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阳光普照,大地上的建筑似有仙气飘逸而出,一切回到了刚开始的模样,没有碎裂,没有毁灭。
柳墨台笑着笑着,嘴角怎么也扯不开来,他呆呆的看着帷幔,震愣着漠视着幻境中的一切,此刻,脑海中庞大的信息走马观花式掠过,好像什么都记不住,留不下,最后只余上成片成片的空白。
飞花落叶在窗外飘过,一股熟悉的重压扑面而来。
无需任何人的点醒,柳墨台感受着灵力重新凝结,变成一段一段,堵塞上经脉,无法运转。脸上覆面感再一次清晰的传来,他知道,新一轮的幻境,正式开始了。
心绪趋向于无波的湖面,理智逐渐汇拢,柳墨台这一次不打算去找银翎,他打算实行一个兵分两路最后汇合的计划。
这并没有和银翎说过,但是在迟迟等不到他的时候对方自会体会他的意思。
其实,此想法来源于最后几天的一场微末的分歧。
那时,他们刚探查完炎淮山,毫无所获,最后在夜幕降临之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各自的想法。
柳墨台觉得,幻境主是石霁唯的可能性比较大,玉在他身上,他与胡紫深之间也存在误会,很有可能在误会解开后的危情下被临时托付。
而银翎则还是想先找到胡紫深,通过这个幻境里的核心人物来查找线索,同时也可以借用她的人手去探查消息。
两人的想法其实都没有错,第一轮里幻境提供的消息太少了,但好在都让两人找到了方向。
只不过那时的他们,在踏入炎淮山的那一刻起就走入了死局,原本没有发现其他线索后两人准备出去,没想到炎淮山上会有结界,只能进不能出,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这个结界,估计连胡紫深也不知道。
后知后觉的他们只能等待下一轮幻境的开启。
说起来,就连现在的柳墨台,依旧对那处结界困惑,他不觉得是他的判断出了问题。
思绪回归现实,柳墨台唇角微勾,他胡思乱想之际半只眼睛还盯着窗外,这不,有动静了。
那抹金黄色的反光在他特意调整了位置的铜镜上留下了踪迹。
原来那时石霁唯是这时候来的啊。
柳墨台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地,顺带推演起当时那些个黑衣人的位置。
不多时,柳墨台起身弹弹衣角,一手折起客栈房里的装饰性扇子,藏在衣襟间,顺手往扇子里夹了些自制的小玩意儿。手一拍窗檐,借着撑起的力轻松翻越了过去,一秒不到的时间里脚尖再次借窗檐反冲而上,另一只手飞快抓住了铺作,借着屋檐的遮蔽从外侧翻上了梁。
“砰”的一声,大门被暴力踹开,踹门的人是柳墨台记忆深刻但又差点忘了的狼小二。
他一点都不怜惜自家的门,也不管发出的噪音,主打的是稳准狠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际登堂入室,抓捕归案。
结果门内空空如也,还少了把扇子。
狼小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我明明……”
然后冷汗连连,毕恭毕敬,浑身上下无一不在颤抖的和身后人汇报。
石霁唯越听气压越低,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支支吾吾只会推卸责任的狼小二,一把把他踹下了楼,从窗户,正好与柳墨台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柳墨台:“……”
没来及开口就砸下楼的狼小二:“……”
柳墨台眼疾手快往他嘴里扔了把刚抓的土。
吃了土的狼小二怒目圆睁,愤恨不已到就像是要吃人肉食人血。
见状,柳墨台毫不犹豫把小树苗连根拔起,往狼小二头上砸去。狼小二眼睛瞪出了框,昏了过去。
由于窗边花盆的动静实在太大,石霁唯实在不得不注意了。
他看向横梁,柳墨台一跃而下,并不打算躲躲藏藏。
“怎么……想抓我吗?”他笑嘻嘻的问。
“不能抓吗?”石霁唯“天真”的回问。
眼神对视的片刻,无处不在的火花飞溅。
柳墨台绕过窗边,径直走向客栈的床,靠坐在边上,看似无意间从衣襟里取出折扇,展开,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散落的青丝随之一起一落。
“就那么想抓我?为什么?让我来猜猜……是为了狐族那小姑娘吧?听说你与她有仇?”
石霁唯眼睛微眯,柳墨台知道自己方向对了,接着道:“这计划布置了多久了?啧啧……可惜,费尽周章的你最后甚至连动她一根头发都舍不得。可悲……可叹呐……”
他的话显然戳到了石霁唯的痛处,石霁唯眼里是恨是怒,抽出腰间软剑就斩向柳墨台,招式狠戾,招招致命。
柳墨台也不啰嗦,也不还手,只顾着大笑着跳窗出逃,顺手又踩了脚倒地不起的狼小二,一个飞身避开了数把飞向他的暗器,在一眨眼间就无影无踪了。
随后,柳墨台找了隔壁街上的一条小吃街,边走边吃,毫不避讳,慢悠悠的逛着,又买了壶酒。
至于钱么……踩狼小二的那一脚顺手拿的。
可怜的狼小二,又是被踩又没了钱……
“杀人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堪入目的爆鸣声尖叫声夸张的炸雷般在耳边响起,吵得柳墨台头疼,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突的往出冒,在黑了整整一个度的脸上居然没那么明显。
知道了!知道了!石霁唯来了呗。怎么那么那么吵!
柳墨台绝望,并憎恶自己为什么要选一个人流密集的地方。
并也怪石霁唯为什么天天搞出那么多骚动。
好在,混乱的场景没有持续多久,妖们跑路的姿态大多经过千锤万打,熟练得很,没几秒就狼狼藉藉地空了。
石霁唯黑衣人开路,给自己创造了盛大的入场仪式,慢悠悠的从中间走来,那模样不像商量,倒像是抓瓮中之鳖。
把你堵死,看你挣扎。
只可惜,柳墨台一副事不关己的面貌,淡淡的撇嘴:“又来?闲的?”
“自然不是,我只是前来请朋友帮个小忙。”石霁唯眨眨左侧眼眸,笑容中全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柳墨台眉头微皱,不详的预感猝然升起。
只见石霁唯继续道:“我见朋友清逸脱俗,身姿卓越,气度非凡,上可与天仙相斗,下可与龙蛇相争,这般绝色容颜……要获得他人信任,应该不难吧?”
柳墨台无话可说,咂嘴道:“隔着面具你从哪知道的我的相貌?”
“自是从朋友的姿态性情中知道的,不知朋友可愿帮我这忙?回头我请朋友吃上一顿这儿的特色,再来三两小酒,细说详情。”
反应好快,柳墨台已经不再诧异了,头一轮的时候,他没有防备,狼狈离场,这一次,事先知道有那一拨人,自然从容了许多,就造成了此刻谁也奈何不了谁的状况。
石霁唯也知道这点,刚开始不顾一切的绞杀是怕计划不受控制,现在发现了没办法奈何对方后就“拉拢”对方,让计划之外的人去牵制本身就存在的变数,这变数恐怕就和他希望“帮忙”的事情相关。
柳墨台暗自思量,他倒是想顺水推舟答应了,可总归还是心存疑虑,石霁唯不是幻境主还一切好说,若真是这幻境主,那自然会把他推的远远的。
可是不答应,则死路一条。
再三权衡之下,柳墨台答应了石霁唯,两人各怀鬼胎,勾肩搭背一路插科打诨,沿着日落的黄昏林,走过山间潺潺溪流,最后入了一座悬崖上的石窟,石窟内酒水饭菜早已备好。
只不过这酒水饭菜与柳墨台想象的不同,也不知眼前的石霁唯究竟如何做想,竟摆放的全是素食,一条千年蛇妖洞窟内全是素食?柳墨台这会儿不太能理解。
或许,不是他本身吃素,而是在吊念谁。
柳墨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副画面。
那日,也是黄昏时分,天边火烧云造就的红霞同炎淮山终日不灭的大火连成一片,他依旧没能查出什么东西,与同样空手而归的银翎一同坐在枯枝边唯一一块净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话说你家后辈是怎么引得人家误会了?”
银翎愣了两秒,他端坐在那里,姿势温文儒雅,正融进了日落,此刻偏头,半边金黄。
他说:“你大概不知道石霁唯曾也有兄长,叫石靡,曾救过伤势重重的胡家兄妹,后来联系一直十分紧密,炎淮山大火那次,石靡不幸离世,不知是被何人引导,石霁唯就觉得他兄长是被胡佑溟害死的,胡紫深一直替她哥辩护,奈何对方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始终不信。”
柳墨台奇道:“你对他俩不是放养吗?这件事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银翎短而又短的尴尬了一瞬,柳墨台从他始终温和的脸色上看到了一丝嫌弃:“这两小家伙后面跑过来找我,把我的宅邸搞的乱七八糟,还把我珍藏的美酒喝了个干净,然后跑过来和我哭诉了半宿。”
他顿了顿,眉宇间依稀能记起曾经的烦躁心绪:“没办法,仍谁专门跑到你府邸和你一件事翻来覆去讲个半宿,还得好好哄着,端着长辈的架子,你能不记忆犹新?”
柳墨台不给面子,哈哈大笑:“那你还挺耐心的,明明烦的要死还得顾及面子安慰他俩,换我就一脚把他们统统踹回门,让他们自个儿消化去!”
“……”银翎手里玩着枯枝,那枯枝总是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偶尔断了落在地上,和泥混在了一块儿。
黑夜来的迟,火总是冒充太阳的光辉。
恍然中,柳墨台依稀想起,他曾经也有一个好人兄长,原本想祭奠他的酒送了银翎,只能和他分一坛了。哎,我滴兄长啊,少喝点挺好,记得在下面多活几年,不要那么轻易的就再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