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夏此时才注意到秦宇元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少年满身的倨傲早已荡然无存,他带着一身尘土与世俗,满身沉重,再遇故人,眼中浸满了势在必得的自信。
方夏夏抿紧嘴,警惕地盯着他。
他倒也不生气,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方夏夏早在见到秦宇元那一天,就知道自己与秦梧终会再见,但从未想过他会迫不及待地就来与她见面,甚至不借用小辈的身体。
但打从心底,她并不想与秦梧相认。
秦宇元正想上前再看仔细,却被少女的惊呼声打断。
“夏夏,你的花灯!”陈昭昭指着方夏夏身侧。
方夏夏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瞬,很快又回到秦宇元的身上。
秦宇元只是笑着,对她做了几个口型,下一瞬,表情变得呆滞,又回神,看看四周,伸出手,“我的花灯呢?”
方夏夏皱眉。
“你的花灯不是放掉了吗?”陈昭昭在她身后探出头。
“放掉了?”秦宇元挠挠头,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夏夏,我祖父来了吗?”
陈昭昭:“祖父?”
方夏夏:“你知道?”
“是啊”秦宇元点点头,“祖父在我身上留下了一丝神识,有时候他也会用我的身体做一些事。”
“看来祖父也想放一放花灯。”秦宇元跑到路边小贩那重新买了一盏花灯,跑到湖边认真写下自己的愿望,放进河流。
陈昭昭没忍住,在他身旁蹲下,问他:“你许的什么愿望?”
“我希望归一派能成为天下第一大派,我希望能一直待在归一派中,我很喜欢大家,夏夏,师父,还有易墨,还有我的同门师兄。”秦宇元眼睛盯着花灯,目不转睛,一直到花灯游得远了,他才起身。
“都说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天命书无奈。
“和愿望没有关系。”方夏夏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他。“这只是他的必经之路。”
“凡人如蝼蚁,来这世间一遭,总有许多逃不掉。”即使他的祖父刚刚把她吓得不轻,但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秦宇元。
她很喜欢这种纯净的灵魂。
就像秦梧问她一样,她满意吗?
满意,很满意。
秦梧不愧是跟了她一百年的人,对她几乎可以是了如指掌。
天命书沉默了很久,突然出声:“第三个任务……”
“插手他的命运,至少帮他避开最差的结局。”
方夏夏沉默了几息,胸膛起伏慢慢变大,质问:“为何,你疯了?你可知我插手的后果,你想要我的命吗?”
天命书:“抱歉,无可奉告。”
“这也不能说,那也无可奉告,你还想我帮你做事?”
“夏夏,你搞清楚,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你拯救黎元界不是我逼的,是你为了你所在意的人做下的决定……”
方夏夏冷笑,“真的是我想做的吗,你以我最在意的人为饵,引诱我踏上这条路,谁知道你的预言里有没有伪造什么……”
天命书:“……”
秦宇元正在对比手中的发簪,捧到方夏夏面前问她:“夏夏你喜欢哪个?”
方夏夏正在气头上,随口敷衍:“都可以。”
秦宇元思索了会,点点头,“唔,那就全部都买了。”他在摊贩那付了钱,凑到方夏夏面前,将两个簪子递给她,“送给你,我觉得我们应该是非常非常要好的好友了。”
方夏夏没有去接簪子,问他,“为什么要和我成为朋友?”
“嗯……我就是……看到你就想了,好像也没有原因。”
方夏夏瞧了他许久,瞧得他都快不好意思,才伸手接过簪子吗,“谢谢你。”
方夏夏摩挲着手中的簪子,对着满河花灯放空,神识中,她告诉天命书:“我答应你,但危及这个世界“道”的任务我一件都不会答应你。”
天命书保证:“放心吧夏夏,这些任务只会轻微触碰到一点的‘道’,这是专为你卜算出的最好的路。”
陈员外第二天就出现在了陈府里,陪着他们吃完饭后又匆匆离开。
早饭过后,方夏夏去陈昭昭的院子里找她,却被霜雪告知陈昭昭去了自家的一座温泉院子里,也不在家。
一直到第二天的餐桌上才再次看到她。
一日不见,陈昭昭仍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摆的是娇养大小姐的样子,浑然不见那天晚上的精神劲。
来的这几日,陈家的妖怪大概是怕了,也不出来作恶。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他们愿意在这里与那妖怪耗下去,每月一次的考核还能找老师酌情推迟,可十年一次的门派大较等不了他们。
细细一琢磨,一推敲,陈员外与他们一致决定,决定让他们假意先行离开,等到妖怪现身,再一举捉拿。
既然是做戏,那自然要做全套。
为了答谢他们,陈员外好好在花园里办了一桌酒席,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夜色里,灯光昏暗,方夏夏全场看了看,大声询问:“员外,怎么不见陈小姐?”
陈员外:“小女啊,她这几日身体不适。”
“这样啊。”方夏夏若有所思,慢慢嘬着杯子里的桂花酒。
此刻后厨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着,霜雪在后厨门口左右张望了会,才偷偷遛进去,跑到好姐妹红儿身旁。
红儿端起酒壶,准备出去,见是霜雪,以为她想来拿什么,“霜雪,今天小姐想要些什么吗?不过你可得等会,这会儿后厨可空不出来。”
“小姐睡着了。”霜雪拿过红儿的酒壶,“我来帮你送吧,你歇会。”
红儿一脸“我才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的表情。
“好吧。”霜雪害羞地低下头,一副被看穿的表情,“还是你懂我,里面有位仙人生得丰神俊朗的,我一见便暗藏了相思之情,但我也知道我与他差距之大,因此听闻他们明日便要离去,心生了想要见那仙人最后一面,也算是让我的余生没有遗憾。”
红儿了然,无奈重重叹了一声,“那你快去吧。”
听闻,霜雪开心应声。
“好嘞,你就好好歇会,我去看看就回来,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霜雪低着头混进送酒的丫鬟队伍中,进了宴会,便朝着易墨的方向走去。
宴会对于易墨来说太过无趣,他左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无声敲击,有一搭没一搭,右手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品尝。
霜雪见此,低头,趁着跪下放酒壶的间隙,低声说道,“易公子,小姐找您有事。”
说完,也不管易墨是否会去,顺着人流离开。
易墨将酒杯放下,左手停下敲击的动作,看着霜雪走远的背影,良久。
忽然笑了一声。
秦宇元:“易墨,怎么了?”
“没事。”他笑得愈发开心,起身,“我出去一下。”
宴会差不多进行到一半,菜基本上齐,陈员外为下半场准备好了节目。
现在这里这么多的仙门弟子,妖怪自然也不太敢出来兴风作浪。
理所当然的,方夏夏放松了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一个笑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宴会中,“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似乎有大事发生了。
小丫鬟跪在地上,看向主座上的人。
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小姐……小姐……”
此时小丫鬟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不妥,她转头似乎是害怕,然后只是短短一瞬,便不再犹豫,一字一句,声音不大不小,传进众人耳朵里,“不知为何,小姐同易公子出现在了一张床上。”
“求老爷为小姐做主!”
小丫鬟神情悲愤,重重将头磕在地上。
语毕,在场所有人大惊。
陈员外立马起身,“走,带我去看看!”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宴会前往陈昭昭所在的院子。
到场时,现场似乎已经收拾完毕。
只看到陈昭昭坐在床上,虽说穿戴齐全,但是衣襟仍有些凌乱,而易墨一改以往的漫不经心的神色,面无表情的在一旁抱胸站着。
陈昭昭抽抽搭搭地哭着,见到来人,什么也没有说。
可什么也没说,便什么都说了。
最后还是易墨主动打破僵局。
“在下愿意负责。”易墨对着陈员外抱拳,“只是需要陈小姐跟着一起受苦了。”
事到如今,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陈员外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掩袖长叹,“只好如此了。”
这场闹剧救这么结束了。
不一会,大家散了场。
陈昭昭低声啜泣的声音也慢慢停了下来,她收了眼泪,将自己扯散的衣襟缓缓整理好,慢慢下了床,打开房门准备出去。
易墨施法将刚刚打开的门关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都不感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