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点小宴本备在后花园的湖中亭,我们夫人说这样好让小姐们放开了玩,可惜今日风大,夫人的身子吹不得这大风......”常年在林望舒身边侍候的掌事嬷嬷略带歉意地向裴氏母女躬身,亲自为她们带路进府。
外边日头大,荫蔽处却阴凉,吹起风来还凉飕飕的,李箬感慨国公府办事之体贴,道了声“主随客便”,状似不经意再问:“今日,可还请了别家姐妹?”
掌事嬷嬷笑着否认:“就请了您与大姑娘呢!”
她道出邀请的缘由:“我们大小姐明年要女考,也想入户部,听闻裴大姑娘一举便中,还是响当当的甲等第七,夫人便让她多向裴姑娘讨教。”
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李箬还是不由得一愣,她谦意地应了:“感谢国公夫人的邀请,不过荣国公统领户部,青璃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淡声交谈间,三人已行至国公府待客的厅室外,都瞧见了沈大小姐沈空濛正满脸雀跃地扒拉在门边,冲她们招了招手。
两对母女相互寒暄,双双落座。之前布置在湖中亭的长软榻与黑木桌被原封不动地搬至屋内,黑木桌桌心摆着一套天青釉瓷茶具,壶中沏了上好的明前龙井,另有一把甜白釉的执壶,温着宫里新赐的玫瑰卤子制成的花饮,旁边配了四个剔透的琉璃盏。
环绕茶饮摆放的是各色的攒盒与时令鲜果。攒盒中放置了精美的胭脂色芙蓉糕、透明如琥珀的藕粉桂糖糕,还有酥脆的鹅油卷、细碎的松子仁、玲珑可口的蟹肉小饺,白玉盘中堆叠着水灵的樱桃和切成小块的玛瑙西瓜。
桌角还立着一只定窑白瓷瓶,疏疏插了几枝新采的玉簪花,并上一朵湖中亭中摘下的半开粉荷,清芬暗送。
这样精巧的准备,可见主人家的用心。
自收到请帖后,李箬难免多想,今日国公府用心的接待更是令她的内心五味杂陈,她们母女俩为何会受到这样特殊的礼待?
不过,当下的场合并不容她仔细沉思,况且国公夫人与大小姐热情好客,李箬在一声声问切中暂时将担忧抛在了脑后。
林望舒指着甜白釉的执壶,询问裴青璃是否要把手中的龙井换作玫瑰花饮,她温声关切:“青璃的脸色怎的有些白?听说下月初便要入户部,可是读书辛苦,没休息好?”
其实不是。
是阿娘逐渐注意到了李沛那些符合她对女婿要求的特质,而她自己却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再接纳这位前世的丈夫,更不愿意再过上与前世的婆母日日相对的日子。
心中闪过真实的原因,却不能说出口,于是裴青璃点了点头,一副乖巧模样:“青璃想多做些准备。”
真是个好孩子。林望舒心疼又满意,干脆起身与裴青璃坐到了一处,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再好不过。
沈空濛显然也对她兴趣十足,一会儿询问她女考之事:“青璃姐姐,夫子总说我‘史策’作得不够好,你之前是如何准备的?姐姐更喜欢怎样的文章?”
一会儿打听她喜爱的吃食:“姐姐更喜欢芙蓉糕还是鹅油卷?平日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沈小姐是个机灵的可人儿,若见裴青璃犹豫,便不会追问,只不动声色地转移话头,挑对方愿意多说的问。
裴青璃起先颇为慌乱,但没感到冒犯,后来只觉得亲切,不自觉就把她当作小妹裴意,纵了她天马行空地问。
掌事嬷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家少爷真是一鸣惊人啊!眼光这样好,青璃小姐光坐在那里就得到了夫人和大小姐的喜爱。
嬷嬷见屋内伺候的人多,气氛也融洽,便想到外边去盯着小厨房的动静,可不能怠慢了裴家母女,落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她轻手轻脚地踏出门槛,扭头却被门后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嬷嬷捂住心脏,“哎哟”了一声,低声问:“少爷,怎的不进去啊?”
沈长渊无声地颔首,随即便迈着大步进去了。
嬷嬷深呼吸两下,总觉得有哪处不对,她又回头看了眼少年的背影,这才琢磨出来了。
少爷他,什么时候这般打扮过嘛?
就说这一身青墨色的杭绸直裰,领口与袖缘竟用银线绣了疏朗的缠枝莲纹,行走之间才会在光下流转华彩。再说束紧窄腰的那条月白腰带,不仅悬了一枚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佩,还佩戴了一只金丝暗色香囊,少爷每日习武操练,只求舒适简便,从不配饰品。
掌事嬷嬷乐呵地摇摇头,收回视线走远了。
屋内,少年郎君步履从容地走近四人,向两位夫人端正地行礼问安:“母亲,裴夫人。”又朝裴青璃微微颔首:“裴小姐。”
林望舒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但面上依旧是得体又温和的笑意:“长渊来了,坐吧。”
掌事嬷嬷从小看着沈长渊长大,林望舒更是亲娘,这从头到脚的清雅讲究,这枚他从前嫌累赘不肯戴的古玉,还有眼神里一闪而过局促......
林望舒心下莞尔,悄然往裴青璃身上瞥了一眼。见青璃正微微垂首,粉白如珍珠般的耳垂染上些许薄红,林望舒大为喜悦,想着长渊应该还有些希望。
屋内静了一瞬,沈空濛没忍住“扑哧”一声,嘲笑道:“这是开屏了......”
好在她嚼字模糊,除了耳力极佳的沈长渊外,其余三人都没听清她嘀咕了句什么。
沈长渊择了远远一处坐下,即便如此,他的到来还是引起了李箬的警惕、裴青璃的紧张,屋内的气氛变得拘谨不少。
荣国公府的请帖,引得李箬多思,更是让活过一世的裴青璃不解。
许多事情相隔久了,她记不清了,但此事她非常确定,前世是绝对没有发生过的。
横空出现的一封请帖,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拟这封请帖的,是国公夫人,还是......
这念头一起,裴青璃不禁跟随着按捺不住的好奇心,悄悄扭头,越过林望舒朝沈长渊望去。
好巧不巧,就在扭过头的一刹那,便直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那人也正在看她!
裴青璃一惊,骤然收回视线,她局促地低下头,扑闪的眼睫如同受惊的蝴蝶,不住地扇动着。
沈郎君,较之前世,真的不一样了......
这一幕被紧盯兄长与未来兄嫂的沈大小姐看在眼里,她狡黠一笑,来到裴青璃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摇晃撒娇:“青璃姐姐,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她道:“我们府上的鱼会翻跟头呢!姐姐你没见过吧?我和哥带你去看,好不好?”
林望舒略显惊奇,他们府上的鱼什么时候会翻跟头了?一听就是小丫头的鬼主意。
林望舒便什么都没问,只说支持他们小辈自己出去玩。
裴青璃也从没听说过会翻跟头的鱼,第一反应便是不太相信,目光又下意识看向兄妹俩中更显正经的沈长渊。
此番也是立刻对上了视线。两次对视,沈长渊都不像她之前那般仓促,好似从未移开过,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专注。
见她面露疑惑,沈长渊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在她的注视下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沈空濛含笑催促:“走吧,走吧!”
李箬自然没道理阻拦,也允了他们去。
三个孩子并肩出了门,林望舒吩咐侍女去取刺绣的小玩意,是她最近得趣的绫罗巧板,供她与李箬玩。
李箬瞧着新奇,很快便投入进去,一边摆弄着花样,一边与林望舒有一搭没一搭话着家常。
林望舒在裱布上绣起莲花,语气显得漫不经心:“青璃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
经过这小半日的相处,李箬已然知晓林望舒并不爱听奉承之语,她便没有转而对着沈空濛大肆夸奖,而是坦然承认自己的偏爱:“福福是妾最爱的孩子。”
“福福,是她的小字?”林望舒念了两声,也跟着这样唤起来,“我瞧福福已到议亲的年纪,可有说人家?”
李箬一顿,摇头:“还没有。”
“为女儿议亲最是难事,平日瞧着样样出彩的小郎君一时间就都有了短处。”
李箬十分认同:“是啊。”
“不过妾听说,小濛已定了亲,定的是大理寺的那位,陛下极为器重,想是极好的。”
林望舒失笑:“那是她自己挑的,非那小子不可了,我和她爹只能做样子把把关。”
实则不然,都说日久见人心,沈云埋光是定亲就受了林望舒一年的考验。
李箬倒有些羡慕:“我家福福只说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真叫我头疼。”
诶,如此吗?
林望舒本欲出言,替自家长渊说点好话,但话到嘴边,还是决定让他自己去挣表现吧。由己及人,她这作娘的无论怎么夸,在别人眼里都做不得数。
不过,她还是旁敲侧击:“可着急议亲了?”
李箬脑海中先浮现出远侄李沛的模样,但很快就散了。沛儿瞧着不错,但时日尚浅,她还得再看,于是摇了头:“不急,我想多留福福一阵。”
福福与沈母沈妹沈公子=猫薄荷与猫[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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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