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柠踉跄着后退两步,如坠冰窟。
才消停片刻的议论和谩骂因为席司承的一句话,又重新沸腾起来,不绝于耳。
她噙着泪打量众人。
宋敏,江芯,还有那个司机......
“呕——”
忽然胃里一阵痉挛,翻江倒海般的酸涩涌上喉咙,柯柠当即捂住口鼻,下意识弯腰。
越是想压,那股恶心便越是浓烈。
她不席众人狐疑打量的目光,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洗手间。
“弟妹这样,该不会是......”
江芯话音未尽,便有一道利刃似的目光射了过来,她悻悻然地闭了嘴。
席司承眸子微敛,落在紧闭着的推拉门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抱着马桶吐了好一会儿,连胃酸都呕出来了,柯柠才喘着粗气抬头。
按下冲水,她整理过自己后伸手开门,可一想到要见到外面那些面孔,那股恶心感似乎又活泛了起来。
一个反身,又趴在马桶旁吐了一番。
门外众人听着里面的动静,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柯柠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宋敏冷哼,“别以为吐两下就能蒙混过关了,也不知道揣了谁的野种。”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那个司机。
柯柠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
她没做声,氤氲泛红的眼眶看向席司承,似是在等他一句话。
他是席家家主,只要他一句话,比自己反驳一百遍还管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席司承始终没有开口,像一个旁观者。
柯柠无声呼气,闭眼的同时,唇边浮现一抹苦涩,再睁开,双眸像浸了血一样的红,糅杂了失望与自嘲。
沉默半晌,又忽然笑了,凉凉地扫了眼宋敏,“席夫人请放心,别说我没有怀孕,就算怀了,也绝对不是您儿子的。”
她在席家一向沉默少言,忍气吞声,第一次用这样不恭敬的语气和宋敏说话。
宋敏一时愣在原地,竟忘了回击。
柯柠收回目光,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环视众人,划过席司承时,心脏不受控制地颤了两下。
“席司承。”
她声音里带了些哽咽,攥紧双拳,让指甲陷进肉里,才能勉强抑制住那股疯狂上窜的酸涩。
柯柠仰起头,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我们离婚吧。”
说罢,她随即转身,纤细直挺的背影犹如一枝墨竹,骨子里的透出来的骄傲与清冷,狠狠刺进了席司承眼底。
即便早就做好了准备,却还是在听她亲口说出这两个字时,身形微不可见地晃了晃。
清晨露重,冬天更是刺骨的凉。
柯柠从席家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睡衣,被寒风一袭,不禁抱住了双臂。
“少夫人。”
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柯柠转身,对面小跑过来一位年轻男人。
伸手将怀里的黑色大衣递过去,一张口,呼出阵阵白雾,“寒冬腊月的,外面不比室内,多穿件衣服吧。”
他是席司承身边的特助,周言,也是从小陪席司承一起长大的兄弟,还有个哥哥,叫周海,是退役的拳击冠军,身手极佳。
兄弟俩一文一武,是席司承的左膀右臂。
周言追过来,手里还拿着席司承的大衣,柯柠很难不多想。
“是席司承让你送来的吗?”
周言微微抿唇,面露难色。
一阵寒风袭过,柯柠心口凉的彻底,垂头转身。
周言赶忙追上,又把衣服往前送了下,“少夫人,您去哪儿,我送您吧。”
柯柠摇头,脚步不停,“帮我告诉席司承,明早九点半,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他。”
“少、”
周言追到门口,柯柠却加快了脚步。
他驻足,重叹一声,转头看向席宅二楼窗户,无奈地指了指手里的大衣。
窗纱后,一道黑色身影背过身,碾灭了燃到一半的香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烟蒂掐出一道折痕。
-
柯柠找了个酒店将就,翌日早晨,打车去了民政局。
“姑娘,到了。”
司机拉下手刹,转头提醒。
柯柠坐直了身体,拿了手机扫码,正输密码,便听见司机惊叹一声,“哟呵,迈巴赫呀!”
闻言,柯柠手指一滞,输错了最后一个密码。
透过车窗,果然瞧见前面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豪车,连车牌都透着贵气,象征主人的身份。
她敛了目光,指尖在屏幕上重新点了几下。
余光扫到消息栏里的时间,9:10。
她苦笑一声,付了钱,推门下车,朝迈巴赫走去。
席司承一向守时,从不迟到,也从不提前,他不愿被人等人,更不喜等人,所以每次两人一起出去,柯柠都会提前二十分钟准备好。
没想到偏偏是离婚这件事,他竟提前来了。
可见有多迫不及待。
周言下了车,替席司承拉开车门。
柯柠离车身还有几步远时,车内迈出一只长腿,下一秒,席司承弯腰出来。
迎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才发现他眼底多了一层淡淡的乌青,是没有休息好的症状。
“以后别熬夜了,工作白天也能做,不得不熬的话,也别再抽烟提神了。”
脱口而出的关心,让柯柠面上划过一丝不自在,挪开目光,又补了句,“以医生的角度提醒,让保姆冲杯浓茶,事半功倍。”
“少夫人,席总他不是、”
周言刚要说什么,忽然一道警告的眼神飘了过来,当即瘪了嘴,后退一步。
“知道了。”
席司承点头,眸色晦暗,“进去吧,已经打点好了。”
所谓的打点好,就是跳过了冷静期,离婚证盖章的那一刻,柯柠鼻头酸酸的。
反观席司承,依旧云淡风轻,签字的时候,和签公司文件没什么两样。
字体遒劲,速度极快,没有半点迟疑。
柯柠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言慎身后。
他肩膀宽阔,遮住了大片阳光,也遮住了柯柠的前路。
咚嗒——
额头撞上一堵肉墙,柯柠顺着惯性后退两步,不知是疼还是什么,眼睛一酸。
捂着额角抬头,眼前却多了一串钥匙。
见她眼底泛了水光,眸子透出没来得及消散的委屈,顾言慎不禁蹙了眉。
正想问什么,意识到身处之地,咬着后牙根后退半步。
她摇头,没接过来,只道:“我有住的地方。”
“那让周言送你。”
柯柠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在转身时摆了摆手。
没了从席家离开时刻意表现出来的傲骨,她脊背微微弯了一些,沿着路边,脚步虚浮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