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查。封宫。”
当这两个字,沉沉地传出来时,守在殿外的李德全,身子微微一震。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殿门。
对身边的小太监沉声吩咐道:“去,传禁军统领赵显,立刻来御书房见驾。要快。”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去了。
李德全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在殿门外,垂手肃立。
赵显甲胄在身,步履间带着金石之声。他一到,便在殿外单膝跪地。
“臣,赵显,参见陛下。”
殿内,没有传来声音。
过了许久,李德全才听到皇帝那沉静的声音,“进来。”
赵显起身,推门而入。李德全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萧烨依旧坐在御案后,将案上那碗早已凉透的汤,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赵显,”皇帝开口,“你可知,在朕的后宫里,有人,想杀朕的妃子。”
赵显的头,猛地低了下去,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金砖。
“臣,罪该万死!”
“你的罪,朕会慢慢跟你算。”萧烨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现在,朕要你去做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
“即刻起,亲率禁军,封锁清芷宫。没有朕的手谕,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臣,遵旨!”
“李德全,”萧烨又将目光,转向了李德全,“你随赵显一同去。清芷宫上下,所有宫人,给朕一个一个地审。但凡有半句虚言,或是不尽不实之处……”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手中的朱笔,轻轻搁在了笔架上。
那一声玉石与紫檀相叩的轻响,却让李德全和赵显,同时心头一凛。
“奴才(臣),明白!”
两人躬身,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整个皇城,还笼罩在一片安静的晨雾里。
清芷宫外,长长的宫道上,却响起了一阵细碎而又整齐的脚步声。
赵显与李德全,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并肩而来。他们身后,一队身着玄甲的禁军,如同一道无声的黑色潮水,悄无声息地,涌到了清芷宫的宫门前。
赵显只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禁军便训练有素地,分列两队。
一队接管了宫门的守卫,另一队,则如鬼魅般,沿着宫墙,迅速散开,将整个清芷宫,围得如铁桶一般。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昨夜刚刚换岗的守门太监,还睡眼惺忪,一开门,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赵显对身旁的副统领吩咐道:“记住陛下的旨意。许进,不许出。”
“是!”
几乎是同时,清芷宫的正殿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李德全先整了整衣冠,独自一人,穿过正殿,往苏凝晚的寝殿走去。
内殿里,苏凝晚并没有睡踏实。
外面的动静虽然轻微,但在这样寂静的黎明,却足以惊醒一个浅眠的人。
她静静地躺着,听着那细碎而又整齐的脚步声,将整个清芷宫包围。
当珠帘被轻轻掀开,李德全那张熟悉恭谨的脸,出现在床前时,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奴才,给凝妃娘娘请安。”
李德全躬着身子,行了一个大礼。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
苏凝晚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李总管不必多礼。”
“娘娘快躺好。”李德全连忙上前一步,却又守着规矩,停在了床边半尺之外,“您凤体欠安,万不可再劳神了。咱家是奉了陛下的口谕,来办些差事。怕是会扰了娘娘清静,特来,先跟娘娘告罪一声。”
苏凝晚看着他,轻声说:“有劳总管了。只是,不知陛下他……”
“陛下忧心娘娘的凤体,一夜未眠。”
李德全回道,“陛下吩咐了,定要将那些胆敢在宫中兴风作浪之辈,都一一揪出来,还娘娘一个清净。所以,今日之事,还请娘娘暂且忍耐一二。”
苏凝晚点了点头:“我明白。一切,全凭李总管做主。”
“谢娘娘体恤。”
李德全又行了一礼,这才缓缓地,退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苏凝晚才重新躺了下去。将脸侧向里,闭上了眼睛。
李德全在走出内殿的那一刻,脸上的温和与恭谨瞬间褪去。
走到正殿前的院子里,看着还睡眼惺忪不明所以的宫人,坐到了早已备好的太师椅上。
“咱家奉陛下口谕,”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彻查清芷宫。从现在起,所有人,都需得一一回话。若有半句虚言,或是胆敢隐瞒者……”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院墙外,那一排排若隐若现玄甲的寒光。
可所有人都明白,那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
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院落。
审讯开始,一个又一个被叫到院中回话。
李德全只问一件事凝妃娘娘病倒的这月余,所有接触过娘娘饮食、香料、甚至是一应器皿的人,都有谁。
时间,地点,经手何物。
事无巨细。
被叫进去的宫人,再出来时,大多都是脸色煞白,两股战战。
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是被掌事太监架出来的。
轮到小栗子的时候,他已经吓得浑身都在发抖了。
他只是个负责跑腿的小太监,平日里连跟李总管这样大人物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就那样跪在院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你,平日里,都负责哪些差事?”李德全的声音很是温和。
“回,回总管的话,”小栗子的牙齿都在打颤,“奴才,奴才就是负责,替咱们宫里,去内务府的各处库房,支领些份例用度,顺便,跑跑腿。”
“跑腿?”李德全抿了口茶,“都跑过哪些地方的腿?”
“就是些,司衣局、司设监,还有,还有御膳房……”
“哦?”李德全神色微微一动,“那这一个月里,除了这些地方,你还去过别处吗?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小栗子跪在地上,拼命地回想着。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前些日子,娘娘的身子刚好了一些,心情也不错,还在小厨房里,煮了些热乎乎的、叫什么“关东煮”的东西给他和宝珠姐姐吃。
那日夜里,他吃得很高兴,娘娘煮的东西,味道和御膳房的完全不一样,鲜美得很。只是吃到一半,娘娘说酱油的味道淡了些,便打发他去小厨房的库房里,再取一瓶新的来。
他去拿酱油的时候…好像……
“回总管,”小栗子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变得又细又尖,“奴才想起来了。就是,就是娘娘煮关东煮的那天晚上,亥时左右,娘娘让奴才去库房拿酱油。奴才路过后花园假山的时候,好像,好像看到过两个人影。”
李德全放下了茶盏。
“人影?”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看清是谁了吗?”
“没,没看清,”小栗子吓得连连摇头,“天太黑了,离得也远。奴才只看到,是两个宫女。一个,一个好像是咱们宫里负责浆洗的小云。另一个,奴才真的,真的没看清。”
“亥时左右,假山后面。”
李德全将这几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他抬起头,对一旁的掌事太监吩咐道:“去,将那个小云,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