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姐可是在看江上景色?”一个带着些刻意斯文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诗衣转头一瞧,只见一位书生打扮的公子哥正手摇折扇,强作镇定的朝她笑了笑。只是怎么说呢,那微胖的身材,也许华丽的锦衣更适合他。
不过诗衣并无嘲笑的意思,只是微微颔首,惜字如金:“孟公子,你也来了?”
来者正是鄂州都统司统制孟经的幼子、人称“鄂州四虎”之一的孟克用孟公子。
见到心目中的仙子对他作了回应(虽然很是冷淡),孟克用真是心花怒放,简直要手舞足蹈,好在他还记得要在仙子面前继续表现,这才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燥热和蠢蠢欲动,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道:“六小姐可是心中有什么烦闷?”
似是被这句话吸引了几分兴趣,仙子侧过身,一双澄如秋水、亮如寒星的妙目看向他,轻轻眨了眨,仿佛清泉漱玉般的清冷声音带着些许揶揄的语气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孟克用当即抓住机会,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非常恳切:“若六小姐心中有烦闷,克用斗胆询问不知是何事所引致?克用虽然尚未出仕,但在这武昌城,在鄂州,还有几分薄面,六小姐但有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这番话说得,可谓不伦不类。不过诗衣并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本就要用到人家,若还在这方面讥嘲,也太过刻薄了不是?
仿佛被他的诚意打动,仙子看向他的目光分明变得更加柔和,就像是那三月春水,流淌着桃花的春水,令孟公子整个人都仿佛酥了,若不是他下意识的用双手撑住围栏,许是真要当场出丑。
只听仙子幽幽道:“孟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
“只是什么?!”孟克用顿时急了:“六小姐万万不要客气。这鄂州上下,还没有孟某做不到的事情,六小姐定要相信孟某!”
见他如此恳切,仙子似也被他的诚意打动,只见她那玫瑰花瓣般的红唇微微一抿,仿佛略带一丝歉意般娓娓言道:“孟公子实在古道热肠,既如今,小女子就冒昧了。”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似是下了决心,又像是在整理说辞,而后言道:“孟公子当知小女子从京中而来,原本一路还算顺遂,怎知到了九江夜泊时,竟在夜里遇到了恶人……”
“什么?!”孟克用顿时一个高跳了起来。随即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后,他连忙干咳了几声,而后找补道:“真真岂有此理,光天化日,哦不,是朗朗乾坤,对,朗朗乾坤之下,竟还有如此猖狂之恶贼,真真岂有此理……哦对了,仙子,啊不……六小姐,你,你没事吧?”
仙子摇了摇头,似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孟克用顿时觉得自己又酥了半边身体……
仙子继续娓娓道来,孟克用一边听着仙子倾诉,一边大胆偷窥仙子容颜,一边暗暗深嗅那萦绕在空气中的甜甜冷香,整个人一心三用,待仙子说完时,才发现自己只来了个囫囵吞枣。
不过无妨,大致事情他是听明白了。想到如此国色天香、仙姿玉色的绝代佳人,竟会受到江湖蟊贼的惊扰,孟克用又是心疼又是怒不可遏,当即拍着胸膛表态道:“仙……啊不,六小姐请放心,孟某这就调遣家丁——啊,六小姐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孟家的家丁,那都是上过战场的沙场悍卒,个个能以一抵十。有他们在,定能将这群宵小全数拿下!”
诗衣还未及表示感谢,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冷笑。
孟克用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回头一看,脸上的怒色顿时收敛了一二,但嘴上还是倔强的发出一声冷笑:“呵,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冷将军。冷将军不在军营里打熬筋骨,舞枪弄棒,调教士卒,怎么还有闲心到这里来?”
这位冷将军看上去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五官端正,气质冷峻,在诗衣看来,说一句俊朗不凡也不为过,只不过皮肤黑了点,在这个时代可就成了大大的减分项。
只见这位冷将军理也没理一旁的孟公子,径直对诗衣揖礼道:“在下冷正应见过六小姐,家父冷公定,与卫大人同衙理事,素来相得。对卫大人的为人和才干,作为晚辈,正应一向钦佩得紧……”
话说到一半,诗衣就对上号了,这位就是荆湖京西三路经略使冷公定冷大人的那位从武的次子,鄂州都统司水军的二把手,冷正应冷将军啊。
知道是他,诗衣心里就是一定:今日黄鹤楼之会,虽说事前已用【应许信纸】模拟过,但当两个目标人物都出现在眼前,她才算是放下心来。
冷正应话未说完,便听到旁边一声嗤笑,正是孟克用孟公子,只听他捧腹笑道:“哈哈哈哈,这鄂州上下谁不知道冷将军说话最是直爽不过,怎么今日也文绉绉起来了……哈哈哈哈,还‘同衙理事,素来相得’,这荆湖两路,谁不知道,你爹他与卫大人……呃……呃……哼!”
孟公子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嘴里“最是直爽不过”冷将军,双目死死盯着他。而孟克用发誓,他真的在这双眼睛里面看到了杀气!
算了,咱是斯文人,不与这莽汉一般计较。
可能也觉得有几分尴尬,最主要的是旁边有个知根知底的家伙在,冷正应也没再飙客套话,而是直接进入正题:“六小姐,在下刚才在旁无意听到有江湖蟊贼骚扰、威胁您。恕某直言,若按孟……孟兄弟的法子,恐怕未必能一劳永逸。”
这般主动的大好人,卫诗衣当然郑重表情,微微一福道:“还请冷将军指点。”
哎呀,绝代佳人软语相求,冷正应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真有飘飘欲仙之感。不过他终是领军大将,并没有全然失态,连忙伸手虚扶,连声道:“六小姐客气了,客气了。咱们卫冷两家,本就是世谊。小姐有此危难,冷某又怎能袖手旁观……”
“呵,你好大的口气!”一旁的孟克用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呛声道:“我府上家丁,哪个不身经百战,如何对付不了几个江湖蟊贼?反倒是你,虽然当了个什么水军统领,但手下将卒,有几个真正见过血?就算你们水战有些本领,但对付江湖蟊贼,可不是打水战!”
“如何不能打水战?”冷正应自信的道。
“嗯?”孟克用顿时愣住了,反倒是诗衣,却是若有所思。
冷正应倒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六小姐,你自临安而来,想必伯父和公主殿下定然为您配齐了护卫。可即使如此,这三四个蟊贼还能来去自如,说明本事不小。虽不见得是什么江湖一流高手,但也绝不是不入流的小蟊贼。刚才孟兄说动用他府上的家丁,我且不说孟兄能不能调得动,假设真调来了,孟将军府上的家丁也确实都是战场上百战余生的悍卒,但他们更擅长的是沙场上的军阵搏杀。而这几个蟊贼,既有本事,又擅于江湖争斗,真动起手来,孟家的家丁却未必奈何得了他们——或许不至于被他们反杀,但却很有可能拦不住他们突围。而若是纵走了他们,事情反而更糟。”
孟克用当即强辩道:“军中悍卒,擅长军阵搏杀,也就更擅长以多打少,如何留不下他们?”
冷正应:“你如此高调张扬,就算派出了府上家丁,那几个蟊贼却在暗处,说不得这几日一直都在盯着六小姐及其座船,若是见到你府上家丁,便避开一时,你又能如何?”
“你?!”孟克用怒气冲天,但转瞬间脑子一转,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那我就带着府上家丁,一路护卫六小姐。”
冷正应:“……”
冷正应轻咳一声,冷声道:“哼,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他懒得再与姓孟的掰扯,见身旁的佳人听得认真,他心中大慰,也不再卖关子,向前一步,低声道:“六小姐,冷某有一计……”
见两人窃窃私语,而心中的佳人也频频点头,孟克用急中生智道:“我府上家丁也可参与进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这……”只见仙子并没有面露喜色,顺势应下,反而蛾眉轻蹙,芙蓉面上略显忧色:“孟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方才冷将军说的话,却是提醒了小女子……调动家丁相助之事,不知府上是何规矩?孟公子是不是先告知一下孟老将军,若是老将军觉得不妥,其实也无需……”
“嗨,六小姐放心,此事必成!”孟克用连拍胸口,豪情万丈。
然而他心中的仙子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蛾眉未展,脸上也无喜色。
只是她没有再与孟克用说什么,反而又劝起了卫正应:“卫将军,说起孟公子调动府中家丁之事,小女子也才想起,将军这样调动兵卒,不知是否合规?若是违背军律,那就是小女子的罪过了。”
冷正应的眼中顿时露出暖意,脸上更是一片喜色:“六小姐这是关心卫某吗?”
“当然。”只见仙子点点头,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的孟克用,虽气质仍清冷如仙,但语气却温柔而恳切:“冷将军和孟公子对小女子的事情如此上心,小女子自然感动非常。但也正因此,小女子更不能因自己这点私事而害了两位公子。若是这样,小女子这辈子都会过意不去的。”
这下,不止是冷正应,孟克用更是感动得脸都红了,连连拍胸口,表示自家的家丁调动,绝无问题。而冷正应更是干脆道,剪除江湖大盗,本就是水军维持航道治安的责任,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这般一说,仙子总算是放下了心。脸上也渐有笑意,看得冷孟二人一阵痴愣。
※ ※ ※ ※ ※ ※ ※
计议一定,诗衣心里一下子轻快了许多。
当下略做寒暄后,就以吹了风头有些晕为由,提前告退。冷孟二人及其他才俊虽然百般不舍,却也只能相送。
嗯,诗衣当然也可以再留一会儿,但她现在可是清冷脱俗、不染凡尘的仙子,当然要“端”着些。
另外,这也是她当上“天下第一美人”后的经验:若是在外人面前,她能“端”着,特别是能“端”出一副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那些男人们虽然会更加热切,但短时间内也会特别尊重她,甚至有些不敢上前。反之,若是她太过平易近人、温柔可亲,反而会更加的“招蜂引蝶”。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的目标都已经完成啦——“积分”(好感度)暂时已经攒够了。而设想中的外力,也如“模拟”中那样,顺利解决了。
嗯,诗衣得承认,在决定为梅前辈报仇的时候,她的考虑还是简单了。当时她想,大伯身兼荆湖两路转运使,虽然并不掌兵,但也是位高权重,想收拾三个江湖败类,应当是有办法的。
哪想到荆湖的官场这般复杂,背后的水这般深?
诗衣倒也不怨大伯,毕竟实情如此。而且大伯也不是真的不管她,实事求是讲,大伯最后想的法子也很不错——若真的有郭靖黄蓉两位大侠推荐的侠士前来护送一程,绝大多数江湖人士,哪怕是奸邪反派,也多会知难而退。仍一意头铁的,说不定还真就被正义侠士剪除了。
但这三个江湖人渣,在江湖恶人里面也是堪称坏得流脓的极品,且一个个奸诈狡猾至极,若不能一次性斩草除根,只要他们对梅念笙失踪之事仍然起疑,自己就会始终在这三人的视线内。被这种毒蛇盯上,自己将永无宁日。
所以,即使没有心怀意气,单从自保的角度讲,也得将这三条毒蛇斩草除根。
但大伯对这三人还没有这样深刻的认识,大概只以为是三个**熏心之徒。当然,这也不怪他,是因为诗衣没有将实情全然告知。
倒不是诗衣不信任大伯,可因为牵连到巨额宝藏,在没有想好如何处置的情况下,诗衣确实不敢将实情全数告知——人性什么的,能不考验还是不考验的好。
只是这样一来,从大伯这里借的力,就有些力度不够了。
不过没关系,也不一定非要从大伯这里借力。
这不,从与大伯母和五姐姐的聊天当中,她就发现,如果想要借助官方的力量,其实未必非要与官场上的老狐狸们打交道,有些二代子弟,其实同样有着相当可观的潜在力量。
比如冷正应、孟克用二人。
这两人,一人是三路经略使冷公定的儿子,一人是鄂州都统司统制孟经的儿子,在鄂州的青年才俊里面,属于特别有能量的了。
尤其是冷正应,即使不提他是冷公定次子的身份,只单论他自己身为鄂州都统司水军统领这个职务,就很值得诗衣对他笑上一笑了。
没错,只要“笑上一笑”,再适时的说出自己当前的困扰,就足够令这个位面的青年才俊们为自己掏心掏肺了。
这既是诗衣过往的经验,同样也得到了【应许信纸】模拟成功的验证。
而事实也是如此演绎的——无需她多加发挥,只是简短说了下“实情”后,两位才俊就主动表态,要为世间铲除掉这些江湖祸害。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她也做了“适当”的劝阻,可两位才俊都表示要匡扶正义,为民除害——这可就不是她一个人的私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24章 白衣修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