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八百里洞庭湖烟波浩淼,湖上舟船如梭,湖边游人如织。而在岳阳西隅,一栋三层楼阁傲然矗立,东倚巴陵,西瞰洞庭,正是天下第一名楼——岳阳楼。
此时岳阳楼的顶楼上,一位绝色佳人正倚栏而立,远眺湖光山色。
她看上去年纪尚幼,虽头戴帷帽,却掩不住那周身的圣洁之质与高贵气度。一身洁白的罗裳既令她犹如洛神出水、飘然欲仙,又尽现体态之婀娜,婉转之风流。
就在此时,似是见四周除侍女外,再无他人,佳人伸手摘下了轻纱帷帽。
那是怎样一个美人儿呀,清冷与娇柔,圣洁与妩媚,在她的身上自然而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完美到极致的容颜让她恍如仙神,即使是朝夕相处的侍女丫鬟,此刻也仿佛见到了洛神再世、嫦娥下凡,以致敛住一切声息,生怕一口浊气惊扰了她的心神。
如斯天仙佳人,自然是从小就是一泓祸水,如今更是美得祸国殃民的“大宋第一美人”卫诗衣。
正如她临行前与段誉所言那样,经过数日乘船抵达岳阳后,诗衣果然在此停歇数日,既是休整,也是等候段哥哥,当然更要趁此良机一览岳阳楼这样的名胜古迹。
不过如今已是她二登岳阳楼,却仍未等到段誉段王子的身影,反倒是等来了两封书信。
一封是段小王子写的。
送信的人则是卫府的人。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信中用措颇为“克制”,乃至稍显“平淡”,但内容却相当“传奇”——正是大理国镇南王一行如何来到武昌,又如何得知爱子可能的讯息,继而又是如何拜访卫府,最终父子团聚的。
父子既已团聚,那段誉这个为人子的,当然要遵从父命,跟随父亲一同行动。
信中最后,则是感激卫六小姐的救命之恩与一路照顾云云。
一番啰里啰嗦,诗衣只在上面读出了段王子的沮丧与愧疚,以及他真正要说的意思——
这岳阳楼之约,他是赴不了啦。
而另一封信,则是段小王子的父亲、大理国镇南王段正淳亲笔手书。内容自然不外乎如何如何感谢卫六小姐的援手之恩,眼下身有要事不能当面致谢,日后定当报此恩德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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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信,诗衣不禁面露古怪,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一笑,将信折好,递与素笺。
她之所以临行前对段誉做出在岳阳等候的暗示,还真没想过段誉武功高低之类的,完全是一路走来,相处甚洽,打心底里将他视作了一位邻家哥哥般的伙伴。也正因此,见他似因不能同行而失落沮丧,这才心中一软,暗示会在岳阳等候数日。
至于现在,她只能说,人生际遇真的很奇妙,父子重聚这样的巧合都会挑着这个时间发生,看来是上天也不希望段小王子继续与她同行了。
小小的感叹了一下后,诗衣继续倚栏观景,直至兴尽才归。
第二日,众人便开始收拾行囊,再次踏上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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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客店内外收拾行李,整顿车马。诗衣一时无事,便站在街上,随意打量。
当然,是戴着帷帽的。
这时,她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座楼前,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汉子正跪伏在地,任由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肆意鞭挞脚踢。
相比那个正在殴打他的瘦小男人,这个汉子虽然看上去穷困潦倒,但分明要壮实许多。然而此刻他却如牛马一般,任由那个瘦小男人欺凌。
似是注意到她的异样,正要上前汇报车队已基本妥当的吴少青主动说道:“小姐,那两人一个是管事,一个是下人,许是差事没办好,所以被管事当众殴打羞辱。”吴少青生性谨慎细致,停驻岳阳多日,早就将客店周围的情况摸熟。
诗衣:“他们是做什么的?”
吴少青面露难色。
诗衣奇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便不以为意的说道:“是赌坊?青楼?这些东西既然存在,那故作无视就太过虚伪了。咱们如今也算是行走江湖,有些规矩我都已经放下了,吴总管也不必和在家里那样谨慎。”
诗衣如此说,吴少青也不再遮遮掩掩,径直道:“是座青楼,那个瘦小男人是青楼里的一个小管事,挨打的汉子之前好像是个流浪汉,前些日子才被青楼收留,当个粗使杂役,常被派去干些讨债之类的脏活累活,可能干得不怎么样,人也老实,就经常挨欺。”
诗衣本不想管,天下之大,过得不如意之人有的是,无能的人也有的是。但眼下既然看见了,却难免心生恻隐。尤其是这般(看上去)身体健全的高大汉子,干个什么不好,非得屈身青楼,还被人如此凌辱。
吴少青察言观色,主动道:“小姐是想帮一下此人?”
诗衣点点头,道:“堂堂男儿,哪怕身处逆境,却也不该屈身青楼这等臜脏之地……你去与他说,咱们在外跋涉,少一个粗使杂役,问他干不干?若干,就把他收留下来。若不干,就随他去吧。”
吴少青当下应喏,带了两个护卫持刀上前,那青楼小管事眼见数名持刀大汉上前,早就知机的停了手。而后数人言语一番后,那跪在地上的汉子慢慢站起身来,最后点了点头。
诗衣见他应允,心中稍觉宽慰,觉得此人还有救。许是真遇到了难事,才不得不如此。便令墨韵过去传话,让吴少青安排人给他梳洗一番,换身衣裳,车队可稍作等待。
约一刻钟后,吴少青领着一个身穿灰袍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诗衣稍作打量,只见此人虽然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也略作梳理,但络腮胡子却未作打理。一双丹凤眼,本应十分好看,但目光黯然无神,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疲惫。
就感觉整个人已经废了。不过虽然废了,但好像很有故事的样子。
“不知先生姓名?”
那汉子低着头,哑着嗓子道:“不敢称先生,小姐叫小人阿吉就好。”
诗衣想了想,还是柔声道:“先生可是家中遭遇变故?若是银钱上的事,小女子家资尚可,愿意襄助一二。”
那汉子听了这话,眼睛终于一动,不再像个死人,但依旧毫无生气,只是拱了拱手,道:“多谢小姐善心。阿吉家中并无旁人,小姐能收留阿吉就很好了。只是阿吉一向没用,怕是要愧对小姐照拂。”
诗衣顿时笑了:“先生说笑了,先生神思清明,说话条理,身体健全,怎会是无用之人?”虽这么说,但诗衣也不准备继续交流下去了。本就是一时恻隐,没想过什么回报。只是觉得此人好像并非常人,这才想着了解一下情况。不过眼见此等情形,诗衣也就不再啰嗦。
总之,就当日行一善,给一位中年落魄的男人一个存身之地,日后也是来去自由——一个粗使杂役的钱,对卫家来说,还是出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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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插曲过后,车队辚辚驶至码头,在此整装上船,驶入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两日后登岸,早有提前出发的护卫在此地准备车马等候。一行人遂改乘车马,一日后抵达白马寺镇。
而号称“毒手药王”的无嗔大师,就住在白马寺镇南二十余里的药王庄。
诗衣本欲在镇上客店休息一晚,第二天就雇个当地人做向导,前往药王庄。哪曾想,第二天刚用过早餐,吴少青就忧心忡忡的过来禀报,说是药王庄凶险异常,当慎之又慎。
诗衣自是大为惊奇。
吴少青便道,他昨天安顿下来后,就开始留意与药王庄有关的讯息。今日一早更是多方打探,而这一打探不要紧,真是吓出一生冷汗。
这位无嗔大师绰号“毒手药王”,自然是医毒双修,医术固然高明,而用毒之术更是鬼神难测。而江湖上固然有人前来求医,但前来的寻仇寻衅的更多,然很多人甚至连药王庄都没见到,只是走在路上,就莫名倒地暴毙。而这些人死后,自然又引来师兄弟或亲友前来报仇,结果又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至少在湖广之地,药王庄已是江湖人之畏途。
而药王庄扎根当地已有数十载,与当地镇民早就形成千丝万缕的关系。前来寻仇寻衅的江湖豪客,甫来到镇上,就已暴露行踪,而其在去药王庄的路上被毒杀后,其同伴当中,就有人无能狂怒,将气撒在镇民身上。久而久之,镇民对江湖人的气息尤为敏感,看到后都远远避开(至于其中是否有人向药王庄通风报信,那就更不用多说啦),那些开店设铺做买卖避不开的,对江湖人也都格外冷淡、梳理。若是询问药王庄的相关事,更是摇头三不知,更遑论带路了。
好吧,也并非所有人都拒绝带路,但这等情形下,带路的镇民难道不是更令人惊惧吗?
至于吴少青能打探出这些信息,也是因为他脱离江湖已久,在国公府待得时间长了,身上的“江湖味”淡了许多,这才没有引起镇民们的疏离和戒备。而白马寺镇毗邻洞庭湖,时有客商往来,如此才使得镇民只是排斥江湖人而不是所有的外地人。
听了吴少青的汇报后,诗衣若有所思:“既如此,我们直言是前往药王庄求医,打听一下药王庄的具体方位,自行前往如何?”
吴少青连连摇头:“前往药王庄的路上危险至极。属下知小姐有国公亲笔手书,然则药王前辈及其门下弟子未见小姐之前,如何知晓小姐到来?药王庄用毒如此诡异难防,惹有万一,属下万死难赎己罪!”
诗衣也不是听不进意见之人,当下便问:“那依总管之见,该当如何?”
吴少青咬牙道:“小姐可将国公爷亲笔书信交予属下,由属下带几位信得过的兄弟,先行一步,去药王庄送信。待药王前辈见信后,再次接小姐前往。”
诗衣当即摇头:“这怎么行?万万不可。”
吴少青连忙道:“小姐无忧,属下虽武功修为不高,但江湖经验丰富,此行又无敌意,应当无事。”
诗衣还是摇头:“此策不好,吴总管不要再提。”
她沉吟片刻后,忽然绽颜一笑,道:“既如此,咱们先在镇上住几天何妨?”
仙子一笑,宛如琼花初绽,流光映雪,仙姿倾城。吴少青顿时一呆,恍惚不知多久,才幡然清醒,匆匆应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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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洞庭湖畔(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