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的木门年久失修,从外推开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门内的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老旧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古籍与尘土交织的气息,呛得人不住咳嗽。
程久的脸被遮掩在阴影下,身影在光线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眼神略过周围的书籍和卷轴,终于在最后一排书架前停下,平静道,“先生收了金锭,若是不能给出我要的消息,百晓生的名号不妨换人来坐!”
百晓生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却恍若未闻,只集中精神批注一本古籍。
桌面上散落着笔墨纸砚,他一袭灰色的布衣,发丝花白,浑浊的眼睛几乎贴到书面上才勉强看得清字迹,手下却快速挥墨书写。
书阁里一片寂静,唯有他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响,和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程久不耐烦地拉开椅子,与他面对面而坐。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刺啦”声,才终于将百晓生的注意力拉回来。
百晓生终于放下笔,抬头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年轻小姑娘,火气别那么大嘛!”
程久目光清冷,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银子你已经收了,那我要的消息呢?”
百晓生微微一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世上的消息都在这里存着,只是……”
他眸光一转,“姑娘付的金锭虽好,要换的消息却也十分私密、棘手……恐怕……”百晓生的拇指和食指相扣轻拈,露出一个谄媚的表情,“还得加价!”
程久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从袖中抛掷过去一个锦囊,锦囊内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晶莹剔透,犹如一颗凝结的月华。
“江湖传闻百晓生还有个绰号叫敛财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百晓生接过锦囊,诧异地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这夜明珠的成色品相极佳,似乎是半月前,韩少聪醉酒后在宝月楼送给花魁的那颗……不知怎么辗转到了姑娘手中……不论如何,姑娘既然心诚价诚,我们便谈正事。”
“姑娘之前托人递进来两个问题,一是想知道江北江氏夫人的事,二是想知道江夫人族姐琅琊王氏王贞文——文夫人的近况。”
程久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微点头,眼神始终如寒潭一般,眼底没有一丝波动。
百晓生取出第一卷信息,交到她手中缓缓开口:“第一件事,江夫人是出身琅琊王氏的贵女,其夫江文广风流懦弱,外室众多。夫妇二人仅有一女,名唤江玉澄,因自幼体弱多病,被送往郊外山庄由寡居的族姐文夫人抚养,与亲生父母感情极为淡薄。”
“……也正因膝下空虚,江夫人便将难产而死的赵姨娘所出之女——江嫣然,养在身边,亲自抚育。”
百晓生叹了口气,“十余年朝夕相处,江夫人对其视若己出、极尽宠爱,母女感情远胜亲生……甚至,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嫣然才是她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与此同时,在郊外云烟寺,熟识的方丈看见江家马车上醒目的族徽,已经远远迎了出来,“阿弥陀佛,今日风雪紧,路上泥泞湿滑,江夫人路上可还安稳?”
寺中钟声初响,檀香氤氲,江夫人王氏只带着贴身嬷嬷步入寺内,她绕过金光灿然的大雄宝殿,径直走到后山的小佛堂。
这处佛堂供奉着观音像,平日里香火虽少,却是王氏每年正月必至之地,无论风霜雨雪从无间断。
荣嬷嬷将一个柔软的蒲团垫在地上,江王氏在佛堂前焚香跪坐,闭目默祷。
良久嬷嬷搀扶起她,“夫人,澄姑娘若是知道你的各中苦楚,也会体谅的。”
王氏心中思绪万千,每次参拜必然心伤垂泪,今日更是心中酸涩难安,“嬷嬷,你说我当年,是不是不该抛下玉澄独自回江北?”
“……也许正因如此,才导致我们母女离心……多年不见,她又被德妃赐婚,要嫁给苏怀堂那个心狠手辣的权臣联姻,我真是对不住澄儿……”
荣嬷嬷叹了口气:“世上哪有生身母亲舍得抛下未足月的孩儿?都是造化弄人啊!”
“老爷那时宠着那位钱姨娘,她娘家势大,在府中一手遮天。您怀胎七月时竟查出汤饮有异,这才不得不称病,避到京外的庄子上生产。原想着等怀着的哥儿平安出生,再风风光光回府,谁知后来太公突然病逝,只得您这宗妇赶回去主持大局,澄姑娘那时又体弱出了风疹,路上照顾多有不便,也只能托付给信得过的族中姨姐看护……本以为是权宜之计,谁承想后来的事,竟都由不得人了。”
藏书阁中,百晓生递过第二份卷轴给程久,“这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文夫人王贞文,出身琅琊王氏,是江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文夫人年轻时美貌动京城,是临安第一美人,后来与贫寒书生私奔,可恨那是个不堪托付的负心人,后来又遇人不淑,最后三嫁三休夫,一辈子无所出。”
百晓生不忍地叹了口气,“文夫人个性刚强,不肯回琅琊王氏瞧兄嫂眼色,便独居妙然山庄,替妹妹抚育病弱的江玉澄。可是……七年前,文夫人却突发急病,甚至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病因不明。妙然山庄上下都是琅琊王氏的亲信,还没有查到确切消息。”
程久只觉得胃里传来一阵钝钝的疼痛,像一根细细的针刺入皮肉,不深,却也不浅。
“不过,半个时辰前,我收到来自妙然山庄的最新消息,事关文夫人,不知姑娘是否感兴趣?”
百晓生推了推厚重的镜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程久欲言又止,“只是这价格……”
程久并未言语,伸手将身旁的木盒推向了对面。
“这些,足够了吗?”声音清冷如寒冰。
盒盖一开,珍珠、玛瑙、翡翠、红宝石的璀璨光华,霎时迷了百晓生的眼。
他盯着红宝石目不转睛,“姑娘出手阔气!老朽必定知无不言!”
半晌,百晓生才缓缓从宝石上移开目光,最后眯着眼,细细打量着程久的神色,缓缓开口道:“听说,文夫人患了失魂症。”
短短几个字话音落下,仿佛空气中的温度忽然变化,似乎凝固了片刻。
“失魂症?”程久低声重复了一遍,垂眸有些困惑。
百晓生不急于交付答案,而是静静观察着她的反应,似乎要将程久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看进眼里,“是,失魂症。”
程久的目光不变,无意识地举起茶杯,似乎在认真聆听,杯中的茶汤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也正是老朽奇怪的地方,听闻七年前,妙然山庄有逃奴卷走了重要财物,管家当即报官寻人,沿着附近官道搜索了整整三日也没有消息,可是不久后,文夫人亲去府衙收回了报官的文书,说此事涉及族内私情,县官便不了了之。可是自此后,文夫人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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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以泪洗面,后来患上了失魂症,如今连身边人都不认得了。”
程久只觉胸口一阵窒闷,耳边轰鸣,她看见面前百晓生的嘴巴一张一合,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左手的檀木手串贴着肌肤,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热度,似乎将她的脉搏也一并吞噬。
她心口烦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但是眼神平静。
百晓生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失望,他收回打量目光,转了转精明锐利的眼睛,突然开口,“失魂症,其实有法可解,只是解药难得。”
“这次又想卖什么价格?我可没有钱了。”程久手腕上的檀木珠热的发烫,她的眉头皱得更深,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无声地抿住嘴唇。
“这次不要钱”,百晓生饶有兴趣地摸了摸胡须,“程姑娘出手如此阔绰,这便算老朽送给姑娘的回礼,礼尚往来交个朋友。”
“我不交朋友。”
“姑娘此言尚早,说不定我们缘分未尽,再有相逢日。”百晓生看着程久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程久的脚步渐行渐远,藏书阁又恢复了枯燥和长久的寂静。
百晓生第一次没有立即执笔翻书,他坐在原位,目光微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大徒弟吕贰走到百晓生身旁,好奇开口问道:“师傅,您为何将失魂症的治法主动透露给她?程姑娘有何特别之处吗?”
百晓生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卷,深深看了眼不开悟的大徒弟,语气无奈却透着几分意味深长:“你觉得她普通吗?你看不出她虽有五识,却未开蒙没有感情?”
徒弟一愣,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刚才程久的模样,目光依然带着一丝疑惑:“她……她衣着简素,容貌姣好,肤色白皙透着一点不健康的苍白,看起来还有几分柔弱,但似乎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百晓生叹气,对这个大徒弟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告诫过你多次,既然想做百晓生的执笔人,观人辨事就不能浮于外表!”
“她行为举止单纯乖张,接人待物有种天真无邪的狠厉,每一个细节都表露出她与外界的脱离,不受外事外物影响,不被权谋、金钱、甚至人心所牵绊……简而言之,她无心……”
徒弟吕贰听得有些迷惑,皱了皱眉:“可是师父,就算如此,徒弟还是不明白,您为何将失魂症的解法白白告诉她?”
百晓生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想借此验证我内心的一个大胆猜测,情绪可以控制骗人,但是行为总是有迹可循,她……或许是……七年前……”
“罢了罢了,世间因果自由缘法。”
百晓生低头佝偻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孤寂。
他一只手轻轻扶着桌边,另一只手执笔在纸上缓缓书写,笔锋虽然依旧苍劲有力,但是颓然的白发,眉头深深的皱纹,略微颤抖的手腕泄露了岁月的无情。
桌上的白纸上字迹逐渐排开,但偶尔的一点墨迹溅出,似乎透露着他眼力的衰退。
他每落下一笔,似乎都花费了比年轻时更多的力气,却依旧一丝不苟,像是在与时间的流逝作着无声的抗争。
大徒弟将桌上的珠宝盒子收拾整齐,脸上满是惊叹之色,“师父,这些珠宝也太精致了,程姑娘出手竟然这般阔绰?”
见百晓生未理会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镶满珍珠的盒子,手指在盒子里轻轻一划,不经意间便将最大的一枚红宝石藏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