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秘之主维尔德伦·罗瑟斯与剑圣维尔兰特·施维尔特逃至今日格拉特王国暴风港的位置后，决定就此反击。施维尔特劈开了暴风港，制造了风暴峡。至此，黑暗年代彻底终结，魔法之都玛吉拉与黎明纪元一同到来。”
段风眠坐在被海风侵蚀得斑驳的屋顶上，安静地听着楼中传来的授课声。
这是一所坐落在风暴港附近的基础学院。小小的学院只有一座镶嵌着大钟的主体建筑，就容纳下了所有的师生。这里除了会给孩子们讲述神学基础，也会给孩子们基础的魔法教习。
不大不小的海风安然吹拂，段风眠瞭望着远处港口往来的风帆，略微有些走神。
这片大陆的变化真的很大。即便面对着的是他自己劈出来的风暴海，他也几乎寻不到一丁点熟悉的模样。
人们在分裂的大地上建起了崭新的港口，又依附于港口聚集出了一座小城。货船聘请着魔法师与圣职者，他们合作着，用自己的力量护卫着商人们频繁穿越狂暴的海洋。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那样不一样。
耳边传来了屋中稚嫩的困惑声：“可是先生，我听神父说，风暴海是神降下的恩泽。那位剑圣……是神的使者吗？”
“好孩子，神父说得也并没有错。我们需要知道的是，风暴峡与我们现在熟知的风暴海是两回事。”
苍老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剑圣施维尔特劈开风暴峡后，就失去了踪迹，而奥秘之主维尔德伦忙着建设玛吉拉，没有人注意到……恶魔悄然自海上来。于是神降下风暴海，希望将恶魔封闭在大海之中。”
段风眠讥诮地勾起了唇角。
他施法引海水淹没风暴峡的时候，可没有感受到汹涌的魔气。他只是单纯分开了那片大陆，为逃亡的魔法师们制造了一块无人欺压的土地。
可现在恶魔与人们都说，魔鬼自海上来。若真如此，维尔德伦放出恶魔这种说法，倒也不算错。
虽然大陆是他段风眠亲手劈的，但……
谁让他是维尔德伦呢。
段风眠心安理得地站起身，他拍了拍衣袂，决定离开这座小小的学院。
刚迈开步子，就听又一个孩子问道：“先生，那位剑圣他去哪里了呀？”
“没有人知道。”那位老师回答。
“那……维尔德伦先生也不知道吗？”
段风眠身形一滞。
那位老师叹息了一声：“在一些古老的传说里，那位剑圣或许是一位精灵，他在风暴峡底找到了回归故土的方法，从而失去踪迹。而在奥秘之主最后活跃的那些年里，他一直在研究没人了解的魔法，有传言说是为了寻回这位失踪的故友……”
……
海风声忽然变得猛烈。
在呼啸的风声中，隐隐响起一串凌乱而急切的脚步声。
段风眠心神一动，正要去探查，一双手却忽然从背后探来，轻柔但不容置疑地环住了他的肩膀。
“别过去，先生。”
那人的声音带着清朗的笑意，搭在他肩上的手戴着一只破旧的半掌手套。未被包裹的手背上，一小片复杂的魔法纹路正若隐若现。
段风眠心中莫名一悸，一股几乎本能的冲动涌动着，催促着他迫不及待地回头——
下一瞬，他看见了一片灿金。
还有那片灿金下苍白却神采飞扬的笑脸。
那人湛蓝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了他愕然的模样。
“你……”段风眠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先生，”那人笑叹着打断了他，笑意盈盈的蓝眼睛格外专注，“您……是我召唤来的精灵吗？”
“！”段风眠猛然睁眼。
溶溶月色下，夜风从学院破碎的花窗里灌入，发出呜咽一般的声响。一旁的小几上，凌乱摆放着几本《格拉特简史》。这是他今日从那所基础学校借来的，明日他还得还给对方。
学院的门外，依稀仍有熟悉的呼吸声传来——那个自称维尔德伦后辈的小孩，今天也依然蜷缩在门外，没有回家。
段风眠侧耳听着，眼神却空洞得没有落到实处。几个呼吸后，他忽地站起身，从雕像背后绕去前面，一个轻身术微微飘起，令自己的目光与雕像齐平。
雕像面上笼罩的蛛网早已清扫干净，模糊的面目上，似乎含着极浅的笑意。
段风眠凝视着雕像许久。
他知道这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雕像，心中却依然有一股冲动想问：是不是你？
念头盘旋在脑中久久不散，带着刚刚苏醒的记忆搅和得段风眠眉头紧锁。
这座学院里几乎没有什么魔法残留，这两日他循着记忆修补了一些魔法纹路，但更多的还得等他伤愈。
这样一座连防护魔法都难以激发的魔法学院，不会有维尔德伦的意识残留。
他只是……
段风眠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雕像眉眼。
一团几不可察的微光在指尖聚起，被时光腐蚀的双眼，就在剑气的雕琢下，逐渐变得清晰。
“风暴海与恶魔，都与我没有因果牵系。”他轻声开口，“至于你……我自会调查。”
一千年的时光太久了，他并不确定在他离开的时间里，维尔德伦是不是真的对风暴海做了些什么。
雕像含笑注视着段风眠。
他定定地看着那对清晰的眉眼，好半晌又问：“你的魔法学院，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满意？”
“……必须天下第一吗？”
雕像安静无声，唯有夜风作响。
“罢了。”段风眠收回手，“我这次有的是时间。”
……
“……所以，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所学院的具体范围。”希尔神父坐在不知从哪儿来的雕刻精美的木椅上，回答得毫不犹豫，“毕竟实在是过去太久了，我也只是这几年才到这里来的外乡人……但圣所肯定有当年的学院图纸。”
只是短短一天不见，这所学院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花窗依然破着，大厅依旧空荡，但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比那天他所见的守护魔法……更危险的魔法波动。
感恩光明的指引！
海登·希尔悄悄在心中赞美了一句神灵，又殷切补充道：“如果您不想询问圣所，也能找魔法协会，或是以前那些任教的大魔导士们。”
“那些大魔导士您总是熟悉的。虽然许多人都不在了，但他们的家族里应该有些记载。”
当年能在维尔德伦魔法学院任教的，都是跟着奥秘之主维尔德伦开拓魔法之都玛吉拉的魔法师。这些大魔导师们虽已逝去，但许多人的后辈依然活跃在玛吉拉与格拉特王国。
段风眠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海登·希尔觑着他的神色，鼓足勇气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格拉特？”
“你有什么建议？”段风眠看向他。
光明神在上！我怎么敢对您有建议？！
但想到昨晚传回“维尔兰特·施维尔特重现于世”的消息后，圣所方面给出的回信，希尔又小心翼翼地说道：“虽然是阁下您的话，一定没有问题。但……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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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经没有魔法师想要开办学院了。”
现在大陆学院林立，魔法师们如果想带学生，自然会选择一所成熟的学院任教。再不济，魔法学徒的模式也并未荒废，总归没人想过要再办一所学校。
“所以，等您到了格拉特，其实可以先收几位魔法学徒，以让圣所了解您的……”
“维恩！”
希尔的声音被一道清脆的童声打断了。
段风眠循声看去，就见远处一个小姑娘，正拽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快步朝这边跑来。
维恩图斯今日也依然蜷在门角，他似乎是太害怕段风眠了，以至于根本不敢进入大厅，只敢缩在门口晒太阳。
听见妮伊呼喊他，他就慢吞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正低头拍打着袍子上的灰土，小姑娘已经拖着自己的哥哥跑到了他跟前：“维恩维恩！你怎么又躲在这里！”
她高声问了，也不需要维恩图斯的回答，又一叠声地说：“快跟我来，弗里茨正在等我们，我们一起去森林里冒险！”
希尔一听，当即跑到几个孩子面前，肃着神色训斥道：“哪里不能玩，要跑森林里去？！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我非得告诉你们长辈不可！”
“希尔神父。你也一起来呀！”妮伊兴致勃勃，根本不怕他，“是弗里茨的哥哥准备跟着船队出海，结果发现森林里都没有魔兽啦！我们一起去玩呀！”
森林里没有魔兽？
可是林子外不是还有一只恶魔？！
海登·希尔突然福至心灵，他猛地回头看向段风眠，躬身问道：“是您出手了吗？”
“算是。”段风眠说，“你们村外的森林，是一只羊角恶魔的领土。”
“是的阁下。”希尔的背脊躬得更低了，“那只羊角恶魔……已盘踞此地多年。我们附近几座教堂的主祭曾多次组织辅祭前往剿灭，但都……”
主祭曾经说过，那只恶魔是一只两百岁的大魔，想要剿灭，估计得请圣所的圣屠夫们出手。可这是魔法之都玛吉拉的地盘，圣所根本不会派圣屠夫们过来。
施维尔特阁下这两日一直都在学院内，到底是什么时候……
段风眠看着他压低的背脊，只问：“我杀了它，会有其他恶魔为它报仇吗？”
希尔用力摇头：“恶魔是没有情感的生物，它们也没有家庭的说法。这只恶魔死了，其他恶魔只会欢呼多了一块空白领土。”
那就是还会有恶魔过来。段风眠眸光微动，或许他可以以学院为中心设下一座剑阵，只要感应到魔气，就自动绞杀。
想来……这样应当也不会误伤了谁。
“这位先生！”妮伊兴奋地抛弃了维恩图斯，几步蹦跳到了段风眠跟前，“您真是太厉害啦！”
她原本还在奇怪这里为什么有个陌生人，可听了对话，她只剩下雀跃：“您也和我们一起去探险吧！”
段风眠却只是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和煦道：“我还有事，你们自己玩。”
他说完，迈步走向不知什么时候又缩回了门角中的维恩图斯。
维恩图斯看着段风眠，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背后已经是墙壁，他退无可退，只能看着段风眠的影子，缓缓笼罩了过来：“……先、先生。”
段风眠在他跟前站定，冰凉的手指钳住维恩图斯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看着自己。
“你要不要，”段风眠看着他惊魂未定的眼睛，微微一笑，“跟我学习魔法？”
维恩图斯瞳孔顿时定住了。
段风眠微微俯身，再次开口：“我会教你维尔德伦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