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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刀

作者:乱雨敲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凌晨五点零五分,公冶坐在冷气充盈的车内,手扶方向盘,额头抵落,乌黑碎发在战栗的手臂上乱开,副驾驶座撒着一把银色注射器。


    拨雨撩云的药效涨涨退退,并未如预期一般逐步消退,而是在后半夜气势汹汹地杀入腹地,他意识粉碎,瞳孔像弹簧在一阵阵缩紧。


    ——好热,好痛,难受,想死。


    这一夜,他起过无数次死的念头,回神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沾血的刀。


    第一反应是:我伤了谁?


    他大脑是恍惚的,痛感是麻木的,像被逼到绝境了,握着唯一能反抗、也唯一能自毁的武器,狼狈地爬起来,洗掉手腕的血。


    没有在身上找到伤口,真可笑,愈合太快了,连怎么自残的都不知道,他甚至不记得刀哪来的。


    镜子里,是一个惶恐而呆滞的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鼻梁和面庞溅着血点。


    他看到了自己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地崩塌着。


    这次,往心脏捅去会怎么样?


    会好过些么?


    带着这个念头,盯着这把刀,他拿起手机,点开右上角的办公软件,给熊小滚和简繁发了辞职报告。


    下楼前,他又去淋了冷水。进车后,他扔了刀,把车载空调开到最大档,冻得牙齿打架,却还要让自己仅剩三十度的体温降下去。


    药效循环往复,百般折磨,已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了将近六个小时。


    冒着刺骨的晨风开出小区,天边已泛白,他找到一座电话亭,冻紫的手指按下一串手机号码,和极乐取得了联系。


    “来照看邓烟雨……”公冶确定声音不会抖了,才和极乐通话,“她心情可能不太好,你和她聊聊天。”


    “好吧,我知道了,大约八点到。”极乐没细想,接下了任务。


    接着他打给熊小滚,把睡眠不足的黑熊从被窝里薅着头皮拖出来。


    好在这头黑熊看在他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份上不计现嫌:“知道了,我来。你怎么用公用电话打,你去哪?”


    休息天没及时看工作上的邮件消息实属寻常,总会看到的。


    公冶没有提醒他,只说:“我出去办点事。”


    不等熊小滚回复,公冶挂了。


    他站在枯叶乱滚的马路牙子上,被冬风吹干的白短袖狂贴脊背,侧影一夜之间瘦成一片纸,和当年走出手术室站在阳光下的惨样毫无二致。


    公冶坐回车里,车窗全部拉下,让风灌进来,黑发压着冷白病态的皮肤,眼眸空洞地锁住前方。


    早高峰将近,拎着帆布袋或公文包的上班族来往于人行道上,满脸“周末还要上班人活一世受尽剥削宇宙怎么还不毁灭”的苦大仇深。


    包子铺前的阵仗比工作日空些,没有排起长龙,倒是做粢米饭的早餐摊八百年不变的人潮汹涌,围拢了好些男女老少。


    公冶没吃过粢米饭,幼时便念想着,却始终不得机会。


    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走过去就可以买一个,给邓烟雨也可以带一个。


    但他不需要了。


    后座的刀被洗过,寒光流刃。他用阴暗的目光凝望着一幕幕生机盎然的城市景象,天再冷,早餐店也是暖和的,大蒸笼一挑开,泼出香乎乎的热气。


    哄——引擎浑厚咆哮,他踩死油门,往君豪大酒店风驰电掣驶去。


    “您好,是张老师吗,我叫柳雯,是满月区作协成员,非常荣幸今天能在这见到您。”


    君豪大酒店五楼报告厅,高奢香气熏染,张烬从洗手间回来,正戴着手表往台上走,被一个女生叫住。


    能面见钦慕已久的前辈实属三生有幸,她私下里事先练习过,一顿表达非常流利:“我拜读过您的著作,尤其是《我在绿野》,让我触动颇深,主角沙怜为挑战极限,独自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无人区,意外遭难,他团队做的所有认路标记被沙尘暴吹毁了,恐慌到极点的他自己吓疯了自己,一路苦寻绿洲,临死前终于在梦里寻到了,真是太扣人心弦了,特别震撼,我都读哭了……”


    她喋喋不休期间,张烬已扣好腕表,灯光洒满金碧辉煌的大厅,也洒在他修剪清爽的眉宇间。


    “昨天采风就想找您聊一聊,可您好像没去。”


    “我昨天刚好有急事,所以没到场,”张烬不露一丝腻烦,致歉地笑,“不好意思啊,也谢谢你的支持。”


    “没事没事,不客气,能和您聊上一句我就很开心了。”


    应付完书粉,张烬来到台上。今天首场培训尚未开始,大屏幕与活动主题横幅在后方徐徐拉开,会议桌上摆着矿泉水和湿毛巾,他随手翻了翻培训资料,甩在亮明隆重身份的姓名桌签旁。


    张烬刚要坐下,被拍了肩膀,他扭头,见是市文联副主席,以及文化宣传部几位大领导也陆续到场,他连忙起身与诸位握手言笑。


    “你前两天在忙什么呢,采风也不参加。”


    “一些琐事,去了趟公安。”


    “哎哟,瑶光都忙不过来,这边还要你费心劳神,辛苦了啊,”宣传部长与他用力握了握,松开手,落座笑道,“我料你忙啊,请不来,没想到你是真不嫌路长专程跑一趟。”


    “嗐,您一言九鼎,这不都冲我发话了,我岂有不从之理。”


    “哈哈哈哈——”


    台下的文艺专家及业务骨干也凑了上来,和张大名人闲聊了几句,离培训开始还剩五分钟,宽敞的报告厅暖气适宜,气氛融洽。


    “等等,先生!”


    “先生你是培训成员吗!这里在开重要培训你不能上来!”


    走廊尽头响起脚步杂沓声和叫喊声,报告厅前后两扇巨门未关,入耳清晰。


    “怎么回事,”末排有人说,“五星级酒店还这么吵?”


    “哼哼,真要吵起来,谁管你几星级酒店呢。”隔座的男人搭了一腔,尾音还没散干净,立刻被闯进来的人携风刮碎。


    他顺势仰头,稀松平常的脸色转瞬消失,视线直勾勾凝冻在这个大冬天只穿一条薄短袖的美食家身上。


    报告厅百来号人齐刷刷回头,焊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公冶死寂的目光扫开来,往前扫,定格于台上。他挥开冲上来的四五个魁梧的保安,拔步朝前走,高处所有人站了起来,目睹他跨上台。


    “你是……”


    大伙愣着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问出,甚至都反应不过来,就听见椅子在温柔的地毯上咵啦一声划出、歪倒——


    隔着长桌,坐在中间的张烬被公冶攥住衣领,活生生提起来,随即粗暴地往外狠拽,张烬整个人的重量磕在桌面上,堵住了出喉的呼叫,只能任由公冶将自己一把拖出去,水杯资料跟着人落花流水摔溅一地。


    印着“张烬”的桌签轻声掉地,被公冶一脚踩裂。


    “主任——”


    “张、张老师!”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满场的人噌噌站起,恐慌地叫着张烬,台上的大领导纷纷跑出来,张烬微抖的眼珠子惊瞪着这个气场恐怖的人:“渡莲——”


    一切发生得太猝不及防,张烬脚踩不稳,在地上滑出两下子,真就是被公冶提着才不致摔倒。他奋力去扯胸口那只箍紧的铁手。


    “渡莲!”


    “你放开我!你怎么回事?!”


    “公冶渡莲!”


    公冶手臂一挥,把张烬痛甩在墙上,周围爆出惊叫。


    “大忙人,还有空来捅我一刀,我看是你日子过得太逍遥了。”公冶伸出食指在张烬太阳穴上点了一点,把张烬点得先是一傻,旋即怒火攻心。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他眼底亮得狂乱,“你说我要干什么?你不是希望我快点去死吗,但一个人下地狱太寂寞,我打算捎上你。”


    张烬撑着地,难以置信地看他:“渡莲……”


    公冶从腰间抽出一把水果刀,掷在张烬面前,张烬脸都吓白了。


    “自己动手吧。”公冶睥睨着他。


    张烬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扶住墙:“你到底怎么了……”


    “不要再演了。”公冶说。


    “我演什么了,”张烬十分无辜地吼道,“你……你是警察!怎么可以公共场所持刀行凶,你是疯了吗?!”


    周围闻言哗然不绝,公冶就知道他要来这么一下,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被恶心到了,眼角轻微地抽搐。


    “莲,别吓我,有什么不愉快,我们好好……”


    “已经不是了,我辞职了,”公冶打断他,逼近他,轻笑着说,“所以我才敢啊。”


    张烬被他这款款一笑浇了个透心凉。


    ——他确实排斥人肉,但不代表他的獠牙折不断人骨。


    无数道讶异的视线朝这里投来,张烬脸皮挂不住了,堆笑上前,一字一句皆从牙缝里咬出来:“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文联的领导们,各协会的大人物都在呢,你想干什么啊……快点回去,回去!”


    “嫌丢脸?那出去说。”公冶提了他往外走,张烬挣扎:“你放——”


    “快报警!!”事态不可控制了,一名女领导冲台下大喊,泥塑木雕的众人当即转醒,火急火燎掏出手机。


    走廊地面光洁,张烬差点扑了个下巴着地。


    “你——”他擦着嘴角,“你敢这样对我?!”


    “有何不敢,不用你和顾令萍来变着法子来折磨我,我们今天就算清楚,同样你也别想明哲保身,我拉不下你还搞不臭你吗?”


    前面那么多人在,张烬要形象,尽可能展现出自己为人父的清苦一面,此时走廊连个鬼影也不见,保安没胆子再靠近,他顷刻露出真正的嘴脸:“就你还想搞臭我?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吧!你以为歌华公安会无条件地保你吗?你就是块烫手山芋,他们巴不得你滚回瑶光!你今天整这么一出,我告诉你,你完了!你等着被我押回去吧!等着被抽筋扒皮吧!”


    “我死不足惜,拉你当垫背够了,不必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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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公冶渡莲!!”


    “张烬!!”公冶把人掼进电梯间,冷眼俯视着这位畏缩在角落里,德高望重的文坛巨擘,“你觉得我都这样了,还会怕死不成?”


    张烬扒着冉冉上升的电梯厢,唾沫都吞不下去。


    疯了。


    真的疯了。


    电梯上升一层以后叮地打开,外面有人在等,张烬使出吃奶的劲撞开公冶冲了出去,搡开惊叫的人群。公冶没追,就觑着他屁滚尿流地逃窜。


    身后仿佛追踪着一头血盆大张的饕餮,张烬疯疯癫癫跑下楼崴了一脚,小腿抽筋了,他手机不知掉在哪,奔向前台,乱着头发说:“报警!”


    大堂经理脸色也不太好:“是那个珍贵美食家……”


    “报警!我叫你报警!!”张烬急得拍桌,粗鲁地夺过座机,哆哆嗦嗦按下一串长号码,对面只嘟了三声,可这三声于他而言太漫长。


    “喂?”


    “简——”第二个字噎在了嗓眼里,张烬活似让一根绳索绞住了脖子,人往后一倒,拖在了地上,电话听筒蹦极似的落下,被线一拉一拉地吊着。


    大堂经理吓得尖叫投降抱住头。


    张烬被自己扣得严丝合缝的衣领卡住了声,只能发出些微“嗬嗬”,无力蹬着腿,公冶将人拎起来,往雕梁画栋的大柱子那一丢。


    张烬像条落水狗,抱着柱子,不停咳嗽,鼻腔里也喷出了水。


    “跑什么,以为我要吃你?”


    “你个小兔崽子——”张烬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眼角皱纹横生,气出深深的法令纹沟壑,一下子从衣冠楚楚变成邋遢男。


    “兔崽子,王八羔子,你等着被逮捕吧!你这个杀人犯!强|奸犯!”


    “你昨天对我注射了什么?”公冶听到最后三个字,进入正题。


    “什么注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报警了!你不是说你不当警察了吗,好啊,那就进去坐牢吧!到时候你一心求死还死不了呢!你活该!”


    张烬呼吸顺过来了,准备积一口气再臭骂他两声,脖子顿时被一只利爪死死一钳,钩起,钉在柱子上。


    他皮鞋后跟离地,瞠大了血丝密布的眼。


    “我再问你一遍,”公冶探出阴森的獠牙,“你昨天,对我注射了什么?”


    大堂休息区的客人埋在茶几下或沙发后面不敢动,行李员直接躲外面了,大堂经理泣不成声,抱来了座机,掉着泪,在桌下激颤着按出报警电话。


    “刺舟,这个代号不错,人事科最近挺会来事啊,”暮火和同事调侃着,合上新人的履历,抬头冲他一笑,“欢迎加入GS特发科。”


    四下响起啪啪啪的鼓掌声:“欢迎欢迎!入乡随俗嫁鸡随鸡!”


    刺舟:“什、什么?”


    “他们没文化,只是欢迎词,别在意,”暮火赶开那几个不正经的,起身和他握手,“我叫暮火,是特发科大组长,原本你归一组管,但一组组长影青最近有特殊任务在身,不怎么出现,你就先跟着我学东西,还有其他同……噢,一组今天休息,其他人也不在,下周一你再和他们好好认识一下吧。”


    “好的!”刺舟爽朗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你今天先……”


    不等暮火第一项任务布置下来,A级警情的警铃声响了,所有人迅猛地抓上耳麦、肩咪等装备往外冲,暮火说:“跟上。”


    斗香拍拍刺舟的肩:“你可摊上好事了,上班第一天就出警,开门红啊。”


    “指示——”金刀冲耳机里问,“怎么了!”


    指挥中心来声:“君豪大酒店有珍美闹事。”


    “收到明白,”金刀切断后咂舌,“真行,是个蠢东西,在酒店发疯。哎君豪离太远了,开车吧,刺舟你有驾照吗!”


    “有!”


    五分钟后,警笛声拉响在酒店外围,三台警车哧一记冲上缓坡,轮胎来不及回正,红蓝警灯打得刺目喧天,交替错闪出稳稳的安全感。


    一批腰窄腿长像来选美的绿眼警察破门下车,威慑力十足,朝着事发现场大步跨去,对后头紧随的实习生吩咐:“拉线。”


    刺舟正要趁其不备混入实习生堆,被暮火拎小鸡似的拎去前头。


    “警察!都别动!抱头蹲下!”


    “哪个缺心眼的孙子一大早给你爷爷没事找事?”金刀气场全开地插兜往大堂一立,混子般骂道,视线和斜前方拧着张烬脖颈的公冶堪堪对上。


    金刀:“……”嗯?


    赶上来的其他公美也愣愣望着,暮火也有一瞬的迷茫。


    “就……是……他……”


    七零八散躲在角落里的客人们战战兢兢竖起食指,对准了公冶。


    前台的大堂经理悄咪咪露出脑袋,战战兢兢竖起食指,对准了公冶。


    特发科全体公美:“…………”


    什么?什么?!


    真的假的?!


    刺舟左看看,右看看,好半晌,问出一句:“那个,不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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