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徽，你确定那日在弘文院见着陈嘉世子了吗？可弘文院的书童以及张夫子，都道陈嘉世子那日并未前往弘文院。”姜顺停下手中书写的动作，神色认真地看着姜成沐。
“千真万确，二哥。”姜成沐心不在焉地将手中的墨条放下，撑着脑袋道，“陈嘉世子非常不喜你的某位侍读。”
“宁徽，有些朝堂上的事情，我不能和你细说。但是你要知道，陈嘉世子……背后是陈忠将军。”姜顺缓缓道。
姜成沐心道，果然如此。就说陈嘉世子怎么如此大胆，三番两次在皇宫里为非作歹，简直都当是自己家了。
大夏是历史上著名的重文轻武的王朝。文学虽说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但缺少能领兵打战的将领。因皇帝忌惮武将，关于军中的条条框框更是使得兵不识将，将不专兵。
而陈忠将军，算是开朝元勋之后。有太祖口传的特令，可培养自己领衔的军队。陈忠将军本人骁勇善战，忠贞爱国，所带领的“陈家军”更是无数蛮夷的噩梦。民间有言，只要有陈忠将军在一天，蛮夷就不能踏入我国边境半步。
所以，陈忠将军在大夏地位特殊，他的儿子嚣张跋扈一些，也无人敢管。毕竟大夏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武将了！
陈忠将军去世后，大夏的将领稀缺到什么程度呢……杜诏一个纯种文臣，都领兵打战去了！
“……二哥，我本来也没想管这事。那不是因为差点伤到我了吗。”姜成沐嘟囔，“既然你不方便，那我就不想知道了。”
“宁徽，二哥……”姜顺的眸光突然暗了下来，他顿了顿，道，“不管怎么样，二哥都会保护好你的。”
姜成沐察觉到姜顺的情绪低落，插科打诨把话题扯开了。
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姜成沐告别了姜顺，穿过安静偏僻的小道，来到一辆早就停好的，准备出宫的马车前。
“公主殿下，您这偷偷摸摸的……”杜诏掀开帘子，笑道，“怎么和做贼一样？”
可不就是做贼吗？姜成沐心道。
这几天不知为什么，只要她一提出宫的事情，不管是对她万般宠爱的二哥，还是听命是从的小萍，都是一万个不同意。小萍还好，只是口头上劝说，说外面没有宫里好玩，让公主不要想着出宫……姜顺听说姜成沐想要出宫，都想直接把她关起来。
还好姜成沐机智化解危机。并暗中派人联系了给宫中送物资的车马，给了点银子把车马买下来。
姜成沐大步跨上马车，掸了掸猫到此处不小心粘到身上的叶子，无奈道：“我说……宫外头是有洪水猛兽吗？为什么本公主一提出宫的事情，就会被立马制止。”
闻言，杜诏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说实话，姜成沐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异彩纷呈的表情。
杜诏的声音稍微低了下来：“公主殿下，可知道京西这些日子的状况。”
“……？”姜成沐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算了，公主殿下。咱这一趟就出去找裴旭的师傅杨木，找到了就立马回宫。宫中无人知晓公主出宫的事情，只怕您回去会受罚也不一定。”杜诏低头道。
姜成沐满头雾水，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给裴旭找郎中，让他的师傅杨木为他拆线吗？她示意车夫可以开始赶路了，余光瞥见靠在窗子一侧的裴旭，似乎已经睡着了。
窗外的微风吹动少年额角的碎发，马车动起来后，风速变得更加急促。而熟睡的少年似乎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姜成沐越过他，轻轻关上了车窗。
“他这是怎么了？”姜成沐问杜诏。
“兴许……是太累了罢？”杜诏的目光落在裴旭眼下的青黑色上，“裴兄，从小的梦想就是效仿先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鸿鹄之志，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只可惜……”
“可惜什么？”姜成沐好奇。
“当年的事情，杜某也不太清楚，只是在京中再遇静之时，他就有一些……与当年不同了？”杜诏微微叹气。
“人总是会变的。”姜成沐随口一提，“当二哥的侍读有那么累吗？不就是陪着二哥读书写字吗？”
“那还希望公主殿下，可以和昭王通个气，给他放个假？”杜诏道。
“本公主可没那个闲工夫。”姜成沐冷冷道。
“……公主殿下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呢？”杜诏问道。
姜成沐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从身后变戏法般掏出了一个小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一本又一本的诗集。
她拿起诗集，素来没什么波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计得逞”的表情，道：“本公主这等热爱国学之人，自然是整日在揣摩诗词歌赋，听闻杜先生也是远近闻名的文学大家，不知可否不吝赐教，为本公主讲述诗词的创作方法一二？”
这可是平日里没有正当理由拜访的大腿，有资源赶紧利用起来。这破系统的任务真是越来越苛刻了，一定要让她自己动笔。
她自己可没什么能耐啊！姜成沐回想了一下自己惨不忍睹的战绩，又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攻坚克难，在弘文院泡了那么多天。最后学到的东西不多，还把张夫子给烦死了的场景……
杜诏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震惊，但是很快，他就收敛好情绪，道：“自然是知无不言。公主殿下真乃勤奋好学之辈。”
在和未来文宗的交流中，姜成沐也见识了什么叫通古今之说，成一家之言。杜诏谈古论今，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就是一篇研究院求之不得的学术报告。
杜诏为她讲述了自己的诗歌创作理念，还告知了一些通用的技法，姜成沐似懂非懂，虽说有些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收益颇丰。
这就是文学天才的力量吗？她觉得杜诏的知识面就像是太平洋那样宽阔，那样广博。自己与之相比，不过是村镇里的一个小水潭罢了。亏自己还是千年后的人，但姜成沐扪心自问，自己确实是应试教育下，只按照规定完成课本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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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
对语文学科的认知，她从来都是背模板，套万金油。从来没有深挖这些文字，这些诗词歌赋背后的故事，背后所真正蕴含的圣贤思想。
姜成沐惊奇地发现，在杜诏的讲说下，原来有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章节，现在也有点略知一二。好像她也理解了圣贤的某些观点，某些志向。
在杜诏讲到诸子对于民生的见解时，她似有所悟般写下了两句诗歌。
马车已经快到达城西，平整的砖石路也变成了难走的土路。颠颠簸簸地上下晃动着。车外透进的光影一闪一闪地打在姜成沐眼前的纸页上。
“公主，可有感悟？可与杜某探讨一二。”杜诏意有所指地望向姜成沐手中的纸页，那里有她刚刚写下的两句诗歌。
姜成沐自然是不敢在杜诏面前班门弄斧，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内心有些纠结，不知道要不要给杜诏看看她的“大作”。
姜成沐内心是有些骄傲的。也是有些自卑的。
她对文学不感冒，所以她下意识地逃避；她可以将理科完成地很出色，所以她沉迷于数字和符号。
【叮——感悟圣贤流光，检测到宿主的文学值增加。】
【当前文学值∶18】
姜成沐吃了一惊，原来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自己就能有此长进！
抱好大腿，回家指日可待啊！
“公主殿下，诗不错。”
听到耳边的声音，姜成沐吓了一跳，发现一旁睡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人已经醒了过来。
她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意涌上脸庞，继而又蔓延到耳根。这是一种名为“害臊”的情绪罢？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有种在关公面前玩小李飞刀，最后还被关公夸刀法不错的感觉。
不知道裴旭什么意思。何意味啊？不会是在悄悄嘲讽我吧？姜成沐勉强维持着表情不崩，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本公主是什么人……”
裴旭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公主。
“静之，别逗公主了。公主殿下不必多心，他这人，对诗学这种事素来严苛认真，既然他说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杜诏将手中都是批注的书还给公主，严肃道。
在他的认知中，清和公主本该是一个顽劣刁蛮，任性妄为的“皇族”。没想到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公主殿下虽说有些情绪不外露，但是却出乎意料的，是一位平易近人，没有架子的可爱小姑娘。
传闻中公主殿下为逃学无所不用其极，但书页上字字句句认真的批注，却将这个流言击破。杜诏对清和公主重新改观，虽说公主的学识确实不深，但是公主是上进的。他尊重每一位好学的学子。
“……真的？”姜成沐望向裴旭。
刚睡醒的裴旭眼神还有些朦胧，车窗外寤寐的天光打下，把他的脸庞柔和地恰到好处。以至于姜成沐觉得，他此刻的神情，温柔地不可思议。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裴旭笑了，“裴某所言，自是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