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很生气:“你弄脏了我的炸鱼,还让我帮忙?”
“抱歉,”青年声音虚弱,“你的气息很纯净,我相信你。”
谁管你信不信呢?
小言道:“你赔我的炸鱼。”
一声轻笑,青年捂着腹部渗血的伤口,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徽章。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他说,“这枚徽章带有定位功能,很快会有人找到你,把这个男孩接走。届时,你会得到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
他先前尚能反抗的状态全然是伪装,这会儿连说句完整的话都需要大口喘气。
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陌生人面前是很不明智的,小言警惕地注视着他,不确定这是否是他的诡计。
“多少钱?”小言问。
青年浑身是伤,弟弟看上去倒是毫发无损,如果真的在乎自己的弟弟,又怎么敢把他交到陌生人手里?好矛盾。
“你尽管开价就好,一定能满足。”
“他真的是你弟弟?”
青年陷入长久的沉默,垂眸,失焦的蓝眼睛落在怀里的男孩脸上,久久未动。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离开他。”
再次抬眼,青年脸上流露出祈求之色。他的眉宇偏冷,却给人一种温柔亲近的错觉。这年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外机械骨骼的,不是小言这样穷得叮当响的底层人,就是身处云端,拥有尊贵身份的大人物。
青年所穿的军服修身合体,绣着金边,别着领巾,落魄至此他身上还保有贵族般的气质,显然是后者。
“请帮我这个忙,求你。”他身上,那种濒临破碎的脆弱越来越清晰。
小言举起细长的刀,用刀尖轻指青年怀中沉睡的男孩,青年的眼神没有变化。她又将刀尖对准青年的脸,依旧没见任何反应。
真的看不到?
“我需要知道,你们招惹了多大的麻烦。”小言说,“我只是一个小孩,别把危险带给我。”
“麻烦只有一个,那就是我。”青年低声道,“你只需要带他走,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他,用不了多久的。”
“我怎么相信你?”
青年捂着心口说:“我用我的一切作为担保。”
你的一切,算什么保证?小言腹诽,伸手道:“徽章。”
说是徽章,其实是一块宝石。由一整块海蓝色透明的宝石制成,切割打磨成正圆型,表面用珐琅精细地绘制了一条衔尾蛇,镶嵌在某种暗红色金属矿物的底托上。
沉甸甸的,入手温热,质地光滑,内部仿佛流动着粼粼水波。
她拿在手里翻看着,问道:“只有徽章这么一个凭证吗?”
“这枚徽章的价值,足以买下这颗星球。”青年压抑着喘息,还是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等接应的人到了,你可以凭借这枚徽章向他们索要一笔财富,一个承诺,或是跟他们走,都行。前提是,我弟弟要安然无恙。”
这话若是放在别人口中,小言只会觉得对方在吹牛,但从青年嘴里说出来,莫名有可信度。
这是真走到穷途末路了吧?才会向路边穿着捡来的破衣服的小姑娘求助。
小言收好小刀,把徽章收进贴身的口袋里放好,拍拍手道:“知道了,把你弟弟给我吧。”
青年艰难地爬起,手扶着墙面,小言上前搭把手,触碰到他胳膊时好像摸到了滚烫的炭火,青年的身体烫得灼人。
他身量很高,此刻却摇摇欲坠,有种风雨飘摇的脆弱,随时会倾倒。
“多谢你。”他说。
小言从他怀里接过男孩,抱住,张了张嘴还想再多问两句,视线里,青年已经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巷子。
男孩很轻,但手长脚长,抱着太累,背着会掉,小言试着把他抗在肩上,男孩的脚始终垂地,还差点把她绊了一跤。
没办法,小言只能把人丢在地上,拽着他的两条腿拖着走。
全程男孩像死人一样毫无动静,小言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伏在胸前听了会儿心跳,确定人还活着才放心。
他应该是被人注射了镇静剂一类的药物,眼皮闭得不是很紧,瞳孔涣散。
就这样一路拖行回到蜂巢街,她的家。这是一片用集装箱排列堆砌而成的平房区,紧凑得如同蜂巢。只要在集装箱侧面打通一个口子装上铁门,便是能遮风挡雨的家。
就算住在这里每天也需要缴纳3星币,对之前的小言来说并不便宜。
推开门,小言把男孩丢在角落。房间靠里,侧对窗户的位置,一个满头银发,肌肤白得吓人的女孩正坐在薄薄的床垫上。她戴着一副黑色眼罩,听见声响,放下手里织到一半的围巾,抬头望向门口。
“我回来了小忧,”小言走到小忧身侧坐下,摸了摸她的脸蛋,“对不起,炸鱼没买到,嗯……捡了个人回来。”
小忧困惑地轻轻歪了下头,打手势比划道:没关系。不要说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嘴馋哦。
她拿起新织的围巾晃了晃,塞进小言手里,微笑着打手势:新的花纹,好看吗?
小忧身子弱,没法出门,小言担心她天天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会闷出心病来,便给她带回来很多消遣的玩意儿,线团和棒针也是其中之一。
怕她有心理负担,小言每每都说这些物件是捡的,是别人送的,是她以超低价捡漏回来的,反正小忧不了解物价,随便她编。
起初小言还怕小忧不喜欢这些小东西,绞尽脑汁地想新花样,不过自从她夸过小忧的针织手艺后,小忧就爱上了织围巾,还有毛衣、袜子、手套,什么都织,围巾是最多的。
尽管买材料和工具也是笔不小的开销,但小忧能开心,小言就觉得值了。
“我们小忧也太厉害了吧,”小言仔细地翻看正反两面,惊叹道,“越织越漂亮了!我什么时候能穿出去?”
小忧笑着道:很快啦。也许明天就可以。
“乖,我不着急的。”小言整理着她的刘海,注意到她的嘴唇有些苍白,关切地问,“今天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营养液和药剂喝了没?”
她摘下墙面上用挂钩挂着的两袋没喝完的营养液,用生锈的铁皮夹子紧紧夹着,是足够她们两个食用三天的量。
看一眼就知道,小忧没怎么喝。
小言刚要说她,视线触及地面,瞳孔一下就缩紧了。
地面上有擦拭过的血液痕迹,很新,出血量还不小的样子。
小言扑到床头,紧张地捏住小忧的肩膀,仔仔细细地,好像要把她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检查一遍。
“怎么又吐血了呢?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吐血过了吗?明明这段时间已经在好起来了啊?”
小忧摇摇头,拉下她的手: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意识到自己失态,小言按了按眉心,“我今天赚到钱了,很多钱,明天就去酒馆买药。”她从口袋里取出徽章,把方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到时候用这枚徽章和那个男孩,能换到很多很多钱,我们去首都星恒我7治病。”
双子星的医疗水平太落后了,就连别的星球随处可买的营养补充剂,在双子星都是紧缺的资源,拿不到审批的话,就只能去酒馆找贩子购买。
双子星所在的NG124星系的首都星恒我7,是一颗勉强能上三线的星球,没法和尖端星球相比,但对比双子星,已经足够发达。
小忧沉默很久,打手势道:我是不是让姐姐很累?
“还差得远。”小言将她侧面的头发捋到耳后,轻声道,“没有小忧陪着我的话,我才会活得很辛苦,所以,绝对不许离开。”
小忧点了点头:我知道。只要不和姐姐分开,我什么都不在乎。
夜深了,小忧已经醒了太久,小言帮她擦完脸,喂完营养液和药剂后,她就睡着了。
房间角落里摆着一张简易工作台,平时小言把骸种结出的金属带回家后,都会先处理一番再拿去旧货市场上卖。
处理手段之一就是析出杂质,跟处理液金的净化流程应该大差不差,都是将里面不纯粹的部分排出,使之更完美。
小言调整灯罩,让灯光不会影响到小忧。
接着便站在工作台前,尝试分离液金中的杂质。
她闭上眼,感受面前这团液金,操纵它,掌控它。
一小团液态金属从桌上浮起,在空气中分散成无数细小的液滴,如细密的雨水被凝固在半空,沿无形的道路在空气中游弋。
小言的手往左摆,雨滴就齐刷刷朝左飞,手往右摆,雨滴又快速飞向右边,跟随她的指尖跳动。
有点意思啊。小言睁眼,朝虚空一握,密集的雨点骤然回缩,重新聚成一团,灵活地跳动着,落到她缓慢张开的手心,摊开,形变,勾勒出刀具的模样。
这把临时制作的液金小刀看起来只是初具形态,并不能被称作刀具,表面粗糙得像布满陨石坑,边锋一点儿也不锋利。
小言想这和她脑子里无法构建出一把清晰的刀具有关,她的想象是模糊的,制作出的刀甚至比想象要模糊千百倍。
那些制作液金武器的大师真厉害啊,她光是聚精会神想象一柄小刀就满头冒汗了,那些铸器师可是要一比一复刻图纸上精细复杂的武器,分毫不差的啊。
不过好在……小言捏起一颗小拇指盖大小的棕红色的珠子,这是她从液金里提取出的杂质。
目标有进展,方向可行。
她随手一丢,珠子落在桌面上,嗒嗒弹了两下,滚开了。
那些工匠净化液金时都是近30%的损耗率,她一公斤的液金才提取出了这么点儿杂质,远远不够。
不过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小言把液金存放好,伸了个懒腰,走向床铺时余光瞄了眼躺在地上的男孩,脚步自然而言地拐了个弯,朝他走去。
这个尊贵的货物价值连城,不能出事,睡前还是再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药效没过,男孩依旧沉沉睡着,脉搏微弱,心跳很慢。小言摸了把他的脸颊,滑而凉,像抚过一块冰。
他的五官和那位青年着实相像,尤其是眉宇,透着股淡淡的冷峭。他的脸蛋很漂亮,在双子星,小言没见过生得这么漂亮的男孩,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如果不是惹上了麻烦,这样的人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踏足双子星吧?她暗暗想。
屋里堆着一些旧衣服,可以当垫子枕一枕,再拿两件厚棉服当被子盖上,勉强可以保暖。
男孩看着金贵,真不好说会不会被冻坏。
“要怪就怪你哥哥吧,”小言在心里说,“找了个穷光蛋托付,有些苦还是得吃一吃的。”
小言将男孩托起时,一眼就看到地上薄薄的一层血迹,心底咯噔一声,暗说坏了!
男孩的背部在被她拖拽的路上不小心蹭破了,也许是地面上突起的小石头,又或者是别的,小言无法确定。
血流了不少,也许一路都在淌,被冰冷的雪捂着,勉强止住,回家后身子暖和了,反而又流了些,透过布料渗了出来。
真是的,受伤了也不吭声,要是划开一个大口子呢?划到脖子呢?哦忘了,他正处于昏迷中。
小言把他扶起来,靠在床边,脱去衣服,放倒在地。
好在男孩的衣服面料结实,他被磕破了个小口子,衣服倒还完好,伤口上也干干净净。
小忧没有自愈能力,家里一直备着处理外伤的药,小言给男孩简单处理了一下,抹上药膏,粘上纱布,重新穿好衣服。
“真白啊,细皮嫩肉的。”她拍拍手,算是大功告成,转头回床上睡觉。
睡前她又喝了几口营养液,处于发育年纪,她的胃口越来越大,饿得也越来越快。现在兜里有钱了,不必为食物担心,她明天就去进货一箱最好的营养液回来,和小忧大吃一顿。
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有这么多钱居然还只想着喝营养液,果然是没过过好日子。
水果!肉!蔬菜!所有曾经想吃却没吃上的东西,都要买回来尝尝。
小言一点点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细微的抽泣声,分辨出那是小忧的声音后,她立刻惊醒了。
小忧在她怀里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颤抖着,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
她听力灵敏,总会被微小的声音惊扰,还常说自己能够听见怪物的哭号,尖利又刺耳,凄厉又怨毒。
戴着耳罩也没用,就像她戴着眼罩,同样还是能看见眼前的画面一样,外物对她造成的影响极其细微。
小言将小忧抱紧了些,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哼着歌安慰。
但哼着哼着,她意识到不对劲。
屋外的确有噪音,大到她都能清楚地听见。高频的蜂鸣,震得人耳朵发胀。
“不要怕,我出去看看。”
小言推开门,呼啸的风雪扑面而来,她目光尽头的天际汇聚着诸多飞船。它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靠近,那是深紫色夜空中唯一一个刺眼的光点。
光点闪烁着,动了起来,像刀尖将夜幕划开一道口子,缝隙中爆发出极盛大的光芒,将一切吞没。
小言下意识扭头捂住双眼,不敢直视,直到亮光从她脸颊上散去,她才分开手指。
天空中什么都不剩下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像是幻觉,又像是一场梦。
小剧场:
小言做梦,接应男孩的人开着镶满钻石和黄金的飞船赶来,喊道:“少爷,少爷!”
小言拿出徽章:“给我拉十头牛,十车水果和十车蔬菜来,立刻,马上!”
管家接过徽章:“遵命!小言大人!”
这时有人把闻迟翻面看到了伤口,大叫:“这怎么有个窟窿眼啊?”
管家:“不是安然无恙,报酬作废!”
小言直接被吓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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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