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魏姿欢感受到穿入骨髓的阵痛,似乎有一个黑洞正在汲取着生命的力量。
魏姿欢看见了父皇母后雍容华贵的脸庞,刚想跑过去想扑进他们的怀抱,人却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迷糊的人影。
她很想念他们,想念在御书房里看书的悠闲日子,想念在满园春色游湖划船的日子,想念家人团聚欢乐幸福日子。
有人轻轻擦去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干燥温暖的力量一点点传来,带着难以言说的愧疚与缱绻。
意识被撕扯着拉入深渊,魏姿欢缓缓睁开双眼,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守在床头。
“阿姐,你终于醒了。”魏姿欢看着明显倦怠不已的魏远智,喉头火辣辣的烧痛着。
冰心上前一步将温热的茶水递过来,扶着喝了两口。魏姿欢缓缓的问:“怎么样了?”
兰心揪着衣角站在一边,有些瑟缩着不敢上前。
魏远智眼底布满血丝,叹息一声缓缓道来:“润陌被抓了,严刑拷打了两天不肯吐一个字,只说要见你。”说完瞧着魏姿欢的神色。
魏姿欢一连昏睡了三日,刀上的毒素侵蚀着她的身体,滴米未进的身体早已亏空:“所以真的是他……”
魏远智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更合适:“阿姐,当年宫边之事本就疑云重重,为何下药之人会知晓皇城司暗卫不防的迷药,为何你我这么多年来什么都查不到,身在厉王府的厉王真的是侥幸逃过一劫吗,为什么原本想着建交的赵国突然掉转风头发起战争。”
一阵阵清风徐来,魏姿欢只觉得气血翻涌,噗的吐出一口血。兰心顾不得其他,跪在床前,抖着手递上了帕子。
魏远智站起身,冲外面吼道:“傻站着干什么!宣太医!”
门口的宫女惊慌失措的跑出去,原本松了一口气的众人再次慌乱起来。
周泽裳踏进门的,只看到依靠在冰心怀里,虚弱的难以支撑身体的魏姿欢。
向来红润白皙的脸庞染上病色,黑亮的眼睛因为身体的迅速消瘦而显得极为幽深,染血的唇角还有血珠滚落。
对上视线的片刻,周泽裳攥紧了拳头走到床边,把人拢进自己怀里,轻轻擦拭着血迹,仿佛下一秒魏姿欢就会碎掉一般。
魏姿欢的脑袋无力的靠在周泽裳颈间,感受对方胸膛呼吸的震颤,魏姿欢费力出声道:“没事的,别怕。”
周泽裳眼底的痛色太过明显,连带着一屋子人再没一人上前,太医躬身将帕子搭上,踏查一番,重重跪下道:“公主身中此毒十分蹊跷,五脏六腑具显衰败之相,若是没有解药,恐怕……恐怕…”
兰心眼眶通红的急道:“恐怕什么!你说啊!”
太医重重的磕了个头,道:“恐怕两天就会油尽灯枯……”
魏远智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朕要你们有何用!连毒都解不了!滚去给朕找解药!找不到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滚出去!滚!”
太医连滚带爬的逃出去,手里的箱子撞在门框上也顾不得。
兰心喃喃着:“怎么会这样,都怪我……要不是我当时……对不起。”
周泽裳闭了闭眼道:“我有办法,只是陛下……”
魏远智接连几天忙于朝政,又牵挂着尚在昏迷的魏姿欢,心力交瘁,摆摆手道:“你说吧。”
周泽裳道:“放了润陌,此事揭过,不再计较。”
魏远智坐在桌边,抬眼见,目神变得狠辣阴毒:“这就是爱卿和朕说的方法?眼见当年宫变之事已有眉目,现在放了他?”
魏姿欢咳嗽两声,费力的出声打断道:“是润陌和你提的条件是吗?”
周泽裳嗯了一声,一手将被子拉起来盖在魏姿欢身上,一手帮她顺气。
魏远智冷笑一声道:“拿这个来威胁我?”
魏姿欢吞了口唾沫道:“不必忧心,我去见见他。”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常年不见光的墙壁上长出青苔,无法知晓时光流逝的犯人撕咬着参差不齐的指甲。
周泽裳推着轮椅缓缓经过一排牢笼,犯人桀桀的怪笑着靠过来,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魏姿欢坐在轮椅上裹着小毯子,绑在木架子上血迹斑斑的人抬起头,润陌自嘲的笑了一声:“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周泽裳面目不善的盯着润陌,警告的意味十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润陌不甘示弱的反击道:“你又是什么立场站在这里?”
魏姿欢道:“你既要见我,想说什么便说吧。”
各种酷刑在身上轮番上阵的痛苦可想而知,润陌浑身是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脸上的伤口随着说话渗出血来,润陌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一样大笑起来。
嘲讽?讥诮?后悔?自责?
魏姿欢皱起眉,不太适应润陌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病体孱弱下更是虚浮的道:“润陌,为什么?”
润陌猛的向前倾倒身体,嘶哑的嗓音带着嫉恨:“魏姿欢!你真的了解他吗!他的父亲可是参与了那场宫变的!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么能和这样肮脏的血脉混在一起!”
周泽裳被猛的戳到痛处,脸色变得苍白,魏姿欢安抚的拍拍他的手,继续道:“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润陌盯着那双交叠在一起的手,痛苦的靠回架子上,似乎再也没有了争辩的力气:“是,是我做的。”
地牢里常年不通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魏姿欢咳嗽两声,几滴血沫为鹅黄色的毯子染上一抹鲜艳。
润陌隔着刑台,一双眸子里浸染了无限痛苦,他张了张嘴道:“放我走,我给你解药。”
不知是不是疼出了幻觉,魏姿欢恍然觉得润陌的这句话里似乎带着恳求。
魏姿欢感受着身体里不断传来的剧痛,哼笑一声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从不受人胁迫。”
润陌低下头,咬牙切齿的道:“那周将军呢?皇上呢?他们都愿意看着你去死吗?”
魏姿欢耗费了太多力气,越来越疲惫,语速也愈加缓慢:“润陌,你始终没有回答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