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她并未回头,只是看着不算揉搓衣袖的双手,双手柔白无茧,据说是男子最爱的样子。
曾经的她最为不屑,甚至会反抗。
小沁的故事里,女子有自己的人生和抱负,女子也可以成为一代大家,受人敬仰。她总会为了这件事去与父亲争辩,为何自己不能为自己争一片天,为何她一定要讨好未来的“夫家”。
但今日,她明白了。
她忍下鼻中的酸涩,用力问出了她早就知晓,却总是心存侥幸的问题,“父亲,您爱我吗?”
“昭昭,我找了一门更好的亲事。”陈员外避而不答,径直去拉她的胳膊。
她躲开,轻声问:“是谁?”
陈员外露出笑容,温柔道:“比起你现在的这位,那位可是金丹期。”
陈昭昭:“是谁?”
陈员外见她并不为所动,继续拉她。
“是谁?”陈昭昭后退一步,嘴唇颤抖,眼里波光艳艳,尖叫:“我问你是谁!”
陈员外只好答:“沈家沈怀。”
她“呵”了声,跌坐在榻上,心中的酸苦终是一涌而出,她捂脸,双肩颤抖,低低地啜泣。
陈员外不想等了,再继续下去恐要节外生枝。
虽然沈家这几个修仙者惹不起,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惹得起这几个修仙者。
今日他打算将陈昭昭先带到远离这里的宅子,然后告知这几位修仙者陈昭昭思家不愿跟着他们离开,他们与陈昭昭并不相熟,肯定不会深究。就算深究又如何,几个修仙者还会无缘无故地将他就地正法吗?
况且,父要子嫁谁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届时,等这波风头过去,再将陈昭昭送去沈家。
他不耐烦挥手,“带小姐出去。”
陈昭昭停下哭声,质问他:“即使我嫁过去会死,您也不在乎吗?”
沈家沈怀,荒淫无度,喜好娇美女子,床榻上横死无数。据说抬出来的女子身上没一处完好。
但无人能管制他。
只因那些女子全是他纳的小妾,自家小妾床榻上暴毙,这谁能管?
更何况,送那些女子的人家全都是自愿,无人会去在意这件事。
陈昭昭本以为父亲就算不爱她,想要利用她攀上修仙高门,也不至于将她送给此人。
原是她天真了。
陈员外瞥了眼她,冷声道:“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你也该为陈家做出贡献了。”
他竟然连装都不愿了。
陈昭昭了然一笑,平静道:“父亲,我知道了。”
她缓步上前,“请容女儿向你最后一拜。”
陈员外轻哼。
陈昭昭低头,喊道:“小沁。”
绿色的浓雾瞬间抓住陈员外和两个婆子,浓雾像是有生命似的,包裹着他们蠕动。陈员外瞪着眼,看着她倒了地,缓缓闭上眼,露出了笑容。
浓雾散去。
陈昭昭拔下头上的簪子。
这是她早就备好的簪子,从外壳抽出,露出里面的尖锐金属,她紧握住簪子,双手颤抖,抬高,对准陈员外的心脏部位。
迟迟不敢落下。
陈昭昭深吸一口气,咬紧下唇,重新蓄力,准备再次落下。
“哎呀,这样可不一定能杀了他。”易墨站在门框边上,抱胸笑着。
陈昭昭一惊,但瞬间更加果断,狠狠刺下。
“没关系,簪子上有毒。”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陈员外的脸。
陈员外面带笑容,丝毫没有因为受伤而感到痛苦。
易墨走近,蹲下查看,“小瞧了你,原来是沉浸在美梦中。最后一刻,也走得如此开心。”
他抬头,笑眯眯道:“你还是太善良了,要是我,定要他带着恐惧离开。”
陈昭昭用力拔除簪子,喷涌出的鲜血溅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用衣袖随手擦掉。
“你准备怎么办?”易墨看着她擦的红透的面颊。
“帮我抬到门外那颗树下。”陈昭昭说。
“为什么要帮你?”易墨问道,“况且你这是在命令你的主人吗?”
“我……”
“行了,算我大发慈悲,看不得我最可爱的仆人掉眼泪。”易墨抬手,面前的尸体顷刻间消失无踪。“只是埋在土里,可不能神不知鬼不觉。”
他转头,“那两个呢?”
陈昭昭:“她们是无辜的,我已经改变了她们的记忆。”
“哦,是你的那个树妖吗?”
“是。”陈昭昭回答。
易墨看了看四周,突然问道:“陈员外不见了,你打算怎么圆?”
“我没打算活。”陈昭昭站起来,拿起簪子对准自己,“抱歉,利用了你……”
“等会,你就没想过还有别的路?”易墨拦住她。
“没有别的路了,你同行的修仙者瞒不住,我也没想瞒。不如就此了结此生,免得拖累了你。”陈昭昭哽咽。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法子帮你?”易墨夺过她的簪子。
陈昭昭不搭腔,从头上继续拔下另一枚簪子,对准自己。
“我倒是……不知道你是真真有趣。”易墨惊愕,随即低低笑了起来。“如此,我便更要帮你了。”
易墨笑着笑着,兴奋起来,凑近她,“把这里一把火烧了如何?一把火烧了这里,烧了这个让你痛苦的地方……”
烧了这吗?
好像也不差。
陈昭昭有点期待,心中的求生欲顿时看到了希望,她眼睛发亮,问道后续缘由:“那我呢,我为何活下来了?”
易墨像是不理解她在犯什么傻,说道:“你有我啊。”
陈昭昭缓慢眨眨眼,好像有什么从心底破土而出。
有他吗?
她也会有依靠吗?
她真的可以活下来吗?
她放下簪子,捏住易墨的衣袖,希冀越来越大,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主人,你可以帮帮我吗?”
“当然。”易墨笑着,伸手扶摸她的头发。
夜晚宁静,忽的一声“走水了”打破了这份和谐。
方夏夏被天命书忽扇的书页拍醒,“夏夏,着火了!”
方夏夏睁开眼,一把按下天命书,皱眉道:“知道了,别吵。”
“夏夏!夏夏!”秦宇元接着也在门外大喊,似乎是觉得这样方夏夏这样可能也不会醒,竟直接破门而入,“夏夏,走水了,快跟我出去。”
“走水了灭火不就好了。”方夏夏烦躁甩开他的手,揉揉困顿的眼睛。
“可是灭不掉,我试过了,完全灭不掉,这不是普通的火。”
方夏夏揉着眼睛的手顿住,她眯了眯眼,“灭不掉?”
“是啊灭不掉,用水根本灭不掉。”秦宇元拉着她往外跑。
“夏夏,你要不要……”天命书传音问她。
用水灭不掉的火啊,唯有魔族的魔火了。魔族到了元婴期便可将魔界魔火储存于自己的灵府,魔火燃于魔界洛川崖下,不灭不息,好在带出的魔火可随魔族心意动,倒也不怕四处波及,只要烧完了放出这火的魔族的目标就好了。
若是想要灭掉这火,只需洛川河水便好。
洛川河与洛川崖相对,河水阻止这魔火的蔓延,魔火也控制这河水的泛滥。
随着经历得越来越多,她的记忆恢复的越来越多。
只是,这不是她该知道的事。
作为一个只有筑基的小修士,她没有这样的见闻,更不可能有这样的水。
秦宇元拉着他又去拍打易墨的房门,门开得很快,易墨与陈昭昭站在一块,问道:“怎么回事?”
秦宇元虽惊讶,但此时事权从急。
他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如此,只能离开了。”易墨拉起陈昭昭的手,“小心台阶。”
陈昭昭抬眼,小声道:“我父亲……”
“放心,你先跟着他们出去,我去将你父亲带来。”易墨把她推给方夏夏,朝方夏夏点头:“麻烦你了。”
易墨说完点脚离开,快到秦宇元甚至来不及拉住他。
秦宇元有些抓狂,他担心地在一旁碎碎念:“怎么办啊,这可是魔火,就算是修仙之人也不一定抵挡的住。他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去,可怎么是好啊。”
“对不起,是我的错。”陈昭昭拿起手帕擦泪,“我太担心父亲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宇元也不好再说什么,“唉……你……唉”,他连叹几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去帮帮他。”
现在只剩下了方夏夏和陈昭昭,四周还有跑出来的下人。
方夏夏拿出天命书,抓住陈昭昭,“我观你命途多舛,是否想卜上一卦,趋吉避凶。”
陈昭昭:“我……不必了,世间之事知道再多也是徒增烦恼。”
“不要算了。”方夏夏收起天命书。
一时之间沉默几许。
陈昭昭忍不住开口:“他们会没事吧?”
“当然没事,秦宇元身上保命的东西可不少,不必担心。”停顿了一下,方夏夏忽然讳莫如深道:“不如担心担心陈员外能不能被救出来吧。”
陈昭昭沉默不语。
大火燃烧的很快,像是目标就是这一块。
很快见了颓势。
这时,易墨和秦宇元也从中出来了。
秦宇元拉着易墨,在陈昭昭面前站定,“抱歉……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塌了,周围也找过了,并没有看到陈员外的身影……”他本打算说尸体,但没忍心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