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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古怪寡妇

作者:玉铜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道旁堆着一车金黄的稻草,晒得松松软软,将姜桓月从头到脚埋得严严实实,从外边根本看不出半点痕迹。


    姜桓月猛然从思绪中抽离,挣扎着从稻草堆里爬出,发髻上,衣襟上全是碎枝,空中飞舞着碎末儿,鼻腔中是清新的草香。


    “哎呦,姜别驾可有伤着?是我这稻草放得不是位置!”


    姜桓月抬头,眼前的是个熟人,大梨树下的王阿嬷。


    “无事,是我自己不当心。”


    说话间,身上稻草接连掉落,姜桓月拍尽稻草,耳根微红。


    “姜别驾是在忧心织机?”


    王阿嬷自姜桓月救下她的孙女后,对姜桓月很是感念,,她一直关注着姜桓月近况,自然也知道改进新织机遇到难题。


    “王阿嬷知道这个?”


    姜桓月记得王阿嬷手巧,竹编是一绝,织布难不成也是如此,王阿嬷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姜桓月的期待。


    “我不行,我织的自家穿用还好,拿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哎!”王阿嬷忽然一拍大腿,“我倒是知道个人选。”


    “是谁?”


    “有位杨娘子,名唤金巧,极擅长织布,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织的布又密又好,卖得还便宜,连布庄都要找她。”


    “只是……”王阿嬷露出几分为难,“这杨娘子最是不近人情,不知道肯不肯帮忙。姜别驾有所不知,她是个寡妇,独自拉扯大儿子,这么多年不容易,如今儿子离家,她的脾气愈发古怪了。”


    杨金巧年轻时丧夫,被婆婆磋磨,女儿意外溺死,后来发狠,领着儿子出了独门独户的过活儿,这些年就靠着织布手艺为生。


    要让她传授织布技法,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姜桓月知道了这么个人,当然不能放过,问清杨娘子所在,便直奔过去。


    杨娘子家住在城东,离王阿嬷家不远,是在巷尾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姜桓月往里走去,光线逐渐暗淡,鸟声稀微,脚步声清晰可闻。


    她在心里打着腹稿,思索着该如何说服杨娘子。


    如果杨娘子赶她出去,该怎么办。


    又或者杨娘子不愿意传授,又该如何消解她的顾虑。


    姜桓月想了很多,但衣摆下踏出的每一步都坚定而有力。


    杨娘子家由石砖混着黄泥砌成,上铺稻草,能看出是当地的殷实人家。


    姜桓月清了清嗓子,预备上前敲门。


    却瞥见门上挂着把小臂粗的古铜色大锁,明晃晃地写满拒绝。


    姜桓月与锁头面面相觑,许是她视线过于锐利,锁应景落下,哐当一声震得门响。


    “杨娘子在吗?杨娘子?”


    姜桓月透过门缝朝里望去,里面无人。


    院子里种菜的木架下正摆着几匹棉布,没有什么特殊的纹样,平平无奇。


    姜桓月却看直了眼,冥冥之中,生出有一种预感,这就是她要的布。


    她见杨娘子的心更加迫切了。


    姜桓月趴在门上,努力想要将院里的布匹看得更清楚。


    浑然不觉,在她身后有一双黑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直到两眼酸涩,出现重影,姜桓月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又等了一个时辰,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


    姜桓月左右环顾,四周冷冷清清,杨娘子的邻舍似乎也无人。


    “你找何人?”


    耳边阴风吹过,姜桓月心头一颤,僵硬转身,对上了昏暗处的一团黑影。


    黑影步步迈出,来到光下,面容逐渐清晰,是个身着藕褐色衣裙的女子,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盘着利落高髻,高颧骨,嘴唇平直,看起来就不好惹。


    “这位娘子,敢问住在这的杨娘子可在家?”


    “不在。”那女子冷冰冰地回答,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那娘子可否帮我转告杨娘子,府衙的姜别驾特来拜访她。”


    那女子上下瞅瞅姜桓月,眉峰挑动,不置可否应下:“知道了。”


    姜桓月道谢不提。


    在姜桓月转身离去后,那女子转头盯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神色莫名。


    片刻后,那女子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小院门,飘了进去,脚步落地无声。


    -


    第二日,姜桓月又来了,这次是王阿嬷领路。


    小院门依旧紧闭,只是没了昨日大锁。


    “杨娘子!杨娘子!”


    王阿嬷一面叩门,一面叮嘱:“姜别驾,杨娘子性子拧,若有什么冒犯的,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姜桓月点头。


    “谁?”里面传来幽幽的询问。


    “是我,你王家阿娘!”


    一阵尘土飞扬后,姜桓月瞳孔微缩,门内女子赫然是昨日姜桓月遇着的那位。


    “杨娘子,这位是姜别驾,育婴堂就是姜别驾建的,活人无数,都是功德啊!”


    杨娘子面色冷淡,瞟了一眼姜桓月,仿佛根本不认识一般:“有事就说!”


    王阿嬷侧身一个屁股墩,挤开杨娘子,朝屋内伸手,“姜别驾,我们进屋细说。”


    姜桓月忍笑进屋,杨娘子神色淡淡,栓好院门,端着两盏花茶进来。


    “铛,铛——”两下,茶盏重重地落在了两人面前,盏中茶水摇晃却始终没有溅出一滴。


    姜桓月掀开盖碗,里面是淡黄的百合,配着浅清的茶盏显得格外清新。


    她轻轻啜了一口,百合的香甜直入肺腑,连日来的烦躁都被驱散了些许。


    “杨娘子,我们昨日见过的。”


    姜桓月放下茶盏,语出惊人。


    杨娘子平直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拉平,她完全没料到姜桓月会提起昨日之事。


    对于惯常爱维系体面的官家人而言,装聋作哑应该是常态,可偏生出了姜桓月这么个爱说大实话的异类。


    “我的来意,杨娘子估计也已经摸清了。我要改进织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邕州的女子。不瞒杨娘子,育婴堂早晚有撑不下去的那日,新式的织机是我给邕州女子的新出路。”


    姜桓月直视杨娘子双眸,眼底勾画出了邕州繁盛的模样,“若新织机造成,邕州女子以此为业,邕州以布匹闻名大夏,届时,绝不会再有溺毙的邕州女婴,邕州百姓亦可以和乐安居,不输中原胜景。”


    杨娘子眼底平静无波:“你说的天花乱坠,可要的却是我吃饭的本事,邕州再好又与我何干?”


    “我虽为杨娘子的精湛技法而来,却是有两件事情相求,一来想邀杨娘子共研织机改进之法,二来还想聘杨娘子做未来作坊的大师傅。”


    “你要办作坊?”杨娘子眼神松动,换了坐姿。


    “对,我要办一家招女工的纺织作坊,到时杨娘子就是所有女工的师傅,邕州织业以杨娘子为首,邕州女子生生世世会将视杨娘子为恩人,他日邕州府志亦定会留下杨娘子名姓。”


    姜桓月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有着不小分量。


    “别驾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呢?”杨娘子忽然来了兴致。


    姜桓月指尖轻弹,笑了,“杨娘子独立门户,自然知道邕州女子的不易,当然愿意为邕州女子争一条生路,绝对不会拘泥一家一户的之别,而不肯将技艺外传。”


    “你倒是了解我,我确实不怕我的技艺让别人学了去。”杨娘子将手臂轻轻搭在桌沿上,露出了细长如葱的手指,面色逐渐柔和。


    姜桓月眼中精光闪过,坐直了身子:“那杨娘子这是答应我了?”


    杨娘子忽然嗤笑,抚平了衣摆上的褶皱。


    “可我也不是什么大圣人。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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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着我儿出来,除了身上的穿戴什么都没有,还遭人冷眼,我挣着命这么多年过来,没得旁人什么好处,现在却让我为她们寻出路,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又将手指朝门外一指,“姜别驾,现在茶也喝够了。你要做圣人我不拦着,可也别指望我做圣人。请回吧!”


    形势急转直下,刚刚还谈得好好的,还以为杨娘子能松口,这下突然就变成了不受主人待见的恶客。


    姜桓月也是第一次遇着这样情形。


    此刻的杨娘子冷硬得恍若石头一般,方才的和睦交谈成了一场幻梦。


    姜桓月脚刚踏出小院,身后的门就哐当一身关上了,门后还传来顶门石挪动的声音。


    她哭笑不得,不忘朝里面喊:“杨娘子,我下回再来看你。”


    门后的顶门石砸得更响了。


    王阿嬷叹了口气:“杨娘子就是这么个古怪性子,忽冷忽热的,我看姜别驾还是找其他人吧,邕州不是没有别的娘子擅织,南城的白娘子、还有徐娘子都可以。也怪我,明知道杨娘子这般,还要向姜别驾提起。”


    “但杨娘子是邕州最好的纺织娘子,王阿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不是吗?”


    姜桓月眉眼舒朗,身上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


    只是两次拜访落空而已,她有耐心。


    虽身处秋日,王阿嬷却感受到了夏时的炙热,心中染上了几分昂扬。


    兴许,姜别驾还有别的办法。


    -


    回到府衙,王筱琦鬼鬼祟祟扒拉着门边,揣度着姜桓月神色,小心问道:“桓月,杨娘子可是答应了?”


    “没!”


    王筱琦踮起脚尖儿凑近,背后跟着露出半个身子的满夏。


    “桓月,你要不别去了?我都听说了,那杨娘子最不好对付,整个就是颗蒸不烂、煮不软的秤砣心,冷得像块大冰坨子,以前有不少娘子想要找她拜师学艺,全都被她冻跑了。”


    姜桓月唇角轻抬,神秘一笑:“那我倒是觉得,杨娘子快被说动过了。今日去杨娘子家中,她非但没有赶我出来,还给我端了茶,我说的话她也一句句听完了,既没有发怒,也没有质疑,而且还答应了我下回再去。”


    “可她都把你赶出来了。”


    “这就说明她入心了,她在考虑。”姜桓月语气笃定。


    “是嘛?”王筱琦半信半疑。


    传言中生人勿近的杨娘子真的如姜桓月所说的那样三言两语就能被说动,愿意交出足有传家的手艺?


    三人穿过厅堂,“别驾,京城有帖!”


    差役送来一封文书,上面盖着户部大印。


    姜桓月签下花押,撕开封条。


    容色顿住,拆开的文书上面的“税”字格外惹眼。


    这是户部催促邕州缴税的文书,邕州在户部有一年多的欠账,此番,户部要求邕州年底缴清赋税。


    此时是九月末,距年底只有三月。


    育婴堂这边正勉力维持,难以为继,户部又催着交税银。


    前面的都是清粥小菜,这笔税款才是真正的杀招。


    王筱琦瞟见文书上的字眼,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做到?三月凑齐邕州两年的赋税?”


    光想王筱琦都觉是天方夜潭,杏眼一横,咬牙:“户部明显是在为难你!早不催晚不催,偏偏在你刚上任的时候,肯定又是爹爹搞鬼!桓月你等着,我写信回去让娘亲收拾他!”


    王筱琦实在不明白如姜桓月神秀的人物,王尚书总是要给他使绊子。


    “这还真不一定是你爹爹做的,或者至少不全是他做的。”


    姜桓月心中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知不觉中透出了轻松之色,“真是他做的,我还得谢谢你爹爹呢!”


    恰时,一声嘹亮的鸟鸣穿透云霄,碧空澄澈,远处飞白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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