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一派坐落的这座山,地形崎岖险峻,连修的上山路也是弯弯扭扭,宛如爬山虎一样,蜿蜒着向上,不仅如此,分叉口还极多,每一条路都可以通向任何目的地,前提是不迷路的话。
不出所料,秦宇元跟丢了。
方夏夏满意地看着身后,渐渐放慢了步伐,哼着小调踏着石板,心情看起来极好。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他。”天命书早就撞破了布袋的束缚,一直等到方夏夏心情不错时才跑出来。
“说什么?”
“他会遇到的那些事。”
方夏夏轻笑了下,“没什么好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干涉过多反而不好。”
天命书沉默了很久,良久才喃喃低声道,“你还是这样。”
“当然!”方夏夏意有所指道。“我怎么可能轻易就发生改变。”
天命书还要说些什么,就被赶上来的易墨打断了。
“夏夏。”易墨叫住她。
方夏夏停脚回头,少年于竹林小径中走来,一身月白弟子服穿的潇洒恣意,长发随意用天蓝色的发带半束,手持竹扇,脚步匆匆赶来。
明明走的急,却丝毫未见窘态。
她忍不住皱眉,他们有这样熟了?
却也没表现出来。
“何事?”
“不知可否为我卜上一卦?”
“不……”方夏夏刚想拒绝,就被打断。
“在下可以以此物作为报酬。”易墨拿出一片树叶,用西山玉雕刻而成的树叶,薄如蝉翼,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树叶纹路间是密密麻麻繁复杂乱的阵法,古朴又厚重的威压油然而生。
刹那,一种阵法即发器,其上密密麻麻的阵法包含了从远古至今的大能的巅峰之作,随使用者的心意生效,无论是幻境还是战斗中的攻击或防御,都能使用出来。
方夏夏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她紧紧皱着眉,神色古怪地看着眼前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少年。
这一刻,她总算真正的注意到了他。
少年长着一张丢进人群中便再也无法注意的脸,可是用心分辨,还是能看出深藏于细枝末节处的诡异。他就那样看着她,好整以暇,可她却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条凶狠恶毒的蛇,下一秒自己便成为他的腹中餐。
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她,得远离。
至少现在的她无法抗衡。
“好。”方夏夏答应,“不过你的这个东西太贵重了,只是小小的一卦,受之不起。”
易墨神色不变,收回刹那,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上品灵石,“那在下只好用些粗鄙之物求得先生一卦了。”
方夏夏点点头,下一瞬高呵,“天命书!”
天命书本来是一直飞在方夏夏的肩膀旁,随着她的一声大喊,突然“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方夏夏楞住,又叫了一声。
天命书甚至不动了,直接就像一本普通的书瘫在竹叶密铺的泥土地上。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探头看向易墨,“抱歉,天命书有个弊端,就是只卜有缘之人。”
“何为有缘之人?”
“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个是由天命书来判定的。” 方夏夏的表情有些尴尬。
易墨倒也没有生气,只是不在意地笑笑,“那便罢了,何时我变得有缘了何时再卜吧。”
“好嘞!”方夏夏爽快答应,“易墨兄,在下先走一步!”
“在下下午的修炼就要开始了!”
说着捡起地上乱成一堆的天命书,塞进布袋中,加快脚步一溜烟朝着后山方向奔去。
“怎么样夏夏!”天命书在布袋中快乐地蹦跶,“我演得不错吧,是不是惟妙惟肖的!”
方夏夏一边着急忙慌地朝后山赶去,脸上尴尬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褪下,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多亏你想出了这个法子,那易墨深不可测,若是我拒绝了他,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他要是宽宏大量那还好,就怕他是心胸狭窄之人。”
“那当然,我是谁啊,我可是此界第一法器。”
“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在秘境里看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本子,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怎么会呢?没有人接我出去玩的时候,我都是很乖地在沉睡。”
方夏夏一个字都不信,她冷哼一声,“你瞒了我多少事情,你心里清楚。”
天命书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能突然跳到这里,但是它很明显地感受到方夏夏的不悦,所以它选择沉默。
后山是在半山腰处,一大片细细茸茸的青草夹杂着丛丛的矮灌木,四周的参天大树将此地围成一个天然的草地,
林尘离开后大概一个时辰,方夏夏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方羽合适,就收到了林尘让她第二天就去接受捶打的传音。
也就是说,接下来一年,不出意外,她将与方羽朝夕相处。
“老天还是偏爱你的,给了你一年时间接近方羽。”天命书打趣她,“一年你要是都拿不下他,那只能说明你们俩是真的没缘。”
关于有缘还是没缘的话题,方夏夏不愿意深想。她只想好好学剑术,等到一年后给师父一个惊喜。
没有人在后面叫住她,不一会她就到了后山。
时间还过早,此时这里只有她一人。
她在草地边缘找到一颗看起来顺眼的树坐下,感受这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山间风光依旧,成片的微风卷起翠绿的青叶,飞起,又落下。世事流转,人间山河仍旧迈着自己固执的步伐,从未偏离。鸟语虫鸣充斥在耳边,共谱悠扬回转的小调,听的直教人身心轻盈。
方夏夏被这少有的散漫时光舒服的昏昏欲睡,下一秒怕是就要与周公相会。
“你如何在这?”介于成年男子与少年之间的嗓音,带着特有的骄矜,扰得她起床气直冒。
方夏夏不耐地睁开眼,就看到秦小少爷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但嘴里的话让人听了就想揍他一顿。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缓了一会,才重新冷静下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冷着脸回应,“我乃是奉师父之命来此处。”
秦宇元:“你师父不是去前线了吗?”
方夏夏“他把我交给了师叔。”
秦宇元满脸愕然,过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自己不是师父唯一的教导对象这个事实。
“可……可……”秦宇元还想说些什么,方羽的威压就已经蔓延至他们俩身上。
他们神色一变,立马恭恭敬敬地低头站好,迎接方羽。
今日需要教习的是剑术,考虑到一个初学者与一个半吊子,方羽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打算亲自展示教学。
今日的方羽与往常浑然不同,若说平时的方羽衣服君子翩翩之风,皎若明月,那么今天的他,一招一式中,大气磅礴,有云涌飙发之势。待一套结束,他手挽剑花,锐利之气顿时收敛。
“如何?”方羽侧身询问。
“嗯?”
方夏夏不知道他说的如何是何意,刚要细问,秦宇元就回答了方羽的问题。
“师父的这一套有江河涌流,山川更迭之意。”
“不错。”方羽赞许,接着看向方夏夏。
“……”她直直盯着方羽,眨眨眼,“要不,我就简单学学招式?”
可别整这些剑意,意境什么的了,她就不是那块料。
方羽神色未变,点点头,“也好。”
“夏夏,你这走向不对啊。不应该是落魄少女在冰冷心上人面前大放异彩,获得心上人的另眼相看,从此,他的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地黏在她身上。慢慢地,爱恋的种子在心中默默发芽,突然某一天,他顿悟,原来……”天命书滔滔不绝,恨不得当场给她凭空变出一本狗血话本。
“行了行了,我没这个本事。”方夏夏打断它,“你少看些奇怪的话本,一天到晚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方羽捡起树下的一根树枝,站在草地中央,双脚张开,霎时间剑拔弩张,锋芒直逼午日,身姿翩若游龙,仿佛天光乍破,天地之中,唯此地,此时,此人。
“第一招,记住了吗?”他结束收势,朝方夏夏和秦宇元抬抬下巴。
“还差……”一点。
“记住了。”秦宇元自信回答。
“夏夏?”方羽转向她。
“还有点不熟。”方夏夏不好意思地低头。
“罢了。”方羽走向她,“我教你吧。”
方夏夏乖巧答“是”。
方夏夏平时都是由师父师姐精心教导,他们细心又耐心,从不会叹气或是发表一句方夏夏资质愚钝有关的言论。
这是第一次,方夏夏与他人一起上课,有了对比。
天命书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差劲。
它并不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法器,所以它笑出了声,如果它的声音能够传出来的话,恐怕整个后山都要被它吵到。
“不许笑!” 方夏夏感到很难过,资质这么差又不是她乐意的,为什么她获得的伤害,反而可以成为笑柄。
“抱歉抱歉,我只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差到这个地步。”天命书嘴上说着歉意的话,但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丝诚意。
她还想说些什么,总之能让天命书闭嘴的话,突然被打断。
“专心。”方羽从背后握住她的手腕,顺便将她与天命书的沟通切断,“手臂要与肩齐平,弓步到位,剑指向后,用心感受,莫要走神。”
方夏夏想抬头往后看,但想到此时是在训练,这种举动看起来过于不专心,因此只是眼睛向声音方向转了转,下一秒,就专心盯着自己的剑尖。
这把剑刚拿出来时,还惹得秦宇元一顿艳羡。
“此剑法讲究的是行云流水,挥霍潇洒,忽往复收间浑然天成。因此对于剑术招式应当熟练,出招时不可有半分的迟疑,否则破绽百出。”方羽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将剑尖划过,像在做戏台子上好看不实用的花把子招式。
“师叔。”方夏夏突然出声,“这个剑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方羽一边引领着她练习,一边回答,“此乃我自创的剑法。”
“自创?那师叔有想过取一个名字吗?”
“没有。”方羽冷声回答,“专心,练剑应该专心静心。”
她想说,师叔这个剑法如日月山河重临眼前,世间纷纷扰扰便是俯仰之间,不如我给您起个名字吧?可转念一想,不说师叔肯定不答应,她的此举此想有些不自量力了。
若是之前,她说了便也是说了,反正她是小辈,天真烂漫些总是会被长辈无限包容,
但现在,她不是一般的小辈了,她是个对师叔有着不轨之心的小辈。
一套学下来,方夏夏觉得有些体力不支,薄汗布了满头,打湿了鬓边的碎发。
方羽也注意到了,轻声道:“休息一下,一会将今日所学的动作再好好练习。”
方夏夏早就累得不行,原本低垂的脑袋瞬间扬起,眼里闪着星星,雀跃道:“好!”
少女今日梳着简单的双髻,碎碎点点的花朵点缀与发间,笑起来时,眸子变成盛满星河的水晶,像他幼年时养的小猫。
软糯又甜腻。
方羽移开眼。
在一旁练习的秦宇元见方夏夏已经收起剑,在一旁坐下小憩 ,惊喜喊道:“师父,可以休息了吗?”
方羽抬眼看过去,眼神锐利如箭,“你继续练习。”
秦宇元顿时焉的像个趴菜。
一直到日落西山,今日的训练才到此结束。
方夏夏一手扶着树,才堪堪让自己可以站稳,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躺在床上与周公相会,隐隐打颤的双腿已经在抗议。
再看秦宇元,脸上已经略显疲态,眉宇间的骄矜早已消失不见,有的只是耷拉的上眼皮,与下垂的嘴角,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乱七八糟的粘在额头上。
“三日之后,再来此地。”方羽双手背在身后,扫过两名弟子,眼里满是满意,“今日所学,下去之后要勤加练习,下次课上检查。”
方夏夏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发出一个气音,“好.”
“是。”秦宇元回答,声音慷锵有力,与面上看起来极为不符。
方羽看到秦宇元手中的树枝,他没忘记方夏夏将青遇拿出来时,秦宇元眼中的渴望,顿了顿,说道:“对于剑修来说,剑是将会陪伴一生的重要伙伴,此事急不得。”
“谨遵师父教诲。”
方羽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柄长剑,“此剑可作为你过渡所用,目前以你的修为也算足够了。”
秦宇元双手接过剑,满心欢喜地抚摸过剑身,剑柄,然后将其好好放进储物戒指中。
“谢谢师尊!”
“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一离开后山方羽的禁制范围,天命书就跳了出来。
“听得到吗听得到吗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