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内已恢复了平静,茶桌上只剩几盏冷掉的茶水与散乱的酒杯。
店小二环视众人,忍不住主动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不知几位贵客踏足此地究竟有何目的?林闲或许能帮上些忙!”
意芙微微颔首,纯良婴儿肥的脸上透出几分羞怯,她腰间的佛珠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在下长孙意芙,多谢刚刚诸位仗义援手。”她声音温柔,巧笑嫣兮。
“长孙小姐?!”星娘闻言略有诧异。
“哦?原谅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店小二闻言冷淡抬眸,目光重新打量着长孙意芙的脸,语调却骤然淡漠了下来,“只是金尊玉贵的长孙氏千金何故踏足贱地?”
安西长孙氏累世簪缨,族中女子以兰仪芳质、德容兼备名动天下,为世人公认的闺阁表率。
除了当今皇后出自沈氏,向前追溯三代后位皆出自安西长孙氏。
长孙意芙柔声解释道,“我虽出身氏族,但也是天一阁修行弟子,如今是奉师命下山历练,体悟江湖险恶,修我剑心。”
只是表情骤然多了一分严肃,“途径此地确实是在查一件事——临安城附近有不少平民离奇失踪,我们师姐妹奉师尊命令追踪线索到此,失踪案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她顿了顿,“我调查过那些失踪的平民几乎都身怀异能,我怀疑是有人暗中围猎平民觉醒者,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知几位公子可否愿意同行找出凶手,还给平民一个公道?!”长孙意芙认真地邀请道。
“不愿意!”店小二挑眉,俊秀的脸上满是抗拒,“我孤身一人在山野间浪荡惯了,最受不得什么氏族规矩、天一阁束缚,拯救苍生是你的事儿,可千万别挂上我。大侠嘛……总善始不善终。”
昭昭闻言觉得有趣,抬眸细细看着店小二的神色。
长孙意芙却要分辩,就被茶馆掌柜的一声痛心疾首的呼喝拦住了。
“林闲!!!”
茶馆老板形色匆匆,刚从镇上赶集回来,站在被砸碎一地的茶盏前,脸上的皱纹因为愤怒而显得更加深刻。
他瞪着站在面前的店小二,声音震耳欲聋的,透着咄咄逼人的怒意。
“林闲!”老板拍了拍柜台,手指重重地敲了几下,“自打你来了,我这茶馆可就没安生日子!这才几个月?打架的,闹事的,今天听说还差点出了人命!你说说,这像话吗?”
林闲清俊的眉目间透着几分疲倦,狗腿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手中的托盘,“老板,今日的事确实是事出有因。但……多亏了长孙女侠仗义出手,才解救了无辜的小女孩,这不是好事一件吗?”
“好事?”老板冷笑一声,算盘珠子在手指间转得飞快,“我只想安安心心开个茶馆,不想搅这些江湖上乱七八糟的浑水!逞英雄的大侠也得食五谷杂粮过日子不是?难道银子会从天上掉下来砸你脑门上吗?”
林闲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无奈。
他知道老板的话不无道理,但心中那股隐隐的不甘让他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总归算我惹事,那……我明日收拾东西走便是。”
老板一愣,似乎没料到他答应得这般干脆,转而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了几分,“林闲,不是我真要赶你走,这茶馆本来就是个讨生活的地方,平安最要紧。你这样,迟早会惹出大事,连累大家。”
“不过,你走之前得把砸碎的茶盏钱赔了!”
老板亮出手里的算盘珠子,仔细端详了片刻,“一共是十五两八钱银子。”
林闲整个人懵掉了,撸着袖子上前,“你再给小爷说一遍?赔多少钱?我一个月的薪水才二钱银子!你丫这个黑心肝的!”
星娘本不欲多管闲事,只想尽快上路脱身,奈何昭昭指了指林闲,“我想替他赔钱。”
星娘眼见拦不住,只得取出两锭碎银放在桌上,带着几分威慑朝老板开口:“这银子我们家公子替他出了。”
怒气冲冲的茶馆老板见有人替小二赔偿,接过银子便不再纠缠,丢下一句“算你们走运”便扬长而去。
林闲愣了片刻,目光复杂地看着昭昭,不好意思却嘴硬,“谁用你管了”。
昭昭打趣道,“公子是有些本事在身的,既收了我的银子,何不就应了长孙姑娘的约,一起共查失踪案,既是助人为乐,也当还我的茶钱。”
林闲眼神略过身后星娘一众人等笑道:“既然公子胸怀苍生,生了一副悲悯心肠,为何不愿与我们同行?”
长孙意芙闻言眼睛亮了,“对呀对呀。”语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若能有言公子一同上路,意芙真的很开心。”
昭昭低头轻轻啜了口茶,装若无意地瞥了眼身边的星娘,淡淡道:“我……我家人看护的紧,怕是不愿让我去的。”
星娘面露尴尬局促接话,“公子,老太君还等着与你团聚,路上不便耽搁太久。”
言罢赶忙催促护卫众人,“抓紧时间给马喂好粮草后,尽快启程。”
长孙意芙有些失望,转头看了看戏台上,“这出《白蛇传》真是好戏,许仙困于法海金山寺,若非小青舍命相助,只怕难有团圆之日。”
林闲顿了顿,漫不经心地接道:“可惜世人皆叹白娘子的痴情,却不曾想,若许仙自己不想离开,即便有人相助,亦是无用。”
昭昭似有所思,低声叹道:“世上最难得便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缘分,许仙身陷囹圄依然不改初心,终于等到白娘娘翻江倒海来相见。”
几人随意的感慨,逐渐被台上咿咿呀呀的戏腔掩盖。
用过茶点昭昭便被星娘催促着上路,林闲离了茶馆无处可安置,便简单收拾了行囊,答允跟着长孙意芙结伴同行,追寻失踪案的线索。
“我们要到清水村寻线索,与星娘所去的钱氏飞云堡方向同路,不若我们跟着言公子的车马结伴同路,也可互相照应些?”林闲在启程前,状若无意询问道。
“如此甚好!”长孙意芙对这个安排极是满意,“我与言公子一见如故,正恐没机会答谢,这一路上也可多些时间相处。”
夏蝉和长孙意芙年纪相仿,嬉笑玩到一处,自然十分欣喜,扯着靖雪的袖子低声央求,“小姐,带上长孙姑娘她们一起吧。”
“这恐怕不妥!”星娘断然拒绝,“我们一路上昼夜不歇急行赶路,恐怕与两位时间冲突。”
昭昭垂眸笑了笑,“我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是家中事务还是得听星娘安排……既是如此,便没有这个缘分了。”
“此去山水迢迢,两位侠士还请一路保重,说不定后会有期。”
连日赶路,人疲马累,星娘一行人终于在飞云镇茶舍歇息片刻。
刚好碰见镇上三年一度的神像游行,暮色初合时,百盏琉璃风灯沿着朱雀大街次第亮起。
八名赤膊力士挥动浸过松油的荆棘鞭,抽打在青石板上炸出金红火星,先为神轿辟出三丈宽的通路。
这是晚上游行庆典开始的前幕。
“众人闪避——神像游街!”
庆典的主神女娲娘娘神像金面霞衣,由十六位童子刚抬舆出庙,缓缓巡游乡里。
百姓倾城而出,争相焚香叩拜。
随后游神队伍的鼓点愈加激烈,戴青铜面具的巫祝开始唱:“天裂东南女娲补,地倾西北先祖扶……”
传闻临安城五姓先祖曾追随禹王治水,斩恶龙于九曲河口,封印于巫山之腹,百姓方得安居乐土,故而后人每三年都要举行祭司游行大典,以示不忘先祖恩德。
此刻店中人满为患,都是为了抢看晚上神像游行的好位置,人多纷乱,夏蝉被客人撞到,不小心污沾了衣裙,刚从马车上更换回来。
“小姐,这是刚从路边摊贩处买的牡丹花饼,瞧着十分香甜,你快趁热尝尝。”夏蝉快活地将油纸包裹好的牡丹花饼,递到昭昭的手心,重重地握了一下。
“还是你心思细腻”,昭昭轻笑着感谢,瞧见星娘余光瞥了一眼,她摊开手掌大方递过去,“星娘可要一起尝一尝?”
星娘见状赶忙恭敬推迟,“多谢四姑娘,属下不爱吃甜。”
昭昭只得收回,“那我留着路上吃。”
星娘不肯久留,要赶在趁着盛大的神像游行前启程,只是马车路过妙音琴斋门口时,门楣上悬着一串褪了色的铜铃,风一过,便叮叮当当地响,清脆动听。
昭昭闻声忽然叫停,“此去飞云谷路途遥远,路上着实无趣,可容我买把琴打发时间?”
夏蝉搀扶着昭昭带着面纱斗笠走下马车,星娘紧跟在周围,眼神机敏地打量周围人群,寸步不离。
琴斋老板眼皮都没抬一下,仍专注地擦拭着案上那张焦尾琴,手指拂过琴弦时带出一声清泠的泛音。
倒是其十六七的小女儿瞧见迎面进门的一群持剑侍卫“呀”地轻呼,“爹爹,有人来了!”似是受惊地往他身后缩了缩,狠劲儿拧了他胳膊一把。
“哎呦!”老板疼得挤眉弄眼,忍不住白了一眼自己不懂事的小女儿,“各位大人,可是要选琴?”
他堆砌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小跑上前,“客官里边请——?”老板声音清亮,目光落在昭昭身上,微不可察地眨了眨眼。
星娘抛出一袋分量十足的零碎银子,“妙音琴斋今日的场子我们包了,其他闲散人员不得入内。”
琴斋老板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十分满意,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殷勤笑意,身子却纹丝不动地卡在门框正中,露出为难的表情指着身后持剑护卫,“只是小店逼仄,实在容不下这许多贵客。”
星娘面色愠怒,藏在袖口下的流星镖,正欲出手,被昭昭眼疾手快地拦下,“老板说的有道理,这么多侍卫陪着反倒引人注目的,玉衡姑娘何不退一步呢?”
“这位小姐明鉴!”老板苦着脸搓手,侧身露出店内景象——四壁琴匣层叠,几张名琴就悬在触手可及之处,“这些珍贵古琴是小的全部身家,最是娇贵不好沾染血腥之气。”
毕竟忌惮昭昭的身份,星娘不敢与其争执,略思索后转身吩咐侍卫,“你们守在门口罢了,我陪着小姐买琴,想必也出不了乱子。”
夏蝉年岁小些,一路上十分惧怕星娘的威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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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半转了身子,想要跟随侍卫退出门外,却感觉到手臂上昭昭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夏蝉赶忙机灵地顿足,顺势搀扶着昭昭的身子,指着不远处高阁上的五弦琴道,“郡……小姐,你瞧这把琴好漂亮,不若请老板取下来瞧瞧。”
老板欢欢喜喜地将昭昭一行人请进内室,“小姐眼光真好,高阁上的五弦琴是店里的招牌,不过内室还有更好的,因为价格贵重怕摆出来弄坏了,不肯轻易示人,今日我瞧着与小姐有缘,愿意奉上店内镇店之宝的古琴,请随我入内赏鉴。”
琴斋老板讨好地掀起门帘,请众人入内堂,星娘谨慎地踏入审视后,方请昭昭步入,“小姐,请。”
走过一段连廊,几人步入琴斋内室,昭昭取下斗笠面纱,一袭青纱罗裙,露出一张柔美的面容,端庄明艳,仿佛写意山水画中的温婉仙子,只是隐约藏有几分病容,仿佛风一吹便如烟散。
琴斋内,松香缭绕。
昭昭垂首试琴,白皙的指尖在弦间游走。
琴音流转,一曲《清心普善咒》倾泻而出,乐音仿若晨雾缭绕,慈悲温柔,令人灵台清明。
穿紫耦纱裙的店家小女儿倚在柜台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忽听得琴声眼神一亮,垫脚从高处掏出一个蜜糖罐子,“昨日新熬的梅子糖……酸中带甜,入口即化。“她笑意盈盈,递出一颗给星娘,“姐姐要不要来一颗?”
星娘面色冷峻,垂眸拱手道:“多谢妹妹美意,我不爱吃甜。”
她眨眨眼,似也未觉失望,只拈一颗糖放入口中,咬得咔哧作响,转而又望向一旁年纪尚小的贴身侍女夏蝉。
“你呢?这糖可是爹爹的独家秘方,市面难寻。”
“多谢姐姐,我也不爱吃……”夏蝉咽了口水,连连摇头,却听自家小姐轻笑道:“既然是店家妹妹的一番心意,我们尝尝吧。”
说罢接过梅子糖吞下,店家小女儿见状得意地眨眨眼。
不一会儿,守在门边的星娘忽然晃了晃身子。
她甩甩头,握剑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这琴声和香味有古怪,怎的叫人浑身发懒?
“大人站累了吧?”老板狗腿地捧着茶盏凑近,一双星星眼里满是戏谑,“这是老子用淘米水泡的隔夜苦杏仁茶……”
星娘推手拒绝,“滚开!”
忽见昭昭抚琴的指法一变。
几个泛音荡开,她顿觉天旋地转。
星娘强忍着心神挣扎,“郡主好身手,能以琴声制造幻境。”
昭昭脸上的柔弱之色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意,“你主人没告诉你,福安郡主自幼延庆名师指点,通晓百家之术,尤其擅琴吗?”
电光火石间,林闲扯下人皮面具,将琴弦缠绕在手,轻提手腕挥动间,琴弦似游蛇飞出,控制住星娘的手脚。
星娘掌中的“青芒”银针出手非死即残,恐昭昭挡在林闲身前有误伤,略有迟疑间,只觉眼前漆黑一片,动弹不得,随后昏了过去。
“砰!”
重物倒地的闷响惊飞檐下麻雀。
长孙意芙小心翼翼地揭下人皮面具,靴尖轻踢昏迷的护卫:“闻了天一阁的九路迷魂香,哪那么容易出去。”
“小姐,成了!”夏蝉低声喊道。
长孙意芙志得意满,十分欢喜,“是林闲觉察你借着白蛇传的典故求救,便多留了个心眼,一路尾随你们上路,终于找到机会买通卖鲜花饼的老板,将纸条裹在饼中传递消息,约定在琴行碰头逃脱。熏香中是天一阁的九路迷魂香,足够她睡上半个时辰的,解药在梅子糖里。”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趁着游行人群聚集,快走。”林闲催促道。
几人不敢耽搁,迅速起身,翻窗而出踏入后巷。
约莫半盏茶的时辰后,星娘才逐渐清醒,起身唤醒众人后,趁着脸焦急吩咐道,“快去追!”
护卫立刻冲出琴斋,但就在他们刚踏出店门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浩浩荡荡的神像游行开始了,“三戏莲花——”舞龙人沙哑的唱喏声里,火狮子突然喷出丈许长的焰浪。人群哄然骚动,推搡间有惊喜和孩童惊叫声刺破云霄。
游神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进,神像周围簇拥着身穿华丽服饰的侍女、乐伎和香炉童子,人潮熙熙攘攘,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星娘心急如焚,环顾四周想强行穿过人群追赶,但游行队伍早已将整个街道封锁,所有官道和巷口都被围观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游行仪仗队的地方官冷眼扫来,瞧着星娘颇有姿色,手脚不老实地伸出来,厉声道:“神像仪仗岂容你等乱闯?让开!……等过了这阵儿,小爷再陪你玩玩。”
此刻星娘一肚子火气,反手便抽了他一个巴掌,手中寒光一闪,狗官喉间已绽开一道血线,颓然倒地。
“睁开狗眼看清楚,去地府前也让你死个明白!”
弥留之际,地方官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星娘收刀时刻意露出的手腕——一枚隐秘的星辰烙印刺入眼帘,才如遭雷击,残喘道:“你是……是……望星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