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揣着紧张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是已经好几天没见的维德·卡斯利安。
对，就是那条在静音室里喜欢恐吓她的骨龙。
他似乎是刚从塔外执行任务归来，身上还沾染着些微的尘土，黑色长发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脸侧，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
但与在静音室时的痛苦不同，此时的他多了几分沉静。
看到是他，宋瓷紧绷的神经下意识松懈了一半。
还好，至少不是那只可恶的狐狸精。
她平复了一下脸上的燥热，清了下嗓子，按下把手，打开了门。
“维德哨兵。”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门打开，维德的视线精准落在她微微抿起的唇瓣上。
向导的唇色比平时更红润些，看起来并无外伤或异常，但他能感觉到残留在上面的陌生精神力。
残留在宋瓷的唇上的是一股维德并不陌生的精神力，099号。
那个天赋技能以魅惑而闻名白塔的家伙。
他竟然敢将这种力量用在向导身上？！
无形的压迫感以维德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宋瓷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迫得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维德，你，”宋瓷试图开口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然而没等她再继续解释下去，一阵怪异的声音从维德身后传来。
宋瓷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有什么东西朝她探来。
什么东西？
她定了定心神，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条完全由苍白骨骼构成的骨尾，维德的精神体居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突然现形的精神体让宋瓷吓了一跳。
更让她大脑死机的是，那条狰狞的骨尾并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在空中略显焦躁地摆动了一下。
随后，它将尾尖小心翼翼的绕上了宋瓷裸露在外的小腿。
等等，什么东西缠上来了？
这对吗？
宋瓷浑身一僵，被那冰冷坚硬的触感激得一个哆嗦。
那感觉诡异极了，不同于蛇鳞的滑腻，但缠绕她的力道却异常轻柔，甚至带着点谨慎。
骨尾就这样缠着小腿，尾尖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皮肤，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与此同时，维德身上原本骇人的气息被这突然出现的尾巴硬生生打断。
他本人似乎也愣了一下，烟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窘迫，显然没料到自己的精神体会在此刻不争气地跑出来，还做出如此不符合他平日性格的举动。
骨龙尾缠绕的力度又紧了紧，仿佛在无声对抗那令它不悦的气息，固执地圈住属于自己的所有物。
这一刻，维德·卡斯利安所有的伪装仿佛被这条尾巴戳破了一个小口。
宋瓷看着眼前这一幕，极大的反差感让她逐渐褪去惊慌，反而觉得颇为可爱。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推开那条作乱的骨尾，反而微微弯下腰，伸出手，用手指触碰了一下环绕在她小腿上的苍白骨骼。
触感冰凉如玉，却又奇异地蕴含着生命力。
在被她指尖碰触到的瞬间，骨尾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更响亮的“喀啦”声，仿佛激动不已。
缠绕的力度又收紧了些，但却小心地没有弄疼她。
而维德则绷紧了身体，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忍受着巨大的冲击，耳根隐隐泛起红晕。
这看起来，他似乎在通过精神体感受着宋瓷的温度。
“今天这……这个事，咳咳、只是意外。”宋瓷抬起头，望向维德那双烟灰色眼眸，“疏导时不小心中了凌副队长的天赋技能，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轻轻拍了拍已经缠到腰上的骨尾，那尾巴尖愉悦地抖动一下。
维德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最终艰难移开视线，落在空处，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音节：“嗯。”
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大抵是因为此刻有更重要的事占据了他的脑海，比如如何才能收回那条没出息的尾巴。
宋瓷看着他那副别扭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略显怪异的场面并未持续太久。
维德像是终于无法忍受精神体这般丢人的行径，眉头猛地一蹙。
下一秒那条缠绕在宋瓷小腿上的骨尾好似发出一声极不情愿的嗡鸣声，但最终还是没有顶住主人强行收回的意愿，缓缓化作点点光粒消散了。
维德不再多言，甚至有些仓促地猛地转身，黑色长发随着他的身体甩动，而他的身影则迅速消失在宋瓷的视线范围内。
只是那背影似乎比来时多了几分紊乱。
宋瓷僵立在原地，身上的触感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公寓大门无声地自动关闭。
她脑子里更乱了。
今日的一切经历交织在脑海中，让她的脸颊莫名发烫。
她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看了半部电影、啃完了几包零食，感觉自己要成功把所有东西忘掉的时候，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嘀嘀嘀！”
宋瓷低下头，看了一眼屏幕。
【利维坦 来电】
宋瓷：“……”
宋瓷看着那个名字，莫名其妙的心虚感攫住了她，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婆的事情却正好被老婆查岗了。
荒谬！
什么查岗，这种事情不要啊！
她拍了拍脸，按下接听键。
“利维坦队长。”她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但最终还是泄露了几分紧张。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瞬。
利维坦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太多情绪：“宋瓷向导。”
“是，队长。”宋瓷下意识挺直了摇杆，仿佛队长就在眼前。
“你的精神力波动似乎有些紊乱。”利维坦的声音平稳地陈述道，“刚刚经历了什么？”
宋瓷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S级哨兵的感知太恐怖了！
“没什么，”她赶紧否认，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有点欲盖弥彰，“就是，刚结束了一次疏导，花费了许多精神力。”
这倒也不算完全说谎。
“是吗。”通讯对面的语气平淡无波，但宋瓷总觉得那两个字里包含了些别的意味。
他并没有追问是给谁做的疏导，但这反而让宋瓷更加不安。
通讯那头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分钟前，利维坦的通讯器上收到了一条简短讯息，这条短讯来自凌煜。
【队长，宋瓷向导的能力果然厉害。】后面还附上了个笑脸。
很好，绝对的挑衅。
凌煜当然是故意的。
他敏锐地察觉到利维坦对宋瓷不同寻常的关注，这条讯息纯粹是为了刺激这位哨兵，简而言之，给利维坦添堵。
在看到讯息的瞬间，利维坦捏着文件的手指关节泛白，精神力场波动一瞬，引得办公室内的警报都响了一声。
但他最终强行压下了那股烦躁。
凌煜了解他，他自然也知道凌煜的目的，他不会让对方得逞，更不想为这种事情去质问宋瓷。
那既不是他的风格，也毫无意义。
再次开口时，利维坦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既然消耗较大，需要及时休养。”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才用那种惯常的语气继续说道：“……我需要预约你的时间，宋瓷向导。”
“啊？预约？”宋瓷一愣，没反应过来。
“嗯。”利维坦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清晰而冷静，“为我进行一次精神安抚。时间由你定，尽快。”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安排一项普通的任务。
但最后补充的“最后”二字还是让宋瓷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
利维坦主动预约她的精神安抚？
他不是一直对她充满警惕吗？
而且，关键是他的状态不是挺稳定的吗？
奇怪…等等，不会是利维坦发现了什么吧……
这个念头让宋瓷的心跳漏了一拍。
“队长，您的精神力……”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旧伤残留，需要定期梳理。”利维坦打断她，理由充分，无法反驳，“你的精神力对我有效。”
他说得合情合理，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私心。
宋瓷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好的，队长。”她听到自己干巴巴地回答，“我查看一下日程，尽快给您回复。”
“嗯。”利维坦应了一声，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宋瓷以为他要挂断了，正准备松口气。
却听到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宋瓷。”
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让宋瓷下意识回复：“在。”
“白塔内部情况复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晦涩，“保持警惕。有任何无法处理的情况，优先联系我。”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
说完，不等宋瓷回应，通讯便干脆利落地被挂断了。
“嘟——嘟——嘟——”
忙音响起，宋瓷却依旧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利维坦最后那句话激起了她心中的思绪。
他看起来像是知道了什么。
没有质问，也没有发怒，只是在用他独有的方式……在关心自己。
宋瓷看着通讯器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