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只能是我的》 第1章 战乱 战火纷飞,哭嚎漫天。 一所偏僻的宫殿内,沈娮缩在各色绫罗锦缎的布堆里,捂着头,身子不停颤抖。 皇城已经被攻破了。宫里的宫人们早就逃了。傀儡皇帝死了,摄政太后死了,其她的公主皇子们也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她这个不受宠的废物公主无人问津。 听着越来越近的打斗声,沈娮紧握着被子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她努力地用被子将自己裹紧,试图从这里寻找到一丝安全感。 右手慌慌忙忙地摸上头顶的珠翠,拔下来一根粉莲金簪,抵到脖颈。 戳进去了吗,好像流血了。可是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与其在混乱的刀剑下屈辱死去,不如现在就自我了断。 至少,她也许可以回家了...... 沈娮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是一个在她从前的世界历史中不存在的朝代。 而她也只是在孤儿院的墙上不小心掉了下来,头恰好磕在了石头上。 她痛得说不出话,身体也不能动弹。只能看着眼前的世界被越来越浓烈的鲜红侵染。 再睁眼,她就成了一个新出生的婴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她的身份是皇宫里的九公主。不过,她出生后,她的生母就因为血崩而去世了,那时她还没睁眼,只听周围的稳婆焦急地说,她不过才两斤半。 中途又是几经辗转。虽然她的意识清醒着,奈何早产儿的身子实在太弱。她清醒的时分并不多,并且迟迟没有睁眼。 等到第一次眼睛睁开,她此生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 “娮娮睁眼了!。” “娮娮,我是姐姐呀。” 当今摄政太后唯一的女儿,掌上明珠,贵为长公主的的沈清悦,便是她的姐姐。 可是,她不要我了。 回忆碎裂,沈娮回到血淋淋,冰冷的现实 握着金簪的手一用力,金簪更深地插入了她的脖子,鲜血顺着金簪流了她满手。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下雨了吗?不,殿内怎么会下雨。原来是我的眼泪。 我是个没人要的废物。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 永远都是这么没用。永远被人抛弃。 他们说的对。 沈娮泪流满面,同时金簪越来越深入,几乎快要洞穿整个喉咙。太过强烈的痛苦压倒了她,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不知何时,已经有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娮娮,跟我走!” 有人猛地用剑劈开她周身的被子和杂乱的布面,攥住了她的手臂。 沈娮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握得生疼,眼泪流得更快了。她抬起头看面前的人,却只看到朦胧的轮廓,同时却觉得这急切的声音听着似乎异常地熟悉。 来人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扔掉了她手中插在脖子中的簪子,然后手掌用力地覆在正在流血的脖子,另一只手则迅速将自己身后的红色披风扯了下来,将沈娮裹了紧实,随后掐着她的胳膊顺着力道提起,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中。 “皇姐,怎么是你......” 沈娮鼻间瞬间被披风上更浓烈的血腥气味侵入,她转头看向面前这个一身铠甲的人,她腰间别着长剑,头盔上的红缨随着快速前进而迎风飞舞,就像溅落空中的鲜血一样。 沈清悦一路抱着她奔跑,按压在她脖颈间的手因为常年征战而遍布粗糙的厚茧,用的力度也大,她几度快要窒息。 原本以为一生都不会再见的人,在沈娮人生中最危机的死亡时刻再次出现。沈娮就快要被大起大落冲昏头脑。 这是现实吗?还是我死前的幻梦? “皇姐,我......” 颈动脉的鲜血在快速流失,从沈清悦的指缝间溢了出来,留在她冷硬的银色铠甲上,又滑落在地上,在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红色轨迹。因为失血过多,沈娮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娮娮,别说话!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说着,沈清悦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厥连人已经在抢掠娮娮之前所在的宫殿了。还有部分为她殿后的士兵们正在跟他们厮杀。可是寡不敌众,撑不了多久。 “马上就到北门了,娮娮,撑住!” 多久没有人叫我娮娮了?沈娮伏在沈清悦的脖颈间恍惚。感受着她颈间跳动着的鲜活血脉。 这个阔别近四年的,她曾经又爱又恨的人此刻正紧抱着她逃命。 “为什么要管我......”沈娮气息微弱。 沈清悦没有听清,只是抱她的手收得更近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悦突然停了下来。 沈娮睁开困倦的双眼看向外面,她们已经到北门的城墙了。只是...... “贺时安,我待你不薄!可你竟然跟厥连人勾结在了一起!” 沈娮耳边响起清冷愤怒的女声。 贺时安?那个讨厌的家伙,竟然还没死吗? 沈清悦撕下披风上的一小块布条简单包扎沈娮脖颈间的伤口后,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你这样,有何颜面再见老师!你还对得起梁夏的百姓吗!你还对得起你自己吗?” “沈清悦,用不着你教训我。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哦,对了,还有你宁愿来送死也要救的皇妹。” “姐妹情深,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念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的。” “弓箭手准备!” “娮娮,别怕。” 这是沈娮最后听到的话。 * “驸马,请在这里等候。长公主殿下稍后便至。” “奴婢告退。” “多谢。” 谁在说话? 沈娮一睁眼,就被鲜妍的红烛晃得生疼。头痛欲裂。 她此时正缩在床后的隐蔽角落,而手中拿着的,竟是一把明晃晃的银光匕首。 她用手腕用力按着太阳穴,将自己缩成更小的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头痛到模糊间,她听到随着侍女关上房门,有脚步声渐渐走进了屋子,不过离床还远着。 清瓷碰撞,接着是水流声。进屋子的人坐在桌子边喝茶。 头部的剧烈疼痛终于缓缓逝去,沈娮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没死? 张开双手,白皙小巧的手掌细腻光滑,皮肤是近乎病态的苍白,手腕处能清晰地看见几条纤细的蓝色静脉血管。并且一点伤口和鲜血的痕迹都没有。 右手摸上脖子,颈动脉在有规律的跳动着。 这是幻觉?还是...... 匕首滑过素白的手腕上,顷刻间就留下一条血痕,伴随着轻微的刺痛。 不是梦。 既然连她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的话,重生,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想到这一点,沈娮全身的血液都激动得沸腾起来,连牙齿也在轻轻打颤。 为了防止被屋内的人发现异常,沈娮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臂,无声地笑着。 今晚,是她人生中永远都记得的一天晚上。 梁夏25年,郭太后扶持傀儡幼帝登基,垂帘听政。同年,长公主与新科探花贺时安奉旨成婚。 上一世,在沈清悦成婚当日,她白日里便百般撒泼打滚阻挠,在夜晚,更是直接闯入了两人婚房,手握匕首,以命相逼。 可即使是这样,素日里事事宠她的沈清悦却站在那个贱男人身边冷眼看着她发疯,让她识大局,不要再胡闹了。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当时的沈娮被激得失去了理智,她当着沈清悦的面说出了她恋慕她十多年的秘密,近乎自杀式地表白。 而沈清悦看向她的眼神,复杂又震惊。 跪在地上抱着沈清悦的腿嚎啕大哭的沈娮最终被沈清悦的亲卫拖走,送回了自己的宫殿。而沈娮的哭闹,也没能对两人的婚事产生任何影响。 此后,为了引起沈清悦的注意,沈娮又是装病,又是蛮横地打骂宫人,有时还会自.残。她希望着沈清悦能够像往常一样来安慰她,哪怕是骂她也好。只要沈清悦还是在乎自己的,那么那个贱男人,她可以当做不存在。她们还能跟往常一样,是最要好的姐妹。 因着她的举动,沈清悦刚开始还会来看她的病情,可发现她是装病,故意引起自己注意以后。她就不来了。 沈娮的精神状态几尽崩溃。尤其是在听到宫人们闲话说,长公主和驸马如何恩爱,今日又去哪里游玩的时候。 她疯了一样跑上去掌那宫女的嘴,打到指甲都断裂都感觉不到手的疼痛。还把在她面前嚼舌根的两个小太监也打断了腿。 自从长公主大婚后,宫人们都说九公主殿下与长公主闹了矛盾,性情大变。原本温柔善良的九公主,现在变得蛮横阴鸷,喜怒无常,对宫人非打即骂。 为此,摄政太后曾召她前去责骂了几句,但那时因着朝政和反对派的事情,也无暇管她。 总归还是个公主,打骂几个宫人也无伤大雅。只要别惹出什么大乱子就行。 可任凭沈娮如何作妖找茬,沈清悦来看她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后来,也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宫宴上她才能看她一眼。再后来,沈清悦出征了。 而不久,她听到了长公主被军中奸细所害,腹背受敌,英勇战死的消息。 直到皇城破的那日,她缩在自己的宫殿里等死。那个她以为早已死去,对自己厌恶失望透顶的人却再次朝她伸出了手。拯救了她。 “啪。” 几乎微不可闻的,水滴落下的声音。 沈娮一只手抚上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泪滴落在匕首上,留下一条清澈的水痕。 沈娮擦干脸上的眼泪,起身走了出去。 桌边的人背影对着她,还在喝茶。 “贺时安。” 她突然开口,喝茶人的手被吓得一抖,杯子哐当一声掉落,滚下桌面摔得粉碎。 贺时安猛地起身,看向突然出现在房间中的沈娮,语气紧张: “九公主,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2章 手刃 “对不起,贺时安,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眼前的女子温和地笑着,一副害羞内敛的模样。 贺时安有些狐疑。九公主是宫里出了名的温柔心善,自小体弱多病,受长公主照顾,两姐妹关系很好。也因此,在得知长公主和他成婚的消息后十分抵触。 对他从没给过好脸色,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就算是道歉,也没必要在大婚之日跑到他的洞房来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让长公主知道,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你别动!九公主,请别靠近我!” 贺时安看着逐渐走近的人,连忙伸出手阻拦,同时自己往后退。 九公主,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件事也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大声叫外面的侍卫是不可能的。而这个药罐子九公主,经不得刺激和推搡,要是在这房间里出了什么事,长公主得把他活剥了! 怎么想都是进退两难。贺时安的额头已经浸出了冷汗。 沈娮看着贺时安跟自己上演“秦王绕桌走”,握紧了宽大袖袍里的匕首。 她放缓语气微笑道: “其实,是皇姐让我来找你的。你不用紧张。” 贺时安的动作一滞,面上的疑惑更深, “长公主殿下为何会让你来找我?” “我都跟皇姐说开了,之前是我不懂事。我只是害怕皇姐成婚后,就不跟我好了。” “但皇姐说,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姐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而你即将成为皇姐的驸马,我也希望皇姐能够得到幸福。我不想再为难你了。” “贺时安,你怕什么呢?我只是想好好跟你道歉而已。” 沈娮一脸无辜的模样,说得极为真诚。 “况且,难道你还担心我一个弱女子,会对你做什么吗?” 贺时安面色稍缓,过了一会他才终于开口, “九公主的心意,小人心领了,我接受公主的道歉,还请公主快些离开吧。” 沈娮乖巧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对了,这是皇姐让我交给你的——” 不知不觉间,沈娮已经走到了贺时安面前。贺时安看着面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下意识皱眉,想要出言阻拦,可又怕这难缠的九公主还会有什么幺蛾子。 他看着沈念在袖子里翻找,只在心里祈祷能快些完事,不让长公主殿下误会。 “哎呀,刚刚我蹲在地上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掉了。” 沈娮突然抬头,两颗漆黑的瞳孔在此时呈现出某种非人的笑意,贺时安被吓得后退一步。 “我去找一找。”沈娮笑着就要转身去找。 “不必劳烦九公主,我去寻就好。”贺时安迈开步子,他现在只想离这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婚房的九公主远一点。 ”应该是掉在床底了。” “你看到了吗,贺时安?那是皇姐特意嘱咐我,要悄悄交给你的呢。” 沈娮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时安半跪在地上,佝着身子往准备往床底下搜寻。 少女的声音充满焦急贺自责,不过却没人看见,此刻沈娮面无表情,深色瞳孔犹如一潭阴冷的死水。 听闻沈娮的话,贺时安索性直接跪在地上,准备把脑袋伸进床底。 而沈娮则像一条正准备进攻的毒蛇一样,锁定猎物,缓缓地伏下身。 银光闪过,鲜血乍迸。 沈娮手握匕首,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戳进贺时安的脖子,直到鲜血染湿了整个刀柄,让握着的手心有些打滑,她才放缓了动作。 原本洁白光亮的匕首,早已覆满鲜血。 沈娮听着利刃戳入皮肉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如机械一般,就连手掌偶尔滑落在刀刃被割破,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她的嘴角勾起,眼中则淬满了恨意。 皇姐,我替上一世的你报仇了。 这一世,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抢走你,伤害你。 皇姐,你只能是我的。 “嘶——” 掌心突然吃痛。沈娮意识回笼。 她看了眼地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贺时安,他的整个脑袋几乎快要被她割下来了。 而自己的双手—— 沾满温热的鲜血,右手掌心和手指内侧也有了深深浅浅的刀口。应该是刚刚捅贺时安的时候不小心滑到的。 沈娮心疼撩起裙子擦了擦匕首,可是血将她的大半个裙摆都染得猩红。 这匕首名叫昆吾,是皇姐赠她的生辰礼物呢。白如积雪,利若秋霜。刀柄处还绘制了繁复精美的花纹,她可喜欢了。 只是被这贱男人弄脏了。 算了,一会回去再好好洗洗吧。 沈娮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脑袋清明了不少。 怎么回事?刚刚好像,怪怪的。是我的状态不对劲吗? 也许是杀人太累了吧。 沈娮没有放在心上,她笑着伸了个懒腰。最讨厌的人死了,真是神清气爽啊。 只是,要怎么跟我亲爱的皇姐交代呢? - “殿下!” 正在接受支持自己的朝臣贺喜的沈清悦,见自己的心腹急匆匆的模样,胃部突然一揪。心也随之忐忑起来。 暂别宾客朝臣,沈清悦同心腹来到僻静处。心腹用一只手遮挡,凑近她耳边,低声秘语。 “咔嚓——” “殿下!”绿云见自家主子竟徒手捏碎了瓷杯,碎瓷片扎在手心,刺目的鲜血溢了出来,当下就要唤人去召御医。 “娮娮现在如何?” 沈清悦眉头紧皱,伸手止住她的动作,随手扔掉手中的瓷片,大步迈了出去。 “九公主的状态,如今不大好......” “还有驸马他......” 绿云迟疑着说,生怕惹自家主子不快,但她也更担心主子手上的伤。手心里的碎瓷片不清理怎能行? 但主子与九殿下感情甚笃,怕是也没有心情关心自己的伤势...... 绿云跟在沈清悦身后,常年习武的她此刻也几乎快跟不上沈清悦的步伐。 想到刚刚禀报的事情,她的心也不禁揪了起来。毕竟,她也算是和主子一起,看着九殿下长大的。 那贺时安!没想到表面温文尔雅,一表人才,背地里却是个禽兽! 不,禽兽不如! 两人很快就到了事发的地方。 沈清悦环顾四周,原本应该是新婚洞房的院落,此时气氛森然,院子里和紧闭的房门外都由她的心腹亲卫把守。 在院子中间,还跪着两名侍女。沈清悦径直越过她们,大步迈上房门口的台阶。 门外还有两个侍女在小声啜泣。沈清悦认出那是沈娮的贴身侍女,春莺和季夏。 “九公主呢?” 她低声询问两人。 两个侍女没有察觉到沈清悦语气的颤抖,见她来了,害怕得就要下跪请罪。沈清悦立刻止住了两人的动作。 春莺哭哭啼啼,又怕自己的声音惊扰了房间里的人,捂住嘴放低音量, “我们都进去劝过了,可公主殿下根本不听......还不许任何人靠近。” “公主殿下她一直在等您......” 春莺哭得身子发软,栽倒在季夏身上。 沈清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转头示意绿云等人不要跟上。 会吓着娮娮的。 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后。沈清悦才认真查看屋内的场景。 地上一片狼藉,碎瓷片,碎布料,挣扎拖曳的血痕。仅仅是地面就看得她目眦欲裂。 沈清悦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如擂,手紧攥成拳,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凳子被掀翻。桌上也有好几道深深的刀痕。原本因为成婚而被布置得喜庆鲜红的洞房,此刻同地上滴落的大片血迹一样,在狠狠地刺痛着她大脑的每一处神经。 沈清悦二十又二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恐惧。就如同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要连同她整个人的血肉汁水一起捏碎。 一股强烈的名为失去的感觉,如同海啸地震,狂风震雷一样席卷了沈清悦的每一寸骨髓。 她几近晕厥。 沈清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循着地上的血迹,走到沈娮面前的。 此时的沈娮,正所在房间的最角落,床上挂着的层层叠叠厚重的鲜红喜帐,如同一层鲜血一样覆盖在她的身上。 沈娮衣物破碎,发丝凌乱,露出的肌肤处也沾染了鲜血,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全身瑟瑟发抖。 沈清悦缓缓蹲下来,看着沈娮满面泪痕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碎了一地。 “别碰我,别碰我!阿姐,我要等阿姐来......" 她听到沈娮口中小声啜泣。 “娮娮,别怕,阿姐来了。” 沈清悦缓缓伸出手去,生怕惊了面前的人。 沈娮看向她,似乎是在确认。 “阿姐...?” 她松开匕首,猛地扑到沈清悦的怀中痛哭了起来。 “阿姐,阿姐......” “阿姐,我好怕......” “我,我杀了他,阿姐......” 沈清悦跪坐在地上,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人,感受着她的呼吸和颤抖。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后怕和愤怒。 “他该死!” “娮娮没做错。阿姐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娮娮了。” “他该死!” 沈娮在沈清悦的怀中哭晕了过去。听着怀中人安稳的呼吸,沈清悦原本狂跳的心也渐渐平缓下来。 她抱起沈娮,冷眼看向地上血泊中的尸体。 “绿云。” “属下在!” 听到主子召唤,绿云等人瞬间进入房内,行礼下跪。 “将这东西的头割下来,挂在城门口,身子剁碎,扔去喂护城河里的鼍兽。” “是!” 另一旁的霜白鼓足勇气,迟疑着开口, “主子,太后和邬丞相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立刻赶制揭帖,驸马贺时安,在大婚之日与贼人私通,意图谋害本宫,心怀不轨,被本宫当场抓获。” “驸马贺时安罔顾廉耻,蔑视皇家威严,本宫赐其斩首。以儆效尤!” “明日天亮前,我要这揭帖布满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是!” 第3章 甜吻 头疼。 沉重得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 刀剑兵戈声,怒吼声,尖叫,痛哭,求饶,都从远处传来,一层层从脑袋渗尽愈发僵硬的四肢。 沈娮被扯着下坠,陷进一个黏腻厚重的血池。 血水一点点淹没她的身体,脑袋,嘴,鼻子。 想要呼救却无法张口。同时还有另一道声音从幽深的某处传来。 “娮娮,我们永远只能是姐妹。” “娮娮,不要再做伤害自己和伤害别人的事情了。” “娮娮,不要再为难贺时安了。” ...... “娮娮,你太让我失望了。” “娮娮,我明日就要出征了。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胡闹了,好吗?” ...... "娮娮,跟我走。" “娮娮,别怕。” ...... “娮娮,阿姐来了。” “阿姐!” 沈娮忽地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 梦中温热黏腻的血池顷刻间消散,她落入一个檀香味的温暖怀抱。 “阿姐在这里。” 沈娮感到有一只手束缚住在了自己的腰间,将她紧缚。而另一只手则在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阿姐在这里。” 温柔的,肯定的,不容质疑的声音。 沈娮等了四年。 她再次哭得浑身颤抖起来。 温热的怀抱和熟悉的清檀香都触手可及。而她被抱得很紧,很紧。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回到了她还有最亲密的姐姐的时候。 贺时安那个贱人呢?不,不可以,她不能让他抢走她的阿姐! 贺时安! 一瞬的时间,沈娮已经在脑海里将这个名字连同他的主人千刀万剐。 终于,她想起来了。 贺时安在昨晚她回来的时候就被杀掉了。 她捅了好多刀。多到她数不清了。 贺时安,死了。 沈清悦感受着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下来,她悬挂的心也随之稍落。 “阿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在沈清悦的怀中呆了很久,沈娮终于抬头。殿内已经很亮堂了,她睡了很久吗? 沈清悦轻轻拨开她额前被汗浸湿的发丝,温声道, “你昏睡了一天,现在时辰还早着。” 春莺端来一碗清粥,沈清悦随手接过,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御医说你受了惊吓,需好好静养才是。” “饿了吧,娮娮,我让御膳房提前炖好了你最爱的桂圆莲子粥,甜甜的,多放了红糖,还温热着。” 沈娮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这张脸她曾在脑海里描摹过无数次。 每一处峰峦,转角,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乖,张口。” “啊——” 沈清悦几乎是像哄一个小孩子那样哄着她喝粥。 沈娮看着近在咫尺的嘴唇,是微厚的淡粉色。一张一合时似情人在索吻。 好想尝一尝。 她跟着一起张开嘴。 精致的小瓷勺送进了她的嘴里。 好甜。 她的视线却顺着面前人的嘴唇往上移,攀登上挺俊秀丽的鼻梁,如日照雪山,冷冽柔情。 一只白皙得有些病态的小手抚上沈清悦的脸颊。轻轻往上爬。 沈娮食指和拇指细细摩挲着沈清悦毛茸茸的眉毛,只觉得像在抚摸某种小兽的皮毛。 沈清悦被刮得有些发痒,面前的人又离她如此之近。 沈娮此时只穿着白色里衣,因为做噩梦时在床上的翻滚,衣襟的领口已经大敞开,露出白皙的大片肌肤,锁骨清晰可见。 衣襟撩拨间,一颗左胸上的红色小痣跃入沈清悦的视线。 沈清悦眉头一挑,忽地别开视线。但等到头微微转开时她才惊觉自己的反应。 娮娮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她们同为女子,又有什么可避讳的呢? 不过雪白皮肤上那颗鲜艳的红痣还是映在她的脑海里,与面前仰望着她的这张莹白的小脸相重合。 娮娮一双黑色的瞳孔,让她想到了外域进贡的黑葡萄。 一股异样的感觉忽地涌上沈清悦心头。 她对自己有种没由来的恼怒。 另一只稍大些的手抓住了那只在沈清悦脸上作乱的小手,将其全部包裹。 “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快回被窝里,阿姐喂你喝粥。” 沈娮疑惑地看着手指下的眉头跳动,又微微蹙起。 眼前的红唇再度张合。 沈娮只觉得自己的脸发烫,连带着脑袋也开始混沌起来。 好热。 好渴。 “娮——” 沈娮吻了上去。 在即将接近的时刻,她微眯的眼睛,看到了沈清悦眼睛瞪大的全过程。 温暖,湿热的口腔。 甜。 柔软的舌。 沈娮闭着眼睛,小心地舔舐,缠绕。 口腔里还是没有化开的红糖的甜味。 原来真的是甜的。 甜到骨头都酥软,发麻。 不过片刻后,这份温暖就离她的唇舌而去。 沈清悦猛地后退,两人交缠的舌分开。 “啵。” 水润的双唇分开时暧昧的声响,轻微到只有鼻息相交的两个人可以听见。 唇分离时,还有一缕极细的银丝链接,在空中形成下坠的弧度。 沈清悦显然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吻中反应过来。她大瞪着一双眼睛,身子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人。 沈娮伸出舌头,轻舔嘴角。那根细细的银线就此断裂。 她望向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沈清悦,后者微张着嘴唇,脸颊泛红。 原本浅粉的嘴唇此时已经蒙上了一层水色。 像诱人的镜面淋面草莓慕斯蛋糕。 好想再尝尝。 只是...... 沈娮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连同整个脑袋都蒸腾了起来。 眼皮渐渐沉重。 “娮娮!” 沈清悦一只手搂上了她的腰。 她再次昏迷了过去。 - 沈娮再次醒来的时候,春莺正在为她更换额上的冷丝帕。 “殿下,您终于醒了!” “您一连烧了三天,昏迷不醒,奴婢好担心您!” 春莺小心地扶她坐起来,又在她的腰后放上柔软的锦丝靠枕,将被子拉到她的胸口盖好。 一旁侍奉的季夏等人听后也立刻围了上来。 沈娮看着自己几个心腹宫女泛红的眼睛和担心的神情,张口想要安抚,却—— 她发不出声音。 嗓子干痛。 沈娮咳了起来。 春莺连忙为她顺气。待到沈娮平复下来,季夏已经端来一碗温水,小心地喂着她喝下。 一碗温水入喉,沈娮已经可以说话了,只是声音还微微沙哑。 “我没事。” “让你们担心了。” 沈娮语毕,春莺的眼眶却更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水道: ”殿下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奴婢们都很担心您,还有长公主殿下......” 沈娮却是才想起沈清悦。 昏迷前的记忆回笼,模糊的画面,还有那个湿热,黏腻的吻。 她咽下舌根处的唾液,已经不再是甜味了。 而是泛着淡淡的苦。即使是她刚喝下了一碗温水,这苦味也并未消散。 想来是在她昏迷期间,春莺等人喂她服下的药。 “阿姐呢?” 沈娮环顾四周,她还身处长公主府,是她常住的房间。只是并没有看到沈清悦留下的痕迹。 “自殿下昏迷后,长公主殿下就衣不解带地照顾您。” “殿下身子的擦洗,也都是由长公主殿下做的。” “殿下昏迷的这三天,长公主殿下也几乎没有合眼过。” 春莺似是怕她醒来看不到沈清悦难过,连忙道。 “只是......” 春莺面露犹豫,和季夏等人对视一眼。 沈娮疑惑: “只是什么?” 春莺看回她,似是下定了决心道: ”殿下昏迷的这几日,朝中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太后召了好几次长公主殿下前去养心殿。” “殿下醒来前,长公主殿下就刚在一个时辰前被太后召见。兴许很快就回来了。” 沈娮点点头,也并未多问,只对春莺和季夏笑道: “我嘴里发苦,你们去叫御膳房给我炖一碗清甜的淡粥可好?再要点爽口小菜。我饿得厉害。” “奴婢这就去!” 春莺双眼登时发亮,就要起身离开,却又突然停下: ”奴婢一人去吧,季夏还能留下服侍殿下。” “你们两人一起,速去速回。” “这里还有连秋和忍冬呢。快去吧。” 沈娮笑着催促。 春莺和季夏岁担心,但想还是听从了命令。 待到春莺两人离开后,沈娮方才看向面前的两个侍女: “忍冬,连秋。” “你们可知朝中发生了何事?” 留下的两个宫女身形比春莺二人更为高挑,立刻上前行礼。 屈膝间,劲瘦有力的肌肉在轻薄的宫装下若隐若现。 “回禀殿下。” “自长公主大婚那晚,殿下昏迷后,驸马的死讯第二日就传遍了朝野。” “不仅仅是朝中,连皇城的百姓们也知晓了此事。” “不过......”说道这里时,连秋停顿了一下,小心看了眼沈娮的神色,才继续说下去。 “朝中大部分重臣反应激烈,尤其是本就反对太后干政的保守党。” “以邬丞相为首的保守党等人联合上奏了弹劾长公主殿下的折子,要求太后惩处长公主殿下。” “更有甚者,说......长公主殿下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草菅人命......都是因为太后太过偏宠,圣上无威。” “他们请求太后早立东宫。” “此外,他们还在皇城里和民间散布长公主殿下嚣张跋扈,残忍恶毒,杀害亲夫的流言。” “如今,百姓们对长公主的评价都坏了许多。” “还有呢?” 沈娮看了眼连秋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吧。我知道皇姐肯定嘱咐了你们不告诉我实情,好不让我担忧,安心养病。” “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我也才能安心。” “另外便是......”连秋继续道, “从昨日起,楚州,颖州及其附近各地,突然出现了好几例时疫的症状。” “听闻这时疫传染性极强,并且还未有方子可治愈。一旦染上,便会高热不退,喘促气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愈发严重,到神昏澹语,抽搐惊觉的地步,最后丧命。” 沈娮面色有些凝重地点头,她没想到在这短短几日,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沈清悦不仅要帮太后处理朝政,为她分忧。还要承受朝臣们的弹劾,百姓的误解...... 而这三天,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纵然是沈清悦习武的底子好,又怎能承受得住这么多的事情。 “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 殿外春莺和季夏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娮收敛思绪,便见沈清悦大步迈了进来。 沈清悦似是还没来得及从春莺处得知她已经醒了,在见到靠在床边的沈娮时,步履忽地一顿。 而沈娮也将她眼下的乌青和眉间的燥郁尽收眼底。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