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国庆这是第一次奉命挠人,因此相当兴奋,身体绷的笔直,耳朵也后压成飞机耳,琥珀色的瞳孔更是眯成一条细线,像一道黑色闪电,直冲李福的面门。
它肉粉色的爪子上弹出锋利的爪尖,精准地对着李福的右眼挠了下去。
这一爪又狠又毒,李福哪怕已经提前闭上了眼,依旧在眼皮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痕迹。
他“啊”地惨叫一声,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右眼怕是直接被这一爪挠的支离破碎。
李福疼的几乎握不住手中珠钗,血珠不断从伤口处滚落,仿佛流下一道蜿蜒的血泪。
赵熙华趁此机会一口咬住他的手背,将自己的两颗虎牙狠狠地嵌入他手背的软肉中。
李福便又是一声大叫,手背上的剧烈疼痛让他短暂失去力气,手中珠钗落地,赵熙华成功挣脱出他的禁锢,急急跑了两步,扑到王夫人怀中。
唯一的人质逃离,李福自知大势已去,看着渐渐围上来的侯府家丁,心一横,直直往那门柱上撞去。
他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额头登时凹陷下去一块,直接就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陆青菏心下发沉,都说蝼蚁尚且偷生,若不是觉得自己毫无活路,李福断然不至于直接撞柱。
她侧目去看肩头的小木偶人,就见他也是神情肃穆,对着自己微微摇头。
王夫人搂住赵熙华,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随后对齐氏道:“对不住了,刁奴害主,还连带你们将军府也不得安宁。”
齐氏摇头:“我们武将人家,从来不惧这些,这刁奴既已伏诛,也算好事一桩。侯府想来还有许多事情未完,我就不虚留你们了。”
王夫人点头称是,也没心思过多客套,嘱咐家丁收拾好李福的尸身,带着熙华就准备乘车离开。
马车即将启动,王夫人却从马车上下来,招手让陆青菏走到她眼前,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块无事牌:“好孩子,你今日又救了熙华一遭,我也不知该如何谢你,这无事牌还是当初去云山寺求取的,经由无量大师开光,很是灵验。”
“现我将它送与你。”王夫人将无事牌放在陆青菏手中,包着她的手将那块木牌牢牢握住,“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陆青菏想要推辞,她现在虽然总与鬼魂打交道,但其实更信奉事在人为那套,对于这种饱含封建迷信的小玩意,实在不算热衷。
齐氏却在她开口推辞前悄声道:“拿着吧,你若不拿,她心下怕是难安。这东西虽难得,与你倒也相配,只当是寻常谢礼便是。”
陆青菏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想了想觉得有理,也就大大方方接受了。
王夫人终于满意,拍了拍她的手,再度上了马车。
马鞭的破空声响起,侯府众人缓缓离去。
*
雪越发大了,门口的痕迹经过清理,已经不甚明显,薄薄的一层积雪覆盖在地面上,掩去了那隐约的血腥气。
齐氏不惧怕这些,但府邸门口死了个人到底有些晦气,叮嘱管事等雪停后用干艾草煮水洒扫门庭,尤其是那粘了血的门柱,更是要细细擦拭一遍。
老管事忙不迭应是,当场就安排下去。
这种事情轮不到陆青菏插手,她回到了小院,用干净的帕子擦陆国庆爪尖的血迹。
陆国庆大爷一样瘫在她怀里,伸爪享受她的服侍。
它其实只有右前爪上沾了点血,但陆青菏洁癖发作,还是每只爪子都擦了一遍。
很快四只爪子擦完,陆青菏拍拍它的屁股,示意它可以跳下去了。
陆国庆有些不可思议,它今天如此勇敢地和那两脚兽进行搏斗,结果陆青菏对它的尊敬竟然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吗?
这简直是欺猫太甚!
它灵活地扭过身子正对陆青菏,决定要让铲屎官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结果刚转身就看见陆青菏肩头的小木偶人缓缓地举起了拳头。
它的耳尖猛地一颤,明明没有被碰到,却好似感受到疼痛一般变成了飞机耳。
陆国庆将心中的不甘咽下,从陆青菏怀中跃下,几步走到食盘边,埋头猛炫猫饭。
它吃的又快又急,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就像不敢顶撞大人的小孩,用小小的动静来表达不满。
不过它今天的那一爪的确起到了大作用,陆青菏也就勉强容忍了它的放肆。
春雨和春桃去准备晚膳了,眼下屋内只有一个埋头苦吃的小猫咪,陆青菏直接将小木偶人从肩头取下,问:“你怎么看?”
顾行洲沉思良久,终于还是道:“我无法确定。”
他看着陆青菏,慢慢分析已知的线索:“依李福所言,李家估计只有他一人参与其中,不然也不会这般自信,直言事情会在他身上终结。况且他能得到北疆研制出的麻沸散,一来他是管事之子,监守自盗较为容易,二来就是背后之人势力颇大,轻易便可为他扫尾。”
陆青菏指尖轻敲桌面:“你的意思是,他的背后之人有可能还藏在侯府?或者说比侯府还要高上一层?”
顾行洲反问:“你觉得是哪种可能?”
陆青菏仔细想了想:“我觉得应该不会是侯府的人。李福的目标太明确,可侯府中对熙华有敌意的只有赵梦华,李福明显是借着赵梦华的手在行事,也就是说,他在侯府中是孤立无援的。”
顾行洲点头:“因此我猜测,他的背后之人一定是因为什么棘手的原因,不得不启用这颗钉子,好除去赵熙华。”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陆青菏托腮思考,她与桌面上的偶人对视,灵光一现,二人齐声道:“太子侧妃!”
陆青菏拍手:“对呀,哪怕熙华自身无意,但她的的确确就是太子妃有力的竞争人选啊。”
顾行洲也说:“只是对太子侧妃有意的人家不少,若是一一排查,未免耗时耗力,我们也没那么多人手。”
陆青菏将他捧回肩头,轻声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我们只看结果便是,那人既然敢下一次手,定然也就不怕下第二次。等最后侧妃的位子定下,也就能估算出那幕后之人的能力范围了。”
顾行洲见她说完就去翻那偃师箱子,问道:“你这是想再做一只木偶小狸送那赵熙华吗?”
陆青菏拿起素坯却是冷笑一声:“不止,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哪用用阴险手段害完人后,就这般轻易了结的,我想熙华应该也希望她的狸奴多一个适口的磨牙棒吧。”
顾行洲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又要为赵熙华准备礼物,忍不住小声嘟囔:“你对她也太溺爱了。”
陆青菏没听清,随口问了一嘴:“你说什么?”
顾行洲不吭声了,轻手轻脚地捋着她的小辫,满面愁容。
自家夫人很喜欢勾搭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没过几日,被陆青菏溺爱的赵熙华收到了来自将军府的包裹。
里头一只熟悉的木偶小狸,还有一个勉强能看的出人样的小木偶人,上面满是牙印和干涸的口水。
随着包裹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封短信,信里写到:
吾妹熙华亲启,随信附两件小物送与妹妹。其一木制小狸你已见过,在此便不多言,其二偶人是照着害你之人所刻,我偶尔摔打摔打,可以缓解心中郁气。
另,牙印是陆国庆所为,此猫霸道,唯有咬这偶人,方能安静一二。
如今将这好物赠送于你,还望妹妹能善加利用。
赵熙华读到这儿噗嗤一笑,她一直觉得陆青菏是那种有勇有谋的,温柔娴静的性格,没想到还有这么促狭的一面。
此刻也没有什么偶像光环破灭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姐姐很是接地气,越发合了自己的胃口。
她翻来覆去看这木偶,也不知是被陆国庆咬过,还是陆青菏本来做的就不上心,显得很是粗糙。
捏着它的时候,还能察觉到一丝不甘、怨毒和隐约的后悔情绪。
赵熙华心中似有所觉,走出屋外,将这东西抛到了屋檐下的水缸里。
木制的小人偶很快沉底,赵熙华喃喃自语:“当初你踩断狸奴的脊梁,青菏姐姐便让你受狸猫撕咬之苦;后来你又差点将我溺死于水中,那我也合该送你到水下好好享受一番。”
“熙华,你在做什么?”王夫人远远瞧见自家女儿将什么东西扔到了水缸里,随口问了一句。
熙华拍拍手,漫不经心道:“没什么。”
得到敷衍回答的王夫人也没在意,左右出不了什么大事,她进了暖阁,取下手笼,道:“再有几日便是下元节,我想着你这些时日颇不顺,正好水官除困解厄,你与我一道去天长观诵经礼忏,献些香烛斋供。”
赵熙华无可无不可,只是有些好奇:“母亲,你不是佛门信徒吗?怎地今年想要天长观祭水官了?”
王夫人瞪了她一眼:“我自然还是信奉佛祖的,不过多一份保障罢了。况且我听闻将军府老夫人是信奉道门的,你看将军府上上下下诛邪不侵的样子,想来道门的神仙应当也是灵验的。”
赵熙华这下来了兴致:“那我们去天长观时,会遇上青菏姐姐吗?”
王夫人有些迟疑:“我怎么记得将军府往年好似都只在大门外斋天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