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伴随着采荷的离开而开合,在它轰然关上的刹那,万籁俱静,众声尽皆沉默,只余银柳二人相看茫然。
随后,是迟迟不散的凝重。
“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且随我来。”银翎一拂袖,从柳墨台身侧而过,行至屋内正中央,双手飞快结印,脚下步伐律动,翩然起舞,若梦似幻。
半空中接二连三的亮起点点星芒,贴地极近,上下微弱的浮动着,最后停留了六处。
银翎的“舞”停了,他突然把柳墨台拉到了他的身侧,柳墨台目色中难掩惊异,“此阵?”,他打量环在周围的星芒,屋中不知何处传来“咔哧咔哧”的机关运行声,还不及反应,脚下升起莲台,星芒正是它的花瓣尖。
至此,柳墨台反应过来,原来此阵正是这上至天仙,下至人族,无一不赞叹的伟大发明——瞬移术。
只不过……设阵之人学识精湛,深谙此道,又志趣高雅,便把一个简简单单的瞬移术改成了眼前这般令人头晕目眩,一时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正想着,眼前俨然变了模样,柳墨台忽觉鼻尖一痛,他撞上了银翎,“怎的停了?”,眼睫深压下眼尾泛起的涟漪,他意识到定然有什么不对。
“此处有人来过。”银翎蹲下身子,手指着一处壁画,这里明显比之前暗。
柳墨台凑近,呆楞片刻,居然是血迹,看上去大概就两三天的模样。
这处血迹刚好压在一根线条上面,望至整幅壁画,在封闭环境下散发着的温润光芒正是源于画上的线条,这些线条十足讲究,每每起到画龙点睛的功效。
血迹原本不明显,尤其是在昏暗的环境下,奈何壁上的线条因为它微小的遮蔽而整根罢工。
这才在第一时间引起了两人的关注。
“我去问问小深。”银翎面色凝重,他转过身,语速出奇的快,仅仅只是简单的告知一句,便若飞鸿般稍纵即逝,突的消失在柳墨台面前。
一时之间,柳墨台不曾摸得着头脑,无奈,只得继续前行,他沿着石壁一路向前,细究之下,竟不知不觉间看进了壁画。
这画上多是狐族轶闻,人物该是照着时间排序,故事有善有恶,有悲有喜,倒是比朝野中那些个虚伪的史官好上不少。
走着走着,脚边的发光线条忽闪,石穴内的光线暗了一瞬,柳墨台蹲下身子,从地上拾起微末的粉尘。
奇道:这里怎么会有百年玉精的残骸?还被人甩了个粉碎。
眼前光线一闪,离柳墨台身前五步之处莲台出现又消失,银翎回来了,胡紫深也跟着来了。
见柳墨台蹲在地上研究着什么,胡紫深率先朝他走来,动作轻盈优雅,眉宇间淡淡的留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简直向鬼一样!她的脚透过了地上厚重的玉石残骸,仿佛如若无物的向他走来,蹲在他的旁边看他刚刚看的地方:“呀!原来是在看前辈啊,这幅图我也喜欢的紧,前辈那时还是只单开了灵智的小狐狸呢。”
柳墨台看去,哪来的什么小狐狸,他眼前壁画描述的是浴血飞升的银翎对天虔诚的发问的场景。
好在,银翎向他走来时并没有穿过残骸,脚下发出微末的粉末的碎响。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柳墨台,又看了眼壁画,指着那副后面不远处的一幅,问道:“小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着消息?”
“哦,这个啊,其实是最近了,半个月前发生的,前辈不知道很正常,毕竟我哥还没把人追上手呢,应该是他追人途中闹出的笑话,不知怎么被记了上去。”胡紫深撇撇嘴,不情不愿的解释道。
柳墨台看去,是一只俊美的狐狸,鬼鬼祟祟的躲在塔楼窗子下面,探头探脑的模样生动逼真,窗里只有一道白衣剪影,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模样,即便隔着壁画,柳墨台依旧能感受到那阵疏离。
倒是与胡紫深描述的模样对上了。
他与银翎对视一眼,心下有了判断,但戏还得按照幻境来,他的指下寒光闪烁。
果不其然,胡紫深不消片刻就想起了正经事:“劳烦前辈带我去看看究竟是哪等鼠辈悄然破坏我族藏骨地!此事我定然调查个清晰明白。”
银翎点头,带着他朝来时的路走了过去,柳墨台慢悠悠的坠在后面。
果然,那处血迹还在,壁上的线条依旧没有亮起,但胡紫深怎么看都没有注意到,反而盯着另外一条由柳墨台破坏的暗线,在那里研究。
那条暗线是被针截断的,针尖上有凝时阵,这阵藏的深,好一会儿胡紫深才找到它。
突然,莲台再次显现,这次没有马上消失,也没有多余的人进来。它发挥了另一个作用,微缩投影。
于是莲台上呈现出了缩小版的高峰,其间的亭台楼阁个个宛若真的一般,与外头一模一样。
这时,一串波纹从边上蔓延,里面走出了一行人,带头者赫然就是那蛇鳞面具。
没想到那么快,柳墨台的神色微暗。
“咦?这不是石霁唯?他来干嘛?前辈……是不是这位……哪里惹到他了?”胡紫深看向银翎,眼珠子却频频看向柳墨台。
“说他不在好了。”银翎不答,但保护的意思明确。
胡紫深记下,踩上莲台,瞬间消失在屋里。
微缩投影依然还在,余下二人继续看着。
一阵波纹律动,室内出现了胡紫深的身影。她拿了两个新杯,往茶壶里到了一泡水,滤出,石霁唯,也就是先前始终戴着蛇鳞面具的那名蛇妖,刚巧上了门,正碰上给他递茶的笑盈盈的胡紫深。
“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递出的杯子被石霁唯一手挥落在地,茶水溅的满地都是。
“给别人喝过的茶,在给我喝,不合适了吧?”石霁唯瞥了一眼,黄金色的竖瞳冷意若风雨中的大雾一般冒出,看得清,令人胆寒。
胡紫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深吸口气,“你在我的地盘砸我的杯子,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气氛顿时针锋相对,嚣张跋扈。
看得柳墨台与银翎目瞪口呆,柳墨台忽然想到,自幻境中见到银翎后,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同他谈起过前期的遭遇,他不想说,多少有点丢人,银翎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看出来他的意思,也一直没有问。
也就是说,银翎很可能对蛇鳞面具没有印象。
柳墨台犹豫片刻,沉思片刻,最终三言两语向银翎叙述完了之前遇到的事。
其间诸多事情自然是隐去了。
不过银翎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估计是知道一些的吧。
反正他说了,提醒过了,一切就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随后,微缩投影上传来另一枚茶杯摔落在地的声音,柳墨台赶忙看去,画面上又多了一名素衣男子,他挡在石霁唯面前,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袖,茶杯在他脚边碎成了一块一块。
那素衣男子让开了衣袖,银柳二人同时瞳孔地震,原来遮住这名素衣男子的面具竟是上好的和田玉,与留在地下室的摔成粉末的残骸一模一样的质地。
而且这名男子在画面上是凭空出现的,为石霁唯挡了一杯茶后,又很快消失无踪。
画面上的其他人并没有露出讶异之色,显然是习以为常。柳墨台推测,这玉石的本体应该就在石霁唯身上。
看那残骸的模样,添上玉石本就有为持玉之人消灾减祸的特性,以及眼下这两人不对付的局面。
柳墨台试图还原事情的本貌,估计是原本胡紫深这一方同石霁唯那一方有没化解的矛盾,或是立场不和,误会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后来矛盾激发,问题解决,但这个时候又有第三方势力的加入,导致两人一块儿死了。
或者也有可能这一矛盾根本没有解决,而是有突发状况逼迫两人联手,最终却玉石俱焚。
又或是……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最为主要的,重点依旧是找到幻境主。
而幻境主已经给了他们头一条线索,地上的碎玉,和可以出入藏骨地的人。
思及此,柳墨台问银翎:“你们这藏骨地有多少人能进来?”
“所有狐妖,若有道侣的话道侣也可以。”
顿了顿,银翎又告知了另一个信息:“这该是万事未曾发生前,之后,藏骨地无人可进。”
“?”
“为什么?”
“有不该进的人进来过了,藏骨地就关了,即便是我,现在也没办法找到它。估计要等我们这代狐妖全部死亡之后,才会再开。”
“那你为什么能带我进来?我们出去它不就关了?还是说幻境的缘故?”
“不对啊……胡紫深在看到我在里面的时候没有丝毫惊讶……”
“嗯……没事,幻境的缘故。”银翎应完后就不在说什么了。在柳墨台看不到的地方,他一边的狐耳悄悄的抖啊抖。
如果世界上有一本专门记载研究狐妖行为的书的话,那么里面肯定会写道:狐妖一族,抖耳释意:害羞、愉快。
虽然柳墨台自是能察觉到不对,但他莫名忽略了。
此刻的他,正想着什么时候去验一下石霁唯。他怀疑石霁唯,他有护主玉石,是最可能在那场损失惨重的大战之中活下来的人,而在藏骨地的玉石残骸又与他关系密切,壁画上的血迹证明了幻境主在幻境即将轮回之时都负伤前来这里。
所以,石霁唯是死是活至关重要。
当然,这只是柳墨台存粹的怀疑,他最希望的还是能到大战现场,最后看究竟是谁活了下来。
不过……这一理想注定不会实现,如果这么干,幻境主必然会跟着一块“死”,他们看到的就会是全军覆没的结果了。
微缩投影上,黑衣人们搜遍了高峰上独属于狐妖的府邸,什么都没找到,最后不情不愿的打道回府,看石霁唯的模样,怀疑显然没有打消,他疯笑着伴随着波纹消失了。
胡紫深这次并没有下来,她再次拿出了一只杯子,又泡了壶茶,喝上了。嘴里嘟囔了两句,虽然小声,但在静谧的藏骨地中清晰可闻。
“这茶原来就不是给你喝的,谁让你们的面具是全脸呢?还是我们狐妖的半脸款面具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