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贺时安,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眼前的女子温和地笑着,一副害羞内敛的模样。
贺时安有些狐疑。九公主是宫里出了名的温柔心善,自小体弱多病,受长公主照顾,两姐妹关系很好。也因此,在得知长公主和他成婚的消息后十分抵触。
对他从没给过好脸色,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就算是道歉,也没必要在大婚之日跑到他的洞房来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让长公主知道,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你别动!九公主,请别靠近我!”
贺时安看着逐渐走近的人,连忙伸出手阻拦,同时自己往后退。
九公主,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件事也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大声叫外面的侍卫是不可能的。而这个药罐子九公主,经不得刺激和推搡,要是在这房间里出了什么事,长公主得把他活剥了!
怎么想都是进退两难。贺时安的额头已经浸出了冷汗。
沈娮看着贺时安跟自己上演“秦王绕桌走”,握紧了宽大袖袍里的匕首。
她放缓语气微笑道:
“其实,是皇姐让我来找你的。你不用紧张。”
贺时安的动作一滞,面上的疑惑更深,
“长公主殿下为何会让你来找我?”
“我都跟皇姐说开了,之前是我不懂事。我只是害怕皇姐成婚后,就不跟我好了。”
“但皇姐说,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姐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而你即将成为皇姐的驸马,我也希望皇姐能够得到幸福。我不想再为难你了。”
“贺时安,你怕什么呢?我只是想好好跟你道歉而已。”
沈娮一脸无辜的模样,说得极为真诚。
“况且,难道你还担心我一个弱女子,会对你做什么吗?”
贺时安面色稍缓,过了一会他才终于开口,
“九公主的心意,小人心领了,我接受公主的道歉,还请公主快些离开吧。”
沈娮乖巧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对了,这是皇姐让我交给你的——”
不知不觉间,沈娮已经走到了贺时安面前。贺时安看着面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下意识皱眉,想要出言阻拦,可又怕这难缠的九公主还会有什么幺蛾子。
他看着沈念在袖子里翻找,只在心里祈祷能快些完事,不让长公主殿下误会。
“哎呀,刚刚我蹲在地上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掉了。”
沈娮突然抬头,两颗漆黑的瞳孔在此时呈现出某种非人的笑意,贺时安被吓得后退一步。
“我去找一找。”沈娮笑着就要转身去找。
“不必劳烦九公主,我去寻就好。”贺时安迈开步子,他现在只想离这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婚房的九公主远一点。
”应该是掉在床底了。”
“你看到了吗,贺时安?那是皇姐特意嘱咐我,要悄悄交给你的呢。”
沈娮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时安半跪在地上,佝着身子往准备往床底下搜寻。
少女的声音充满焦急贺自责,不过却没人看见,此刻沈娮面无表情,深色瞳孔犹如一潭阴冷的死水。
听闻沈娮的话,贺时安索性直接跪在地上,准备把脑袋伸进床底。
而沈娮则像一条正准备进攻的毒蛇一样,锁定猎物,缓缓地伏下身。
银光闪过,鲜血乍迸。
沈娮手握匕首,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戳进贺时安的脖子,直到鲜血染湿了整个刀柄,让握着的手心有些打滑,她才放缓了动作。
原本洁白光亮的匕首,早已覆满鲜血。
沈娮听着利刃戳入皮肉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如机械一般,就连手掌偶尔滑落在刀刃被割破,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她的嘴角勾起,眼中则淬满了恨意。
皇姐,我替上一世的你报仇了。
这一世,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抢走你,伤害你。
皇姐,你只能是我的。
“嘶——”
掌心突然吃痛。沈娮意识回笼。
她看了眼地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贺时安,他的整个脑袋几乎快要被她割下来了。
而自己的双手——
沾满温热的鲜血,右手掌心和手指内侧也有了深深浅浅的刀口。应该是刚刚捅贺时安的时候不小心滑到的。
沈娮心疼撩起裙子擦了擦匕首,可是血将她的大半个裙摆都染得猩红。
这匕首名叫昆吾,是皇姐赠她的生辰礼物呢。白如积雪,利若秋霜。刀柄处还绘制了繁复精美的花纹,她可喜欢了。
只是被这贱男人弄脏了。
算了,一会回去再好好洗洗吧。
沈娮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脑袋清明了不少。
怎么回事?刚刚好像,怪怪的。是我的状态不对劲吗?
也许是杀人太累了吧。
沈娮没有放在心上,她笑着伸了个懒腰。最讨厌的人死了,真是神清气爽啊。
只是,要怎么跟我亲爱的皇姐交代呢?
-
“殿下!”
正在接受支持自己的朝臣贺喜的沈清悦,见自己的心腹急匆匆的模样,胃部突然一揪。心也随之忐忑起来。
暂别宾客朝臣,沈清悦同心腹来到僻静处。心腹用一只手遮挡,凑近她耳边,低声秘语。
“咔嚓——”
“殿下!”绿云见自家主子竟徒手捏碎了瓷杯,碎瓷片扎在手心,刺目的鲜血溢了出来,当下就要唤人去召御医。
“娮娮现在如何?”
沈清悦眉头紧皱,伸手止住她的动作,随手扔掉手中的瓷片,大步迈了出去。
“九公主的状态,如今不大好......”
“还有驸马他......”
绿云迟疑着说,生怕惹自家主子不快,但她也更担心主子手上的伤。手心里的碎瓷片不清理怎能行?
但主子与九殿下感情甚笃,怕是也没有心情关心自己的伤势......
绿云跟在沈清悦身后,常年习武的她此刻也几乎快跟不上沈清悦的步伐。
想到刚刚禀报的事情,她的心也不禁揪了起来。毕竟,她也算是和主子一起,看着九殿下长大的。
那贺时安!没想到表面温文尔雅,一表人才,背地里却是个禽兽!
不,禽兽不如!
两人很快就到了事发的地方。
沈清悦环顾四周,原本应该是新婚洞房的院落,此时气氛森然,院子里和紧闭的房门外都由她的心腹亲卫把守。
在院子中间,还跪着两名侍女。沈清悦径直越过她们,大步迈上房门口的台阶。
门外还有两个侍女在小声啜泣。沈清悦认出那是沈娮的贴身侍女,春莺和季夏。
“九公主呢?”
她低声询问两人。
两个侍女没有察觉到沈清悦语气的颤抖,见她来了,害怕得就要下跪请罪。沈清悦立刻止住了两人的动作。
春莺哭哭啼啼,又怕自己的声音惊扰了房间里的人,捂住嘴放低音量,
“我们都进去劝过了,可公主殿下根本不听......还不许任何人靠近。”
“公主殿下她一直在等您......”
春莺哭得身子发软,栽倒在季夏身上。
沈清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转头示意绿云等人不要跟上。
会吓着娮娮的。
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后。沈清悦才认真查看屋内的场景。
地上一片狼藉,碎瓷片,碎布料,挣扎拖曳的血痕。仅仅是地面就看得她目眦欲裂。
沈清悦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如擂,手紧攥成拳,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凳子被掀翻。桌上也有好几道深深的刀痕。原本因为成婚而被布置得喜庆鲜红的洞房,此刻同地上滴落的大片血迹一样,在狠狠地刺痛着她大脑的每一处神经。
沈清悦二十又二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恐惧。就如同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要连同她整个人的血肉汁水一起捏碎。
一股强烈的名为失去的感觉,如同海啸地震,狂风震雷一样席卷了沈清悦的每一寸骨髓。
她几近晕厥。
沈清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循着地上的血迹,走到沈娮面前的。
此时的沈娮,正所在房间的最角落,床上挂着的层层叠叠厚重的鲜红喜帐,如同一层鲜血一样覆盖在她的身上。
沈娮衣物破碎,发丝凌乱,露出的肌肤处也沾染了鲜血,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全身瑟瑟发抖。
沈清悦缓缓蹲下来,看着沈娮满面泪痕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碎了一地。
“别碰我,别碰我!阿姐,我要等阿姐来......"
她听到沈娮口中小声啜泣。
“娮娮,别怕,阿姐来了。”
沈清悦缓缓伸出手去,生怕惊了面前的人。
沈娮看向她,似乎是在确认。
“阿姐...?”
她松开匕首,猛地扑到沈清悦的怀中痛哭了起来。
“阿姐,阿姐......”
“阿姐,我好怕......”
“我,我杀了他,阿姐......”
沈清悦跪坐在地上,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人,感受着她的呼吸和颤抖。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后怕和愤怒。
“他该死!”
“娮娮没做错。阿姐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娮娮了。”
“他该死!”
沈娮在沈清悦的怀中哭晕了过去。听着怀中人安稳的呼吸,沈清悦原本狂跳的心也渐渐平缓下来。
她抱起沈娮,冷眼看向地上血泊中的尸体。
“绿云。”
“属下在!”
听到主子召唤,绿云等人瞬间进入房内,行礼下跪。
“将这东西的头割下来,挂在城门口,身子剁碎,扔去喂护城河里的鼍兽。”
“是!”
另一旁的霜白鼓足勇气,迟疑着开口,
“主子,太后和邬丞相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立刻赶制揭帖,驸马贺时安,在大婚之日与贼人私通,意图谋害本宫,心怀不轨,被本宫当场抓获。”
“驸马贺时安罔顾廉耻,蔑视皇家威严,本宫赐其斩首。以儆效尤!”
“明日天亮前,我要这揭帖布满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