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杨衡还在,她真想出门去看。
摇晃的光晕下,余挽舟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直到杨衡蓦然起身要往外面走。
她连忙跟上,对上杨衡的目光,余挽舟有些心虚,解释道:“我跟你一起去,要是真遇上事了,两个人也能商量。”
这可是抱大腿的机会,既然让她撞上,总要沾一份光吧!
杨衡没有多想,压下心底那丁点不情愿,默许了两人一起。
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已然被一众家丁围住,整艘船火光冲天,收了银子的管事正指挥着家丁一间一间搜查。
看到他们出来,管事的脸上瞬间挂上狐疑,从二人脸上扫过,语气不复之前那般和气,“两位不在厢房内待着,出来作何?”
余挽舟一听这话就暗道不好,刚要出声辩解,杨衡已经开口,“在下与兄弟听到外面有声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管事冷冷扫了眼杨衡,“不必,你好生回到自己的厢房待着才是最大的帮助。”
趁杨衡与管事说话的功夫,余挽舟悄悄观察着外面的情形,发现这些家丁全都虽肃着脸,眼底却并无紧张,再联想到管事之前提到那位贵人时眼底的轻视,余挽舟有了些猜测,眼睛不由自主往东边看去。
管事自然没有错过余挽舟的小动作,连忙催促道:“快些回去!”
管事叫苦不迭,早知道他就不该贪那点银子,本想着交好几个学子,可这两人如今连功名都没有,就算将来再有出息,哪里比得上燕家呢!
身在人家的地盘上,余挽舟再是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衡回到自己的厢房,而她也被管事“请”回去。
果然,该是男主的机缘,她这个女配连沾都沾不上。
回到屋,余挽舟扫过屋内布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盯着与自己出去时并无二致的茶盏摆放方向,微微皱起眉。
她来回扫视着,眼睛停在角落的衣柜处。
外面的家丁早已撤走,余挽舟听着耳边的水流声,总觉得这其中还掺杂着某种极力压抑的呼吸声,甚至......鼻翼间还有些许血腥味。
她随手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匕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衣柜,眼睛一个不错地盯紧衣柜门。
杨衡早就回了自己的厢房,不出意外,他肯定会遇到那位“贵人”,而余挽舟这里藏着的,极有可能是让那位“贵人”陷入险境的歹徒。
猛地把柜门打开,一个黑色人影顺势倒下,余挽舟连匕首都没来得及收好。
“你压到我了!”余挽舟嫌弃地把人推开,连忙起身,待她看清那人的长相时,眼底狠狠一滞。
歹徒居然是燕惊寒!
余挽舟摇摇头,总觉得不可能,想到另一种可能:说不定燕惊寒就是未来的家主?
可她明明记得,书中描写燕家家主身形瘦弱,而且也不叫燕惊寒,那人叫......
“我名邵鹤安,此次多谢杨兄搭救,还望杨兄能替在下隐瞒行踪,来日必有重谢!”燕鹤安眼底微闪,到底没说实话。
杨衡假装不知情,压抑着内心的兴奋,爽快道:“放心吧邵兄,你既然昏倒在我的厢房,这就说明你我有缘分,既是缘分便不必讲那些重谢之事。”
见杨衡问都不问就答应,燕鹤安原先的警惕逐渐消散,反而一脸惭愧,“杨兄大义......”
另一边,在余挽舟极为不情愿的照料下,燕惊寒终于醒来。
燕惊寒一睁眼就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刚要自嘲到了地府,就听到旁边传来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醒了?”余挽舟满脸幽怨,将旁边的油灯拨亮,让燕惊寒能够看清她。
燕惊寒反应有些迟钝,微弱的灯光下,余挽舟的脸轮廓影影绰绰,让他恍惚间看到了传说中地府的修罗。
“想什么呢!”见这人眼神涣散,一副出神的模样,余挽舟赶紧打断他,生怕这人又昏过去。
这两日有个外人在,她做什么都不自在,虽说这厢房分为内外两室,可她总担心这人突然醒来。
“算你命大。”燕惊寒小腹上受了一刀,虽及时止住血,可伤口还是发炎,这才导致昏迷。
燕惊寒本还有些惊疑不定,直到看清余挽舟的脸,他才想到另一种可能,不自然道:“咳~你怎么在这?”
余挽舟看他,直把燕惊寒看得心虚,这才不情愿道:“......多谢。”
余挽舟把油灯放到旁边的案桌上,燕惊寒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被随意安置在小塌上。
“你......居然让我睡在这里?”燕惊寒不可思议道。
他长在皇商燕家,就算再不被重视,也是金银堆里长大的,一朝受伤,居然被安置在这种地方!
余挽舟半点不怵,反而慢悠悠道:“我可是听说燕家少主被歹人刺杀,现在外面到处在抓捕那歹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余挽舟一直在观察燕惊寒的脸色,发现对方没有反驳自己,心里的猜测默默加重几分。
静默几息,燕惊寒知道瞒不过,只能愤愤道:“他不过是命好罢了!”
余挽舟没有在意,把这当成无能狂怒,不对,燕惊寒甚至连怒都怒不起来。
下一瞬,燕惊寒就因为过于激动而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脸色惨白,又可怜又好笑。
看见余挽舟无动于衷,燕惊寒不由泄气,“你也在看我的笑话吧。”
说着,仿佛打开了话匣,燕惊寒说起自己的身世来。
“我虽姓燕,却只是燕家的旁支,我的父母一心攀附主支,在家主和夫人唯一的儿子走丢时,一力将我过继给家主收养......可笑我鸠占鹊巢久了,竟真以为自己是家主的孩子......”
余挽舟面无表情听着,只觉这人今日有些话痨,跟之前那个说要“投资”她的燕惊寒完全不像。
话音一转,燕惊寒满心怨恨,“我不在意什么少主的身份,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是那样可笑的理由?”
燕惊寒在知道燕家真正的少主被找回时就已经猜到自己的下场,他甚至已经决定要离开,结果却被那个他唤了十几年“娘”的人,以“偷窃之罪”逐出族谱,真是太可笑了,他们连陷害他时都不愿意多费心思,如此拙劣的手段,偏却真正的将他驱逐出来。
真是不甘心呐!
说完这些,燕惊寒感到很疲惫,却一直不肯闭上眼睛,直直看着余挽舟。
余挽舟莫名其妙,低眼看了自己身上,发现并无不妥,想到什么,她抱歉般起身,“你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在余挽舟转身要离开时,燕惊寒终于忍不住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什么?”余挽舟奇怪道。
燕惊寒狠狠闭上眼,复而睁开,破罐子破摔道:“我方才所说,你没听到?”
余挽舟猜出他的意思,只觉这人很好笑,她反问道:“你是想让我安慰你?”
对上余挽舟洞悉一切的目光,燕惊寒顿时心虚,气焰不足道:“不,不必。”
说完,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他微微皱起眉,补充道:“没事别来打搅我静养。”
余挽舟白了他一眼,告诉他一个事实,“明日就到府城了,你要是不走,大可留在这等死。”
她可不是故意吓燕惊寒,从他之前的话就不难猜出,燕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更别说这次还是燕惊寒先对燕家少主下手,船上随意死个人简直不要容易,在这个通讯不便的时代,燕惊寒消失个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怀疑。
说完这句,余挽舟直接转身回了里屋,根本管燕惊寒什么表情。
说是里屋,其实也就隔着一道屏风,导致燕惊寒每次翻身的痛呼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之前那管事知道余挽舟是要去府城赶考的学子,特意给她安排了这间稍安静的厢房,这就导致余挽舟现在躺在床上,耳边全是燕惊寒重重的呼吸声。
尤其对方睡觉还不老实,每次扯到伤口都要哀嚎两声,让余挽舟更加烦躁,辗转了几次都无法入睡。
再次听到燕惊寒的哀嚎,余挽舟干脆不逼着自己睡,开始在心里默背白日看过的策论。
屏风外面的燕惊寒此时也很不好受,余挽舟到底不会医术,只随意给他包扎了两下,疼得他恨不得昏过去。
现在想来,他此前执着于跟燕鹤安同归于尽的想法真是可笑,别说燕鹤安现在还没死,就算真死了,他命都没了,也是便宜了其他人。
苦笑两声,燕惊寒发现自己的伤口裂开了,已然开始渗血,他下意识想唤余挽舟,可转念想到什么,还是没有出声,只好自己挣扎着起来。
余挽舟刚背完一篇策论,忽然听到一声重物摔倒地上的声音,吓她一跳,反应了半响才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点起灯一看,发现燕惊寒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地上去了。
燕惊寒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紧闭着眼睛,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余挽舟一言难尽的看着地上这人装死,认命般去扒拉他,把人连拖带拉地抬回小榻。
等余挽舟准备回去时,发现燕惊寒的伤口不知何时渗了血,又开始了一阵忙碌,好不容易才将将把血止住。
“想活就好生躺着,不要瞎折腾。”丢下这句话,余挽舟已经决定等明日到了府城就把他送走,才不要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燕惊寒憋得满脸通红,即便在燕家受过太多这种羞辱,并不代表他就会习惯。
奈何人在屋檐下,他此刻只能屈辱的低头,透过重重的黑幕,燕惊寒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总有一日......
“别吵了!”余挽舟嘟囔着,极为不满。
原来,燕惊寒方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羞恼不已,却也只能噤声,不情愿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