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江北心里的那股窝囊火反倒顶了上来。他非但不跑了，还索性停下脚步，抱着胳膊，冷眼瞧着门口。
老王可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他只觉得这姑娘虽然看着瘦弱，但眉清目秀的，手脚也干净，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救兵。
“闺女，你叫啥名啊？以前在饭店干过没
“我……我叫林雪。没、没干过，但我学得快，端盘子、擦桌子、洗碗……啥活我都能干，我不怕吃苦。”
“不怕吃苦就行！这年头就得要能吃苦耐劳的！”
“我看你这丫头也实在，行，你要是愿意，今天就留下试试！工钱先按一天一块钱算，管两顿饭，干得好以后再给你涨，咋样？”
一天一块钱，还管饭，这条件对于急需找活干的林雪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她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生怕老王反悔似的：“我愿意！谢谢您，谢谢老板！”
“别叫老板，叫我王哥就行！”老王被她这声“老板”叫得心花怒放，随手从墙上挂着的几个围裙里扯下一个干净点的递给她，
“来，赶紧的，把这个系上，先去把那几张桌子收拾一下！”
林雪看到了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蛋，“唰”的一下变得更白了，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攥着衣角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两人就这么隔着嘈杂的人群对视着，一个坦然中带着冷漠，一个惊慌中带着无措。
空气仿佛凝固了。
“哎呀！姑娘，你咋还站门口啊？快进来快进来！”
“小北，你愣着干啥呢！赶紧的，三号桌的菜好了，快端过去！”老王冲着江北大吼一声，又扎进了人堆里。
江北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来了！”
他应了一声，也重新投入到忙碌中。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整个饭店就像个高速运转的陀螺，每个人都脚不沾地。
江北负责前厅上菜点单，林雪被安排在后厨洗碗打杂，两人一个前一个后，倒是没再打什么照面。
可即便如此，那种无形的尴尬和压抑，依旧笼罩在两人心头。
关雅婷也察觉到了江北情绪有点不对劲，但实在是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也顾不上问。
终于，下午两点多，饭点儿的高峰期总算是过去了。
店里的客人稀稀拉拉地走了大半，老王和关雅婷累得直接瘫在了椅子上，连话都不想说。
江北也松了口气，他擦了把汗，想出去透透气。
刚一走出饭店门口，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等适应了光线，
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正抱着膝盖，孤零零地坐在对面店铺门槛上的瘦弱身影。
不是林雪又是谁？
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缩成一小团，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江北的脚步顿住了。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上是痛快还是别的什么。
他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迈开步子，缓缓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林雪猛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神又是一阵慌乱，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躲开。
“那个……”
江北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干，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自然。
“你别动，就坐着吧。”
林雪的动作僵住了，没再动，只是紧张地看着他。
江北在她身边站定，挠了挠头，目光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落在自己沾了点油污的鞋尖上。
“之前在仓库的事……对不住了。”
“我那会儿……情况紧急，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你和陈秀秀她们在一块儿，所以……所以说了些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还有……谢谢你，谢谢你护着雅婷姐。”
一口气说完，江北感觉像是完成了个什么天大的任务，心里松快了不少。
可林雪那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江北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不说话，心里也觉得没劲。
算了，道歉也道了，感谢也谢了，她爱咋想咋想吧。
“行了，那你歇着吧，我先进去了。”
他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再待下去也是尴尬，转身就准备走。
“等一下！”
就在他刚转过身的瞬间，身后传来一个细弱蚊蝇，却又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
江北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林雪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红通通的，里面蓄满了水汽，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还会赶我走吗？”
“我现在……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什么都没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进了江北的心里。
他顿时愣住了。
高兴吗？满意吗？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得放声大笑才对。
前世，就是这个女人，伙同奸夫，害得他家破人亡，自己也惨死街头。
重生回来，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可她和她身边那帮子人，又三番五次地来找麻烦，甚至差点害了雅婷姐。
如今看到她众叛亲离，落魄到要跑来饭店洗碗为生，这不正是他一直期待的报应吗？
可是……
看着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女人，江北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心里没有复仇的快感，没有大仇得报的兴奋，反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唏嘘和疲惫。
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满不满意，有那么重要吗？”
江北的声音很平淡，“我不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没资格决定你的去留。我跟你一样，也只是在这里帮忙打工的。
你想留，就跟王哥说，他要是同意，你就留下。”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如果你下午有空的话，我们找个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我放你自由，也放我自己自由。”
离婚？
林雪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一直以为，江北迟迟不肯离婚，就是想用这件事拿捏她，折磨她。
“你……你之前不是说……还要让我还你彩礼吗？”她结结巴巴地问。
江北闻言，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吧。”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彻底放下的释然。
“那些钱，就当是我为那三年的青春买的单。你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我要是再追着你要那点钱，是不是有点太不是东西了？”
他看着远方，眼神悠远。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你我……都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说完，江北没再看她一眼，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回了饭店。
只留下林雪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门槛上，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身前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