,静静垂着,屋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藏在衣领里土豆那微弱的“嗡嗡”声。温予安抬手摸了摸肩头,指尖立刻触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那团黄毛正微微发抖,头顶的淡蓝色微光忽明忽暗,像快没电的灯泡。
“土豆?你没事吧?”他压低声音问,指尖轻轻戳了戳那团毛,能感觉到里面的小身子还在颤。
土豆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带着明显的卡顿:【宿主……你终于醒了!刚才温许安用的安神术,差点把我这受损的程序都震得死机!】它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后来一直在你床边待了快一个时辰才走,眼神怪怪的,我都不敢出声。】
“待了一个时辰?”温予安的心猛地一沉,手不自觉攥紧了身下的锦缎。他能想象到,温许安坐在床边,看着自己昏睡的样子,眼神里藏着多少探究和怀疑。
他撑着软榻慢慢坐起身,后脑勺的痛感还在蔓延,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刚想下床去倒杯水,脚刚沾到地面,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是白天下人那种略显急促的步伐,而是缓慢、沉稳,带着一种熟悉的压迫感,正是温许安的脚步声。
温予安的动作瞬间顿住,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下意识往帐内缩了缩,心里飞快盘算: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可刚才自己哼出声,说不定已经被听见了。要是温许安进来看到自己醒着,会不会又用什么法术?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没有立刻推门,也没有说话,屋里屋外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温予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胸腔,连带着后脑勺的痛感都更明显了。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门外才传来温许安温和的声音:“予安,醒了吗?厨房温着粥,我端来给你”
温予安张了张嘴,想应声,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疼,只能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回道:“……醒了。”
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温许安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碗里冒着淡淡的热气,混着米粥的清香。他走到软榻旁,将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目光落在温予安苍白的脸上,又扫过他还揉着后脑勺的手,轻声问:“头还疼?”
温予安心里一紧,下意识收回手,点了点头,又赶紧补充:“……一点点,不碍事。”
他不敢看温许安的眼睛,怕从里面看到熟悉的探究,只能盯着小几上的粥碗,那碗里的米粥熬得软烂,上面还撒了几粒切碎的枸杞,看起来很是精致,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温许安没再追问,只是拿起粥碗,又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银勺,递到温予安面前:“趁热喝吧,大夫说你身子虚,晚上得吃点易消化的。”
温予安接过粥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却没什么暖意。他用银勺舀了一勺粥,慢慢送进嘴里,软烂的米粥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米香,可他却没心思品味,脑子里全是白天的事。
温许安没走,就站在软榻旁,看着他喝粥,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提白天的试探和安神术,仿佛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温予安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温许安心里的疑云,恐怕还没散。
他喝着粥,后脑勺的痛感渐渐淡了些,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温予安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空碗放回小几温许安早已离开,临走时只说让他“好好歇着,有事便叫下人”
“总待在屋里要闷死了。”他对着土豆嘀咕了一句,撑着软榻慢慢起身。
既然温许安没再盯着,不如趁这功夫在院子里走走,既能活动活动这虚弱的身子,也能趁机看看这修士世家的院子到底长什么样说不定还能找到点现代没有的新鲜玩意儿,总比对着帐纱上的缠枝莲发呆强。
推开房门,夜风格外清凉,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轻颤。院子里只在廊下挂了两盏灯笼,昏黄的光将石板路照得忽明忽暗,两侧的灌木丛影影绰绰,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倒比白天多了几分静谧。
他沿着廊下慢慢走,目光扫过院角的假山和池塘,心里还在吐槽这古代连个路灯都没有,脚下却没停,不知不觉就绕到了院子西侧的墙角。
这里少了灯笼的光亮,光线格外昏暗,只有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几缕银辉。温予安刚想转身往回走,眼角却瞥见墙角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东西细细长长的,裹着一层暗绿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正慢悠悠地贴着墙根爬动,尾巴尖偶尔扫过地面的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蛇?”温予安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后退他以前在老家见过蛇,每次都躲得远远的,可现在盯着那只只有手指粗细的小蛇,心里竟没了惧意,反倒生出几分好奇。
这小蛇通体翠绿,背上还带着几条极细的金线,脑袋圆圆的,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正盯着他,看起来非但不吓人,还透着点憨态。
土豆突然躁动起来,毛茸茸的身子蹭着他的脖颈,声音里带着急慌:【宿主!快离远点!修士家里最忌讳这些阴物,要是被人看到你碰它,肯定会起疑心!】
“忌讳?我看它挺好玩的啊。”温予安没听土豆的劝,反而往前凑了两步,蹲下身仔细打量。小蛇似乎不怕人,见他靠近,非但没躲,反而停下动作,吐了吐分叉的舌头,样子格外乖巧。
他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待着也是心慌,不如逗逗这小东西解解闷——再说,这古代连个游戏都没有,有条活的“小宠物”也不错。
他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蛇的鳞片,触感冰凉顺滑,像摸了块打磨过的玉石。小蛇被他碰了一下,只是扭了扭身子,依旧乖乖地趴在原地。
温予安心里一乐,胆子也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小蛇的七寸这还是他以前看纪录片学的,说是抓蛇要捏这里才不会被缠。
小蛇轻轻扭动了一下,却没挣扎,黑豆似的眼睛还在盯着他,看起来温顺得很。温予安忍不住笑了:“你还挺乖,比游戏里的坑队友听话多了。”他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把小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宿主!你疯了?!】土豆的声音都带上了电流杂音,【要是被温许安看到,咱们就全完了!快把它放回去!】
“怕什么,我藏好了不就行了?”温予安压低声音,将小蛇塞进宽大的衣袖里,原主的衣服袖子又宽又长,刚好能把小蛇藏在里面,只露出一点尾巴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摸了摸衣袖,能感觉到小蛇在里面轻轻蠕动,却没挣扎,心里更觉得有趣,“我就玩一会儿,等天亮了再放了它,保证不被人发现。”
说完,他转身往房间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廊下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衣袖里偶尔传来的轻微动静,成了这沉闷夜晚里唯一的乐趣。
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院门外的阴影里,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静静站着,目光落在他藏着小蛇的衣袖上,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反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回到房间,温予安关上门,连忙将小蛇从衣袖里捧出来,放在桌上。小蛇在光滑的桌面上爬了两圈,最后停在他面前,又吐了吐舌头。他找了个空瓷碟,倒了点温水放在旁边,看着小蛇低头喝水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它的脑袋
土豆气得连微光都黯淡了几分:【宿主,你就等着后悔吧!这修士世家最讲究‘驱邪避晦’,你带条蛇回来,要是被发现,别说温许安,连原主的爹娘都会把你当成被妖邪附身的怪物!】
温予安却没放在心上,只顾着逗弄桌上的小蛇:“放心,我藏得好着呢。再说,我看着还这么乖,怎么会是妖邪?你就是想太多。”他指尖轻轻划过小蛇的鳞片,冰凉的触感让他心情都好了不少。
土豆看着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你悠着点!】
温予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有屁分寸!】土豆的声音陡然拔高,连带着电流杂音都重了几分【白天你还说‘就吃一颗糖葫芦’,结果差点被温许安看出破绽;刚才你又说‘就待一会儿’,现在都敢把蛇放桌上了!你所谓的分寸,就是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这话像颗小石子,轻轻砸在温予安心上。他逗弄小蛇的动作顿了顿,他心里却莫名有点发虚。确实,从穿越过来开始,自己好像就没真正“有过分寸”扔了系统、喝了忌凉的杏仁茶、硬扛着喝姜汤,现在又带回一条忌讳的蛇,每一步都在踩线。
可他看着桌上乖乖盘成一团的小蛇,那点心虚又被压了下去。他戳了戳小蛇的脑袋:“这次不一样,我藏得这么好,怎么会被发现?”
“怎么不会?”土豆看着他倔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温许安白天能对你用安神术,晚上说不定还会过来查看!万一他进来看到这条蛇,你怎么解释?说‘我捡来玩的’?原主连风吹都怕,会敢碰蛇?”
温予安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他倒是忘了这茬温许安白天待了一个时辰,晚上说不定真的会再来。要是温许安推门进来,看到自己跟一条蛇待在一起,就算自己有一百个借口,也圆不过去。
他盯着看了几秒,小蛇像是察觉到他的犹豫,轻轻扭了扭身子,又往他的指尖凑了凑,模样格外乖巧。温予安心里犯了难:放了吧,好不容易有个能解闷的小玩意儿;不放吧,又怕真被温许安发现,到时候彻底露馅。
“要不……我现在就把它送到后山去?”他试探着跟土豆商量。
土豆刚想应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还是温许安那种沉稳的步伐,正慢慢往这边靠近。温予安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木盒,飞快地把小蛇扣了进去,又将木盒塞进软榻底下,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旁边的瓷碟。
“咚咚。”敲门声紧接着响起,温许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予安,睡了吗?我刚才听院里有动静,过来看看。”
温予安的后背瞬间冒了汗,他强压着心慌,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回道:“……还没,刚准备睡。”他悄悄往软榻底下瞄了一眼,木盒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
门外的温许安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那你早点歇着,夜里凉,别踢被子。”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温予安才松了口气,瘫坐在软凳上,手心全是冷汗:“还好没被发现……下次我真有分寸了。”
土豆没说话,只头顶的淡蓝色微光轻轻闪了闪,似是在无声地吐槽【谁还信你的“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