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余烬与抉择
血腥气依旧顽固地萦绕在北镇的断壁残垣之间，与焚烧尸骸的焦糊味混合，构成胜利之后更为沉痛的底色。朝阳的光芒无法驱散这弥漫的死亡气息，只能无力地照亮满目疮痍。
裕王周惟裕带来的苍云卫主力，正以惊人的效率清扫着战场。士兵们沉默地将同袍的遗体小心收敛，与匈奴的尸堆分开，前者庄重，后者则如同处理垃圾般拖拽、堆积，准备焚化。军医们穿梭在伤兵之间，动作麻利，神色凝重。整个北镇，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悲痛与疲惫的寂静。
裕王本人并未停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他卸去了染血的银甲，只着一身暗色的常服，在亲卫的簇拥下，行走在战场的核心区域。他的脚步很稳，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每一处残破的防御工事，审视着每一具倒下的尸体——无论是匈奴的，还是他苍云卫的。
他走到了那道由陈百川构筑、如今已遍布裂痕和干涸血渍的土石壁垒前，伸出手，触摸着那坚硬如铁的岩壁，指腹感受着上面粗糙的纹理和巨大的力量痕迹。他的眼神微微波动。
他又来到了阿十那多次凝结又碎裂的冰墙残骸处，弯腰拾起一块尚未完全融化的坚冰，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以及冰块内部残留的、近乎枯竭却又无比精纯的能量波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临时伤兵营的方向。那里，H 已经被他的军医强行换下，正靠在一块断墙边，由Tommy 喂着清水，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阿十和冲同样疲惫不堪地坐在不远处，闭目调息。陈百川则任由军医处理着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眉头紧锁，却一声不吭。苏小夭蜷缩在陈百川旁边，眼神还有些空洞，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
裕王没有立刻上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观察着这几人与周围苍云卫士兵之间那并非上下级、却自然流露的信任与感激；观察着他们即使力竭，依旧彼此依靠、互为支撑的姿态。
直到午后，裕王才在赵磐的引荐下，正式出现在阿十他们暂时休憩的、相对完好的屋子里。
裕王周惟裕端坐于简陋的木椅上，腰背挺直如松。他并未穿着象征身份的亲王华服，仅是一袭玄色暗纹劲装，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他的面容并非养尊处优的白皙，而是带着经年风霜磨砺出的坚毅轮廓，肤色是久经沙场的古铜。双眉斜飞入鬓，其下是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眸，目光沉静时如古井深潭，锐利时却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坐在那里，不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更像一位随时能提剑上马、与士卒同生共死的统帅。
他没有摆出亲王的架子，甚至挥手制止了赵磐过于恭敬的介绍。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看似恢复最快的Tommy 身上。
“诸位义士，助我苍云卫守住北镇，挽救无数军民性命，此恩，周惟裕谨记于心。”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直入人心，“本王不善虚言，有两问，望诸位坦诚相告。”
“殿下请讲。”Tommy 代表众人回应，声音依旧沙哑。
“第一问，”裕王的目光变得锐利，“诸位身负惊天之力，非常人所能及。如今乱世，群雄并起，嘉王富庶，庆王势大，为何选择来我这贫瘠艰苦、朝不保夕的北境？”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阿十睁开眼，语气带着她特有的直率，甚至有一丝挑衅：“富庶？看着他们把平民当草芥屠戮吗？势大？看着外族骑在自家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吗？”她嗤笑一声，“我们嫌脏。”
H 虚弱地靠在阿十肩头，声音轻柔却坚定：“这里……需要光。哪怕再微弱。”
冲沉默地点头。
Tommy 推了推眼镜，接话道：“从效率角度看，选择北疆并非最优解。但有些价值，无法用效率衡量。”
裕王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
“第二问，”他继续开口，声音更沉，“诸位……所求为何？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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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厚禄？封地财宝？或是……那虚无缥缈的‘龙玺’？”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陈百川。这个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抬起眼，与裕王对视，声音低沉而坦诚：“我们非此世人，终将离去。高官厚禄，于我们如浮云。”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小夭，以及阿十他们，“我们所求，不过是问心无愧，是看到这片土地上，像她这样的孩子，能有机会看到明天不那么残酷的太阳。至于龙玺……”
Tommy 接口道：“龙玺若是稳定天下、施行仁政之关键，我们愿助殿下夺取。若它只是另一个战乱的根源，我们会亲手毁掉它。”
这话语堪称大逆不道，但由Tommy 以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裕王沉默了。他深邃的目光再次逐一扫过众人，仿佛要透过他们的躯壳，看清其下的灵魂。许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那一直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丝。
“本王明白了。”他没有对Tommy 那“毁掉龙玺”的言论做出评价，只是点了点头，“北境苦寒，但本王可以向诸位承诺，只要我周惟裕在一日，便会竭尽全力，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活得像个人。”
他站起身，没有再多言，只是对着众人，郑重地抱拳一礼。这一次，不再是客套，而是带着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敬意的认可。
“诸位好生休养。五日后，本王于中军大帐，恭候诸位，共商……北伐匈奴，永绝后患之策。”
说完，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而坚定。
看着裕王离去的背影，阿十轻轻“啧”了一声：“这家伙……倒是比想象中顺眼点。”
H 依偎着她，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Tommy 和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意。真正的考验，与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纠缠，现在才刚刚开始。而他们与陈百川、苏小夭之间，那在血火中铸就的信任，也将在未来的波澜中，面临最终的、也是最残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