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这位新任驸马身上,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错愕,最后化为一片深深的怀疑。
天灾自古以来便是悬在王朝头顶的利剑,非人力所能抗衡。
他们这些饱读诗书,浸淫朝堂数十年的肱骨之臣都束手无策,他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驸马,一个只会吟诗作对的探花郎,竟敢口出狂言?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狂妄!”
一声怒喝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内阁首辅周铮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他向前一步,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陆宸。
“朝堂之上,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在此大放厥词!”
“旱灾乃天数,关乎万千黎民性命,岂是你能拿来儿戏的?你可知口出狂言,戏耍君上,是何等后果!”
周铮本就对陆宸刚才那番指桑骂槐的“公道话”心生不满,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一个虚有其表的驸马,竟敢在朝堂之上妄议国事,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必须让他知道,这奉天殿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户部尚书立刻附和,对着洛道成拱手。
“陛下,周大人所言极是。”
“旱灾乃天行常有,我等只能开仓赈济,以安民心。至于驸马所言的抗灾,臣等更是闻所未闻!莫不是纸上谈兵,空谈误国?”
在他看来,这驸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国库早已因连年用兵而空虚,赈灾的银子都捉襟见肘,他居然还敢夸下海口?简直可笑。
洛道成没有立刻表态,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锁着下方的陆宸,带着审视。
这个皇婿,治好了晴雪的怪病,或许真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本事。
但此事关乎南方数百万百姓的生死,更关乎大炎的国运,他断然不敢轻易相信。
“陆宸,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洛道成顿了顿,帝王的威严弥漫开来。“你若真有法子,便说来听听。”
陆宸迎上皇帝的目光,神色坦然,微微躬身。
“陛下,臣婿自然知晓此事重大,不敢有半分戏言。”
“不过……”
他话锋一转,忽然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抹无奈。
“不过,臣婿乃是驸马,是皇家外戚。我大炎祖宗规矩,驸马都尉不得妄议朝政,更不得干涉国事。”
“方才臣婿因一时激愤,说了几句公道话,已是逾矩之举。”
“如今这解决旱灾的法子,事关国计民生,请恕臣婿实在不敢多言,以免坏了规矩,惹来各位大人的弹劾啊。”
说完,陆宸还意有所指地朝着周铮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
周铮气得脸色涨红,伸手指着陆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方才还拿朝堂规矩压人,转眼间,这小子就拿祖宗之法当成了挡箭牌,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洛道成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心中一股无名火蹭地就冒了上来。
这个小子,分明就是故意在吊他的胃口!
“陆宸!朕命你直说,休要在此顾左右而言他!”
然而,陆宸仿佛没听出皇帝语气中的怒意,依旧是那副恭敬又无奈的模样,再次躬身。
“请陛下息怒。”
“非是臣婿不说,实乃不敢违背祖制。这祖宗之法,乃国之基石,臣婿万万不敢动摇。”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当然,如果陛下和诸位大人都觉得,这祖宗规矩也不是不能变通,那臣婿为了南方的百姓,斗胆私下与陛下一叙,也未尝不可。”
“好,好你个陆宸!”
洛道成怒视着他,可就在对上陆宸那双狡黠的眸子时,心中的怒火却忽然一滞。
他猛然间明白了。
这小子哪里是不敢说,分明是不满刚才群臣拦下赏赐的事情!
这是在借题发挥,跟自己、跟这满朝文武赌气呢!
想通了这一层,洛道成气极反笑。
他该怎么回答?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承认祖宗的规矩可以先放一边?
那他这个皇帝的威严何在?大炎的法度何在?
可若是不说,这解决旱灾的法子,岂不就真的听不到了?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冷哼。
“哼!”
洛道成猛地一甩龙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
话音未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向殿后走去,只留给满朝文武一个盛怒的背影。
“退朝——”内侍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紧绷的空气骤然一松,文武百官躬身行礼后,开始陆续退出奉天殿。
经过陆宸身边时,不少大臣都投来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内阁首辅周铮脚步一顿,停在了陆宸身侧。
他深深地瞥了陆宸一眼,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陆宸却依旧站在原地,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皇帝的怒火,百官的敌意,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山岗。今日这根刺已经扎下,皇帝迟早会坐立难安,主动来寻他。
洛晴雪轻轻拉了拉陆宸的衣袖,秀眉微蹙。
“夫君,你刚才……太冒险了。”
陆宸侧过头,脸上的淡然化为一片温和的笑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一路无话,乘着马车回到公主府。
一进房门,洛晴雪便对跟在身后的小青等人挥了挥手。
“你们都先下去吧。”
侍女们躬身告退,将房门轻轻带上。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二人相对而立。
洛晴雪转过身,一双清澈的眸子紧紧地看着陆宸,脸上再无半分轻松。
他治好了自己的怪病,让她得以沐浴在阳光之下,她心中万分感激,也对他生出了依赖。可今日之事,却非同小可。
“夫君,你老实告诉我,刚刚在朝堂上说的话,可是真的?”
“若只是为了一时意气之争……”
看着她眼中的担忧,陆宸心中划过一道暖流。
“我岂是那等无的放矢之人?”
他上前一步,收敛了脸上的玩世不恭,正色道:“我说有办法,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