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皇宫贵妃娘娘她又上吊了》 第1章 他活好吗 林月醒来时,头很痛。 脑子里又胀又疼,多出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团乱麻。 先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的触感很顺滑,带着一丝凉意,是上好的丝绸。 又动了动身体,盖在身上的被子很软,和她出租屋里洗到发硬的四件套完全不同。 缓缓睁开眼。 头顶是浅青色的纱帐,银线绣着细密的兰草花纹。空气里飘着柔和的木质香,让人心安。 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 房间古雅精致,不远处案桌上的熏炉,熏香的烟袅袅升起。 窗户的木棂雕着繁复的花格,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她疑惑之际,一段陌生的记忆,涌了进来。 苏凝晚的一生,在脑海里快速的播放了一遍。 当朝大将军之女,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顶配白富美。 几笄之年,顺理成章,被皇帝赐封妃位。 记忆到这里,都还是光鲜亮丽的。 问题出在这个恋爱脑。 记忆里皇帝是个英俊冷淡的男人。对后宫所有人都客气,也很大方。 但是那份客气里,总透着一股疏离。 可原主看不透。 将皇帝公式化的垂询当作恩宠,将人人有份的赏赐当作独一份的偏爱。 心里的嫉妒和爱意,似野草般疯长,最终让她失去了理智。 前几日,为了和风头正盛的柳妃争宠,策划了一场拙劣的落水苦肉计,本想借机诬陷,顺势博取皇帝怜惜。 结果,初春的湖水冰冷刺骨,一场戏演下来,皇帝的怜惜没盼来,反倒引来了雷霆之怒。 原主又惊又怕,加上寒气入体,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太医换了好几个,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最后还是没熬过去,便这么香消玉殒了。 林月,现在是苏凝晚了。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消化完这一切。 只得出两个字:“可惜。” 这么好的顶级配置,几乎是所有社畜梦寐以求的终极形态。 论家室,父亲是大将军,手握兵权。 论地位,妃位,吃穿用度皆顶级,仆从如云,衣食无忧,完全实现财务自由。 不禁在心中轻叹了口气,觉得原主的脑子,大约是被爱情这碗水冲坏了。 正准备起身,身旁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声:“娘娘,您醒了?” 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绿衣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眼睛又红又肿,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原主的陪嫁侍女,根据记忆,宝珠是个忠心的,就是胆子有点小。 “娘娘,您感觉怎么样?太医说您钥匙再不醒,就……就让我们准备后事了……” 说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水。”嗓子因为久未喝水,干的厉害。 “哎!奴婢这就去!”宝珠像是得了天大的恩典,连忙把药碗放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去倒水。 因为太急,茶壶嗑在杯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小姑娘吓得缩了缩脖子,紧张的看了一眼苏凝晚。 一杯温水下肚,喉咙里的灼烧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就在苏凝晚接过水杯,准备再喝一口的时候,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叮----系统9527已激活,竭诚为您服务。】 苏凝晚端着水杯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中。 她就知道,地府那两个员工看着就不靠谱。 这所谓的系统,听起来就像个三无产品,连开机提示音都这么敷衍。 【新手任务发布:请宿主在一个时辰内,获得皇帝萧烨的探望。任务成功,奖励新手大礼包一份。任务失败,系统将予以抹杀。】 苏凝晚慢条斯理地喝完剩下的水,然后在心中回复。 “抹杀吧,搞快点。” 她上辈子已经累死了,对于“死亡”这件事,并不怎么畏惧。 更何况,能重活一次已经是意外之喜,如果这“惊喜”还附带了强制性的KPI和业绩压力,那她宁可不要这份惊喜。 脑子里的机械音,卡住了。 过了好一会,那个声音才重新想起,还夹杂着一阵轻微的“滋啦”声。 【警告!检测到宿主有消极怠工情绪!请宿主端正态度,积极完成任务!否则系统将予以抹杀!】 “嗯,听到了。” 苏凝晚把空杯子递给宝珠,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淡淡地吩咐,“去,给我取一盆上好的银骨炭来,要无烟的那种。 再去库房里将那些金银元宝样式的纸钱都拿来。” 宝珠愣住了,手里的杯子都忘了接过去。 她不解地问:“娘娘,您……您要纸钱做什么?这东西不吉利,您大病初愈,可千万不能碰啊!” “为我的退休生活,做一点前期投资。”苏凝晚说。 宝珠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主子的吩咐她不敢不听。 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福了福身,退出去准备东西了。 【警告!警告!宿主正在进行与任务目标严重不符的危险行为!请立刻停止!倒计时开始,若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系统将予以抹杀!】 苏凝晚对脑中的警报声充耳不闻。 她甚至很有兴致地挽起了袖子,从床上下来,坐到窗边的软榻上。 宝珠很快将东西都取了来,一个精致的铜火盆,一摞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金银纸钱。 苏凝晚拿起一张纸钱,丢进火盆里。 上好的银骨炭没什么烟,火苗“呼”地一下窜起,将金色的纸钱点燃,映着她的脸明明暗暗。 她一边烧,一边在心里对系统解释。 “你可能不理解我的行为模式。我在投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这辈子是退休了,但谁知道下辈子呢?万一你们地府的系统又出了问题,把我分到什么穷乡僻壤去,我总得给自己预存一笔启动资金吧?” “这叫风险对冲,资产的跨界配置,是理财的基本原则。你这种基层系统,大概率没有配置相关的知识库,所以你不懂也正常。” 她说完,那个机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突出几个无法识别的音节,然后就没有了声音。 眼看纸钱烧了一大半,一个时辰的任务时限也快到了,系统终于被逼急了。 它放弃了沟通,直接放出了威胁。 一段影像资料直接投射在了苏凝晚的脑海里----那是一个充满了嘈杂人流、鲜艳色彩。 以及……一条浑浊黄色河流的国度。画面生动,声音响亮,连空气里的咖喱味都仿佛能闻到。 【终极警告!若宿主本次任务失败,下次投胎地点将锁定为:印度。】 苏凝晚丢纸钱的手,停住了。露出犹豫的表情。 系统见这招管用,以为自己终于拿捏住了这个难搞的宿主。 它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开始循循善诱,画起了大饼。 【宿主,请不要自误。本世界的男主,皇帝萧烨,乃是人中之龙,英明神武,貌比潘安。只要您能攻略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苏凝晚听着系统的吹嘘,看着火盆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打断了它。 她提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关乎她未来生活质量的核心问题: “他活儿好吗?” 第2章 皇上的脸绷不住了 苏凝晚还在盘算着,该如何就生活质量核心问题,和系统进行下一轮友好商谈的时候,殿外传来了一声清亮的通传。 “皇上驾到----” 这四个字一出,清芷宫里顿时没了声音。 宝珠吓得一哆嗦,差点打翻刚收好的火盆,手足无措的看着苏凝晚。 苏凝晚对着宝珠眨了眨眼,内心飞快闪过一个点头。 【KPI亲自上门了。】 慢悠悠地从软塌上起身,理了理身上有些褶皱的寝衣,对还愣着的宝珠吩咐道:“慌什么,迎驾。” 萧烨踏入清芷宫内殿时,闻到的一股还未完全散去的烧焦味。 苏凝晚站在殿中,对他福身行礼。 只见她大病初愈,身形单薄,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衣服在身上竟然显得有些空荡。 低着头,姿态恭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这幅模样,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盛气凌人的将军之女,判若两人。 若不是他刚听见“他活好吗?”这句话,或许真的以为,这场大病让她转了性。 “平身吧。”萧烨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在一旁的主位坐下后,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今天来,只是想弄清楚,这女人到底是疯了还是故弄玄虚。 “身子可好些了?” “回陛下,臣妾已无大碍。”苏婉宁的声音略带沙哑,平添几分柔弱。 【开场白很不错,很官方。】 萧烨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决定忽略脑海里这个声音,继续试探:“朕听闻,你今日在宫中烧纸?” 苏凝晚的身体微微一颤,似被吓到了。 低着头,细声回答道:“臣妾……只是做了个噩梦,以求心安。” 萧烨刚想继续追问,殿外又传来通报声。 “柳妃娘娘到----” 她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女二号也来了?今天还组团视察工作?】 萧烨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一阵香风袭来,柳妃端着精致的食盒,款款走来。 先是规规矩矩地给皇帝行了礼,然后才一脸关切地望向苏凝晚,眼中盛满担忧。 “凝妃姐姐万安。妹妹听闻姐姐凤体抱恙,这心里被揪着一样,寝食难安。 特地炖了些燕窝羹给姐姐送来,希望能为姐姐早日养好身子。”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为这份姐妹深情而动容。 苏凝晚内心一片欢腾,面上配合地露出几分苍白的笑容:“多谢柳妃妹妹关心,劳妹妹挂念了。” 柳妃亲热地走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 一股香甜温润的气息弥漫开来。 盛出一碗晶莹剔透的燕窝羹,柔声说道:“这是陛下前日才赏的上品血燕,妹妹想着姐姐身子虚,便全拿来给姐姐炖了。姐姐快趁热喝了,莫要辜负了妹妹的一片心意。” 萧烨面无表情地听着。 【来了,炫耀圣宠,顺便道德绑架。这流程我熟。】 苏凝晚垂下眼睑,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又有些为难的样子:“妹妹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刚大病初愈,太医嘱咐了饮食需得清淡,怕是……无福消受妹妹这般厚礼。” 这碗燕窝,她是万万不敢喝的。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 柳妃听罢,眼圈立刻红了,泫然欲泣。 端着那碗燕窝,手微微颤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姐姐这是……还在生妹妹的气吗?妹妹知道,落水之事让姐姐心有芥蒂,可妹妹真的是无心的。姐姐若是不喝这碗燕窝,便是心里还怨着妹妹,那妹妹……妹妹还有何颜面留在这里。” 【经典话术,我不喝就是我小气记仇。这哪里是燕窝,分明是鸿门宴。】 一个在演,一个在评。 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内心疯狂吐槽。 萧烨坐在主位上,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一边要维持着帝王的威严,一边要忍受着脑海里信息的疯狂拉扯。 “够了。” 柳妃的哭声噎在了喉咙里。 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又做错了。 苏凝晚则在心里默默鼓掌。 【老板终于喊停了,会议结束。】 皇帝的怒斥,让殿内多了几分寒意。 柳妃的哭声停了下来。 端着那碗燕窝,有些茫然的望着皇帝,眼中的泪还挂在睫毛上,忘了落下。 苏凝晚垂着眼帘,认真数着自己袍袖上的银线绣文。 【会议总算结束了。】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萧烨被脑中的声音扰的心烦,目光落回了苏凝晚脸上。 淡淡开口:“凝妃苏氏,言行无状,举止失仪,着禁足于清芷宫,静思己过。无朕旨意,不得外出。” 宝珠听闻这句话,身子一软,撑不住跪了下去。 柳妃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喜色。 过程虽有曲折,结果总归是好的。 敛去脸上的委屈,换上温婉恭顺的神情,对着皇帝盈盈一福:“陛下圣明。” 目光紧紧的盯着苏凝晚,等着看她哭闹求饶的好戏。 只见苏凝晚身子微颤,眼尾泛着薄红,衬着一双杏眼愈发水光潋滟,眼神茫然的看着皇帝。 【太好了,带薪休假。】 【老板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一连串的内心欢呼,在他脑中纷至沓来。 萧烨端着茶盏的手停了停。看了一眼殿中垂首静立的苏凝晚,将茶盏放回几案上,站起了身。 许是因为动作太急,脚下竟是一个踉跄。 李德全连忙上前虚扶一下,低声关切道:“陛下,当心脚下。” 皇帝沉着脸,步伐迈得又快又急,带着自己的仪仗,飞也似的离开了清芷宫。 原本还想再上去说几句体己话,见皇帝这幅模样,也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回头望了一眼苏凝晚,跺了跺脚,带着自己的宫人,也匆匆离去。 第3章 惊!娘娘要上吊了 皇帝的轿辇终于消失在了宫墙的另一头,清芷宫内外,那股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气氛总算慢慢散去,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几个小宫女远远地站着,头垂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 桌上的燕窝还冒着丝丝甜气,但对宫人们来说,生活只剩下苦涩。 “禁足”这两个字,在这深宫里,就跟悬在头顶的一把刀没什么两样。 主子没了前途,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未来的日子只会充满无尽的折磨和黑暗。 恐惧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每一个人,眼神里满是迷茫。 宝珠站在原地,脑子乱成一团。 从小姐落水醒来后的种种奇怪变化,到今天这突如其来的禁足,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想明白。 她不懂皇帝的心思有多难猜,也不懂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她只知道,自己那个曾经像太阳一样明媚的小姐,未来的路,可能越来越难走了。 苏凝晚还保持着送走皇帝时的姿势,低着头,一动不动。 空旷的宫殿里,单薄的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 宝珠看得心都酸了。 她吸了吸鼻子,挪到苏凝晚身边,带着忍不住的哭腔:“娘娘……您别伤心,千万保重身体啊……”那些早就准备好安慰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听到声音,苏凝晚缓缓抬起了头。 那干净的脸上,眼神清澈又灵动,甚至还闪着一种说不出的光亮。 “伤心?我为什么要伤心? 宝珠愣住了:“可是……皇上他……下旨让您禁足了……” “我知道。”苏凝晚点点头,然后转身,慢慢走到窗边的软榻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还顺手拿了个软枕垫在腰后。 目光落在窗外,秋意已经很浓了,树叶开始变得枯黄。 “宝珠,你过来,我有几件事要跟你说。” 宝珠心里虽然有一万个不明白,但还是擦干眼泪,听话地跪坐在了榻边。 “第一,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晚去给太后请安的事就免了。以后我休息的时候,谁都不许来打扰,特别是早上。” 宝珠张了张嘴,想说不去给太后请安,是非常不礼貌的。 可转念一想,娘娘都被禁足了,想去也去不了了。 “第二,把我那些颜色鲜艳、款式复杂的衣服都收起来。就挑几件料子舒服的家常衣裳就行。首饰也一样,挑几件简单的,其他,都锁进首饰盒,以后不用戴了。” “第三,你待会儿去一趟小厨房,告诉他们,以后宫里的饭菜,不用太多,但一定要做得精致。让他们把压箱底的手艺都拿出来,要是做得好,我肯定有赏赐。” 宝珠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主子的想法了。 这真的是那个为了争宠,甚至敢跳湖的娘娘吗? 看着宝珠那双迷茫又无助的眼睛,苏凝晚心里很清楚。 现在清芷宫人心惶惶,她必须先稳住自己最信任的帮手。 拍了拍宝珠的肩膀:“宝珠,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皇上让我禁足,是在惩罚我吗?表面上看,是。但你再往深处想一想。” 宝珠努力地眨着哭肿的眼睛,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你想想,现在不用去给太后请安,省了多少麻烦?不用去应付柳妃那些人的明枪暗箭,又省了多少精力?皇上虽然不让我管事了,但我的工资和待遇,一分钱都不会少。这说明什么?”苏凝晚一步步地引导她。 宝珠害怕地摇了摇头。 苏凝晚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这说明,是老天爷都觉得我前阵子太累了,给了我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让我可以安安心心休个长假。这是好事,我们应该开心地接受。” 宝珠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娘娘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她又完全听不懂了。 稀里糊涂地退了下去,按照吩咐去办了。 苏凝晚懒散地靠在软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有了那些不得不去的社交,没有了那些日夜操心的期待,这个小小的宫殿,竟然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正准备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午后宁静,一个冰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命运系统已重启。检测到:宿主当前状态为禁足。“皇帝的好感度”任务受阻,生命危急。现开启支线任务:请宿主想办法解除禁足,继续完成攻略皇帝的任务。】 苏凝晚连睫毛都懒得动一下。 “哦,知道了。但我不干。” 那个声音似乎卡壳了,过了会才重新响起。 【……命运是不能违抗的,请宿主三思。】 “使命?” 心里嗤笑一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996干到过劳死然后拿一点微薄的KPI奖励,这也配叫使命? 我如今是休养之身,不问外事。天大的事,等我这带薪长假休够了再说。” 那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怒意,【警告!这不是福利,这是惩罚!如果不尽快挽回皇帝的心,宿主与皇帝的缘分将越来越淡,最终魂飞魄散。】 “哦,魂飞魄散啊。”苏凝晚的语气,像是在和宝珠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天命系统”,就是个强买强卖、不给员工活路、还动不动拿“开除”威胁人的黑心老板。 跟老板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让他知道,你这个员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慢悠悠地睁开眼,对着殿外唤了一声:“宝珠。” 宝珠闻声快步而入,脸上还挂着没想明白的迷茫:“娘娘,您有何吩咐?” 苏凝晚看着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去,到衣柜里,把那条最白的绫子取来。” 宝珠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很快取出一条质地光滑的白绫。 “娘娘,是这条吗?” “嗯,”苏凝晚颔首,接过白绫,在手里掂了掂。 还扯了扯,“不错,质量挺好,承重能力应该过关。” 她站起身,开始在殿内溜达,目光在雕花的房梁与横木之间来回张望。 【警告!检测到宿主有自杀倾向!立刻停止!立刻停止!】 懒得搭理这个狗系统,最后把视线天留在一根看起来结实的横梁上。目光最终锁定在内殿床顶上一根最结实的横梁上。 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它了,位置风水都不错。” 指挥着宝珠去拿凳子。 当苏婉凝踩着凳子,慢条斯理的将白绫往横梁上甩的时候,宝珠忽然跪了下来。 脸上血色尽失,被吓得魂飞魄散。 “娘娘!娘娘您要做什么啊!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脑子里的系统也被跪了,冰冷的嗓音变成了破锣音。 【我的姑奶奶!祖宗!你快下来!万事好商量!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苏凝晚一边打着漂亮的绳结,一遍慢悠悠的回道:“商量?怎么商量?” 【我的天啊!你快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别冲动啊!】 那个声音也乱了方寸,语调里透着惊慌。 苏凝晚懒得理会这一人一统的哀嚎。熟练将白绫打了一个死结,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凳子,似乎在计算着最后一步的距离。 脑海中对系统说:“麻烦帮我踢一下在凳子。” 【停停停停停!!!】系统几乎是用吼的,【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先下来!】 苏凝晚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慢悠悠地问:“哦?错哪儿了?” 【新手……对!你还是新手!所有新手都有保护期的!我给你申请一个超长新手保护期!带薪休假!你想休多久就休多久!】系统的声音充满了卑微。 “保护期?那之后呢?”苏凝晚不为所动,脖子又往绳套里凑了凑。 【之后KPI可以调整!绝对人性化管理!五险一金……啊不,金银珠宝、荣华富贵都好说!】 “还有,魂飞魄散的霸王条款必须去掉。” 【能去能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系统已经语无伦次了,【姑奶奶,我就是个打工的,您别为难我,您要是真没了,我的年终奖也泡汤了啊!求您了,快下来吧!】 苏凝晚在心里满意地“哼”了一声。 她利索地从脖子上取下白绫,从矮凳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扶起已经哭成泪人的宝珠“你哭什么?我就是看房梁上积了灰,想站高点擦一擦,顺便试试这白绫够不够结实,以后好拿来……嗯……荡秋千。” 宝珠:“???” 第4章 这个系统不对劲 “......荡秋千” 三个字从苏凝晚口中轻飘飘的吐出时,宝珠的哭声不自觉的停了。 她跪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家娘娘。 娘娘的笑容温婉依旧,眼神清亮。 让宝珠觉得有一丝陌生。 娘娘说的每个字她都懂,可当这些字连在一起,从娘娘口中温言软语地说出来时,她便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荡......秋千?用......用那条白绫?在这雕梁画栋的额寝殿里? 苏凝晚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扶起她,拍了拍她手上的灰,温声道:“哭什么?我就是看房梁上积了灰,想擦一擦,顺便试试白绫够不够结实。好了,快去把东西都收拾好吧。” 三言两语便将这场风波揭了过去,似乎刚才踩着凳子,打着绳结的人并不是她。 宝珠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手脚还有点发软。 目光触及那条被娘娘随手搭在衣架上的白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什么都不敢问,只能低着头,应了声“是”。 手脚麻利的将凳子和白绫收了起来,藏到柜子最深处,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让它们重见天日。 收拾妥当后,宝珠退到一旁,依旧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娘娘。 苏凝晚留下一脸茫然的宝珠,自顾自走到了床边的软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了进去。 结下发髻上最后一支略显累赘的珠钗,任由一头青丝瀑布般散落下来。 “宝珠。” “奴婢在。” “往后便不必穿戴这些款式,你去挑件素净些的衣裳收拾首饰,我换身自在些的。” 宝珠一愣,下意识的劝道,“娘娘,您不梳妆打扮,万一陛下......” “陛下短时间不会来了。”苏凝晚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笃定,“陛下日理万机,想来乏了,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来了。好了,咱们也歇歇吧。” 宝珠听到娘娘吩咐,心中的担忧虽未减,但总归是句她能听得懂的话。 她觉得自家娘娘不是病了,就是被吓坏了。 需要好好静养,便不再多言,福了福身,退出去准备东西了。 她走后,内殿安静了下来。 苏凝晚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殿内的宁静包裹着她。 阳光透过窗格,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没有KPI,没有职场内斗,没有画不完的图和开不完的会。 【这才是生活啊。】 她满足的想,【上辈子拿命换钱,这辈子一步到位。虽然老板脾气不太好,还附带变态技能,但是只要我不作死,这份退休金应该能领到死吧。】 转念间,一丝属于社畜的危机感又悄然冒头。 【不过,也不能完全依赖老板的心情。万一哪天他看我不顺眼,或者后宫效益不好要裁员,我总得有个备选方案吧。】 在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备用方案时,熟悉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 【叮----外部危机暂时解除。宿主请即可开始规划攻略皇帝人物,提升好感度,早日重获圣眷。】 苏凝晚的惬意被打断,心中一阵不爽。 慢悠悠的回道:“不接,没空,别烦我。我在休假。” 系统似乎卡顿了片刻,【宿主,请端正你的工作态度。根据用户协议,你有义务积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哎?等等。” 【宿主请说。】 苏凝晚的语气变得诚恳,认真的咨询着:“我正好有个业务想跟你咨询一下。” 【9527很乐意为您效劳。】 “你们这个抹杀服务...”苏凝晚认真的斟酌着用词,“有没有无痛的那种?人性化VIP套餐?就是那种,服务启动前会放一段舒缓的音乐,然后眼睛一闭一睁,咻一下,人就没了。干净利落,客户体验感很好的那种?” 系统:【……】 “你别不说话啊,我们可以深入探讨一下嘛。” 苏凝晚继续说,“你看,我,是客户;你,是服务商。作为一个高级系统,业绩这么好,手眼通天,定有内部渠道吧?帮个忙,让客户我带着满意的微笑退场。这对你们的品牌声誉也是有巨大好处的。” 系统的机械音里出现数据过载的杂音:【警……警告!检测到宿主存在严重消极情绪!生命是宝贵的,请您……】 “宝贵是宝贵,但也要看性价比。” 苏凝晚一本正经地跟它分析,“我要是接了‘攻略皇帝’这活儿,就得天天宫斗,研究人心,KPI压力巨大,24小时待命,这跟我上辈子的996有什么区别?可我要是死了,就一了百了,实现人生自由。两相比较,哪个性价比高,不是一目了然吗?” 系统因她这套逻辑而陷入混乱。它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检索资料库,试图找到能说服这个宿主的成功案例。 就在此时,宝珠端着朱漆托盘,脚步放得极轻,走了进来。 冰镇过的绿豆羹盛在白瓷碗里,碗壁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旁边两碟桂花松仁糕码得整整齐齐,散发着甜香。 苏凝晚接过碗,用银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冰凉清甜的滋味驱散了所有烦闷。 【啊,人间值得!】 9527似是找到了新的应对方式,用一种带着几分骄傲和激励的意味,大声宣布道: 【我上一任宿主,她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从一个不起眼的才人,当上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它以为这个光辉的成功案例,至少能激起苏凝晚一丝好胜心。 苏凝晚正品着桂花松仁糕的香甜,听完这话,停了手中的银勺。她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问道: “真的吗?那她现在坟头草多高了?过得好吗?快跟我讲讲她的故事,我取取经,看看到底是哪种死法,能死得这么有效率!” 一阵电流的杂音在她脑中响起,随后归于沉寂。 系统9527号,在它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因为客户的“好学”,而卡机了。 苏凝晚静静地等了片刻。 【很好,客服掉线了。】 第5章 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清芷宫恢复了苏凝晚想要的安静。 苏凝晚在软榻上静静地躺了许久,才确认那个聒噪的系统,是真的“掉线”了。 缓缓睁开眼,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格,投下温暖的光斑,一切都闲的那么安逸。 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没有kpi的世界,真好。】 侧过身,脸颊贴着冰凉的丝绸软枕,开始为自己来之不易的退休生活做规划。 首先,必须睡到自然醒。其次,膳食要精,不必多,但味道一定要好。 正当她美滋滋的规划者自己躺平蓝图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的浮了上来。 【上辈子就是信错了老板,才把自己卷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万一哪天皇帝要清算我,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下一个项目组报道吧?】 她半阖着杏眼,眼尾自然上挑。脑海里却在冷静的复盘。 【不行,必须要有个备用方案。】 这个念头一旦生气,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睁开眼,方才的慵懒一扫而空,眸中是清明的决断。 她坐起身,扬声唤道:“宝珠!” 刚在外面安抚好其他宫人,又亲自去小厨房嘱咐了晚膳的宝珠,连忙跑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苏凝晚望着她,脸上的笑意淡去,神情里添了几分郑重。 “你去一趟内务府,”她缓声吩咐道,“就说我这里需要些物件,让他们备些上好的纸钱,还有金银元宝样式的,一并取来。” 宝珠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着颤,带着浓重的哭腔:“娘娘……您要那些东西做什么?那……那可不吉利啊!您才刚好些,可千万别想不开!” 她以为娘娘是因为禁足之事伤心欲绝,已存了死志。一想到这里,宝珠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苏凝晚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她看着宝珠,缓声问道:“别怕,你先听我说。” 见宝珠只是睁着被泪水浸满的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 她便继续解释道:“我问你,行军打仗,最要紧的是什么?” 宝珠被问得一愣,抽噎着,下意识地答道:“是……是兵马?” “兵马要吃什么?” “粮草……” “这便是了。”苏凝晚颔首,“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凡事,都得提前做准备。” 娘娘说的每个字她都认得,可当这些字连在一起,从娘娘口中温言软语地说出来时,她便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禁足跟行军打仗,到底有什么干系? 苏凝晚看着她那副样子,知道寻常道理她是听不进的,便换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 “我这是在为未来,置办一份家业。” 【得给我的‘阴间商业帝国’,准备点启动资金。】 “你想想,若有朝一日我真不在了,到了下头,身无分文,岂不是要当个穷鬼?那可不行。” 苏凝晚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对贫穷的深恶痛绝,“我得提前给自己置办些产业。” 她看着殿内精致的雕梁画栋,开始认真规划自己的“商业蓝图”。 “首先,得有个稳定的现金流项目。依我看,米粉店就不错。地府人口基数大,餐饮是刚需。我们可以主打‘孟婆的眼泪’这个品牌,做连锁模式,先在奈何桥周边开他个十家八家旗舰店,迅速占领市场。” “等米粉店走上正轨,我们就可以拓展业务了。比如,开一家纸扎铺,专做高端定制。阳间烧下来的那些都是基础款,没有竞争力。我们要搞差异化,做什么‘天堂别墅’、‘地府超跑’,满足高端客户的需求。” 宝珠呆呆地跪在那里,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或者,娘娘真的已经……病得不轻了。 “好了,”苏凝晚轻声打断了她的愣神,“你只需记住,我们是在为未来,置办一份家业。去吧。” 宝珠含着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自家娘娘,脚步虚浮地向殿外走去。 她想不明白,但娘娘的吩咐,不能不听。 她只是觉得,清芷宫的天,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灰暗。 在她不知道的廊柱之后,一道身影如青烟般隐匿着。 李德全此刻正屏息凝神,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他本是奉了陛下的密令,前来暗中观察凝妃的动静。 陛下对这位苏家贵妃的态度很奇特,既有厌烦,又似乎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致。 李德全揣摩着圣意,以为自己此行,要么是来抓凝妃暗中作妖的把柄,要么是来探查她故弄玄虚的真相。 他悄无声息地进入清芷宫时,看到的正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凝妃斜倚软榻,姿态慵懒,神情安逸,瞧着倒是个与世无争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会是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起初,他听到“纸钱元宝”时,心中还很平静。 后宫女子失宠,装神弄鬼以求复宠,或是自怨自艾,都是寻常手段。 可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八个字出来时,李德全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他觉得这比喻……有些奇特。 直到苏凝晚开始认真规划她的“阴间商业帝国”,从“连锁米粉店”讲到“地府超跑”时,李德全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疯话? 可她说得那般认真,那般条理清晰,甚至连“品牌效应”和“现金流”都考虑到了…… 这又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清醒? 李德全的脑子,乱成了麻。他看着宝珠那副失魂落魄,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样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位凝妃娘娘,恐怕不是疯了那么简单。 他不敢再多留片刻,趁着无人注意,提着袍角,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清芷宫。 这件惊天大事,必须立刻、马上,一字不差地,禀报给陛下! 第6章 朕的御膳,不香了 御书房内,烛火静静地跳动着。 那份摊开的江南水患奏疏,萧烨已经有半个时辰没有翻动一页了。 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紧闭的殿门,握着朱笔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又缓缓松开。 李德全去了清芷宫,至今未返。 自那个女人落水后,她那些不合常理的言行,便成了他思绪里挥之不去的一缕游丝。 总在他意图专注处理国事时,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扰人心神。 终于,殿外传来一阵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萧烨的目光收回,落在那份奏疏上,提笔蘸了蘸早已干涸的朱砂。 姿态从容,仿佛刚才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当李德全将清芷宫的异闻禀报完毕,龙椅上的那个人未发一言。 角落的博山炉中,最后一缕龙涎香的青烟散尽,殿内只剩下厚重书卷与微凉墨锭混合的气息。 萧烨端坐于椅上,面前摊着一份江南水患的加急奏疏,上面的朱批只写了寥寥数字。 终于将手中的笔,轻轻搁在了笔架上。 温润玉石与紫檀木相触,清脆一响,在这寂静中格外分明。 那一声脆响,让李德全的心都漏跳了半拍,连垂着的眼睫都跟着轻轻抖了一下。 “她说话时,”萧烨终于开口,声音因久未言语而有些干涩,“是何神情?” 这个问题,李德全已在心里演练了不下百遍。 他连忙躬身,“回陛下,娘娘……神情很是肃穆,不似玩笑。” 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脑海里回想起苏凝晚那张一本正经规划“地府产业”的话,实在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只能硬着头皮补充道,“甚至……还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期盼。” “期盼?”萧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那“笃、笃”的声响,让李德全的心也跟着一悬一放。 “她的那个宫女呢?宝珠?也跟着一起疯?” “宝珠姑娘……” 李德全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起初是劝过的,也慌张过,后来……后来似乎是被娘娘说服了,还认真地问,纸钱要不要换成大额的‘银票’,说怕……怕地府通货膨胀。” “通货膨胀……”萧烨回味着这个陌生的词,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挥了挥手,示意李德全退下。 李德全如蒙大赦,躬着身子,一步步无声地退出了御书房,将殿门轻轻合上。 站起身,负手在殿内缓缓踱步。 脚下的金砖光洁如镜,映出他明黄色龙袍上的龙纹。 他试图将思绪重新拉回到奏疏上,脑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落水那日听见的荒唐之语,闪过下旨禁足时她心内的那阵狂喜。 他停下脚步,重新拿起那份奏疏。 “……故臣以为,当务之急,乃加固堤坝,疏通河道……” 这些字句在他视野里游离、变形,最终悄无声息地扭曲成了另外一些词语。 “堤坝”变成了“店铺”。 “河道”变成了“米粉”。 “加固”变成了“连锁”。 砰。”他将奏疏重重合上,发出的闷响让门外守着的小内侍都缩了缩脖子。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李德全低低的通传声:“陛下,可用晚膳了?” “传。”萧烨回到椅上,声音里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宫人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布满膳桌。 水晶肘子晶莹剔透,蟹粉狮子头金黄诱人,龙井虾仁鲜嫩欲滴…… 御膳房的香气,混着食物的腾腾热气,驱散了书房内的一部分阴冷,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布菜的小太监发现,今日的陛下有些不同寻常。 往日里,陛下的目光虽淡,却总会落在菜品上。 今日,他的视线却仿佛穿过了这些佳肴,不知落在了何处的虚空。 萧烨拿起银箸,夹了一块虾仁。 虾仁鲜嫩弹牙,带着雨前龙井的淡淡茶香,是他素日里喜欢的味道。 可他咀嚼着,却品不出丝毫滋味。 脑子里盘旋的,全是“地府连锁米粉店”那几个字。 他那米粉店里,加的“浇头”会是什么?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嘴里的虾仁变得如同嚼蜡。 面无表情地将虾仁咽下,银箸又伸向了那道蟹粉狮子头。 伺候的内侍们屏息静气,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萧烨的筷子在半途停住了。他想起了苏凝晚那句“不能死了还当穷鬼”。 一个对自己身后“生计”都如此殚精竭虑的人,想必对吃食也不会马虎。 他放下了筷子,银箸与骨瓷小碟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膳桌旁伺候的宫人齐齐将头埋得更低了。 御膳,不香了。 他居然被一个闻所未闻的“地府米粉店”给彻底搅了。 一股无名的火气从心底升起,夹杂着挫败感。 他是天子,坐拥四海,富有天下。 此刻却对着满桌珍馐,开始思考一个疯女人杜撰出来的食物。 更让他心绪烦乱的是,一个更荒谬的问题,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晚膳……吃的什么? 清芷宫的份例用度,他从未下令克扣过。 可李德全说,她让宫女去内务府领了纸钱和元宝。 她该不会……萧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个女人,该不会真的在吃那些祭品吧? 他自己都觉得荒诞。可一想到苏凝晚那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的做派,他又觉得,这种事情……她似乎真的干得出来。 她该不会…… 萧烨的脸色沉如锅底。 那个女人,该不会真的在吃那些祭品吧?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他自己都觉得荒诞。 可一想到苏凝晚那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的做派,他又觉得,这种事情……她似乎真的干得出来。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他必须去亲眼看一看。 萧烨猛地从椅上站起身,衣袍带起的风,让桌上的烛火都剧烈地晃了一晃。 伺候的宫人们吓得齐齐跪了一地。“陛下?” 晚风带着夜的凉意涌入,吹得他龙袍的衣角轻轻翻飞。 他望着清芷宫的方向,宫城各处都点缀着宫灯,像是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星,远处甚至能隐约听到巡夜禁卫走过的甲叶摩擦声。 一切都一如往常,井然有序。 唯独那个方向,没有光。 那个念头,只如一缕挥之不去的清风,在他心头盘旋了一整晚。 此刻,终于找到了落脚点。 与其在这里对着一桌冷掉的御膳,被一个荒唐的念头搅得心神不宁,不如亲自去看一眼。 罢了,就当是夜里散步。 这个想法一出来,所有的烦躁似乎都有了出口。 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他对殿外唤道:“李德全。” 守在门外的李德全立刻小跑着进来,跪在地上:“奴才在。” 萧烨看着他“摆驾,清芷宫。” 李德全闻言一愣,跪在原地,一时竟忘了领旨。 自凝妃娘娘被禁足起,陛下可从未踏足过那里,甚至连提都未曾提过。 萧烨此时已迈步向殿外走去。 明黄色的龙袍衣角自李德全眼前一晃而过,带着一股窗外晚风的凉意。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跟上。 皇帝平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像是随口一提,“传内务府总管跟着。朕……去瞧瞧清芷宫的份例。” 第7章 陛下!有刺客! 夜色如墨,泼满了整座皇城。 萧烨的龙辇停在了百步之外,他带着李德全,悄无声息地向那方寝殿走去。 越是靠近,周遭便越是寂静。 檐下的宫灯未点,窗内也只透出一点朦胧的微光,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在偌大的皇宫里,这般光景,不似禁足,倒比冷宫更添了几分萧索。 心中那股无名的烦躁愈发浓重。 他放轻了脚步,负手前行,帝王的威仪在踏入这方庭院时,便化作了警惕与审视。 他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而此刻被他视为猎物的苏凝晚,正享受着她穿越以来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寝殿内,上好的银骨炭在角落的熏炉里静静燃烧,没有一丝烟火气,只将融融的暖意送至每一寸角落。 宝珠早已被她打发下去休息,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她一人。 苏凝晚斜倚在床头的软枕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姿态懒散到了极点。 “9527,在吗?”她在心中慢悠悠地呼唤。 几乎是同时,那个冰冷的机械音便响了起来:【尊敬的宿主,9527随时为您服务。】 经历了上次的上吊风波,系统对她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黑心监工变成了金牌客服,就差把“顾客就是上帝”刻在核心代码里了。 苏凝晚满意地勾了勾唇,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土财主般的阔绰:“给我查查,我现在有多少积分?” 【回宿主,您上次成功逼退柳妃,获得“智斗反配角”积分10点;成功让皇帝下达“禁足”命令,开启“带薪休假”副本,获得“摸鱼达人”成就积分50点;成功pua系统,获得“反客为主”隐藏积分100点。目前您的总积分为160点。】 “嚯,还不少。”苏凝晚的眼睛亮了。 她本以为自己光脚闹事,一穷二白,没想到这系统还挺上道,把她这些光辉事迹都量化成了业绩。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既然“阴间商业帝国”的启动资金已经通过烧纸的方式汇了过去,那阳间的这点积分,自然要用来犒劳自己。 毕竟,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打开系统商城,娱乐版块。” 苏凝晚熟练地下达指令,“我今天要消费,来点高级的享受。” 【娱乐商城已为您打开。现有商品:宫斗小说合集、古典名曲鉴赏、全套戏曲杂剧……】 “停,”苏凝晚打断了它,“有没有……就是那种,会动会说话的画本?” 她努力地想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来形容“电视剧”。 系统卡顿了两秒,似乎在检索数据库:【检测到宿主需求……正在匹配……匹配成功!“光影剧场”已为您解锁。请问宿主,您想观看哪一类型的剧目?】 “来个提气的,振奋人心的!”苏凝晚吩咐道,“最好是那种……歌颂创业艰难、反抗压迫、最终走向胜利的。正好,给我未来的地府事业找找灵感。” 【收到!正在为您检索符合“创业”、“反抗”、“胜利”关键词的剧目……检索完毕!推荐剧目:《激情燃烧的岁月》。该剧讲述了一群有志青年,在家国沦陷之际,奋起反抗侵略者,最终建立新家园的传奇故事。单集兑换需50积分,高清画质,沉浸式体验。】 “就这个了!”苏凝晚一拍板,“先来两集,给我搞个连播!要1080p超清的,别拿那些雪花画质糊弄我!” 【……好的,宿主。100积分已扣除。】 系统对于那些它听不懂的词汇,选择了智能忽略, 【《激情燃烧的岁月》第一、二集即将为您播放,祝您观影愉快。】 话音落下,苏凝晚的脑海中,一段激昂的音乐响起,紧接着,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如画卷般展开。 她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惬意地眯起了眼。 【啊,人间……不,是退休生活,值得!】 也就在此时,那道属于帝王的身影,悄然立在了寝殿的窗外。 他刚一站定,那道懒洋洋的心声,便再度响起。 【哇哦,开场就这么刺激?砰的一声,这特效做得可以啊,吓我一跳!】 萧烨的眉心猛地一跳。 砰?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还把她吓了一跳? 他凝神细听,宫内外一片死寂,根本没有任何异响。 是暗号? 他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哟,这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军官出场了……看这仁丹胡,这罗圈腿,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萧烨的瞳孔骤然收缩。 日本?那不是海外倭寇之国吗?军官?她竟在宫中与敌国军官有所联系? 一个荒谬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冷。 紧接着,一句更让他心胆俱裂的话语传来。 【啧,这鬼子头头一开口就是‘八嘎’,这词儿听着就招人烦,真想给他一巴掌。】 八嘎? 虽然听不懂这是何意,但那两个字的发音古怪而暴戾,与他从沿海奏报中看过的倭寇语言描述有几分相似。 再结合她前一句的“日本军官”,答案已昭然若揭! 这女人,竟真的在与敌国奸细联系! 不等他从这惊天骇浪中回神,苏凝晚的下一句内心独白,如同一道惊雷! 【来了来了!经典咏流传!‘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冲啊!’我的天,每次听到这句台词都热血沸腾!】 同志?何等诡秘的称谓! 新中国?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颠覆他的江山社稷! 热血沸腾?她竟对此事感到亢奋?! 萧烨的血液霎时间冷了下去。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起来----诡异的响动是信号,番邦的语言是密语,而这句大逆不道的口号,便是他们谋逆的最终目的! 他终于明白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源自何处。 这苏凝晚,她在用一种闻所未闻的妖法,与宫外的同党暗通消息,策划着一场惊天动地的谋反! 什么烧纸,什么禁足,不过是为这弥天大谎做的遮掩! 杀意如狂潮般席卷而来。 “锵----” 一声龙吟,随身的“天子”佩剑赫然出鞘。 锋利的剑尖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森然的冷光。 李德全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喊出“陛下”,便见皇帝的身影如离弦之箭,挟着雷霆之怒,直冲寝殿。 “砰----” 一声巨响,雕花的殿门被他一脚踹开。 萧烨持剑立于门口,携着一身寒气,厉声喝道: “什么人!”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内。 然而,预想中的刀光剑影、伏兵乱贼并未出现。 殿内,烛火摇曳,暖香浮动。 而那张宽大的沉香木床上,只斜斜倚着一个单薄的人影。 巨响显然惊扰了她。 苏凝晚正沉浸在“手撕鬼子”的剧情里,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激灵。 缓缓地从一堆柔软的锦被中坐起身来。 她似乎还未完全从“光影剧场”中抽离,动作带着一种刚梦醒的慵懒与迷蒙。 乌黑如瀑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削瘦的香肩上,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贴在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旁。 身上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丝质寝衣,衣襟因起身的动作而微敞,露出一段精致分明的锁骨,以及脖颈优美修长的线条。 在昏黄的烛光下,她的肌肤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柔光,细腻得不见一丝瑕疵。 她似乎并未看见门口那个煞气腾腾的男人,只是微微蹙着秀眉,杏眼迷离,还带着一层水汽,像是被扰了好梦,眼神里尽是茫然与被打断的不悦。 她抬起手,用纤长的手指有些困扰地揉了揉眼睛,红润的菱唇微微嘟起,下意识地呢喃出声,嗓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与娇憨: “我……刚看到哪儿了?”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才终于缓缓聚焦,落在了门口那个手持长剑、面沉如水的帝王身上。 四目相对。 一个杀气腾腾,一个睡眼惺忪。 第8章 高端的审问,往往.... 寝殿内的空气,让人窒息。 一边是持剑而立的帝王,龙威凛然,一身煞气尚未敛尽; 另一边,却是刚被巨响惊醒的凝妃,睡眼惺忪,神情还带着几分茫然与慵懒。 最终还是苏凝晚先开了口。 毕竟被一个提着剑的男人堵在卧室门口,就算他是皇帝,也实在有点影响睡眠质量。 她抱着锦被,往后缩了缩,试探性地问道:“陛下……您这是,来梦游了?” 萧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惊疑与怒火。 那声清脆的“锵啷”声,是他将天子剑还入鞘中。 动作干脆利落,试图用这金石之声挽回一点帝王的体面。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可眼神里包含的怀疑与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苏凝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抱着被子的手都收紧了,内心疯狂拉响警报。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睡眼惺忪的样子吗?踹了我的门,提着剑冲进来,现在又不说话,想干嘛?私闯民宅还带精神攻击的?】 【不行,他这个眼神太吓人了,跟要查我KPI、不达标就地开除似的。我得赶紧想个办法把他打发走,不然今晚别想睡了!】 就在苏凝晚为了自己的睡眠大业,准备硬着头皮开口“送客”时,皇帝终于动了。 他迈步走进内殿,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周,最后还是落回她身上。 沉声问道:“你方才在殿内做什么?朕在宫外,似乎听见了异响与惊呼。” 【哦豁?他说听见声音了?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这不正好把梯子递到我嘴边了吗?就坡下驴啊姐妹!】 她心念电转,面上则恰到好处地挤出几分后怕与茫然。 顺着皇帝的话,一脸真诚地解释道:“回陛下,您许是听见了臣妾的梦呓。臣妾刚刚……好像是做了个噩梦。” 这番说辞,竟与他给自己找的台阶严丝合缝。 萧烨走到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对门口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李德全递了个眼色。 李德全会意,转身将同样战战兢兢的宝珠唤了进来,示意她上茶。 他决定将计就计,借着关心之名,行审问之实。 言语可以作伪,但心声……却未必。 他不动声色,凝神细听,只等着她自己露出破绽。 宝珠端着茶盘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好不容易才将一杯热茶放到了皇帝手边的小几上。 萧烨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眼神却紧紧锁着她: “朕听闻你近日噩梦连连,心中挂念,特来看看。” 苏凝晚心里吐槽,面上却只能顺从地点头。 【搞什么?老板深夜突击查岗,还非要拉着员工开会?这严重影响我的休息时间,违反劳动法了啊!】 萧烨撇着浮沫的手,微微一顿。 劳动法是何物? 但“老板查岗”、“影响休息”这几个字,他却是听懂了。 强忍着心中的不悦,继续自己的“审问”。 “身子可大好了?”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苏凝晚乖巧回答:“回陛下,已无大碍,劳陛下挂心了。” 【他这眼睫毛……也太长了吧?又长又翘,不会是去植的吧?古代就有这种美容技术了?看着不像假的啊,角度很自然……】 萧烨:“……” 他将茶盏轻轻放回几案,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在这里字斟句酌地试探军国大事,她却在研究他的眼睫毛是真是假?! 一股邪火从心底窜起,又被他死死压住。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或许是她故布的迷阵,用这些无稽之谈来扰乱他的心神。 换了个话题,直指核心:“方才的噩梦,可还记得更详细些的内容?比如,那些人为何而战,喊的又是什么?” 苏凝晚的眼睫颤了颤,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人太多,声音太杂,臣妾……记不清了,只觉得心惊肉跳的。” 怎么还不走?这么晚不睡觉,明天不用上朝的吗? 一看就是肾虚,内里亏空,需要来点固本培元的方子好好调理一下。嗯,枸杞配海参,阴阳双补…… “啪!” 一声脆响。 毫无征兆地在花梨木小几上重重一拍,力道之大,让那只他刚刚放下的茶盏都跳了一下。 滚烫的茶水四溅,将明黄色的袖口都浸湿了一片。 素来波澜不惊的俊脸上,额角的青筋正隐隐跳动。 够了! 他在这里为了江山社稷殚精竭虑,这个女人非但没有半点敬畏之心,竟还敢在心里断言他“肾虚”? 这审问,是一点都进行不下去了! 再听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将这个女人的脑子剖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萧烨猛地站起身,龙袍的衣角带起一阵冷风。 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那个一脸无辜的女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夜深了,凝妃好生歇着。” 说完,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待,转身就走,背影写满了“憋着一肚子气”。 李德全见状,连忙躬着身子准备跟上,心里却在疯狂打鼓。 这清芷宫,真是一处谜地。 进来时杀气腾腾,出去时怒气冲冲,偏偏里面那位娘娘,瞧着什么都没做。 就在萧烨的脚即将迈出寝殿门槛的那一-瞬间。 一道截然不同的心声,悄然飘入他的脑海。 也不知道我哥在边疆,现在天儿该转凉了,晚上会不会冷,军营里的被子够不够厚。 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戏谑与懒散,没了那些他听不懂的古怪词语。 有的,只是属于妹妹对兄长的牵挂与担忧。 萧烨准备离开的脚步,因为她的心声,稍稍停顿住了。 但也仅仅是一瞬。 下一刻,头也不回地迈出了门槛,明黄色的龙袍衣角划过一道弧线,很快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李德全不敢耽搁,连忙躬身退了出去,将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里的一切。 御驾回程的路上,一路无话。 夜风是冷的,但李德全觉得,那点寒意,远不及前方那道明黄色的背影上渗出来的半分。 他只能死死盯着陛下的脚后跟,连自己的呼吸都刻意放得又轻又长。 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会触碰到帝王那根不知何时就会绷断的弦。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跟了一路,刚在心里稍稍松了半口气,那道声音便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萧烨的脚步未停,只吩咐道:“传朕旨意,命兵部即刻清点一批御寒冬衣、伤药,并上等酒肉,加急送往北疆大营。就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就说凝妃梦到了沙场苦寒,为将士们求的恩典。” 第9章 来自边疆的土特产 萧烨已经批阅了半个时辰的奏疏。 神色专注,朱笔起落,一如往常。 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乱。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几份需要陛下过目的文书。 最上面的是一封加盖了火漆的军报,旁边还放着一个半旧的木盒子。 “陛下,北疆大营有军报抵京。” 他先将公事呈上,然后才指着那盒子,“另外,苏将军还托返京的军驿信使,给凝妃娘娘捎带了一封家书和一件小包裹。” 苏临风。 听到这个名字,萧烨的眸色沉了沉。 苏家满门武将,老的那个刚毅勇猛,却也功高震主,桀骜不驯。 这个小的,年纪轻轻便已是镇北大将军,手段更是青出于蓝。 他拿起那封不算厚的家书,又掂了掂那个轻飘飘的木盒,眉心蹙了一下。 呵,苏临风。 边疆战事不紧了?还有闲心从千里之外送这些......“土特产”回来? 他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将那封信扔回了托盘里。 几块破点心,聊表心意?能比得上御膳房的山珍海味?瞧这寒酸样。 一股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躁涌了上来。 可就在这烦躁之中,昨夜那句清晰的心声,却又不合时宜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也不知道我哥在边疆......晚上会不会冷...... 那声音里的柔软与牵挂,与她平日里那些古怪的内心截然不同。 也与他印象中,那个骄纵任性,只会跟在自己身后追逐的苏家嫡女,判若两人。 萧烨端着朱笔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叩了一下。 “罢了,苏家世代忠良,为国镇守边疆,劳苦功高。他挂念胞妹,亦是人之常情。” 他为自己的决定,找了一个冠冕堂皇,无可指责的理由。 李德全在一旁,摸不准陛下对这苏家兄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按理说,凝妃娘娘正禁足,这封家书,可送也可不送,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就在他以为这盒子要被发回内务府时,却听见龙椅上的那个人,用带了点不耐烦的语调开了口。 “罢了。” 他挥了挥手, “一点吃食,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着人送过去吧,不必声张。”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往后苏将军若再有东西送来,一并照此办理,不必事事来报。” 言下之意,是给她开了个长期的绿灯。 “奴才遵旨。” 李德全如蒙大赦,连忙捧着东西退了出去,心里却更是迷糊了。 陛下这到底是厌弃了凝妃娘娘,还是……心里头其实记挂着呢? 帝王心,真是海底针啊。 清芷宫内,苏凝晚在一室明媚的秋光里,懒洋洋地睁开了眼。 她对御书房里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 宝珠伺候她梳洗时,神色间还有些惴惴不安,小声问道:“娘娘,昨夜陛下他……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苏凝晚打了个哈欠,“老板来巡视了一圈,觉得员工状态不错,就回去了。” 用早膳时,内务府的人先到了,送来一堆赏赐,说是陛下嘉奖她“心怀将士,慈悲为怀”。 为首的太监满脸堆笑,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亲自将赏赐的单子递上:“凝妃娘娘万安,这是陛下今儿一早吩咐下来的,特赏赐您一批上好的云锦蜀绣,还有些新进贡的东珠首饰,给娘娘添妆。” 宝珠看着那些在托盘里流光溢彩的珍宝,眼睛都直了,激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匹月白色的锦缎,那料子像月光一样顺滑,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娘娘,您看,您看!” 她声音发颤,眼眶通红,“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奴婢就知道,陛下不会真的忘了您的!” 苏凝晚内心吐槽了一句“封口费”,面上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这份大礼。 小姑娘就是单纯,老板画个饼、给点小恩小惠就感动成这样。 不过……这届老板确实大方,不管安的什么心,只要钱给到位,就是好老板。 紧接着,御前的小太监便捧着苏临风的家书和木盒,悄然而至。 “启禀娘娘,” “这是北疆大营送回京的,李总管得了陛下的口谕,让奴才第一时间给您送来,并嘱咐了,任何人不得查阅、阻拦。” 没有皇帝的点头,这封来自兵家重地的信,根本不可能越过重重宫禁,直接递到她一个“禁足”妃子的手上。 苏凝晚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她接过东西,拆开了信。 看到那熟悉的笔锋时,脑海里竟没来由地闪过一个画面----少年时的苏临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练武之人才有的薄茧。 画面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信上的内容是典型的直男式关怀,话少,但句句都在点上。 她将信纸折好,放到一旁,然后才打开那个半旧的木盒子。 盒子里,是几块用油纸细细包好的桂花糕。 宝珠在一旁怀念地轻呼,系统也适时地发出了“关键物品”的提示。 苏凝晚看着那几块平平无奇的糕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吐槽。 真是的,送点金子、银票什么的,不比这点吃的实在多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手上却鬼使神差地,拈起了一块。 糕点入手微凉,有些发硬。 她小口咬了下去。 入口的瞬间,整个人便愣住了。 那股不完美,却带着记忆中温度的甜糯味道,像一把钥匙,撞开了属于“苏凝晚”的记忆闸门。 那些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名为“亲情”的暖意,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她闻到了儿时自家小厨房里,桂花和糯米粉混合的香甜气息。 摸到了少年苏临风藏在怀里,一路小跑带回家的那包桂花糕上。隔着油纸传来那滚烫的温度。 听到了自己出嫁前夜,兄长笨拙地将一包桂花糕塞到她手里时,那句闷声闷气的叮嘱:“宫里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写信告诉哥。” 上辈子是个孤儿的她,从未体验过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滋味。 她的人生信条是靠自己,不相信任何无缘无故的善意。 可此刻,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 从她的舌尖化开,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心里那个又冷又硬的角落。 那股暖意,陌生又固执,让她无所适从。 拿着那块咬了一半的桂花糕,就那么愣在了那里。 她那颗一心求死,只求安稳退休的心,在这一刻,悄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上辈子拼死拼活,也没人给我送过一块点心。 捏着那块糕,心里有了一笔算不清的账。 这个世界......好像也不全是强制KPI和傻逼老板。 ......真麻烦。 第10章 圣眷 那块来自边疆的桂花糕,后劲比想象中要大。 一连两日,苏凝晚都有些恹恹的。 那种名为亲情的暖意,像一团散不去的温火,在她心里慢慢地烧着,扰乱了她全盘的退休计划。 她甚至破天荒地,失眠了。 烦死了,好不容易搞定了系统这个HR,老板那边也暂时稳住了,现在又冒出来个“亲情”的KPI,还让不让人好好摸鱼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内心疯狂吐槽,却毫无睡意。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边辗转反侧,御书房那边,也没安生。 夜半三更,萧烨看着暗卫呈上关于清芷宫的密报。 密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凝妃娘娘收到家书后,并无异动。入夜后,似有心事,辗转反侧,久未入眠。” 他当然知道她有心事。 昨日他听闻,她将那几块陈旧的桂花糕,一块一块,慢慢地吃完。 没有抱怨,没有那些荒唐的念头,只有沉默。 那份沉默,远比她平日里那些荒唐的念头,更让他在意。 他原以为,她会将那几块寒酸的糕点直接丢掉。 可她不仅吃了,还吃得那么认真。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前一刻还是个满脑子“阴间产业”、“退休养老”。 后一刻又能为了几块破点心,露出那般柔软的一面。 萧烨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那股熟悉的、因她而起的烦乱,又涌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需要去确认一下。 至于确认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此时的苏凝晚,正歪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池子里的锦鲤喂食。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骨头都酥了。 她眯着眼,盘算着该如何把“荡秋千”这个项目提上日程,也好打发这过于漫长的带薪假期。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凝晚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当是哪个宫人。 直到那阵脚步声停在了她面前,投下了一大片阴影,将她身上的暖阳尽数遮蔽。 她不悦地蹙眉,睁开了眼。 “怎么……” 后面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萧烨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正垂眸看着她。 阳光在他身后,给他周身渡上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未能融化他眉眼间的清冷。 苏凝晚心里“咯噔”一下,瞬间从躺平模式切换到了营业模式。 【我的妈,老板又来突击检查了?!连个预告都没有,这是什么企业文化!】 她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就要行礼:“臣妾……” “免了。” 萧烨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目光从她身上,落在了她手边石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油纸。 那包桂花糕的纸,她都没舍得扔。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朕还以为,你只对山珍海味感兴趣。” 苏凝晚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敲打她平日用度奢靡?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嫌弃那桂花糕寒酸的? 她脑中飞速运转,面上却是一派茫然恭顺:“陛下说笑了,不过是些寻常点心罢了。” “是么?” 萧烨的视线又回到她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 “朕倒是听闻,凝妃为了这几块寻常点心,连着两日,都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苏凝晚的后背,渗出了细密的薄汗。 他果然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她收了糕点,还知道她吃了,甚至连她失眠都知道!这清芷宫,怕不是被他安插了无数个摄像头! 【太可怕了!这老板是个监控狂魔!这工作环境太恶劣了,我要申请劳动仲裁!】 萧烨看着她那副受惊小鹿的模样,心里那股烦乱消散了些许。 这个平日里张牙舞爪、满心算计的女人,竟会因为兄长的几块糕点,就失魂落魄成这样。 他移开视线,语气平淡:“你兄长苏临风,在北疆屡立战功,是我朝栋梁。你身为其妹,也当爱惜身体,莫让他远在边关,还要为你忧心。”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君对臣的安抚,像兄长对妹妹的规劝,却独独不像一个帝王对失宠妃子该说的话。 苏凝晚彻底懵了。 这......这是什么路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啊,他没打我啊......这是老板的人文关怀? 她一时没接上话。 萧烨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他站了片刻,见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便觉得有些无趣。 他来此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 “你好生歇着吧。”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带着李德全,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 只留下苏凝晚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就为了跟我说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半个时辰后,李德全亲自带着御膳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再次驾临清芷宫。 为首的食盒一打开,熟悉的味道飘散出来,弥漫了整个庭院。 只见一盘用白玉碟盛着的桂花糕,被做成了精巧的九层宝塔形状,顶上还用金箔点缀着,热气腾腾,一看便是刚出炉的。 李德全满脸堆笑,高声传旨:“陛下偶感风寒,太医说宜食甜点,此乃御膳房新作的‘金塔桂花糕’,陛下尝着不错,特赏赐凝妃娘娘一份,望娘娘凤体安康。” 苏凝晚看着那盘精致得不像话的桂花糕,再联想到刚刚萧烨那番莫名其妙的“探望”,什么都明白了。 感冒了吃甜的?这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这借口也太烂了吧! 所以......他刚才不是来查岗,是专门来看我吃没吃他送的“人文关怀”? 这份桂花糕......是专门做给我吃的? 这份意有所指的圣眷,在平静的后宫里,激起了一圈巨大的涟漪。 翊坤宫内。 “啪----!”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杯,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千万片。 宫女们吓得齐齐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柳妃气得浑身发抖,一张美艳的脸因嫉妒而扭曲。 “你说什么?!陛下亲自去了清芷宫,还赏了她一盘新做的桂花糕?!” 前来报信的小宫女抖如筛糠,颤声回道:“是......是,娘娘。听说还是李总管亲自送去的,御膳房十几个人跟着,那排场比给您送餐时还大......” “苏凝晚!” 柳妃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你这个贱人,又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去勾引陛下!” 她本以为,苏凝晚被禁足,又失了圣心,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 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竟又让她翻了身!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11章 来自系统的“KPI” 皇帝那份意有所指的桂花糕,在后宫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最直观的变化,是清芷宫门口。 往日里冷冷清清,如今却时常有各宫的奴才,借着各种由头前来请安、或是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名为问候,实为探路。 苏凝晚烦不胜烦,干脆让宝珠把门一关,挂上了“闭门谢客”的牌子。 烦死了,清静了没两天,又来一堆人搞职场社交。后宫这破地方,连个摸鱼的净土都没有。 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翻了个身,将一本书盖在脸上,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纷扰。 就在这时,那个消失了几天的机械音,又在她脑中响了起来。 与之前相比,这次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叮----检测到男主萧烨“好感度”微幅上升,系统核心能量已补充。】 苏凝晚把脸上的书扒拉下来一条缝。 哦?老板的项目拿到投资了,这是要来给员工开动员大会,准备画新饼了? 果不其然,系统下一句话就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鉴于您上次被动触发的“亲情线”任务,取得了意料之外的良好效果,系统决定乘胜追击,正式发布主线关联任务。】 苏凝晚把书又盖了回去,选择物理屏蔽。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系统无视了她的消极抵抗,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调,发布了任务内容。 【任务发布:为表感谢,请宿主亲手制作一份糕点,送予皇帝,以回应“圣眷”,巩固当前的大好局面。】 苏凝晚在心里“呵”了一声。 亲手制作?我一个连方便面都泡不好的人,你让我玩古代烘焙? 你是想让我直接把老板毒死,你好继承我的清芷宫吗? 懒得跟系统废话,直接道:“任务我拒……” “绝”字还没说出口,一副带着声音和气味的画面,就强制性地在她脑海中展开了。 那是一个红白相间的金属罐子,瓶身上凝结着细密冰冷的水珠。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瓶口被拉开,深褐色冒着气泡的液体被缓缓倒入一个装满了冰块的玻璃杯中。 “滋啦----” 那味道,是刻在每个现代人DNA里的快乐源泉。 冰镇可乐。 她猛地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 ……这、这个奖励,是不是有点过于犯规了? 系统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机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引诱的意味: 【特殊奖励“肥宅快乐水”,来自宿主原世界的S级慰问品,百分百还原,冰爽体验。只要完成任务,即可拥有。】 苏凝晚感觉自己快馋哭了。 苏凝晚的喉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但一想到要亲自动手,她还是果断拒绝:“不行,我不会。而且我禁足呢,出不去。” 系统似乎早有预料,机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检测到宿主消极怠工。系统规则更新:为保证任务完成度,核心环节宿主必须亲自参与。本次任务的最后环节----“交付”,必须由宿主亲自完成。】 【至于“禁足”……】 【陛下昨日已传下口谕,凝妃娘娘“心怀将士”,非骄纵之人,禁足令即刻起,便解了。】 苏凝晚:“……” 好家伙,连退路都给我堵死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杯可乐,是非喝不可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她再次以“技术入股”的模式,和系统达成了“我动口、宝珠动手”的屈辱协议。 系统:【……】 脑子里的机械音,过了许久,才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憋屈,重新响起。 【……经检测,“技术入股”模式,并未明确违反“亲手制作”的核心条例。宿主提议……通过。】 清芷宫的小厨房里,上演了一场灾难。 苏凝晚搬了张舒服的太师椅,坐在门口的阳光下,喝着茶,远远地进行着“技术指导”。 宝珠则苦着一张脸,在灶台前手忙脚乱,满头大汗。 白净的小脸上沾满了面粉,活像一只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小猫。 “宝珠,不对不对,” 苏凝晚嗑着瓜子,遥遥地喊,“你揉面的力道不对,要用心去感受,用爱去注入!感受到那份来自面粉的灵魂了吗?” 宝珠快哭了,手上黏糊糊的,闷闷地回道:“娘娘……奴婢……奴婢感觉不到灵魂,只感觉手要断了……” 苏凝晚闻言,煞有介事地放下了手里的瓜子,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她绕着揉面的案板走了一圈,“宝珠啊,”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如今这番劳累,并非单纯的揉面,而是在‘悟道’。懂吗?” 宝珠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苏凝晚也不指望她懂,背着手踱回自己的贵妃椅,“好了,悟道的第一个环节结束了。现在,加糖!” “娘娘,”宝珠看着那已经加了好几勺糖的面团,小心翼翼地问,“还加吗?会不会太甜了?” “你不懂,” 苏凝晚高深莫测地晃了晃手指,“这叫多巴胺的情感升华,我们要给陛下一个甜蜜的暴击!” 在苏凝晚一连串听不懂的神指导和宝珠含泪的迷之操作下,一盘外观勉强过关,但配比完全失调的桂花糕,总算出炉了。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 萧烨刚处理完一批军务,正端着茶,闭目养神。 李德全躬着身子,从殿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神情。 “陛下,清芷宫的凝妃娘娘……求见。” 萧烨的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有些意外:“她?” 他昨日才解了她的禁足,她今日便主动来了御书房?这倒不像她的性子。 “宣。” 很快,苏凝晚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衬得人格外温婉。 敛去了平日里的懒散,每一步都走得规规矩矩,脸上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红晕。 “臣妾参见陛下。” 萧烨看着她这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恭顺模样,心里那点烦躁竟散去了些,只觉得有趣。 他放下茶盏,淡淡道:“平身吧。你来此,所为何事?” 苏凝晚提起食盒,上前两步,柔声道:“臣妾听闻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偶感风寒,心中甚是担忧。臣妾不才,亲手做了些粗笨点心,希望能为陛下解乏。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她说着,微微垂下眼帘,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真心爱慕着君王的妃子。 【系统,看见没?这才叫专业!我这演技,放我们那儿,起码能拿个奥斯卡小金人!】 萧烨:“……”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趣味,又淡了下去。 原来又是演戏。 李德全极有眼色地上前,接过了食盒,打开,呈现在了御案上。 那是一盘……卖相极为朴素的桂花糕。 萧烨看着那盘糕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了一块。 苏凝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别吃别吃别吃!我的天,他真要吃啊!勇士啊!】 【这玩意儿甜度严重超标,吃下去怕不是要得糖尿病。哥,你可千万别有事,我的可乐还指望着你呢!】 萧烨拿着糕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正低头扮作羞怯,内心却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女人。 然后,在苏凝晚惊恐的“注视”下,他面不改色地,将那块桂花糕,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那种恨不得把一整罐糖都倒进去的甜腻,充斥着他的口腔。 萧烨的咀嚼动作,夹杂着一丝无法察觉的停顿。 他……他居然咽下去了? 苏凝晚内心大为震撼, 他味觉是不是失灵了?还是说古代皇帝的身体构造跟我们不一样? 系统,快,资料库里有没有关于‘古代帝王味觉耐受性’的研究报告? 萧烨面无表情地,将嘴里那块甜到发苦的桂花糕,缓缓咽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这个努力憋着的女人,“味道……很独特。” 苏凝晚连忙福身:“陛下喜欢就好。” 独特你个鬼!你脸都快绿了!快喝口茶水吧哥,我怕你当场休克过去! 萧烨端起了手边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放下茶盏,看着那盘甜到可以毒死人的桂花糕,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慢条斯理地吩咐道: “李德全,将凝妃娘娘的这份‘心意’,送到后宫各主位娘娘那里,让她们也一同尝尝。” 苏凝晚:“???” 不带这么玩的啊!这是要拉着整个后宫一起‘甜蜜暴击’吗?! 老板,你这是公报私仇啊! 第12章 一次失败的“偶遇” 皇帝的甜蜜暴击,报复性极强,侮辱性也极高。 第二天一大早,宝珠面如死灰地从外面冲进来,带着哭腔,几乎是扑到了苏凝晚的床前。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苏凝晚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她一嗓子嚎醒,不悦地蹙眉:“大清早的,哭什么丧?天塌下来了?” “娘娘,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啊!” 宝珠都快哭了,“昨儿……昨儿陛下把您送的桂花糕,真的分给了后宫所有主位娘娘……” 苏凝晚:“……” “奴婢听说,丽嫔娘娘肠胃弱,当场就吐了;德妃娘娘说甜得一晚上没睡着,今儿一早还头疼呢;至于柳妃娘娘……” 宝珠顿了顿,表情复杂,“她倒是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但听说她宫里,昨晚传了一宿的太医!” 苏凝晚听着这堪称惨烈的战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老板这是杀人诛心啊!不仅要我当众社死,还要拉着整个公司管理层,一起围观我的社死现场! 这下好了,我‘苏妲己’的名声还没坐实,‘苏毒妇’的帽子怕是先要戴稳了。 她这边头疼不已,脑子里的系统,却兴奋的汇报起了它的“业绩”。 【叮----检测到任务道具“桂花糕”已超额分发,任务完成度200%。】 【检测到“后宫怨念值+100”,“嫉妒值-50”(因糕点难吃),“困惑值+200”,“宫斗副本混乱指数+500”……】 【数据模型异常……正在重新评估“好感度”……评估失败。】 系统卡顿了片刻,最后强行得出了一个结论。 【经综合分析,陛下此举,高深莫测,必有深意!此举已成功加深宿主在后宫的“影响力”,系统能量获得大幅补充!现发布“偶遇”类随机任务,请宿主再接再厉!】 苏凝晚:“……” 【这破系统,算法有问题吧?这明明是负面营销,怎么在你这就成业绩了?】 她现在是后宫名人,不管是好是坏,只想躲在清芷宫里避避风头。 可系统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亮出了任务奖励----一包乐事薯片,居然还是黄瓜味的。 那清新的黄瓜味,那酥脆的“咔嚓”声,击中了她的灵魂。 现在出门,不是等于404公司年会大型出糗现场吗? 她内心天人交战,算了,为了黄瓜味薯片,我忍了! 秋高气爽,阳光和煦,御花园里金色的桂花开得正好,满园都飘着甜丝丝的香气。 按照系统的“最佳偶遇路线”规划,苏凝晚此刻本应在揽月湖的九曲桥上,营造一种岁月静好的文艺氛围。 但现实是---- 御花园离揽月湖最远,但阳光最好的一个角落里。 苏凝晚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豪华躺椅上。 宝珠和心来的小栗子,一左一右,手里举着大蒲扇,有气无力地给她扇着风。 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冰镇酸梅汤和刚切好的西瓜。 “娘娘,”宝珠小声提醒,“咱们……是不是该去桥那边了?万一错过了……” “急什么,”苏凝晚眼睛都没睁,声音懒洋洋的,“我现在是后宫的‘风云人物’,得有点神秘感,不能随便露面。” 她心里想的却是: 开玩笑,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我现在出去,怕不是要被其他嫔妃的眼神给戳穿了。这个角落就很好,风水宝地,最适合光合作用。 系统在她脑中疯狂预警。 【警告:宿主已严重偏离最佳偶遇路线!男主即将在五分钟后抵达预定地点!请立刻前往九曲桥!】 苏凝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闭嘴。你懂什么?我这叫反向操作,欲擒故纵。你这种基层系统,是不会懂我们高阶玩家的战术的。】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把系统给怼了回去。 然后,在满园的桂花香和暖洋洋的阳光里,伴随着宝珠和小栗子绝望的眼神,她……睡着了。 同一时间,揽月湖畔。 萧烨负手而行,李德全跟在身后。 他今日,确实是特意来御花园的。 他一手策划了昨夜那场“满城风雨”的“甜蜜暴击”,将苏凝晚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倒想亲眼看看,这个“罪魁祸首”,在闯下如此大祸之后,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 是会战战兢兢,惶恐不安?还是会故作镇定,强颜欢笑? 他怀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看好戏的复杂心态,信步而来。 他走过九曲桥,并未见到任何人。 当他觉得有些失望,以为苏凝晚是怕了,不敢出门时。 眼角的余光,却被远处一片草坪上的景象,吸引了过去。 隔着半个湖,他看不太真切。 只隐约看到,那里摆着一张夸张的躺椅,一个身影正毫无仪态地躺在上面,旁边还站着两个打扇的宫人。 那派头,比他这个皇帝还足。 李德全也看见了,正要出声喝斥,却被萧烨抬手制止了。 眯了眯眼,不知为何,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悄悄凑近,他只听到了一段含糊又满足的梦呓。 嗯……太阳真好……暖洋洋的…… 骨头都晒酥了……这才是人生啊…… 薯片……我的黄瓜味薯片……嘿嘿…… 萧烨:“……” 他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个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身影。 精心算计了一整晚的心思,忽然就变得有些可笑。 他以为自己布下了一个精妙的棋局,结果,对方压根就没上棋盘。 他兴师动众地搞了一场公报私仇,结果,被报复的当事人,睡得比谁都香。 一股“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混合着几分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看着那道身影,最终,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一幕,被不远处假山后的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后,永和宫内。 贤妃正临窗静坐,面前摆着一局残棋。 她的贴身宫女芝兰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将方才在御花园里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回禀了。 听完后,贤妃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漾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拈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恰好堵死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良久,她才轻笑出声:“人人都想往陛下跟前凑,想方设法地争宠献媚。费尽心思躲着陛下的,倒还是头一回见。” 她望向窗外,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满宫里的人,都以为陛下在下一盘精妙的棋局,算计着人心。而苏凝晚,就是那颗最先被舍弃的、用来投石问路的棋子。” “可如今看来,这位苏妹妹,根本就没想在棋盘上争一席之地。她倒像是那个嫌下棋太累,干脆把棋盘掀了的人。” “这就有意思了。” 第13章 “金牌销售”的滑铁卢 苏凝晚的“咸鱼”行为,像一团棉花,让皇帝和系统卯足了劲打出的一拳,都落在了空处。 皇帝那边暂且偃旗息鼓,系统这边却先炸了。 彼时,苏凝晚正瘫在清芷宫院子里的豪华躺椅上,享受着顶级的“摸鱼”待遇。 小栗子在一旁举着一把巨大的羽扇,不疾不徐地为她扇着风,确保风力柔和而不喧嚣。 宝珠则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正小心翼翼地剥着一盘冰镇过的水晶葡萄,剥好一颗,便用银签送到娘娘的嘴边。 苏凝晚眼睛都懒得睁,只微微张口,接住那颗冰凉甜润的葡萄,舒服得长长叹了口气。 啊,腐败的封建主义……腐蚀性就是强。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强行插入了她的脑海。 【宿主苏凝晚,我们需要进行一次严肃的复盘会议。】 苏凝晚嚼着葡萄的动作一顿。 又来了,下午茶时间开会,还有没有人性了? 她懒得理会,对宝珠又张了张嘴。宝珠立刻会意,又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被送了进来。 系统似乎被她这种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在她脑中投射出了一副类似业绩报告的图表。 【关于“甜蜜的暴击”与“失败的偶遇”两次任务的复盘报告如下:KPI完成率为-10%,严重不达标。】 苏凝晚看着那鲜红的“-10%”,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咂了咂嘴。 【负数?挺好,说明我不仅没白干,还从公司倒薅了羊毛。】 系统显然无法理解她的逻辑,决定祭出自己的王牌----成功案例分享。 【宿主,你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是非常危险的。你或许需要了解一下,你的前任……】 “宝珠啊,”苏凝晚忽然开口,打断了系统的长篇大论。 宝珠连忙应道:“奴婢在。” 苏凝晚慢悠悠地道:“你听听,这像不像话本里说书先生最爱用的起手式?每次要开始吹牛、画大饼的时候,总要说‘想当初,我有一个朋友……’。” 宝珠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陪着笑了笑。 脑子里的系统却卡住了,它强行继续自己的演讲:【我的上一任宿主,姓白,她拥有一样你最欠缺的东西----上进心!为了和陛下的一次“偶遇”,她可以连续三天……】 【三天就算计一块手帕?】苏凝晚在心里无情吐槽,【这时间成本也太高了吧?有这功夫多睡会儿觉不好吗?】 系统无视了她的吐槽,声音变得激昂:【为了在陛下面前展示才艺,她可以将一曲《惊鸿舞》反复练习上千遍……】 “唉……” 一声充满了同情的叹息,从苏凝晚口中发出。 她挥了挥手,示意宝珠和小栗子先退到一旁。 然后才轻声说道:她那么努力,天天都要想剧本、搞表演,一年365天全年无休,一定很累吧? 系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共情,给问得卡住了。 【……“累”,是成功必要的付出。】它干巴巴地辩解道。 不,你这不叫成功,你这叫“内卷”。 苏凝晚摇了摇头,你看看她,每天活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一步都被KPI操控,她真的快乐吗?她能随心所欲地吃一盘你亲手剥好的冰镇葡萄吗? 【但她获得了陛下的圣心与爱情!】 她获得的不是爱情,是一份工作。 苏凝晚一针见血。 一份全年无休24小待命、老板还能随时听你内心想法的高危工作。你以为你是金牌销售,帮她走上了人生巅峰? 不,9527,你只是个黑心中介。你用所谓的“成功学”给她洗脑,PUA她,压榨她的全部价值。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是无尽的加班,和失去自我的表演。 苏凝晚重新躺下,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9527,你这套方法论,太老了。我们追求的,是work-lifebalance。 她说完,便对不远处的宝珠,又张开了嘴。 宝珠立刻心领神会,小步上前,将一颗刚去了皮的葡萄,轻轻放进了她的口中。 而我们的金牌销售9527,逻辑链崩盘。 在苏凝晚以为自己又一次大获全胜,可以安心享受下午茶时。 殿外一个不属于清芷宫的声音,传了进来。 “凝妃娘娘可在?太后娘娘有请。”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 苏凝晚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头垂得低低的。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说一不二的“大Boss”。 太后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宜,穿着一身象征着身份的深褐色宫装,鬓边只戴了一支简单的金凤钗,不怒自威。 来了来了,终极大Boss的下马威。这压迫感,比面对狗系统和傲娇皇帝加起来都强。 许久,太后才放下茶盏,开了口。 她的声音温和的像是在聊家常。 “听闻你前些日子,亲手做了桂花糕,还送到御前去了?” 苏凝晚心头一紧,恭敬回道:“是臣妾愚钝,一点粗笨吃食,惊扰圣驾了。” “哀家倒觉得,你很聪明。” 太后笑了笑,“你这一手,闹得后宫人尽皆知,连哀家这把老骨头,都听说了你的贤惠。陛下的圣眷,也因此重新落回了你身上。这是你的本事。” 苏凝晚听着这夸奖,后背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完了,这是被看穿了。这老太太,段位太高了。 果然,太后话锋一转。 “只是,这后宫里,女子的恩宠,靠一时的小聪明和陛下的好奇心,是长久不了的。”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苏凝晚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身为贵妃,替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是你的根本。这个道理,你懂吗?” 苏凝晚将头埋得更低了。 “……臣妾,懂。” 她懂。她怎么会不懂。 这才是这个封建世界,强加在苏凝晚这个身份上,也是她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核心绩效。 她可以跟系统叫板,可以跟皇帝摸鱼,但她无法对抗这个时代最根本的法则。 从慈宁宫出来时,外面的阳光依旧温暖,苏凝晚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之前反向PUA系统成功的那点得意,早已烟消云散。 她自嘲地在心里笑了笑。 在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是个伪命题。 第14章 侍寝压力 秋日的午后,日光正好。 金色的阳光穿过清芷宫庭院里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将斑驳的光影洒在青石板路上,像碎了一地的金子。 空气中浮动着晚桂清甜的香气,几个小宫女正在廊下轻手轻脚地洒扫,偶有飞鸟掠过,带起一阵细微的翅膀破风声。 整个清芷宫,都沉浸在一片安逸而慵懒的氛围里。 当苏凝晚的身影出现在庭院入口时,这份宁静似乎被一种无形的气场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从慈宁宫回来,步履依旧从容,只是比往日那份随性的优雅,更多了几分刻意雕琢的端庄。 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温婉得体,只是那笑意像一层薄薄的琉璃,精致却隔绝了所有的真实情绪,并未真正抵达她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 “娘娘,您回来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宝珠和小栗子立刻迎了上来,齐齐屈膝行礼。 宝珠伸手去扶,触碰到自家娘娘微凉的指尖时,心头一紧。 她仰起脸,看着苏凝晚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担忧地问道:“娘娘,您的脸色……不太好。太后娘娘她,可是为难您了?” 苏凝晚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她脸上的微笑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融化开来,她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替宝珠理了理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 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母后是君,是长辈,她关心我的身子,叮嘱我好生调养,这是天大的福分,怎会是为难呢。”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语气更是亲昵温和,宝珠那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可与此同时,苏凝晚的内心里,早已是另一番光景。 【福分?这福分简直比996还致命!董事长亲自下场,笑容可掬地交给我一个关乎公司生死存亡的S级项目,不给资源不给预算,只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这哪里是关心,这分明就是职场里最顶级的PUA!】 她面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婉的笑容,莲步轻移,款款走入内殿。 殿内熏着安神的百合香,宝珠手脚麻利地为她换上了一杯新沏的秋日菊花茶。 苏凝晚优雅地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从宫廷礼仪的画卷上拓下来的一般,无可挑剔。 就在她刚刚品了一口茶,试图用菊花的清香来压下心头的烦乱时,殿外传来清晰的通传声,打破了这刻意的平静。 “娘娘,总管太监李德全,奉皇上口谕前来。” “噗----” 苏凝晚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好在她反应极快,硬生生将那口茶咽了下去,只是被呛得猛咳了几声,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有没有搞错?!董事长上午刚开完战略动员会,下午集团CEO就要亲自下来视察项目进度了?!这公司的执行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连个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宝珠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 苏凝晚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迅速整理好仪态,脸上已经重新换上了那副柔顺恭谨的神情。 她站起身,只见李德全已经领着两个小太监,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一身总管太监的锦袍,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奴才参见凝妃娘娘,娘娘万安。” “李总管快请起,不必多礼。”苏凝晚的声音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微微侧身,对宝珠道,“给李总管看座。” “哎哟,娘娘可折煞奴才了。” 李德全笑呵呵地摆手,“奴才站着回话就成。是皇上的口谕,天大的事,奴才可不敢坐。” 清了清嗓子,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的小眼睛,在苏凝晚脸上迅速一扫。 随即高声宣道:“皇上口谕!凝妃苏氏,温婉贤淑,朕心甚悦。今夜,朕将驾临清芷宫,命尔好生准备,不得有误!” 偌大的寝殿内,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站在一旁的宝珠和小栗子,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便被不敢置信的惊喜所取代。 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激动地攥紧了拳头,连呼吸都忘了。 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苏凝晚,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与催促,却紧紧地闭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苏凝晚站在原地,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提着裙摆,姿态优雅而恭顺地跪了下去,将头深深地埋下,声音轻柔却清晰:“臣妾……遵旨,谢陛下隆恩。” 见主子行了礼,宝珠和小栗子才如梦初醒,连忙跟着跪了下去,身体因为强行压抑着激动而微微颤抖。 【朕心甚悦?我看是太后她老人家甚悦吧!】 李德全对她这副羞怯又恭顺的模样显然十分满意,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娘娘快快请起。陛下今日从慈宁宫回来后,便一直念着娘娘。太后娘娘也对您很是挂念,陛下体察圣意,这才……呵呵,娘娘是个聪明人,太后的心意,想必您是懂的。” 他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将皇帝和太后都摘了出去,只剩下一片慈爱君心。 苏凝晚顺势起身,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红晕,羞赧地低下了头:“臣妾……臣妾愚钝,只知听从陛下和母后的吩咐。” 【懂,我太懂了。不就是团队协作,一起给我上压力嘛。这套路,我上辈子在职场看得还少吗?】 又客套了几句后,李德全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他一走,宝珠和小栗子立刻就围了上来,兴奋得满脸放光。 “娘娘!您听见了吗!陛下要来我们清芷宫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陛下心里是有娘娘的!” 苏凝晚看着她们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转身走回软榻边,缓缓坐下,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就在这时,熟悉又带着谄媚的机械音,在她脑海里十万火急地响了起来。 【我的祖宗!我的女王大人!您可千万要挺住啊!】 苏凝晚在心里没好气地回道:【闭嘴。再吵我直接拔电源了。】 【别啊!】系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次是真的生死存亡了啊!我刚刚检测到后台警报都快拉爆了!一个S级的、红得发紫发黑的核心任务被强制激活了!就是今晚的“侍寝”啊!】 【它直接关系到我百分之七十五的能量供应!我的好宿主,您要是把这个项目搞砸了,我的服务器就得强制休眠!到时候别说可乐薯片了,您连开机动画都看不见我了啊!】 苏凝晚听着脑子里这个猪队友鬼哭狼嚎,心里愈发烦躁。 系统是那个抱着她大腿哭嚎着要冲业绩的废物HR。 三座大山,从三个方向,将她围困其中,密不透风。 她看着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透亮的桂花树,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加班。 她抬起头,看向正兴奋地在衣柜前比划着各色寝衣的宝珠。 “宝珠。” “哎!奴婢在!”宝珠连忙抱着一件水蓝色的寝衣跑了过来。 苏凝晚的脸上,已不见先前的茫然和疲惫,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与郑重。 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宝珠手里的寝衣,摇了摇头。 “这件颜色太亮了些。” “去把那件月白色的寝衣,用安息香好好熏一熏。再让小厨房备好一盅安神的莲子羹,记得,不要放糖。” “陛下日理万机,想必是累了,所有事都需用心,万万不可怠慢了。” 第15章 各自的准备 李德全的身影消失在清芷宫的月亮门外,他那声调婉转悠长的口谕,余音却仿佛还缠绕在庭院的银杏树梢上,迟迟不肯散去。 偌大的寝殿内,先前还满脸忧色的宝珠和小栗子,在短暂的怔忪后,脸上迸发出不敢置信的狂喜。 “娘娘!您听见了吗!陛下他……”宝珠的声音都在发颤,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苏凝晚冲她安抚地笑了笑,笑容温和依旧,只是眼底深处,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听见了。宝珠,按规矩,准备接驾吧。” 宝珠和小栗子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郑重地福身应是。 俩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心。 这不仅仅是侍寝,这是娘娘被禁足多日后,第一次重新回到陛下的视野里。 这是她们清芷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键时刻。 小栗子指挥着几个小宫女,将早已备好的、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撒入浴桶,热水腾起的氤氲雾气里,瞬间弥漫开馥郁的芬芳。 另一边,宝珠亲自打开了妆匣最底层的一个小叶紫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几块色泽深沉的香饼。 那是娘娘入宫时,苏大将军重金求来的月华香,气味清雅悠远,有静心安神之效。 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放入熏炉中,用银箸拨弄着炭火。 寝殿内,宫人们鱼贯而入,却又落地无声。 她们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物事,从润肤的香膏,到漱口的清露,再到一字排开,供主子挑选的寝衣,无一不精,无一不备。 空气里,花香、木香与水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紧张而又奢华的氛围。 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动作麻利,却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生怕惊扰了这份事关前程的准备。 而作为这一切中心的苏凝晚,正安静地坐在浴桶边,任由宝珠为她解开繁复的衣衫。她的身体放松,思绪却在另一处高速运转。 【叮----检测到核心任务“侍寝”,为确保宿主顺利完成,系统现开启“业务培训”模式。】 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紧接着,一幅幅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闪现。 【成功案例一:白氏,初为才人,于侍寝夜,一舞倾城,辅以“臣妾不求圣心,只愿为陛下解忧”之话术,成功在皇帝心中建立“解语花”人设,好感度提升30点。】 【成功案例二:赵氏,为婕妤,侍寝时,于枕边夜话时,不经意间展露对兵法的独到见解,成功引起皇帝的“征服欲”,好感度提升50点,并开启“红颜知己”支线。】 【成功案例三:……】 苏凝晚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不就是新员工上岗前的最佳实践案例分享吗?还附带KPI考核指标。】她对脑中的系统回应道,【你们这套路太老了,上个世纪的销售培训都比这个花样多。】 系统似乎卡了一下,大概是没理解“销售培训”是什么。但它还是尽职尽责地继续:【根据数据库分析,皇帝萧烨对此类“才情兼备、欲擒故纵”的类型有较高偏好,建议宿主……】 【停。】苏凝晚打断了它,【你那些成功案例,最后都怎么样了?】 系统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检索。 【……白氏,于两年后,因试图干政,被赐鸩酒。赵氏,于三年后,因其父兄功高震主,满门抄斩,自缢于冷宫。】 【看吧。】苏凝晚在心里平静地说,【过于亮眼的KPI,会引起老板的警惕和忌惮。我追求的不是升职加薪,是无风险退休。你这些“卷王”前辈的经验,不适合我。我这叫差异化竞争,懂吗?】 系统没声音了。它那套以“成功学”为核心的逻辑,在苏凝晚这套“保命哲学”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她从浴桶中起身,温热的水珠顺着肌肤滑落。 宝珠立刻用最柔软的细棉布为她拭干身体,然后捧上了一件用冰蚕丝制成的寝衣。 那寝衣薄如蝉翼,藕荷色的衣料上,用银线绣着缠枝的莲花,款式大胆,在关键处半遮半掩,显然是为了今夜特意准备的。 “娘娘,这件……”宝珠的脸有些红,这是宫里教习嬷嬷提点过的,最能撩拨心弦的款式。 目光只在那件寝衣上停留了一瞬,便轻轻摇了摇头。 她越过那些或妩媚或清纯的各式寝衣,最后从衣柜的角落里,取出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寝衣。 那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款式,料子是上好的素绸,柔软亲肤,却没有任何花哨的刺绣,也没有任何引人遐想的设计,宽大的袖口和严实的领口,唯一的优点,便是舒适。 “就这件吧。”她说。 “娘娘,这……这太素净了。”宝珠急了,这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苏凝晚没有解释,只是接过那件寝衣,自己穿上了。她看着镜中那个素净的身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夜的会面,无关风月,只关乎往后的安稳。 她要见的,是这天底下最难测的人心,是那位能决定她命运的君王。 那样的帝王,见过的繁华与媚态比旁人吃过的盐还多,任何刻意的迎合,在他眼中恐怕都只是一场拙劣的表演。 一个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理应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素净与淡然,这才是最稳妥的模样。 更何况,还有太后这座大山在后面看着。 她今晚的表现,不仅皇帝在看,太后也一定在等结果。 做得太好,是“妖妃”;做得不好,是“无能”。这其中的分寸,比任何舞姿和才情都更难把握。 繁复的衣物会束缚身体,也会干扰心神。她需要穿着最舒适的衣服,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去应对一场无法回避的“高层会议”。 她拒绝了系统的培训,也拒绝了宝珠准备的“战袍”,在心里,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太后的目的是“子嗣”,是“规矩”。 皇帝的目的,或许是对她这个“死而复生”之人的好奇,也或许,只是顺水推舟,给太后一个面子。 而她自己的目的,是活下去,好好地、安稳地活到退休。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停当,熏炉里的月华香渐渐散发出最醇和的尾调,寝殿内恢复了安静。宝珠和小栗子屏住呼吸,垂手立在门边,只等着那一声决定命运的通传。 苏凝晚坐在软榻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地喝着。 她决定了,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 第16章 驾临清芷宫 御书房内,烛火静静地跳动着,将皇帝萧烨的身影投在背后的书架上,拉得很长。 他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江南水患的加急奏疏,字字千钧,关乎万千黎民。 然而,那支握在指间的朱笔,笔尖的墨迹早已干涸,他却浑然未觉。 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飘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宫墙,落到那座名为“清芷宫”的院落里去。 李德全垂手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将主子的心不在焉尽收眼底,却不敢出声惊扰。 悄无声息地为皇帝续上热茶,又将烛火的灯芯拨亮了一些,让光线更柔和些。 自打从慈宁宫回来,陛下便一直是这副模样。 看似在处理政务,心神却显然飘去了别处。 那份奏疏,半个时辰了,连一页都未曾翻动。 李德全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见过帝王为国事烦忧,为战报凝眉,却很少见他因一个后宫女子,流露出这般……近乎烦躁的走神。 他脑海里盘旋的,尽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前一刻,她还温顺地跪在地上,说着“臣妾愚钝,只知听从陛下和母后的吩咐”。 下一瞬,他听见的却是:“懂,我太懂了。不就是团队协作,一起给我上压力嘛。这套路,我上辈子在职场看得还少吗?” 这种极致的反差,像一根羽毛,总是不轻不重地搔刮着他的心,让他无法专心。 “换衣服。” 终于,萧烨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声音平淡地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李德全连忙应声,伺候着皇帝去了内殿。 片刻后,萧烨换下了一身略显严肃的玄色常服,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家常袍子。可对着镜子照了照,他又微微蹙眉。 “太随意了。”这般模样过去,倒像是他迫不及待,失了君王的持重。 李德全心里叹了口气,又捧上了一件靛蓝色的,袍角用银线绣着暗云纹的。 这件既显身份,又不至于过分张扬。换上之后,萧烨在殿内踱了两步,仍觉得不妥。 “过于华丽。”穿着这身去一个刚解了禁足,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妃嫔宫里,倒显得太过郑重,失了那份随意探看的意味。 李德全一边让小太监将换下的衣物接过来,一边在心里盘算。 这已是今晚换的第三套了! 他看着自家主子这副少有的迟疑模样,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陛下这是心里头看重,行动上又想端着架子,拧巴了。 “什么时辰了?”萧烨问,语气里有了一丝不耐。 “回陛下,已是戌时三刻了。”李德全恭声回道。 萧烨沉默了。 戌时三刻,这个时辰,不算早,也不算晚。 若是寻常妃嫔,或许早已卸妆歇下。 可若是她……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她烧着纸钱,一本正经规划“阴间商业帝国”的模样。 他觉得,她此刻大概率也没歇着,说不定,又在琢磨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 “罢了,就这身吧。”他最终还是选定了那身靛蓝色的常服。 他走出内殿,重新在书案后坐下,却没再拿起奏疏,而是端起了茶盏,轻轻撇着浮沫。 他在给自己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李德全在一旁安静地候着,他猜陛下这是下定决心了。 果然,又过了片刻,萧烨将茶盏轻轻搁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摆驾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朕去清芷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奏疏上,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补充道:“朕也想去看看,凝妃对母后的教诲,领悟得如何了。” 那领悟二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 “奴才遵旨。”李德全心中巨石落地,连忙躬身退出去安排。 皇帝的龙辇在夜色中无声滑行。这个消息,却比风传得还快。 永和宫内,贤妃正临窗静坐,面前摆着一局残棋。 贴身宫女芝兰快步从殿外走进来,将方才在御花园里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回禀了。 听完后,贤妃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漾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随手拈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恰好堵死了黑子的一条大龙。良久,她才轻笑出声:“人人都想往陛下跟前凑,想方设法地争宠献媚。费尽心思躲着陛下的,倒还是头一回见。这就有意思了。” 翊坤宫里,气氛则截然不同。 柳妃“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湿了她绣着精致芍药的袖口。“你说什么?!她才刚解了禁足,陛下就去了清芷宫?!” 她本以为苏凝晚就算被放出来,也需蛰伏一段时日,今夜圣驾有极大的可能会来自己这里,连最喜欢的熏香都点上了。 前来报信的小宫女抖如筛糠,颤声道:“是……是,娘娘。听说……还是李总管亲自去传的口谕……” “苏凝晚!” 柳妃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你这个贱人,果然有几分狐媚手段!” 宫城深处,无数双眼睛都注意到了龙辇的动向。 一个个黑色的影子从宫墙的暗角里散去,将这个消息带回各自的主子那里。 龙辇最终在离清芷宫还有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萧烨没有让任何人通传,只带着李德全,二人如同暗夜里的访客,缓步走向那座宫院。 越是靠近,周遭便越是安静。 相较于其他宫苑星星点点的灯火和隐约的人声,清芷宫显得有些过于寂静了。 檐下的宫灯一盏都未点亮,只有寝殿的窗棂里,透出一点豆大昏黄的光晕,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般光景,倒不像是刚刚复宠的宫室,反而带着主人刻意为之的清冷。 比起禁足时的萧索,如今更多了几分闭门谢客的安然。 萧烨停下脚步,立在庭院的阴影里。 李德全在他身后,呼吸悄悄的放轻。 皇帝没有再往前,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知道,在这片沉寂之中,这个刚刚被放出、本该谨小慎微或是想方设法固宠的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是故作清高,还是真的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负手而立,凝神细听,等待着熟悉的他能听见的声音。 然而,预想中的内心独白并未出现。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更夫敲响的梆子声。 他的眉梢微挑了一下,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 就在他以为今夜不会再有什么“惊喜”,准备抬步上前的时候。 那道声音,毫无预兆地,带着几分慵懒和满足,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啊……人间……不,是退休生活,值得!】 第17章 你期待吗? 那句话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揉碎了的日光暖意,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萧烨的脑海。 【啊......人间......不,是退休生活,值得!】 萧烨负在身后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 她或许在为白日里太后的“恩威并施”而辗转反侧;或许在为即将到来的侍寝而紧张准备;又或许,是在故作镇定,实则内心正上演着一出患得患失的大戏。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心安理得,怡然自得。 “退休”? 他细细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从字面上不难理解,却无法将它与眼前这个正值韶华的女子联系起来。 他这个为国事操劳,日日批阅奏疏到深夜的皇帝都未曾有过这等念头。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胸中升腾,便决定不再等待。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位正在享受“退休生活”的凝妃娘娘,是如何的惬意。 没让李德全通传,抬步径直朝着那扇透着昏黄光晕的殿门走去。 他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无声无息。 李德全心中一凛,连忙跟上,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殿门只是虚掩着,萧烨伸手轻轻一推,门轴转动,未发出半点声响。 一股混杂着安神香与淡淡花草气息的暖意,裹挟着柔和的光线,一同迎面而来。 殿内的陈设简单而雅致,没有多余的奢华装饰,透着一种家常的舒适感。 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歪在窗边软榻上的人。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素绸寝衣,乌黑的长发未束,如瀑布般铺散在身后。 不似寻常妃嫔那般看书抚琴,只是侧着身子,一只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腰间的系带,姿態懒散到了极点。 昏黄的烛光为她周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被时光定格了的仕女图。 安静且与世无争。 若非亲耳听到她那些天马行空的内心之语,任谁见了这般情景,都会以为这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娴静女子。 萧烨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宁静。 苏凝晚最先感觉到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夹杂着一丝夜风的凉意,侵入了她这方小小且温暖的天地。 拨弄系带的手指一顿,有些迟缓地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时,完了,东家亲自来查岗了。 她脑中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身体的反应却快过思绪。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软榻上滑下,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参拜大礼,流畅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从慵懒状态中被惊醒的沙哑,却更添了几分柔弱。 萧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低垂着头,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这幅模样,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盛气凌人的将军之女,判若两人。 “平身吧。”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在一旁的主位坐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做任何事。 御书房内的那份烦躁似乎也跟着他一同来了这里,化作了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苏凝晚依言起身,却不敢坐下,只是垂手立在一旁,姿态恭顺,眼观鼻,鼻观心。 一言不发,这是典型的施压手段,想让我先沉不住气。 她心里冷静地分析着,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萧烨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决定忽略脑海里那个声音,继续自己的试探:“朕今夜处理完政务,想起你白日里去了慈宁宫,母后似有挂念,便顺路过来看看。” 他的说辞无懈可击,既体现了孝道,又显得随意,不至于太过刻意。 苏凝晚微微屈膝,声音柔顺地回答:“劳陛下与太后娘娘挂心,是臣妾的福分。” 标准的场面话。看来今晚这场面谈,是躲不过去了。 皇帝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发现和这个女人相处,自己需要极大的定力,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想要的不是这种如同臣子述职般的对话。 “不必拘谨。”他放下茶盏,语气放缓了些,“赐酒。” 李德全连忙应声,从身后的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取过一壶温好的合欢酒和一个白玉酒杯,亲自为苏凝晚斟上。 酒香清冽,飘散在空气中。 “陪朕喝一杯吧。”萧烨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凝晚接过酒杯,内心却在计算:这个时辰饮酒,怕是会耽误歇息。罢了,就当是应酬吧。 萧烨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他看着她小口地抿着酒,姿态优雅,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 可他听见的,却是她将这一切都当做一件不得不完成的差事。 寝殿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僵局。 一个在表面上扮演着温婉贤淑的妃子,一个在不动声色地听着她的内心独白。 一个在演,一个在评。 萧烨忽然觉得有些厌倦。 他想打破这层伪装,看看面具之下的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于是便站起身,主动朝她走去。 苏凝晚正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思索着该如何结束这场令人疲惫的“应酬”,冷不防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了下来。 猛一抬头,正好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这是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在了冰凉的廊柱上,退无可退。 萧烨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心中那股烦闷奇迹般地消散了些许。 他伸出手,取走了她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 然后在苏凝晚震惊的目光中,他微微倾身,将她揽入了怀中。 身体接触的瞬间,苏凝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种完全本能的反应。 属于陌生男性的气息和体温将她笼罩,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坚实。 她的身体,在她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摆出了抗拒的姿态。 萧烨立刻就察觉到了怀中身体的僵硬。 他抱过的女人不少,温顺的、热情的、欲拒还迎的,各种姿态他都见过。但像这样,僵得像一块木头的,还是头一个。 他将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些。 这细微的动作让苏凝晚回过神来。 她暗道一声“要命”,连忙放松身体,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柔软一些。 可被迫拉近的距离,让她不得不去看清眼前这张脸。 ……这家伙,长得是真不错。 这个念头,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冒了出来。 烛光下,他的轮廓比远观时更加分明。 鼻梁很高,嘴唇的形状也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夜空。 此刻那双眼睛正垂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睫毛,是真实存在的吗?比我上辈子花钱种的都长……不对,苏凝晚,清醒一点!这是你的老板!是资本家!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她正在脑中天人交战,下巴忽然被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勾了起来。 萧烨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慌还未完全褪去,却又杂糅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恍惚与审视。 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缓缓俯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道: “你是在怕朕?还是……在期待什么?” 第18章 朕教你啊 温热的气息拂过苏凝晚的耳廓,一个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那声音的震动很轻,却让她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你是在怕朕?还是……在期待什么?” 周遭安静下来,静得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震得她耳膜发麻。 他的手还揽在她的腰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素绸,她能感觉到他掌心干燥的温度,正一点点地滲透进来。 那触碰并不重,却让她腰间那一小块肌肤,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连带着背脊都僵直了几分。 鼻息间是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掩盖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这是一个陷阱。】 她的大脑在极致的紧张中,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苏凝晚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绣鞋前的一方地毯上,那上面缠绕的卷草纹路,此刻在她眼中却渐渐模糊成一片。 她不必抬头,也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正落在她的发顶,带着审视的重量,让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又轻又缓。 终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承受不住他目光的重量,垂下了眼帘。 “臣妾……”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妾惶恐。” 萧烨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惶恐?”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朕以为,一个敢在宫中烧纸,为自己身后事做打算的人,胆子该是很大的。” 冰凉的金砖地面,寒气顺着膝盖往上冒。苏凝晚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将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后怕与委屈:“陛下明鉴,那日……那日臣妾高烧不退,做了许多噩梦,才会行此荒唐之事,以求心安。醒来之后,臣妾亦是后怕不已。”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那场病。 萧烨不置可否。他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却顺势滑下,握住了她的手腕,引着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内殿。 苏凝晚的身子一僵,随即只能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细细的手腕被他宽大的手掌握着,那感觉奇异又危险。 他的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摩挲着她的肌肤,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从外殿到内殿的路并不长,但对苏凝晚来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虚浮而不真实。 萧烨的脚步停在了内殿的珠帘前。他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抬了一下手。 一直恭敬地远远跟在身后的李德全立刻会意,躬身行礼,带着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连带着将那道厚重的殿门也轻轻合拢。 “嗒”的一声轻响,门闩落下,也隔绝了内外的一切。 偌大的寝殿,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引着她穿过珠帘,温润的玉珠碰撞,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在安静的空气里回荡。 内殿的光线比外面更暗一些,也更暖。 角落里那只麒麟形状的铜制熏炉,缓缓吐出袅袅的青烟。 一股柔和的木质香气弥漫开来,那是她每晚用来助眠的。 只是今夜,熟悉的味道非但没能让她心绪平定,反而混着殿内的暖意,让她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连思绪都慢了几分。 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床榻,帐幔是月白色的,上面用银线绣着大片的祥云纹,在烛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手腕上一松,那股温热的力道撤了去。她看见他转身,在床沿坐下。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上,仿佛在看,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然后他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捏住了领口处那枚精致的盘扣,缓缓解开。 苏凝晚垂手立在一旁,心跳如鼓。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领口动作,那画面无端地让人觉得口干舌燥。 他将外袍褪下,随手搭在一旁的衣架上。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着他肩背的肌肉线条。 寝殿内的烛火不算明亮,但那身月白色的中衣料子极薄,紧贴着身躯,将一副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轮廓,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隔着那层丝绸,甚至能隐约看见底下紧实的肌肉线条。 苏凝晚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垂下了头,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 【……寻常文臣多是清瘦,武将又过于壮硕。他这身形……倒是恰到好处的结实。】 她心中默念着定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 “你这里的安神香,倒是和你平日的性子不太相符。”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苏凝晚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将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回陛下,”她谨慎地回答,“大病一场,如今只觉得心静是福。” “心静?”萧烨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让她有些无所遁形,“你的脸很红,心跳也很快。这可不像心静之人。” 苏凝晚的呼吸一窒。 他又知道了什么? 正惊疑不定,却见萧烨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挪动着脚步,走到了他面前。 软底绣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却仿佛每一步都重若千斤。 破罐子破摔吧。 她刚刚在心中做好了准备,却感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凝晚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 只见萧烨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烛光在他的眼中跳跃,让那双深邃的眼眸看起来,像藏着一片沉沉的夜海,海面上浮着点点星光。 那道视线先是落在她的眉心。随即下移,与她的目光相触。 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身体却僵住了,动弹不得。 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感觉到那份专注的重量,最终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里的肌肤似被烛火灼了一下,让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握着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而后在苏凝晚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抬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轻轻放在了自己中衣的系带上。 她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一下。 萧烨却没有让她退开。他的手掌顺势覆上她的手背,坚实却不粗暴地将她的手固定在了原处。 他的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手腕内侧那片最娇嫩的肌肤,感受着那底下,正激烈搏动的脉搏。 他缓缓俯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道: “不会解?” 在她几乎要因为窒息而颤抖的时候,才感觉到那温热的气息,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耳垂。 带着一丝喑哑贴着她的耳廓,缓缓响起: “那……朕教你。” 第19章 别怕 那温热的气息,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耳垂。 一个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缓缓响起: “那……朕教你。” 苏凝晚感觉自己的头皮,在那一瞬间布满了一层细密的麻意。 他......他要怎么教? 殿内摇曳的烛火,窗外沉沉的夜色,角落里幽微的香气……所有的景象与声音,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无限地拉远了。 她的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眼里也只剩下他那深不见底,带着一丝喑哑笑意的眼眸。 从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含在他的喉咙深处。 几乎是同时,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收紧了些,带着她的指尖,重新回到了那根丝滑的系带上。 他的手指很热,而她的指尖却带着些许凉意。 “看着。”他又说。 苏凝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们交叠的手上。 在摇曳的烛光下,她能清晰地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是如何引导着她笨拙的指尖,先是穿过那个活结,然后,轻轻一挑。 那动作很慢,慢到她能看清每一根丝线的走向。他的指腹偶尔擦过她的指节,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结,倒是精巧...... 她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个念头,试图用这种纯粹的观察,来抵御那份从指尖蔓延开来的、让她心慌的灼热。 丝绸的系带,在他的引导下,被缓缓拉开。 “学会了?”他问。 苏凝晚的喉咙有些发干,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妥,连忙摇了摇头,最后,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听见他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带着笑意的气音。“是会了,还是不会?” “……臣妾愚钝。”她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随即,他松开了手。 “你来。” 那根解了一半的系带,就这么孤零零地垂在那里,等待着她去完成最后一步。 苏凝晚屏住呼吸,抬起了自己那只还在微微发颤的手。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仿佛有千斤重。她能感觉到他沉静的目光,就落在她悬停的手上,那目光带来的压力,比他方才的碰触,更让她无措。 她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将指尖探了过去。 寝殿内,安静得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她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指尖几次碰到他温热的肌肤,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迅速缩回,然后再重新探过去。 那片肌肤的热度,仿佛能穿透她的指尖,让她觉得自己的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 【……就当是解一个九连环吧,只不过……这个物件,有些烫手。】 她终于用指甲,勾住了那根细细的带子,轻轻往外一拉。 中衣的衣襟,应声而开。 月白色的丝绸向两边滑落,露出了底下那一片紧实且带着蜜色光泽的胸膛。 苏凝晚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像是被那具身体上散发出的热浪烫到了一般,迅速垂下了眼帘,脸颊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热意,又一次翻涌了上来。 寻常文臣多是清瘦,武将又过于壮硕。他这身形......倒是恰到好处的结实。】 她心中默念着定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 “怎么不看了?” 他的声音,又一次在头顶响起。 苏凝晚的身子一僵,连忙胡乱找了个借口:“烛火......烛火有些晃眼。” “是么?”萧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他微微倾身,离她更近了一些,“烛台在朕身后。此刻在你眼前的,只有朕。” 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因为距离的拉近,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他的话音落下,她几乎是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臣妾不敢!” 声音比方才清亮了不少,也失了那份刻意维持的柔顺。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不妥,猛地抬起头,目光正好撞进他那双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意外,眼底深处反而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他是在故意引我说话。】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股热意冲上了她的脸颊,耳根都烫了起来。她连忙又低下头去,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陛下龙章凤姿,是臣妾……是臣-妾失仪。” 这一次,她的话说得有些快,仿佛是想快点将这一页翻过去。 “无妨。”他说,“朕准你失仪。” 他说着,抬起了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只觉得手腕上一紧,身不由己地,被他牵引着向前。 她的掌心,被他带着,贴上了他中衣敞开处的胸膛。 掌心触到一片温热肌肤的刹那,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忘了如何呼出。 她的身子绷紧了,一动也不敢动。 掌心下,是紧实而温热的肌理。随即,一股沉稳有力的搏动,透过她的掌心,一下,又一下,清晰地传了过来。 一股退意从心底涌起,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要抽回。 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指节微微用力,便将她所有退缩的念头,都牢牢地按在了原处。 这......这是做什么? 她的内心,已经彻底乱了。 “做什么?”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覆在她手背上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 “臣妾......臣妾手凉,怕冰着陛下。”她急中生智,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不凉。”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哑了几分,“朕觉得,正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批阅奏疏过久,有些心火烦躁。” 苏凝晚彻底放弃了思考。 她僵硬地,在他的掌控下,任由自己的手掌贴着他的胸膛。她甚至能感觉到,在她手掌的碰触下,那具身体的肌肉,似乎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又变慢了。 殿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爆开了一朵小小的灯花,发出“毕剥”一声轻响。 苏凝晚的心,也跟着那声轻响,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气氛......有些不对。 她能感觉到,头顶那道视线,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烫。 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也越来越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原本平稳的呼吸,似乎也乱了一丝。 他...... 苏凝晚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 她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方才那一点淡淡的笑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烛火在他的眼底跳跃,却照不亮那片浓稠的墨色。 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拇指的指腹,开始若有似无地,在她的掌心,缓缓地画着圈。 动作虽轻,却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从相触的地方,一路烧上了她的手臂,让她半边身子都跟着发起麻来。 在他的注视和碰触下,越跳越快,越跳越乱,几乎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苏凝晚。” 他忽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别怕。” 然后,在苏凝晚错愕的目光中,他缓缓俯身,薄唇轻轻地,覆上了她的。 第20章 侍寝 那触感温热,带着一丝清冽的龙涎香,比想象中要柔软许多。 两人的唇瓣相贴,他的呼吸拂在她的肌肤上。 寝殿之内,角落里那尊麒麟形状的铜制熏炉,缓缓吐出袅袅的青烟。 她特意吩咐宝珠点的“月华香”,气味清雅悠远,有静心安神之效。 此刻香气却像是变成了催化剂,将空气中每一丝说不清道不明都无限放大,缠绕在两人交错的呼吸之间。 烛火在描金的烛台上一跳,光影摇曳。 金色的暖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与分明的下颌线。 两人交叠的身影被拉长,投映在身后的月白色纱幔之上。 苏凝晚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此刻的她忘了呼吸,只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长长的睫毛几乎要刷到她的肌肤。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湿润的痕迹。 “怕了?”他开口,声音因为距离极近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笑意。 苏凝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摇头,却发现脖子僵硬得无法动弹。 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抖的阴影,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臣妾不敢。” “不敢,还是不怕?”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文字游戏,指腹的动作没停,转而轻轻划过她的脸颊,那带着薄茧的触感,激起一阵从肌肤蔓延至心底的战栗。 他一言不发,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深色的瞳孔里只映着摇曳的烛火和她的倒影。 寝殿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毕剥”声。 苏凝晚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咬住自己的下唇,力道有些重,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 然后,她缓缓抬起手。 那只手,覆上了他停在她脸颊上的手背。 她的指尖冰凉,他的掌心滚烫。 萧烨的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一根根地包裹在掌心,然后俯身,再次吻了下来。 不再是浅尝辄辄。 当这个漫长的吻终于结束时,苏凝晚已经彻底失了力气。 只能靠在他怀里,才能勉强维持坐姿。 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像是雨后被雾气笼罩的湖面,看不真切。 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寝衣,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最上面的系带。 丝滑的素绸顺着她圆润的肩头滑落,露出精致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细腻的肌肤。 在昏黄的烛光下,那片雪白仿佛渡上了一层温润的暖光,引人遐思。 萧烨的目光落在她的肩头,眼神暗了暗。 他的手指勾起那根松开的寝衣系带,在指间不紧不慢地绕着圈,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根小小的丝带,在他修长的指间,像一只被驯服的蝴蝶。 “苏凝晚。”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嗯?”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娇憨的鼻音。 “看着朕。” 她被迫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解开。”他言简意赅,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胸前那根还系得一丝不苟的寝衣系带上。 苏凝晚的呼吸一滞。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指的位置,迟迟没有动作。 他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 终于,她像是认命了一般,不情愿地抬起手。 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几次都未能准确地碰到那根系带。 丝绸的触感冰凉,而他胸膛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过来的温度,却滚烫得惊人。 她不敢看他,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小小的系带上。笨拙地解着那个活结,因为紧张,指尖发麻,好几次都险些滑脱。 终于,“啪嗒”一声轻响,衣襟应声而开。 她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立刻就想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萧烨握着她的手,不容她退缩,引导着她的掌心,一寸寸地贴上了自己温热的胸膛。 掌心之下,是紧实而温热的肌理,以及那沉稳有力的、擂鼓般的心跳。 苏凝晚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现在,”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你在想什么?” 想……这个男人……真是个妖孽。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下一刻,她听到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愉悦的闷笑。 那笑声震动着他的胸膛,也震动着紧贴在他身上的她。 天旋地转之间,她整个人都被他翻了过来,被他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之前所有的试探和游戏,都在这一刻宣告结束。 床幔被他随手放下,月白色的纱幔上绣着的祥云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将这方寸之地隔绝成一个独立而私密的世界。 纱幔之外,是沉沉的夜色与静谧的宫殿。 纱幔之内,是交错的呼吸与逐渐升高的温度。 他的吻变得极具侵略性。细细密密地落下,从她的唇,到小巧的下颌,再到修长脆弱的脖颈……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用一种近乎膜拜的姿态,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苏凝晚感觉自己像是一叶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舟,失去了所有掌控力,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席卷而来的巨浪。 她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攥住了身下的锦被,柔软的丝绸被她攥得变了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思绪被撞得零零碎碎,再也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句子。 那些所谓的“职场逻辑”、“项目管理”,在这样绝对的、原始的力量面前,显得可笑又无力。 她被迫睁开眼,透过朦胧的泪光,只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分明的轮廓滑落,滴在她的锁骨之上,带来一阵滚烫的战栗。 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或许是欲望?是征服?也似乎……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自己快要在这场漫无边际的浪潮中溺毙。 熏炉里的“月华香”早已燃尽,空气中只剩下汗水与情欲交织的原始气息。 当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时,寝殿内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和两人交织在一起,还未平复的喘息声。 苏凝晚已经累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潮水冲刷过的沙滩,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萧烨侧过身,将她整个人都捞进了怀里,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 他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寝衣,清晰地传递过来。 一下,又一下。 原本急促纷乱的心跳,在这沉稳的节奏里,竟也渐渐地平复下来。 紧绷的肩背,不知不觉地,一点点放松,最终完全贴合在他怀中。 苏凝晚的眼皮越来越重,就在即将彻底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她迷迷糊糊地听到,头顶传来复杂的叹息声。 “……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声音里,没有了君王的威严和试探,只剩下一种近乎无奈的……宠溺。 然后她便在疲惫和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中,失去了意识。 怀中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而均匀。 萧烨在黑暗中睁着眼,毫无睡意。 侧过头,能看见她恬静的睡颜轮廓。一缕发丝散落在她的脸颊,随着她的呼吸,轻微地起伏。 他伸出手,用指尖缓慢地将那缕发丝勾起,然将它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发间独有的清甜气息,与殿内的熏香截然不同。 他收拢手指,将那缕发丝一圈一圈缠在了指上。 第21章 赏赐与烦恼 秋日的午后,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燥热,变得温醇而懒散,像一匹上好的金色绸缎,柔顺的铺满了整个清芷宫。 庭院里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叶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浅金色。 微风拂过,簇簇作响,光影透过枝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无数斑驳跃动的碎光。 整个宫殿都沉浸在这种安逸而略带萧索的氛围里,静谧的仿佛能听见尘埃在光束中沉浮的声音。 苏凝晚正外坐在院里的那种‘摸鱼一号’豪华躺椅上,半眯着眼,享受着这个难得的退休时光。 手里摆弄着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几片打磨光滑的薄竹片,还有几块从一支摔碎的玉簪上捡起来的碎玉。 她正指挥着小栗子用丝线将这些东西一一串起来。 不是什么精巧的活计,只是她闲来无事,突发奇想而已。 像给自己做个风过时能叮当作响的简陋版风铃。 这份独属于退休生活的惬意,朴素又自在的雅兴,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 苏凝晚不悦的皱了皱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李德全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此刻略显郑重。 身后的仪仗队伍虽不张扬,但也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皇家威严。 一列捧着朱漆托盘的小太监们垂首敛目,步履无声的跟在他身后。 队伍的气场似乎与清芷宫的慵懒闲散格格不入。 “奴才给凝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李德全略带阴柔的声音,带着独有的穿透力,打破了院内的宁静,也惊得树梢上打盹的雀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宝珠和小栗子早已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 苏凝晚这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目光里带着意思刚被打搅了清梦的不悦。 懒散的抬了抬手,:“李总管辛苦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德全躬着身子,满脸堆笑:“娘娘说笑了,能为娘娘办事,是奴才的福分。” “笔下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心里还惦念着娘娘的凤体。这不,特命奴才给娘娘送点小东西来,望娘娘好身调养,切莫思虑过甚,伤了身子。” 说罢,便巧妙的侧过身,让出身后的队伍。 小太监们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托盘一一呈上,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为首的托盘上,放着一只紫檀木锦盒,打开盒子,里面盛满了一颗颗温润的东珠,每一粒都快赶上手指大小,饱满圆润,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内敛的光芒。 宝珠的眼睛都看直了,下意识的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要将“天哪”两个字脱口而出,但是还是强行忍住了,只是那双瞪的圆圆的眼睛,暴露了她的震撼。 苏凝晚懒懒的看了一眼,慢吞吞的从躺椅上坐起,姿态懒散的对着李德全微微颔首,“有劳李公公,替本宫谢过陛下隆恩。” 这番谢恩说的有气无力,敷衍至极。 但是在李德全看来,确是大病初愈的娘娘该有的娇弱之态,不仅不失礼,反而觉得这才是圣眷正浓的表现。 苏凝晚对着身旁还呆楞着的宝珠说道:“单子收好,记得仔细核对,千万别出了岔子。” “另外......”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对方在院中的赏赐,随手一指,“将那些新进的江南电信,分给宫里伺候的,大家一起尝尝鲜。” 宝珠愣了一下,急忙道:“娘娘,这可是御赐之物......” “正因是御赐之物,才更该共享天恩。” 一番宽厚仁德的举动,让李德全和一众宫人都心生敬佩。他更是满脸赞赏的告辞离去,想着定要将凝妃娘娘这份体恤下人的心意,在陛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萧烨刚批完几本关于边防军饷的折子,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烦躁。 恰在此时,李德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陛下,奴才回来了。” “嗯” 萧烨看着手上的奏折,“事情办妥了?” “回陛下,都妥当了。”李德全躬着身子,脸上带着一丝回味的笑意。 “凝妃娘娘对陛下的恩典感激涕零,只是身子看上去还有些虚,精神头不大好。” 萧烨放下奏折,状似随意的问道:“哦?她怎么个感激法?” 李德全心里一揣摩,连忙将清芷宫里发生的那幕,添油加醋地细细描绘了一番。 “陛下您这是没瞧见,那满满一槲东珠呈上去,别说清芷宫的宫人了,就是奴才瞧着都晃眼。” “可凝妃娘娘呢,眼皮都不多抬一下,那份从容淡定,真真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寻常嫔妃是万万比不上的。” 萧烨喝了口茶,心中却已是了然。 淡定?她怕不是在盘算着这玩意,到底能不能磨出珍珠粉吧? 李德全见皇帝若有所思的神情,更卖力了,“更难得的是,娘娘心善仁厚。奴才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把您赏的点心分给了宫里的下人。还说通向天恩,您听听,这话多有气度!清芷宫上下都对娘娘感恩戴德,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噗----”萧烨刚喝进嘴口的一口茶,差点没忍住喷了出来。 强行咽了下去,只是被呛的咳嗽了几声,俊脸微微泛着红。 心善?仁厚?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女子躺在椅子上,用那套奇奇怪怪的歪理在辩解。 什么破财消灾,有福同享,有锅....别让我一个人背。 李德全见皇帝呛到咳嗽,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陛下,您当心龙体!” “无妨。”萧烨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随即便拿起一本奏折,挡住了自己的脸,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 因朝事而起的烦闷,被李德全的这番真情实感的汇报和自己精准的脑补,冲刷的一干二净。 这后宫里最有趣的事,莫过于听着所有人真心实意夸赞她的贤良淑德,而只有自己知道,那副端庄皮囊下,藏着事何等的‘刁民’。 后宫因皇帝赏赐而引起的波澜,逐渐扩散开来。 翊坤宫内,一室静雅,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松烟墨和淡淡兰草混合的香气。 柳妃正临窗静坐,在一张上好的澄心堂纸上练习书法。 身着一袭素雅的湖蓝色宫装,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绾起,神情专注,气质温婉如水。 锦绣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声音压到最低,恭敬地将清芷宫的动静一五一十地回禀了。 柳妃执笔的手腕依旧平稳如初,只是在听到“凝妃娘娘将赏赐大半都分给了下人”时,那饱含墨汁的笔锋在纸上微微一顿,一滴浓墨落在宣纸上晕开,像一朵丑陋的黑花,破坏了整幅字的清雅意境。 她面不改色地将笔轻轻搁在汉白玉的笔架上,拿起那张废了的宣纸,不紧不慢地揉成一团,姿态优雅地丢进了脚边的纸篓里。 “收买人心的小把戏罢了。”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声音听不出半分喜怒。 她重新铺开一张新纸,用镇纸压好,对一旁的锦绣吩咐道:“去,把本宫库里那套新得的雨前龙井,给瑛贵人送一份过去。就说天凉了,让她也暖暖身子。” 锦绣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地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待锦绣退下后,柳妃才重新提起笔,饱蘸浓墨,目光沉静地落在眼前的宣纸上,悬腕落笔,一笔一划,沉稳有力。 第22章 闲话与点心 一连数日,清芷宫都成了后宫里心照不宣的话题中心。 那些被苏凝晚随手分出去的赏赐和江南点心,如同长了脚的信使,在各个宫苑之间流转,无声地诉说着圣眷的厚薄与荣宠的更迭。 御花园东南角的揽月亭里,秋色正好,几株金桂开得正盛,馥郁的香气被微风裹挟着,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几位份位不高的嫔妃正聚在一处做着针线,看似闲聊家常,言语间却总绕不开那座如今炙手可热的宫殿。 新晋的欣贵人,家世尚可,性子也最是外露,她一边绣着一方鸳鸯戏水的帕子,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话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酸气,连空气中的桂花甜香都遮掩不住。 “真是同人不同命。咱们这儿,连过冬份例里的银骨炭都减了两成,说要响应陛下节俭之风。可我昨儿听内务府的人说,清芷宫那边,光是上好的金丝炭就赏了二十担呢!” 她这话一出,凉亭里的气氛便微妙起来。 周常在性子绵软,素来胆小。 闻言只是陪着笑了笑,手里的绣绷却下意识地捏紧了几分,低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凝妃娘娘家世显赫,又是陛下亲封的凝妃娘娘,这点恩宠也是该当的。” “该当的?” 欣贵人嗤笑一声,手里的绣花针重重往下一扎,尖锐的针尖险些刺破了指腹,“家世好就能恃宠生娇,连晨省都可以称病告假?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天不亮就得起来梳妆准备,她倒好,睡到日上三竿。要我说,那日陛下赏她,不过是看在苏大将军的面子上,给她个台阶下罢了。她倒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番尖刻的话无人敢接,凉亭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微风拂过桂花树的沙沙声。 只是这风声,似乎也将这番夹杂着嫉妒与不甘的闲话,吹向了宫城的更深处。 被众人议论的主角,正对外界的风言风语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 清芷宫的小厨房里,与外头的秋凉萧索截然不同,这里热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和甜味,甜得几乎有些腻人。 苏凝晚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素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不听话地贴在微汗的额角。 她一脸严肃地和一团白得黏糊糊的不明物体作斗争。 那团东西软趴趴地粘在案板上,无论她怎么揉捏,都呈现出一种扶不上墙的烂泥姿态。 “娘娘,这……这能成吗?要不还是算了吧,太浪费东西了。” 宝珠站在一旁,看着那堆已经用掉的小半袋面粉和几罐新鲜牛乳,心疼得直咧嘴。 这已经是第三次尝试了。自家娘娘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方子,非说要用陛下赏赐的食材,做什么现代的“牛奶麻薯”。 可结果,除了制造出一堆黏糊糊的失败品,似乎毫无进展。 “别急,这叫研发,任何伟大的发明诞生前,都必然伴随着无数次的失败。” 苏凝晚倒是毫不在意,她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那黏糊糊的物体放进嘴里,闭上眼睛仔细品了品。 【嗯,虽然卖相堪比事故现场,口感也一言难尽,但味道还行,就是糖放多了点。没事,失败是成功的妈妈,反正用的是老板的东西,这叫研发经费,不算浪费,不心疼。】 她将那坨“研发失败”的产物随手一分,递了一大块给旁边早就馋得双眼放光的小栗子,自己也捏了一块,主仆三人就这么站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吃得不亦乐乎。 黏糊糊的麻薯粘在手上,甜腻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虽然毫无精致可言,却有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快乐,驱散了深宫里无形的压抑。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在厨房外小心翼翼地响起:“娘娘在吗?瑛贵人宫里的彩雀姐姐求见。” 苏凝晚的动作停了一下,她和宝珠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许了然。 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对宝珠道:“让她进来吧,正好,也让她瞧瞧咱们的‘研发成果’。” 很快彩雀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那副不成体统的景象----贵妃娘娘毫无仪态地站着吃东西,案板上一片狼藉,空气里全是甜腻的气味。 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轻蔑,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凝妃娘娘,娘娘万福。” “起来吧,”苏凝晚淡淡地道,指了指那坨不明物体,“有事?” 彩雀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说道:“回娘娘,我们贵人听闻您近日得了新奇点心的方子,心中好奇得紧。我们贵人说,她也想学着做些新巧的吃食,日后若有机会,也能亲手做给陛下尝尝,聊表心意。所以特意命奴婢前来,想向娘娘讨教一二。” 苏凝晚心中冷笑。 【好家伙,这不就是典型的职场伸手党吗?上来就要核心技术。这哪是来要方子的,这是来试探我的深浅,看看我是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她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为难又不好意思的笑容,指了指案板上那坨东西,真诚地说道:“哎呀,什么新方子,我不过是闲着无聊,拿东西瞎搅和罢了。” “你看,就弄出这么个四不像的东西来,自己吃着玩还行,哪能上得了台面?这要是拿去给陛下尝,岂不是污了陛下的龙口?可不敢,可不敢。你回去告诉瑛贵人,就说我谢过她的好意了,这东西实在拿不出手,免得她也跟着白费功夫。” 彩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没想到会碰个这么彻底的软钉子。 本以为这位凝妃是个没脑子的草包,只要搬出皇帝,定会诚惶诚恐地把方子交出来,谁知竟是这般油盐不进。 但她想起自家主子的嘱咐,还是硬着头皮道:“娘娘谦虚了,即便不成,想来方子也是好的。我们贵人只是想学个新意,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苏凝晚闻言,面露恍然大悟之色,随即又显得有些苦恼,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努力回忆。 【烦不烦啊,非得要?行吧,那就给你一个。】 她眼珠一转,对宝珠道:“笔墨伺候。” 宝珠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取来了纸笔。 苏凝晚煞有介事地写下了一份方子,递给彩雀,还好心叮嘱道:“这方子呢,其实没什么稀奇,关键在于心意。比如这牛乳和面粉相融之时,需想着心悦之人,让面筋在爱意中慢慢苏醒;揉搓之时,力道不能过重,也不能过轻,要用心去感受面团的呼吸;加糖之时,更要恰到好处,如情话一般,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你让瑛贵人照着这个......嗯,这个意境去做,想来定能做出充满情意的点心来。” 彩雀拿着那张写满了''苏醒''、''呼吸''、''意境''等词语的方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得将信将疑地告辞离去。 瑛贵人此时正在心神不宁地等着消息。 当看到彩雀带回来的那张“方子”时,她先是疑惑,随即大喜。 在她看来,这定是什么不传之秘,所以才说得如此玄乎。她立刻命小厨房严格按照“方子”上的“意境”来制作。 一个时辰后,当一碗黑乎乎散发着焦糊味的“点心”被端上来时,瑛贵人不死心地尝了一口,那又苦又涩又硬的口感让她当场就吐了出来。 “砰!” 她猛地将瓷碗扫落在地,碎片混着那不堪入目的东西溅了一地。 “苏凝晚!”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捏着帕子的手骨节都泛了白。 “她故意让我难堪!”瑛贵人咬着牙,眼中迸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她以为有陛下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笔账,她死死地记下了。 她看着桌上那罐柳妃送来的雨前龙井,犹豫片刻之后,她对彩雀吩咐道:“备轿,去翊坤宫。我想向柳妃娘娘请教茶道。” 第23章 计谋初成 瑛贵人踏入翊坤宫暖阁的时候,心里那团烧得正旺的火,不由自主地矮了三分。 “妹妹给柳妃姐姐请安,姐姐万福。”她屈膝行礼,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快起来吧,自家姐妹,何须多礼。”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瑛贵人抬起头,正对上柳妃含笑的眼眸。 柳妃正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梨花木罗汉床上,亲自为她烹茶。 阁内陈设简约,却无一不精,一扇紫檀木雕花鸟纹的插屏雅致地立在一旁,空气中浮动着的是极品奇楠沉香的清雅甜韵,与寻常宫苑的浓郁花香截然不同,闻之便觉心神安宁。 动作行云流水,温杯、投茶、冲泡、分茶,每一个步骤都从容不迫,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她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绣暗纹的宫装,未戴任何繁复首饰,只在发间斜插一支白玉簪,整个人被午后的阳光笼着,更显清丽脱俗。 这周遭的一切,与她自己宫中那份因嫉妒和不甘而起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越发显得局促。 “妹妹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 柳妃将一杯茶汤澄澈的茶盏推到她面前,“妹妹心里若有火气,喝这个最是相宜。” 一语道破了瑛贵人的来意,却又说得如此体贴,让瑛贵人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哭诉,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只觉满口清香,心中的燥郁之气果然消散了不少。 “让姐姐见笑了。”瑛贵人放下茶杯,眼圈微微一红,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哽咽,“妹妹实在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她欺人太甚!” 柳妃安静地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垂眸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 沉稳的态度反倒让瑛贵人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将彩雀去清芷宫讨要方子,反被苏凝晚用一份荒唐的“意境方子”羞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言语间满是委屈和愤恨。 听完后,柳妃抬起眼帘,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妹妹,你错怪凝妃妹妹了。” “我错怪她?”瑛贵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姐姐,您怎还为她说话?她那般羞辱于我,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自然不是说她有理。” 柳妃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的怜悯, “只是妹妹你想,凝妃妹妹是何等身份?苏大将军的嫡女,自小在军营里长大,被父兄捧在手心里,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人的半分不易。 在她看来,这宫里的规矩是束缚,人情世故是麻烦。她给你那份方子,许是真觉得有趣,并非存了心要羞辱你。” 瑛贵人听了这话,心里的火气更盛,脱口而出:“她那哪里是天真,分明是骄横无礼!仗着家世,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嘘----”柳妃将食指轻轻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妹妹慎言。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传出去,可是大不敬。”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怅惘:“再说,陛下啊,也偏就喜欢她这份天真。 妹妹你想想,陛下日理万机,见惯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回到后宫,自然是想看些轻松简单的。 凝妃妹妹每日里只想着如何玩乐,这在陛下眼中,反倒是难得的纯粹了。” 这番话,击中了瑛贵人的痛处。 她本就出身不高,凭着几分才情和谨小慎微才走到今天。 看着瑛贵人眼中燃起的熊熊妒火和不甘,柳妃状似无意地拨了拨茶盏的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将瑛贵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其实妹妹,你也不必灰心。凝妃妹妹那样的福气,是天生的,咱们争也争不来,也学不来。”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咱们可以另辟蹊径。陛下虽喜纯粹,却也敬佩有才情的女子。妹妹你的书法,便是一绝。 与其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与凝妃妹妹较劲,反倒落了下乘,不如将自己的长处,展露给陛下看。” 瑛贵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还请姐姐指点!” 柳妃微微一笑,放下茶盏,轻声慢语道:“我听敬事房的人说,陛下近来因前朝之事烦心,未来几日,午后都会去御书房西暖阁独自看书静心。 对了,我记得陛下……尤其欣赏前朝大书法家王徽之的字帖。” 瑛贵人眼中的愤恨渐渐褪去,她站起身对着柳妃深深一福:“多谢姐姐指点,妹妹……明白了。” 就在翊坤宫内一场针对苏凝晚的阴谋悄然成型之时,清芷宫的后院里,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苏凝晚此刻毫无贵妃仪态,正舒舒服服地靠在她的“摸鱼一号”上,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枝,权当教鞭,指点着院中那片刚被翻好的土地。 小栗子和几个小太监正满头大汗地站在地里,手里拿着锄头和铲子,一脸茫然地听着“总指挥”发号施令。 宝珠则苦着脸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沓画满了奇怪格子的图纸,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不对不对,位置错了!”苏凝晚用竹枝遥遥一指南边那块阳光最好的地,“那里!是我们的番茄部署区!宝珠,告诉他们,番茄是什么作战单位?” 宝珠看着图纸上自家娘娘亲手标注的字,艰难地念道:“是……是‘立体作战单位’?” “没错!”苏凝晚满意地点点头,“立体!就是说它们要往上长!得给它们搭架子,那是它们的‘战甲’!小栗子,你带两个人,去找些结实的竹竿来,务必保证我们的作战单位能有足够的伸展空间!” 小栗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战甲?”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地跑去找竹竿了。 “还有黄瓜,”苏凝晚的竹枝又移向了番茄区旁边,“它们是番茄的侧翼掩护部队,要紧挨着部署,形成联动防御!” 宝珠已经放弃理解了,只能大声翻译道:“娘娘说,黄瓜要种在番茄旁边!” 几个小太监如蒙大赦,赶紧扛着锄头去挖坑。 “北边那块地,光照稍差,就用来部署我们的小白菜军团!” 苏凝晚的指挥还在继续,“它们是快速反应部队,生长周期短,可以抢占先机,打时间差!” 吃甜的吃多了,就想搞点菜园子。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这才是退休生活的终极奥义啊。 宝珠看着自家娘娘那副排兵布阵的严肃模样,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娘娘,您……您不过是想种几棵菜罢了,大家都被您弄糊涂了。” “你懂什么!”苏凝晚回头,一副“总工程师”的派头,“这叫科学种植,懂吗?我们这是在进行精细化管理!这不仅仅是一个菜园子,这是我们清芷宫未来实现财务自由和美食自由的根据地!是我们的‘南泥湾’!” 她正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她的“种植分区图”,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另一个女人,规划进了另一张阴谋的图纸里。 第24章 摸鱼二号的规划 自那日从翊坤宫回来后,瑛贵人所居住的宫室便安静了许多。 往日里那些因前途未卜而起的焦躁与不甘,似都被那日午后的一盏清茶涤荡干净。 宫人们发现,自家主子变得沉静了,也愈发勤勉。 她不再唉声叹气,也不再盯着窗外出神,而是每日里天一亮,便端坐于书案前,开始研墨、临帖。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素雅的衣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圈。 挽着袖口,手执一管紫毫笔,脊背挺得笔直,神情专注。 上好的徽墨在砚台里被一圈圈地研磨开,散发出清苦的墨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临摹的是当朝书法大家的字帖,一笔一划,都力求与原帖分毫不差。 起初她的手腕还很生涩,写出的字形虽有,神韵却无。 一整张宣纸写下来,往往只有寥寥几个字能让她自己看上眼。 于是那些不满意的废稿,便被她团起来,安安静-静地放在脚边的竹篓里,不一会儿就积了浅浅的一层。 “主子,歇会儿吧,您的手腕都肿了。” 贴身宫女彩雀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走进来,看着自家主子那副苦修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 瑛贵人并未停笔,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字帖上,口中问道:“让你去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彩雀将汤碗轻轻放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回道:“奴婢问了几个在御书房当差的小太监。他们说,陛下最欣赏的,还是前朝王徽之的字,说其风骨清峻,有魏晋之风。御书房西暖阁里,还挂着一幅王徽之的亲笔拓本。” 瑛贵人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将笔搁下,拿起那张废了的纸,看了片刻,又将其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 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对彩雀吩咐:“去,将我库里那几本王徽之的字帖都找出来。另外,再去内务府多领些上好的笔墨纸砚来。” 彩雀应了声“是”,转身便去准备了。 瑛贵人看着窗外的一角天空,眼中燃起了一簇坚定的火苗。 清芷宫的院子里,同样沐浴在这一片秋日暖阳之下。 苏凝晚正舒舒服服地靠在她那把独一无二的“摸鱼一号”豪华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锦被,只露出一双眼睛,懒洋洋地看着小栗子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吭哧吭哧地在银杏树下搭着一个奇怪的架子。 ‘摸鱼一号’虽然舒服,但毕竟是固定靶,只能在地上享受二维的快乐。人生嘛,总要有点追求,是时候开发一下三维空间了。 她对着图纸,指挥得有条不紊:“那根横梁再高一点,对,要保证足够的摆动半径。两边的支架入地要深,用石灰固定,安全是第一生产力,咱们不能出安全事故。” 宝珠在一旁看得满脸无奈,手里还拿着一张比她还高的图纸,上面画着一个带顶棚、两侧还有扶手和置物台的秋千架,精细程度堪比工部的设计图。 “娘娘,您这……真的只是要做个秋千吗?”宝珠小声问道。这架势,比去年宫里修建凉亭的动静还大。 “这不叫秋千,这叫‘摸鱼二号’。” 苏凝晚纠正道,“这是集休闲、娱乐、观景于一体的多功能悬挂式休憩平台。你想想,等完工了,我躺在上面晃晃悠悠,手里捧着话本,旁边的小桌上放着茶点,那是什么日子?” 这才是退休生活的完全体!二维的躺平,终究是有局限的! 宝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好像……确实挺惬意的。 “小栗子,”苏凝晚又开口了,“你去跟王木匠说,让他把边角料给我留着,别扔了。我还有个‘摸鱼三号’的构思,需要试验一下材料。” 小栗子抹了把汗,高声应道:“好嘞,娘娘!” 他现在对自家娘娘层出不穷的想法已经快要免疫了。 摸鱼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傍晚时分的神武门。 几个当值结束的小太监正凑在一起闲聊,等着换班。 一个在内务府采买处当差的小太监揉着酸痛的腿,抱怨道:“今儿可累死我了。瑛贵人宫里也不知要做什么,一天之内让咱们送了三趟笔墨纸砚过去,还全都要顶好的,那宣纸比咱们的脸都干净,墨锭比金子还贵,可把咱们给折腾坏了。” 另一个在营造司听差的太监闻言,也凑了过来:“你那算什么?我们这儿才叫离奇。清芷宫的栗公公,今儿拿着一张奇奇怪怪的图纸来找活儿,说是他们娘娘要搭个秋千架。 可那图纸画得……啧啧,我们司里最有经验的王木匠,对着那图研究了半个时辰,愣是没完全看明白,只说从没见过那么精巧复杂的设计,光是研究图纸就得花上好几天。” 这话一出,几个小太监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夜幕低垂,整个宫城逐渐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瑛贵人的宫室内,灯火还未熄。 她依旧端坐于灯下,只是换了一本王徽之的字帖在临摹。 手腕上传来的酸痛感一阵胜过一阵,几乎要让她握不住笔。 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脚边的纸篓已经满了,案上还堆着一摞写废了的宣纸。 她放下笔,轻轻吹了吹指尖,又将僵硬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活动了一下。 窗外,月凉如水,她看着自己满是墨痕的手,眼中没有丝毫退意,只有对未来的渴望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而在清芷宫,同样是灯火通明。 苏凝晚却早已沐浴完毕,正穿着舒适的寝衣,半靠在软榻上,让宝珠给她念着从系统商城里兑换来的话本子。 小栗子则捧着一碟子刚切好的蜜瓜,恭敬地候在一旁。 话本子里的情节正到精彩处,苏凝晚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拿起一块蜜瓜,吃得心满意足。 她心里美滋滋地畅想着。 等我的‘摸鱼二号’完工了,就把它搬到银杏树下。 秋日的午后,阳光暖暖的,我躺在上面,盖着薄毯,宝珠在旁边给我念话本,小栗子负责剥葡萄……啧,这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换! 同一个深宫的夜晚,两种截然不同的追求,在各自的烛光下,无声地流淌着。 第25章 偶遇 “主子,奴婢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瑛贵人的宫室内,彩雀正小心翼翼地为主子新换的一袭秋香色宫装抚平最后一丝褶皱。声音里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镜中的瑛贵人,面色略带苍白,这半月来的苦练,让她的手腕时常酸痛不已,但也让她那颗因失宠而焦躁的心,沉静了下来。 目光依旧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轻声问道:“笔墨都备好了?” “回主子,都备好了。是您吩咐的,内务府新进贡的那批松烟墨和蝉翼宣,奴婢亲自去领的,一点差错都没有。” “好。”瑛贵人点点头,“那就今日吧。” 她亲自研墨,一圈,又一圈,动作不疾不徐。 上好的徽墨在砚台里无声地化开,清苦的墨香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待墨汁浓稠如漆,她才屏息凝神,提起了那管她已经用得十分顺手的紫毫笔。 今日里要抄录的是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金刚经》。 抄录佛经,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性平和与虔诚,也最符合她想在陛下面前展现的“安静贤惠”的形象。 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认真,工工整整。 彩雀在一旁为她抻着纸,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主子。 写完最后一个字,落下印章,瑛贵人搁下笔,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已被细汗浸湿。 将那篇佛经举到光下,细细审视,确认毫无瑕疵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其卷好。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整个人的姿态都与往日不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庄重。 “主子,真的……真的要现在就去吗?” 彩雀捧着那个锦囊,手心全是汗,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万一……万一陛下今日不去西暖阁,或是走了别的路,那我们岂不是白等了?” “不会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秋风吹得摇曳的枝叶,“柳妃姐姐的消息,不会错。而且,成与不成,在此一举。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转身,目光落在彩雀紧张的脸上,放缓了语气:“彩雀,你怕吗?” 彩雀咬了咬唇,用力地摇了摇头:“奴婢不怕。奴婢只怕主子您受委屈。” 瑛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彩雀的手背:“放心,过了今日,便不会再有委屈了。我们再演练最后一次,走吧。” 午后,通往西暖阁的那条僻静宫道上,秋风卷起地上的梧桐落叶,沙沙作响。 “主子,您看这样行吗?”彩雀扮演着偶遇的皇帝,缓步从前方走来。 瑛贵人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在与彩雀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脚下“不经意”地一绊,手中的佛经顺势脱手飞出,恰好落在彩雀的脚边。 “不行不行!”瑛贵人立刻叫停,快步走过去捡起佛经,眉头紧锁,“掉落的位置太近了,太刻意。而且我绊倒的动作也太僵硬了。” 她们又重新来过。 这一次,锦囊掉落的位置倒是恰到好处,可瑛贵人惊呼出声的时机又晚了半拍。 “再来!” 直到日头偏西,彩雀的腿都快走断了,瑛贵人终于在一次演练中,达到了自己满意的效果。 她站在落叶铺就的宫道上,看着西沉的日光,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第二日午后,真正的大戏终于上演。 瑛贵人算准了时辰,带着彩雀,再次来到了这条熟悉的宫道。 心中反复默念着昨日演练的每一个细节,手心里的汗甚至比演练时还要多,冰凉一片。 终于,一抹日思夜想的明黄色身影,出现在了宫道的尽头。 瑛贵人的呼吸一窒,强压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 调整好面上的表情,装作欣赏秋景的模样,缓步向前迎去,目光低垂,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圣驾。 在与那队仪仗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脚下不经意地一绊,口中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低呼,手中的佛经顺势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双云龙纹的皂靴前。 走在最前方的李德全脚步一顿,身后的仪仗也随之停下。 他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瑛贵人,又看了看地上的佛经,正要开口,皇帝已经抬了抬手。 李德全会意,弯腰将那佛经捡了起来,呈递给皇帝。 萧烨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抄写的《金刚经》。他随手展开,只见那字迹娟秀之中又透着几分风骨。 他看着伏在地上,香肩微颤的瑛贵人,开口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是你写的?” 瑛贵人伏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完美的惶恐和羞怯:“回……回陛下,是臣妾……臣妾闲来无事,抄录佛经以静心,不想惊扰了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哦?”萧烨的目光从佛经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为何要抄录佛经?” “臣妾……臣妾自知愚钝,蒙陛下恩宠,常感不安。唯有抄录佛经,方能求得片刻心安,为……为陛下祈福。” “字不错,用心了。”萧烨将佛经递还给李德全,让他交还给瑛贵人,“平身吧。” 说完,他便带着仪仗径直离去。 仅仅一句“用心了”,便让瑛贵人欣喜若狂。 跪在原地,直到那抹明黄色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才被彩雀扶了起来。 紧紧攥着那卷佛经,眼中全是胜利的光芒。 在皇帝的龙辇上,气氛却有些沉闷。 萧烨靠着软枕,揉了揉眉心。 那股因批阅边疆军饷奏折而起的烦躁,在被人精心设计的“偶遇”之后,反而更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陛下,还去西暖阁吗?”李德全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烨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龙辇正行至一处岔路口,一条路通往清净的西暖阁,而另一条路,则通向那个总是很“热闹”的清芷宫。 他轻咳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语气平淡地吩咐道:“去西暖阁。” 李德全应了一声“是”,刚要传令,却见皇帝的指节,正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分明透着几分不耐。 李德全可是在皇帝身边从小伺候到大的人精。 眼珠一转,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他躬下身,用一种极为体贴的语气说道:“陛下,奴才多嘴。您今日处理了一天的军务,想必是累了。 西暖阁的书虽好,却也费神。 清芷宫的凝妃娘娘前些日子不是刚弄了个新奇的菜园子吗? 听说还搭了个什么……秋千。如今这天气正好,去那边坐坐,看看景,听听风铃声,或许……更能解乏?”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既给皇帝找了完美的台阶,又显得是自己这个奴才在为主子分忧。 过了片刻,萧烨那带着一丝不情愿,却又明显松弛下来的声音响起: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去看看吧。” 第26章 老板查岗 清芷宫的银杏树下,苏凝晚正躺在她那架精巧绝伦的“摸-鱼二号”上,悠哉悠哉地晃着。 秋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金黄叶片,筛下斑驳的光影,随着秋千的轻微摆动,光影也在她身上如水波般轻轻摇曳。 她身上盖着一张柔软的薄毯,半眯着眼,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慵懒模样。 宝珠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捧着一本话本,正用她那温婉的嗓音,轻声念着书里的故事。 “……那侠客使出一招‘飞龙在天’,只见剑光一闪,便将那恶霸头上的簪子削成了两半……” “停!”苏凝晚突然开口。 宝珠吓了一跳,连忙停下,紧张地问:“娘娘,是奴婢念得不好吗?” “不是,”苏凝晚从锦垫旁的小碟子里捏起一颗瓜子,熟练地嗑开,才慢悠悠地评价道, “是这段写得不好。高手过招,哪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名头。真正厉害的,都是朴实无华,一击毙命。这作者,一看就没见识过真正的大场面。” 宝珠听得一知半解,只能点点头。 “咔嚓----” 清脆的嗑瓜子声在安静的院子里响起。 苏凝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对宝珠摆了摆手:“继续念,跳过这段打斗,直接看后面的感情戏。” 宝珠应了一声,正要继续,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苏凝晚的脑中响起。 【任务发布:一场完美的“偶遇”。目标人物:皇帝萧景珩。目标地点:清芷宫宫门。任务要求:请宿主立刻前往宫门,以最动人的姿态,与即将到来的皇帝进行一场“不期而遇”。任务奖励:S级慰问品“肥宅快乐水”一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凝晚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哟,失踪人口回归了?统子,你还知道出来啊?前阵子我被禁足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现在禁足解了,活儿都让我自己干完了,你倒出来抢功发布KPI了?】 脑海里的机械音卡顿了一下,继续道:【系统刚才处于能量补充期。检测到目标人物正在靠近,请宿主立刻执行任务,倒计时开始,五……】 【拒绝。】苏凝晚在心里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 【四……警……警告!宿主消极怠工,将……】 别警告了。 苏凝晚在心里打断了它, 【我现在是休假期间,根据用户协议第7章第23条,“宿主有权拒绝在休假期间接受非紧急任务”。你这个“偶遇”任务,属于日常KPI考核,不符合紧急任务的定义。要我加班?可以,拿加班费来,双倍积分,少一分都不行。】 脑海里的机械音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大概正在检索它自己都没看过的用户协议。 苏凝晚不再理会它,将瓜子仁丢进嘴里,对一脸困惑的宝珠摆了摆手:“没事,刚想到点事。继续念,念到男女主角相认那段。” 【想跟我斗?我上辈子跟HR斗智斗勇的时候,你还只是一堆代码呢。】 皇帝的龙辇在清芷宫宫门外,缓缓停下。 李德全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宁静的宫院,心中有些打鼓。 他不知道自己揣摩的圣意对不对,万一凝妃娘娘正在歇息,扰了清净,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萧烨走下了龙辇,负手而立,看着那扇紧闭的宫门,耳边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往日里,只要靠近这清芷宫,那个女人的内心独白便会如潮水般涌来,嘈杂却鲜活。 可今日怎么如此安静? 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抬步便向宫门走去。 守门的小太监见到圣驾,吓得魂飞魄散,刚要跪下高呼,就被李德全一个眼疾手快的动作捂住了嘴。 萧烨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自己则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宫门。 一入院中,他便看到了那副让他哭笑不得的景象。 院中的银杏树下,那架造型奇特的秋千上,苏凝晚正侧身躺着,身上盖着薄毯。 身旁的小凳子上,宫女宝珠正捧着一本书,温婉的嗓音在安静的院中回响。 “……小姐泪眼婆娑,看着公子的背影,泣道:‘公子此去,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停停停!”秋千上的人懒洋洋地开了口, “这段不行,太矫情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非得等人走了才哭哭啼啼?这要放我们那儿,这叫沟通效率低下。” “咔嚓”一声,又是嗑瓜子的声音。 “还有,这个男主角也有问题,明明心里有误会,就是不解释,非要搞什么‘我都是为你好’的戏码。这不叫深情,这叫自我感动。差评!” 萧烨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正在为如何固宠而费尽心思的妃子,或是听到一些幸灾乐祸的吐槽。 可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他完全听不懂的词儿,对一个话本子指点江山的女人。 那画面与这深宫的勾心斗角格格不入,安逸得有些不真实。 萧烨似乎不想打破这份宁静,准备转身离去。 却听到那秋千上的人儿,打了个哈欠,嘴里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梦呓。 “……念得我都要睡着了……宝珠,后面还有没有刺激点的?比如……主角创业发家致富什么的……”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竟然……听着话本睡着了。 萧烨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精心算计了一整天的朝政,烦闷不已;刚刚又应付完一场别有用心的“偶遇”,身心俱疲。 结果,这一切风暴的源头,那个本该惴惴不安,小心谨慎的人,却在这里……听着话本,嗑着瓜子,还嫌故事不够刺激? 一股混杂着几分好笑、几分无奈,以及更多的是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兴师动众地过来,以为自己布下了一个精妙的棋局,想看看对手会如何应对。 结果,对手压根就没上棋盘。 人家睡得比谁都香。 “咳咳!” 秋千上的苏凝晚被这声音惊得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薄毯滑落在地。 茫然地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头发也有些凌乱。 而一旁的宝珠,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啪”的一声,手中的话本掉在了地上。 主仆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帝王时,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绝伦。 苏凝晚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系统姗姗来迟的警报声: 【祖宗!老板来查岗了!快!进入营业模式!!!】 条件反射般地从秋千上滑了下来,动作快得有些狼狈,裙摆都来不及整理,便匆匆跪倒在地。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恭敬的仪态。 “臣妾……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望陛下赎罪!” 宝珠也已吓傻了,跟着跪在地上,头埋地低低的,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萧烨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这副“极限变脸”的模样,心中那股郁结之气,忽然就散了。 “朕若是不来,还不知道凝妃的日子,过得这般……惬意。” 第27章 不是吧,又又加班了? 萧烨看着跪在地上,一个努力维持仪态、一个抖如筛糠的主仆二人,心中那股因前朝政事而起的郁结之气,忽然就这么散了。 他踱步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架做工精巧的秋千,目光最终落在了秋千座椅旁那专门用来放零嘴的竹编小碟上,里面还剩下几颗没吃完的瓜子。 “朕若是不来,还不知道凝妃的日子,过得这般……惬意。” 跪在地上的苏凝晚,头埋得更低了。 【完了完了完了!老板突击检查,发现员工在工位上睡觉还嗑瓜子!人赃并获!这下绩效奖金肯定没了,不会还要倒扣工资吧?】 萧烨听到这番“职场灾难”般的内心独白,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维持着帝王的威严。 “起来吧。” “谢陛下。”苏凝晚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活像一个被老师当场抓住作弊的学生。 萧烨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一身宽松舒适的家常寝衣,头发也只是松松地用一根簪子挽着,几缕碎发散落在耳边,脸上不施粉黛,却因刚刚的惊吓而透着一丝红晕。 这副模样,与平日里在人前那个端庄得体的凝妃,判若两人。 “朕今日在御书房忙了一天,尚未用膳。” 萧烨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个装着瓜子的小碟上,然后转向苏凝晚,“既然凝妃这里如此清闲惬意,想来晚膳,定是准备得极为妥帖了?” 苏凝晚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老板不仅查岗,还要留下来加班吃饭?!可我的厨房……我的厨房刚刚才打完仗啊!今晚的员工餐明明只有拍黄瓜和剩饭煮的菜粥!】 萧烨看着苏凝晚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心中升起一股恶作剧的念头。 “怎么?”萧烨故作不悦,“莫非凝妃不欢迎朕?” “臣妾不敢!”苏凝晚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应道,“臣妾……臣妾这就去命小厨房准备!只是……只是宫中晚膳简陋,怕是……怕是入不了陛下的眼。” “无妨,”萧烨大马金刀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摆出了一副“我就在这里等”的架势,“朕今日也想尝尝,你们清芷宫的‘简陋’晚膳。” 清芷宫的小厨房人仰马翻。 宝珠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拉着苏凝晚的袖子,带着哭腔道:“娘娘!怎么办啊!咱们小厨房里就剩下几根黄瓜和一把小青菜了!这点东西,怎么给陛下做晚膳啊!” 苏凝晚此刻也一个头两个大,她在厨房里来回踱步。 【向御膳房求助?不行,时间来不及,而且显得我这个贵妃连皇帝的晚膳都搞不定,传出去就是管理能力不行。让小栗子去别的宫借点食材?更不行,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全后宫,我清芷宫被老板突击检查,连员工餐都拿不出手吗?职场大忌!】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厨房里飞快地扫视着,最终眼神定格在上次做“牛奶麻薯”剩下的小半袋面粉上。 “宝珠,别慌!” “去,把那几根黄瓜拿来,切丝!小栗子,去把咱们自己种的那些葱和香菜都拔了,洗干净切末!剩下的人,立刻!马上!给我烧两大锅开水!” 半个时辰后,简陋的菜肴被端上石桌时,见惯了山珍海味的李德全,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盘青翠欲滴的凉拌黄瓜丝,上面点缀着鲜红的茱萸,看起来清爽开胃。 一碗金黄色的葱花鸡蛋羹,蒸得如同布丁般滑嫩。 最中间的,是一大盆汤色奶白的东西,里面漂浮着一个个指甲盖大小、形状不一的面疙瘩,翠绿的葱花和香菜末撒在上面,散发出一股朴素而温暖的香气。 萧烨看着眼前这几道菜,确实……很简陋。 他拿起筷子,在苏凝晚紧张的注视下,先夹了一口黄瓜丝。酸甜爽脆的口感,又尝了一口鸡蛋羹,滑嫩鲜香,入口即化。 最后他盛了一小碗那不知名的“疙瘩汤”。 汤汁浓郁,面疙瘩劲道有嚼劲,混着鸡蛋的鲜和蔬菜的清香。 他一言不发,却一口接一口,很快便吃下了一整碗。 苏凝晚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心里却在疯狂地敲着小鼓。 【怎么样怎么样?我这套“返璞归真忆苦思甜风”的职场汇报方案,老板还满意吗?这疙瘩汤可是我们社畜熬夜后的顶级慰藉品,主打的就是一个碳水炸弹,快速补充能量!你应该能感受到我这份‘为公司(大庆)奋斗’的赤诚之心吧?】 萧烨放下玉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求表扬的女人。 “这汤,叫什么名字?”他问。 “回……回陛下,此物名唤‘珍珠翡翠白玉汤’。”苏凝晚硬着头皮,给这碗简单的疙瘩汤安上了一个高大上的名字。 “珍珠翡翠白玉汤?”萧烨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名字倒是不错。只是不知,这里面,哪样是珍珠,哪样是翡翠,哪样又是白玉?” 苏凝晚的额角,渗出了一丝细汗。 【糟了!牛皮吹大了!现场答辩环节来了!这要怎么解释?】 萧烨听着她内心一连串的哀嚎,嘴角上扬的角度是装都不想装了。 就喜欢看她这副明明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表面上却还要强作镇定的模样。 她抬起头,脸上带上了一种真诚而朴实的笑容,指着碗里的汤,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回陛下,您看,这汤中之面疙瘩,粒粒皆是臣妾亲手揉捏,费时费力,其心意之珍贵,堪比珍珠。” “这翠绿的葱花与香菜,皆是臣妾在清芷宫的薄田里亲手所种,沐浴皇恩雨露,才得这一点绿意,臣妾视之如翡翠。”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奶白色的汤汁上,声音自豪地说:“至于这白玉,便是这碗汤本身了。臣妾不敢用山珍海味污了陛下的龙口,只敢用最寻常的食材,烹调出最本真的滋味。这份质朴纯白之心,便是臣妾献给陛下的白玉。” 一番话说完,她自己都快要信了。 【我真是个天才!这套说辞,逻辑严谨,立意高远,上承家国情怀,下接地气民生,既体现了我的勤劳朴素,又升华了君臣之义!今年的最佳员工述职报告,舍我其谁?!】 李德全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对这位凝妃娘娘的机敏聪慧,又敬佩了几分。 萧烨安静地听完她这番胡扯,心中早已笑翻了天。 强忍着笑意,拿起玉碗,又盛了半碗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嗯,”他喝完后,才缓缓放下碗,“言之有理。赏。” 苏凝晚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地。 【过关了!老板认可了我的工作!太好了,今年的年终奖保住了!】 餐后,他坐在石凳上,看着院子里那架精巧的秋千和角落里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地,似乎真的在感受这份“惬意”。 夜色渐深,秋风也带上了几分凉意。 李德全极有眼色地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陛下,夜深了,是否要起驾回宫?” 萧烨的目光从那片菜地上收回,落在了旁边一脸“终于可以下班了”表情的苏凝晚身上。 “不必了。今夜,朕就歇在清芷宫。” 这话一出,院子里所有的人,包括李德全在内,都愣住了。 苏凝晚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 【什么?!加班?!通宵加班?!还是最高强度的那种?!老板你有没有心啊!我刚刚才做完PPT汇报,你转头就要搞年度战略复盘?!还有没有劳动法了!!!】 萧烨听着她内心那逐渐崩溃的呐喊,端起茶杯的手,微微抬了抬,将那即将扬起的嘴角,用茶杯的边缘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过去。 他将杯中剩下的温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轻轻地搁在了石桌上。 “啪”的一声,让苏凝晚的心颤了又颤。 站起身掸了掸龙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径直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在与苏凝晚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侧过头, “爱妃的寝殿,可收拾妥当了?” 第28章 瓜坚强的诞生 天光微亮,晨曦透过窗格,在清芷宫寝殿内的地毯上投下了一片朦胧的浅光。 殿内一片静谧,只剩下身边之人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萧烨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他侧过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身侧熟睡的苏凝晚。 她整个人都蜷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和半边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睡得香甜无比。 他静静地看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可他刚一动,身边的人还是有了反应。苏凝晚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当看清眼前的人影时,她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刻在骨子里的社畜DNA便被激活了。 她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含混不清地说道:“陛下……臣妾伺候您更衣……” 【我的天……这古代的皇帝都不用调休的吗?比996还狠啊……】 萧烨听着她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和内心里那句荒唐的抱怨,伸出手将她刚撑起一半的身子,轻轻按了回去,连带着将被角也替她掖好。 “睡吧,”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了些,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时辰还早,不必起身。” 苏凝晚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听到这话,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几乎是立刻就重新躺了回去,甚至还往锦被里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老板金口玉言,这可是带薪补觉,不睡白不睡。】 只一瞬间,她的呼吸就重新变得平稳悠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烨看着她这副毫无心机的模样,眼神复杂。他独自起身,穿好中衣,走到外殿。李德全和几个小太监早已悄无声-息地候在那里,立刻上前伺候他穿戴朝服。 整个过程,萧烨一言未发。直到穿戴整齐,准备离开时,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对李德全低声吩咐了一句: “让她睡到自然醒,任何人不得打扰。” “奴才遵旨。”李德全躬身应道。 金銮殿上的气氛,自卯时三刻起,便已是剑拔弩张。 起因是户部尚书林德言的一本奏折,弹劾北疆军虚报兵额,冒领军功,致使国库空耗。奏折一出,满朝哗然。 兵部侍郎立刻出列反驳,言辞激烈,称林尚书乃是纸上谈兵,不知边关疾苦,意图构陷忠良。 “林尚书!”一位须发半白的武将出列,声如洪钟,“我朝将士在北疆冰天雪地里为国戍边,拿命换来的军功,到你嘴里,就成了虚报冒领?你可知将士们一冬要冻死多少人,一套棉甲要穿多少年!” 林德言毫不退让,冷声道:“马将军,本官只认户部的账册和兵部的名录。账目对不上,便是事实。至于其中缘由,正该彻查!给朝廷,给天下一个交代!” “交代?我北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就是交代!” “好了!” 龙椅之上,萧烨将那本奏折拿起,又缓缓放下,目光扫过阶下神情各异的臣子。 “此事,朕已有决断。着户部、兵部会同大理寺,组建核查使,即日启程,前往北疆,查明实情。退朝吧。” 说罢,他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各怀心思的满朝文武。 是夜,御书房的灯火亮到很晚。 萧烨用过晚膳,依旧坐在案前,只是手中的朱笔迟迟没有落下。 李德全察言观色,猜到陛下心中有事,便指挥着小太监们将晚膳撤下。 殿内只留下两盏宫灯,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名敬事房的小太监捧着一个朱漆盘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跪在殿下。 盘中整整齐齐地摆着后宫妃嫔的绿头牌。 萧烨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在了那盘子上。 李德全侍立在一旁,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 陛下今日心烦,许是会宣一位娘娘来解解闷。 可萧烨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最终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捧着盘子,躬身退了出去。 李德全心中一沉,他刚想上前说些什么,便听见龙椅上的人开口了。 “近来国事繁重,”萧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冰冷,“传朕旨意,这几日,后宫的牌子,都撤了吧。” 李德全垂下头,恭声应道:“奴才……遵旨。” 皇帝一连数日不入后宫的消息传开之后,妃嫔们便各出奇招。 欣贵人开始日日往御书房送她亲手做的汤羹,打的是“关心龙体”的旗号; 另一位才人则每日午后都去西暖阁外的宫道上“偶遇”,弹奏她苦练的琵琶。 整个后宫都洋溢着勤劳内卷的气氛,人人都想复制凝妃的“不走寻常路”,却又不得其法。 对于瑛贵人来说,这种局面,让她感到一种被悬在半空中的焦虑。 她不像苏凝晚那般有恃无恐,也不像欣贵人那样可以肆意张扬。 好不容易在皇帝面前留下了安静贤惠的印象。 原本的计划是趁热打铁,用自己的温婉和才情,慢慢地走进帝王的心里。 可现在,皇帝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棵开始凋零的梧桐树。觉得自己就像那树上的叶子,好不容易才从万千枯叶中透出一点新绿,却又迎来了一场无情的秋霜,随时都可能被打落。 彩雀看出了她的焦虑,小心翼翼地劝慰道:“主子,您别心急。陛下只是因前朝事忙,并非针对您一人。您看,凝妃娘娘不也一样被冷落着嘛。” “一样?”瑛贵人苦笑一声,“那怎么能一样?她有苏大将军做靠山,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安享富贵。 可我呢?我有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让陛下记住我的名字,若是就这么被淡忘了,那我之前所有的心血,岂不都白费了?”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妆台上一支未曾戴过的珠钗上。 那珠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微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与满宫的观望和焦虑截然不同,清芷宫内,则是一派生机勃勃的田园景象。 皇帝来不来,苏凝晚毫不在意。对她来说,老板不出差,不来检查工作,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那片被她精心规划过的菜地,如今已初具规模。 在她的“科学指导”下,番茄和黄瓜的藤蔓,已经顺着小栗子他们搭好的竹架,努力地向上攀爬着。北边那片“快速反应部队”----小白菜,也已经冒出了嫩绿的、小小的叶片,看起来喜人得很。 此刻,苏凝晚正戴着一顶宝珠用麦秆给她编的遮阳帽,蹲在地垄沟里,认真地拔着刚冒出头来的杂草。 小栗子提着一个半旧的木桶,跟在她身后,将拔出来的杂草都丢进桶里。 宝珠则提着一个小巧的洒水壶,小心地给刚除完草的菜苗浇水。 “娘娘,您歇会儿吧,这些粗活让奴才们来做就行了。”宝珠看着自家主子那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你不懂,”苏凝晚头也不抬,一边拔草一边进行“现场教学”,“这叫‘沉浸式体验’。只有亲自动手,才能深刻地感受到收获的快乐。再说了,这也算是体能训练,对身体有好处。” 【开玩笑,这可是我的退休生活核心项目,怎么能假手于人?这拔的不是草,是烦恼!浇的不是水,是希望!】 她拔完一小片地,直起腰,捶了捶有些酸的后背,看着眼前这片绿意盎然的菜地,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阳光照在她沾着些许泥土的脸颊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鲜活。 “走,宝珠,”她拍了拍手上的土,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的黄瓜结了第一根小瓜苗了,得给它举办一个‘首瓜命名仪式’!就叫……就叫‘瓜坚强’!” 第29章 炭火引发的纷争 主仆几人的笑声在小小的菜圃里回荡,简单而纯粹。 然而,午后的太阳正暖,一阵秋风却毫无征兆地卷过庭院,吹起了几片枯黄的落叶,也带来了一股让人发紧的凉意。 穿着单衣的宝珠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她搓了搓手臂,有些担忧地说道:“娘娘,起风了,这天儿说凉就凉了。 眼看着就要入冬,也不知今年内务府的炭火什么时候发下来。” 苏凝晚正弯腰爱不释手地看着“瓜坚强”,听到这话,满不在乎地随口答道:“急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咱们的暖房搭大一点,晚上搬进去睡,保管比那炭火暖和。” 苏凝晚只当是句玩笑话,宝珠却不知,她无心的一句念叨,恰是此刻宫中许多人正悬着心的大事。 对于各宫主位而言,入冬的炭火份例,从来不仅仅是为了取暖,更是衡量圣眷与地位的一把冰冷尺子。 彩雀拢了拢有些单薄的衣领,将手缩进袖子里,已经在内务府物料司的院中等了小半个时辰。 秋风卷着地上的灰土,吹得她脸上有些发干。 她家主子素来体寒,眼看天气转凉,全指望着能领到足额的炭火,好让屋里暖和些。 院子里的管事太监,正歪在一张松松垮垮的太师椅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仿佛廊下站着的这一行人只是几根木桩。 对他而言,这每年一度的分发冬炭,是最能看清后宫风向的时候,也是他这不大不小的权力,最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吴总管才像是终于歇够了,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彩雀一眼。 他朝院子角落里那堆黑乎乎的炭堆扬了扬下巴,“瑛贵人宫里的?在那儿呢,份例都减半了,有这些就不错了,自己去装吧。” 彩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当即凉了半截。 一堆碎成块的黑炭,上面落满了灰,一看就是被挑剩下的次等货色,点起来不仅暖意不足,那股呛人的烟火气,怕是能熏得人眼泪直流。 她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强忍着气上前福身道:“吴总管,按着规矩,我们贵人的份例里,至少该有三成是银骨炭的……” “规矩?” 吴总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坐直了身子,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在这宫里,圣心就是规矩。你有意见,怎么不去跟陛下说?” 彩雀被他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院门口却传来一阵说笑声。 只见宝珠带着几个太监也来领炭了。 前一刻还满脸倨傲的吴总管,几乎是在一瞬间换了张脸。 他快步从椅子上下来,满脸谄媚地迎了上去,腰都笑弯了:“哎哟,宝珠姑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点小事,打发个小太监来知会一声就是了,哪能劳动您亲自跑一趟。” 宝珠被他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笑着说:“总管客气了,是我们娘娘吩咐的,说天冷了,怕总管和公公们辛苦,特意让我送些自己做的润喉糖来。” “哎哟喂,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吴总管双手接过那精致的食盒,像是接了圣旨一般,随即转身对着手下的小太监们高声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给清芷宫备好的那份银骨炭抬出来!仔细着点,别沾了灰,要是磕了碰了,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小太监立刻应声,从库房里抬出三大车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炭。那炭与角落里那堆黑炭云泥之别,每一块都大小均匀,泛着一层内敛的银白色光泽,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番景象,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彩雀的脸上。 院子里所有来领东西的宫人都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目光都若有似无地瞟了过来,那眼神里夹杂着同情、嘲讽和幸灾乐祸。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都有些发颤:“总管,这未免也太……” 吴总管回头看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怎么?瑛贵人是想和凝妃娘娘比吗?凝妃娘娘那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你家主子算什么?” 宝珠看出了彩雀的窘迫,她心地单纯,不知其中关节,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分配不均。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薄荷香包,真心实意地递给彩雀:“姐姐别生气,这是我们娘娘自己种的薄荷做的,清凉去火,你拿去玩吧。” 这个动作,成了压垮彩雀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天真无邪的好意,在此情此景之下,变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彩雀的嘴唇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带着小太监将那几袋又黑又脏的炭搬走了。 回到瑛贵人宫中时,彩雀一进门就跪下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瑛贵人正在临窗练字,闻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 “起来说话。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彩雀站起身,一边抹泪,一边将物料司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她不敢添油加醋,因为事实本身,已经足够伤人。 只是在说到宝珠递香包时,她模仿着那份天真无邪的语气,显得格外刺耳。 “……主子,您是没瞧见,宝珠拿出那个香包的时候,整个院子的人都在看我们,那眼神,就跟看路边讨饭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瑛贵人沉默地听着,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突然,她毫无征兆地转身,猛地将书案上那方她最珍视的端砚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砚台碎裂,浓黑的墨汁四下飞溅,将一旁她刚写好的一幅字彻底染黑。 “苏凝晚!” 瑛贵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她都不用亲自出面,就能让她的奴才,把我的尊严踩进泥里!” 彩雀吓得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殿外通传,柳妃派人送来了银骨炭。 当那辆装满了银亮木炭的推车出现在院子里时,整个宫殿似乎都亮堂了一些。 来人只说:“我们娘娘说,姐妹之间当互相关照。” 待柳妃的人走后,瑛贵人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彩雀一人。 看着那堆崭新的银炭,神情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那份冷静之下,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彩雀,”她轻声开口,“你看,在这宫里,哭是没用的,讲理也是没用的。” “那……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彩雀不甘心地问。 瑛贵人缓缓摇头,她走到彩雀身边,扶起她,“算了?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彩雀,你去,给我仔细地查。不管是清芷宫还是敬事房。去查查里面当差的,有哪个手头紧的、家里有难处或是贪得无厌的。只要是人,就一定有价钱。我要的,不是别人的可怜,而是我自己挣来的机会。” 彩雀心中一凛,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主子,奴婢这就去办。” 瑛贵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想润一润发干的喉咙。 第30章 绝望中的动机 长信宫的殿角,那盆兽金炭“嘶”地一声,不情不愿地吐出一缕黑烟,带着一股劣质炭特有的味道。 彩雀的手冻得有些发红,正拿着火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炭。 “没用的东西!”她压着嗓子咒骂,“内务府那些看人下菜的奴才,现在送来的都是浣衣局洗衣烧水都不用的渣滓,光呛人,不见热乎气儿。” 窗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那就让它呛着吧,正好给这宫里添点活人的烟火气。” 瑛贵人凝视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苍白的倒影映在结了霜花的玻璃上,像一个随时会散去的影子。 彩雀放下火钳,端着一碗刚温好的杏仁茶走过去,放在主子手边的小几上。“主子,好歹喝口热茶暖暖手吧,这鬼天气,冷得能往骨头缝里钻。” 瑛贵人这才缓缓转过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瞥了一眼那碗茶,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手暖了又有什么用,整个天都冻上了。” “可是……柳妃娘娘前儿不是才送了银炭来……” “一车银炭?”瑛贵人发出一声嗤笑,“彩雀,娘娘是提醒我们谁正得势,而谁又必须对这点残羹冷炙感恩戴德。等炭烧完了,我们会比以前更冷。因为我们会记得,曾经暖过是什么滋味。” 彩雀咬紧了嘴唇,脸上满是挫败和不甘。“我们不能就这么坐着等火灭了啊!皇上已经快一个月没踏足后宫了,他再不来,这宫里就没人记得我们是谁了!” “那就让他们忘了,”瑛贵人轻声说道,“或许,被忘了也是一种慈悲。” 彩雀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她看着自家主子那副万念俱灰的侧影,“不,”她低声但坚定地说,“奴婢不会让您被人遗忘的。” 她猛地一转身。“奴婢去绣坊看看,咱们的冬衣做好了没有。” 不等瑛贵人回答,她便推开沉重的殿门,大步走进了凛冽的寒风中,将她的主子和那杯没动的热茶以及那份寒冷的绝望,一同留在了身后。 彩雀带着满腔不甘冲入寒风之中。 这紫禁城里,从来不缺的就是反差。 与此处的冰冷萧索截然不同,清芷宫内正是一派暖意融融的热闹景象。 “哎,不对不对,小栗子,你那边的棉花都塞成一坨了!到时候硌着娘娘的屁股,仔细你的皮!” 宝珠清脆的笑骂声,引得清芷宫里众人一阵哄笑。 苏凝晚袖子高高挽起,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灰,正叉着腰,有模有样地指挥着一场乱中有序的工程。 殿中央的地毯上,放着一个布缝的大口袋。一群小太监和小宫女正兴高采烈地将一团团雪白的棉絮往里塞。 “娘娘,这……这到底是个什么大枕头啊?”小栗子一边费力地将一大团棉花铺匀,一边气喘吁吁地问。几缕白色的飞絮沾在他头发上,让他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不是枕头!”苏凝晚骄傲的宣布,“这叫‘摸鱼三号----堕落的温柔乡’!” 宝珠咯咯地笑了起来:“娘娘,这名字好生古怪。” “这名字最贴切了!”苏凝晚冲她眨了眨眼,“因为人只要一躺上去,骨头都会酥掉,什么烦恼都忘了,再也不想起来干活了。你们说,这是不是个温柔的陷阱?” 她的解释又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棉絮,在从敞开的殿门倾泻而入的阳光下,像微小的雪花一样闪闪发光。 清芷宫里的笑声清脆得能传出很远,然而在这座宫城里,任何看似不经意的事情背后,都可能藏着最精密的算计。 在苏凝晚为她的‘摸鱼三号’得意忘形时,永和宫的主人,正冷静地落下她棋盘上的一枚新子。 在静谧的永和宫内,柳妃正有条不紊地修剪着一盆寒兰。她用一把小巧的银剪子,精准地剪去一片微微泛黄的叶子。 锦绣悄无声息地走进殿内,躬身行礼。“娘娘。” “说。”柳妃没有抬头,注意力全在那朵有些萎靡的花苞上。 “按您的吩咐,都打探清楚了。”锦绣语调平稳地禀报,“敬事房确实有个叫小路子的总管太监,在宫外染上了赌瘾,欠下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 咔嚓。 那朵萎靡的花苞落在了光洁的桌面上。 柳妃放下剪子,拿起一方丝帕擦拭着手指。“敬事房?” “他原先不是的,”锦绣解释道,“是最近才调过去的。新差事是......每晚负责整理绿头牌,呈给皇上御览。” 从容的微笑在柳妃的唇边绽放。 她望向窗外逐渐萧瑟的冬景,“长信宫那位呢?我们的瑛贵人,日子过得如何?” “还能如何,娘娘。在冷宫里坐着,一天比一天憔悴。 她那个叫彩雀的宫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撞,却什么门路也找不到。” “一只蚂蚁,也需要一条能走的路。”柳妃若有所思地说着,重新拿起了剪子。她端详着那盆兰花,“锦绣,你去御花园走走吧。今儿下午天气不错,各宫的宫女们想必有不少出来晒太阳的,你也去凑个热闹。” “是,娘娘。”锦绣答道,然后像来时一样悄然退下。 午后的御花园,果然如柳妃所料,因着难得的晴日而多了几分生气。寒风被假山和宫墙挡住了大半,暖阳照在身上,驱散了几分冬日的严寒。 三三两两的宫女聚在几株开得正艳的红梅树下,叽叽喳喳,像一群快活的麻雀。 锦绣正微笑着将一块蜜饯递给一个更年轻的宫女,在女孩们的笑声中,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 “瞧你们一个个无忧无虑的,”她的声音正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你们是不知道,现在这世道有多不像话。你们敢信吗?连大名鼎鼎的敬事房,都有人敢在外面欠下一屁股的赌债。好像是叫什么小路子?真不怕事情捅出去,脑袋搬家吗!” “真的?敬事房的人?”一个宫女压低声音,眼睛瞪得老大。 “欠了谁的钱啊?”另一个追问道。 锦绣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哎,谁知道呢。不说这些晦气事了,你们瞧见新贡上来的那些丝线了吗……” 彩雀在不远处的小径上,停住了脚步。她本是要去绣坊,却无意听到锦绣的这句话。 敬事房……小路子……赌债…… 由锦绣嘴里如此随意说出的话,让她的心开始狂跳,小心翼翼地后退。 退到假山后,便立刻转过身,绣坊被她抛在了脑后。 第31章 疯魔 长信宫沉重的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又在身后重重地关上,落闩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动静惊动了那个坐在窗边发呆的人影。 瑛贵人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正好看见她的心腹宫女彩雀背靠着殿门,正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她的发髻散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因奔跑而涨得通红。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瑛贵人淡淡地斥了一句。 彩雀顾不上请罪,几步抢上前来,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瑛贵人面前。 “主子!”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奴婢……奴婢打听到一条能救咱们的活路!” 瑛贵人看着她这副失态的样子,眉心皱紧。“胡言乱语什么,快起来。” “主子,您先听奴婢说!” 彩雀膝行着上前一步,仰着脸急切地说道,“奴婢刚才在御花园,听见永和宫柳妃娘娘身边的锦绣,当着许多人的面说,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小路子,在宫外欠了一大笔赌债,正急得火烧眉毛!” 瑛贵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我还当是什么事。一个太监的家长里短,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不是啊主子!”彩雀的声音都急得变了调,“您想想,敬事房是什么地方?那是皇上翻牌子的地方!那个小路子,就是每晚把牌子递到皇上跟前的人!柳妃娘娘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今天,让她的心腹说出这种话来?她这是……这是在给咱们指路啊!” 瑛贵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彩雀见状,知道主子听进去了。 她放缓了语速,“主子,您想想,咱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皇上不来,咱们就什么都不是。可只要咱们能想办法,凑些银子,解了那个小路子的燃眉之急……那他就是咱们的人了。以后每晚呈牌子的时候,他只要稍稍把咱们长信宫的牌子往前递一递,让皇上能多看一眼……那不就是天大的机会吗?” 瑛贵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不行……这不行!这是大罪!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主子!” 彩雀重重地叩首,额头碰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不赌,咱们就连性命都快保不住了!您难道就甘心在这冷宫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熬到人老珠黄,最后悄无声-息地病死吗?” 她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光:“主子,富贵险中求!您再犹豫,机会就真的没了!” 瑛贵人被她这番话,尤其是那句“悄无声息地病死”给刺痛了。站起身在殿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最终停在了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许久,她声音嘶哑地开口:“可是……我没有钱。” 她膝行到妆台边,仰头看着瑛贵人,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期盼:“主子,您有的!您忘了……您还有您的体己吗?” 她的目光,落在了妆台最深处的那个抽屉上。 瑛贵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了很久,久到彩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拉开了那个抽屉,从里面捧出上了锁的黄花梨木匣子。 “钥匙……”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彩雀连忙从腰间的荷包里解下钥匙,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锁簧“咔哒”一声轻响,匣盖被打开。 里面只有几件她入宫时母亲给的压箱底首饰,用料十足,是她最后的倚仗。 瑛贵人的指尖轻轻拂过一支点翠的簪子,那是她母亲最心爱之物。她的手在抖。 彩雀看在眼里,心一横,又加了一把火:“主子,奴婢听说,今日下午,皇上……皇上去了清芷宫。” 瑛贵人的动作猛地顿住。 “你说什么?” “宫里都传遍了。”彩雀低下头,“说是凝妃娘娘在宫里做了个什么新奇的软塌,皇上听说了,还特意绕道过去瞧了新鲜……虽然没待多久,可毕竟是白天里独一份的恩宠。” “啪!” 瑛贵人猛地合上了匣盖,巨大的声响吓得彩雀浑身一颤。 她看着自家主子那张因嫉妒而微微扭曲的脸。 “去。”瑛贵人开口,“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去换成银票。找最稳妥的当铺,办得干净些,一张都不能少!” “是!”彩雀的心狂跳起来,连忙伸手去接那个匣子。 “等等。”瑛贵人却又缩回了手。 从里面取出那支点翠的簪子,紧紧地攥在手心,然后才将剩下的整个匣子推给了彩雀。 “快去!” “奴婢遵命!”彩雀抱紧了木匣,一刻也不敢耽搁,起身就朝外快步走去。 瑛贵人摊开手,看着掌心那支冰冷的簪子,簪尾的流苏轻轻晃动,像极了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晚,彩雀回来了。 她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喜色,将银票恭敬地呈到瑛贵人面前。 “主子!都办妥了!奴婢找的是宫外最可靠的当铺,给的价钱公道,而且嘴严得很!” 瑛贵人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那支簪子已经被她放回了妆台上。 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吓人。 “苏凝晚……”她像是在梦呓,“她凭什么……她一个只会吃了睡的蠢货,凭什么能得皇上垂青……” 彩雀心头一紧,知道下午那件事的后劲上来了。 连忙劝道:“主子,您别跟她置气。她不过是行事新奇,得了皇上一时的新鲜感罢了。等咱们成了,皇上知道您的才情和好处,自然会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 “才情……”瑛贵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说得对。”她的眼神里最后一点犹豫和怯懦消失不见。 将那沓银票重重地拍在彩雀手里。 “去!现在就去!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那个小路子!现在只有我才能救他的命!”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必须要在侍寝的名单上!” 第32章 一颗被买通的棋子 子时已过,月亮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只有几缕清冷的辉光从云隙间漏下,将宫城深处的亭台楼阁勾勒出深浅不一的轮廓。 假山背后的阴影里,寒气比别处更重,贴着石壁,能感觉到那股沁人的凉意。 彩雀已在这里等了快一炷香的功夫。 她将揣在袖中的那沓银票又往里掖了掖,指尖冰凉,呼吸也逐渐放轻。 一道影子从假山另一侧的拐角处闪了出来,轻巧又带着几分贼态。 身形瘦削,穿着一身半旧的内侍服。 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压低了身子,快步走到彩雀面前,“东西带来了吗?” 彩雀的目光从小路子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上扫过,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贪婪。 “我家主子知道公公最近手头紧,特意命我送些东西来,解公公的燃眉之急。” “你们主子……”小路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有什么事?” “我家主子想请公公帮个小忙。”彩雀将纸包往前递了半分,那沓银票的厚度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每日里呈牌子的时候,我家主子的牌子,还望公公能多费心擦拭一二,再放到皇上一抬眼就能瞧见的地方。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小路子伸手想去拿,却又将手缩了回来,脸上闪过一丝惧意:“这……这可是宫里的大忌!是要掉脑袋的!” “富贵险中求。” “公公宫外的债,怕是也等不了多久了吧?若是事情闹到内务府,公公的脑袋,一样也保不住。我家主子说了,她要的,只是一个机会。成与不成,全看天意,绝不会牵连到公公。” 她将那纸包塞进了小路子的手里。 银票厚实的触感,让小路子的手抖了一下。 他飞快地打开纸包一角,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里面银票的面额。 “况且,我家主子还说了,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将来若能得势,绝不会忘了公公今日的雪中送炭。” 小路子猛地合上了纸包,抬起头,眼中的恐惧已经被贪婪压了下去,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你告诉瑛贵人,这事,我应下了。” 说完,他便不再多留,将纸包往怀里一揣,躬着身子,像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假山后又恢复了寂静,彩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在寒夜里,化作一团白雾。 第二日傍晚,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皇帝萧烨刚处理完一批关于北疆军饷的奏折,眉宇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烦躁。 苏家在前朝的势力盘根错节,林太师一派又紧咬不放,两相掣肘,让他觉得心绪烦躁。 李德全带着几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绿头牌呈到了御案前。 “陛下,该翻牌子了。” 萧烨抬起眼,目光扫过那盘绿头牌,没什么兴致地挥了挥手:“今夜不必了,都撤下吧。” 李德全躬身应是,正要示意小太监将盘子端走,萧烨的目光却忽然顿住了。 在那一众暗沉的牌子中,有一块显得格外干净,牌面上用银丝镶嵌的“长信宫”三个字,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一抹柔和的光。 他的思绪毫无征兆地飘到了另一处。想起了白日里路过清芷宫时,从墙内隐约传出的叮叮当当的木匠声,还有李德全回禀时那古怪的神色,说是凝妃娘娘在给自己搭一个什么新奇的软塌。 那个女人,似乎总有无穷的法子让自己过得舒坦惬意,哪怕是在这深宫里,也活得像个自在的闲人。 想到苏凝晚那副安逸的模样,萧烨心里的那股烦躁,竟莫名地消散了一些。 他再看向那块牌子时,心绪也跟着平复了许多。 既然那个最能惹他心烦的人生怕别人打扰了她的“雅兴”,那他便去找个安静的人待着也好。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落在了那块擦得锃亮的牌子上。 “啪”的一声轻响。 他翻了过来。 “摆驾长信宫。” 李德全闻言,心下了然,连忙躬身领命。 那扇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众内侍。 瑛贵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提着裙摆,款款上前,而后盈盈拜倒在地。 “臣妾恭迎陛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 “平身吧。” 他迈步走进来,目光在殿内环视一圈。 长信宫的陈设简单,甚至称得上有些清冷,但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走到一张桌案前,看到上面摊着一卷抄写了一半的佛经,字迹娟秀,透着一股沉静。 “这么晚了,还在抄经?”他随口问了一句。 瑛贵人已经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姿态恭敬。“回陛下,臣妾……臣妾心绪不宁,便抄录佛经,以求心安。” 萧烨“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殿内陷入了沉默,彩雀连忙奉上热茶,手脚都有些发软。 许久,萧烨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了撇浮沫。“你的字,倒是比朕想象中要好。” “陛下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他站起身,朝着内殿走去。“夜深了,歇息吧。” 瑛贵人心里猛地一跳,跟在皇帝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内殿的陈设更为简单,只有一架屏风,一张床榻。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萧烨在床沿坐下,回过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瑛贵人停下脚步,不敢再上前。 “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她咬了咬下唇,缓缓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那味道让她有些眩晕。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他龙袍下摆上用金线绣出的云纹。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托起她的下颌。 她被迫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怕朕?” “臣妾……”她的声音有些发干,“臣妾不敢。” “不敢,那就是怕了。”萧烨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他松开手,转而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替朕更衣。” 瑛贵人的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解不开那繁复的盘扣。她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外袍褪下,只余一身中衣。 她背过身去,手指颤抖地解开自己的衣带,外衫滑落,露出里面藕荷色的寝衣。 还未站定,手腕便是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带倒在床榻上。 床幔被随手放下,月白色的纱帐上绣着细密的水纹,在烛光下微微晃动,隔绝出一个独立而私密的世界。 黑暗中,她感觉到身侧的人覆了上来。 她闭上眼睛,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尖深深地陷进柔软的丝绸里。 第33章 两种不同的清晨 天光熹微,殿门被内侍从外面轻轻合上,门轴转动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最终“咔哒”一声落了闩,将内外的世界彻底隔绝。 殿内只留下一室沉寂,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龙涎香气息。 锦被下的身体动了动,瑛贵人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僵硬地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月白色的床幔。 身上传来的酸痛感和一种被碾压过的疲惫,都在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身侧的龙榻已经空了。那处锦被的褶皱和枕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浅浅凹痕,都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温热。 她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覆在那片温热之上。 迟来的狂喜混杂着后怕,将她淹没。 猛地收回手,攥紧了胸口的衣襟,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想哭,又想笑,最终只是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将所有的情绪都堵在了喉咙里,只有身体在锦被下无法抑制地颤抖。 彩雀听到外面仪仗离开的动静,估摸着时辰,端着一盆热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的主子坐在床榻上,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寝衣,长发散乱,整个人都在发抖。 “主子!”彩雀吓了一跳,手里的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溅了一地。 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皇上他……” “他没什么!”瑛贵人猛地抓住彩雀的手,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高高扬起,“他很好!从没有这么好过!” 她猛地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她冲到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虽然憔悴却双眼放光的自己。 “彩雀!去!把殿门都给我打开!把所有窗户也都打开!” 长信宫的大门,已经许久没有在这么早的时辰里敞开过了。 前些日子里,这里总是死气沉沉,宫人们连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生怕一点声响惊扰了主子的愁绪,或是招来旁人的白眼。 但今天不一样了。 随着那两扇沉重的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清晨的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将庭院里那些垂着头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们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原本有气无力的扫地动作,都变得用力了几分。 彩雀从内殿快步走出,她的腰杆挺得笔直,微微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低眉顺眼,“都愣着做什么!没看见主子醒了吗?手脚都麻利些!小福子,你去小厨房传话,让他们炖一盅血燕来,就说主子昨夜辛苦,身子虚,得好好补补!小全子,你去把院子里的落叶都扫干净了,一会子内务府的人该来送份例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寂静了许久的长信宫庭院里回荡,惊起了几只在屋檐下打盹的麻雀。 那几个小太监非但没有觉得被呵斥,反倒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活气,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喜色,齐声应道:“是,彩雀姐姐!” 小福子几乎是跑着去的,脚步都带着风。 谁不知道,小厨房那帮人最是捧高踩低,过去长信宫要点热水都得看人脸色。 今天,他就是要去告诉那些人,长信宫今非昔比了!主子要的是血燕,少一根丝都别想糊弄过去! 整个长信宫,扫地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宫人们带着笑意的交谈声,汇聚成一股鲜活的气流,冲散了这里积攒了数月的阴霾和死气。 内殿里,瑛贵人坐在妆台前,听着外面庭院里久违的热闹声,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对镜梳妆的每一个动作都格外细致。 “眉毛画得淡了,往上挑一些,要有精神。” “唇脂用那盒正红的,我不要这些粉的。” “头发给我梳高一些,对,就要这样,把脖颈都露出来。把那支点翠的簪子给我戴上!” 她指挥着宫女们为她打造属于得宠妃子的形象。 点翠簪子被稳稳地插入高耸的发髻中,簪尾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样的消息,在宫里是长了翅膀的。 当皇帝的仪仗在晨曦中离开长信宫时,消息便随着那些躬身行礼的宫人以及内侍的眼角余光,扩散开来。 等到了晨省的时辰,在各宫的掌事宫女们交头接耳之间,整个后宫便都已知晓。 当这阵风吹到清芷宫时,却被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给打断了。 “哎哟……哎哟喂!宝珠!你这是要谋杀本宫吗?!” 苏凝晚趴在“摸鱼一号”豪华躺椅上,脖子以一个别扭的角度歪着,疼得龇牙咧嘴。 昨日午后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地看话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今早早晨醒来,脖子便动弹不得了。 宝珠刚从晨省那边告假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娘娘这副惨状,急得满头大汗,连忙上前给她揉捏。“娘娘,您怎么又在外面睡着了?这秋千上夜里风凉……” 她一边用着从宫里老嬷嬷那里学来的手法推拿,一边把刚听来的消息说了:“娘娘,您是没瞧见,今儿一早,各宫的姐妹们看奴婢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们都在说,昨夜……昨夜皇上歇在了长信宫,瑛贵人得宠了。” “哦,她啊。”苏凝晚疼得倒吸冷气,下巴搁在躺椅的扶手上,声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新人终于转正了,可喜可贺。】 她内心甚至还有点欣慰,【希望她业务能力强一点,能多扛点业绩,这样我的退休生活就更有保障了。】 宝珠看自家娘娘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更是着急,手上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 “啊!疼疼疼!”苏凝晚叫唤起来,“你轻点!得宠就得宠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解决我这个脖子的问题!” 她挣扎着从躺椅上爬起来,贴上一块黑乎乎的草药膏药,然后拿起一旁的炭笔,就在一张新的图纸上涂涂改改:“不行,这个‘摸鱼二号’的设计存在严重的人体工学缺陷,得升级。得加个可调节的颈枕,还得是记忆棉的!” 第34章 一闪一闪亮晶晶 时值九月,秋高气爽。翊坤宫的柳妃,在御花园里设下了一场小小的赏花宴,遍邀后宫妃嫔,共赏金桂。 “柳妃娘娘这里的桂花,开得就是比别处要好,这香气闻着,都觉得心里舒坦。”一位品阶不高的常在,正坐在柳妃身侧,柔柔地开口,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 午后的御花园,阳光里带着一些暖意,透过层层叠叠的桂树枝叶,在汉白玉的石桌和锦绣的坐垫上,筛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浮动着桂花馥郁的甜香,混杂着宫女们精心准备的茶点气息。 柳妃坐在主位上,一身浅紫色的宫装,衬得她肤色胜雪,气质温婉。 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端起面前的白玉茶盏,“不过是沾了些阳光雨露罢了,算不得什么。妹妹们喜欢,常来坐坐便是。” 声音温润,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如同画中人。 她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是这后宫里,除了那位之外,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另一位贵人轻哼了一声,用帕子掩着嘴,对身旁的妃嫔低语:“可不是嘛,阳光雨露都往翊坤宫洒,咱们这里,连片叶子都沾不着。” 声音里带着一股藏不住的酸气,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了角落里一个刚到的身影。 苏凝晚到得不早不晚。 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宝珠体贴地在她身后垫上了一个厚厚的软垫。 脖子僵硬,贴着膏药的地方传来一阵阵辛辣的凉意。 可今日里,她只能保持着一个略显僵直的姿态,小口地喝着热茶,尽量减少转头的动作。 周围那些带着探究和几分嫉妒的目光她也浑不在意。 【唉,这种由大反派组织的强制性团建活动真是痛苦。】 她看着眼前精致却没什么油水的糕点,内心一片萧索, 【这脖子疼得我连胃口都没有了。好想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必须加两个流心蛋!】 就在这时,园子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妃嫔们,声音都不约而同地小了下去,目光齐齐地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瑛贵人今日穿了一件湖水绿的宫装,那颜色在满园的金黄秋色中显得格外扎眼。 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仪态端庄。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高高地挽成一个华丽的发髻,上面只斜斜地插着一支红宝石的簪子。 宝石的切面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随着她的走动,那点耀眼的红光在众人眼前一晃一晃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苏凝晚的脑海里,机械音准时响起。 【系统提示:检测到关键人物“瑛贵人”佩戴高能量道具“御赐红宝石簪”。道具属性:炫耀+100,挑衅+80,审美-10。】 【道具?我看是绩效奖金还差不多。】 苏凝晚在心里跟系统搭话,【不过这审美-10我倒是认同。】 瑛贵人目不斜视地走到柳妃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才在柳妃下首的一个位置上坐下。 她落座后,并没有安分下来。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便仪态万方地站起身,提着裙摆,朝着苏凝晚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这一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来。 瑛贵人走到苏凝晚面前,盈盈一福,“给凝妃娘娘请安。” 苏凝晚因为脖子疼,只能略略颔首,算是回了礼。“起来吧。” 瑛贵人起了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抬起手,装作娇憨的姿态,轻轻抚了抚自己鬓边的那支红宝石簪子,眼波流转, “唉,昨夜也不知是怎么了,风有些大,吹得妹妹头疼了一宿,今早起来都有些昏沉沉的。” 她说着,微微垂下眼帘,脸上飞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幸得陛下关怀,赏了这支簪子,说是红宝石能安神,妹妹戴上,这头才算是不那么疼了。” 苏凝晚脑中的系统立刻发出了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级“绿茶”话术。】 说人话! 【翻译结果:‘看,老娘侍寝了,你们没有。并且老板还给了我爱的奖励,你们更没有。’】 翻译得不错,很精髓。 苏凝晚在心里给系统点了个赞。 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些,大家似乎都等着看苏凝晚的反应。 苏凝晚正费力地抬手揉着自己的后颈,闻言只是抬起眼,目光越过瑛贵人那张写满了“快来嫉妒我”的脸,直直地落在了那支簪子上。 亮晶晶的,真好看。 “你这簪子不错啊。” 苏凝晚真心实意地开口,因为脖子扭不过去,她只能努力地仰着头, “这红色配你这身绿衣裳,赛……咳,挺闪的。” 她差点就把“赛狗屁”三个字顺口说了出来,还好及时刹住了车。 【……宿主?】系统机械的声线里出现了一丝卡顿,【战术分析模块出现乱码。未检测到任何反击行为。您的应对策略……偏离主线任务。】 【闭嘴!什么主线任务?我的主线任务是退休。】 苏凝晚在心里默默点评,【看来内务府的好东西不少。改天我也得去要一个,就说我落枕了,需要blingbling的东西冲冲喜。】 她说完,便继续跟自己的脖子较劲去了,全然没把瑛贵人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放在心上。 瑛贵人准备好的一肚子机锋和炫耀,就这么被一句没头没脑的夸奖给噎了回去。 她设想过苏凝晚可能会有的所有反应。 嫉妒?轻蔑?冷嘲热讽?她甚至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关注点,竟然真的就只是在簪子本身。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卯足了劲,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不受力。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李德全恭敬的声音:“陛下驾到。” 苏凝晚的脑海里,系统的警报声几乎要刺破天际。 【一级警报!一级警报!大老板意外出现在团建现场!请宿主立刻进入营业模式!重复,立刻进入营业模式!】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苏凝晚也龇牙咧嘴地跟着站了起来。 皇帝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只是在园子边上信步走着,似乎被这里的热闹吸引,顺道过来看看。 他刚刚在不远处的回廊下,将那一幕尽收眼底。 自然,也听到了苏凝晚那番惊世骇俗的内心吐槽。 【好家伙,这姐们儿是戴了个聚光灯在头上吗?blingbling的,晃得我眼睛疼。不过这审美还行,比我老板上次送我的‘五彩斑斓的黑’强多了。】 不动声色的又走进了几步。 瑛贵人见到皇帝,脸上焕发了光彩。 连忙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臣妾参见陛下。” 她身后的苏凝晚,因为脖子的问题,行礼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滑稽。 皇帝的目光落在瑛贵人发髻上那支异常显眼的簪子上,又看了看她那副强作娇羞的模样,最后,视线停在了苏凝晚身上。 “平身吧。” 瑛贵人站起身,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延续自己刚刚被打断的话题。 苏凝晚一脸痛苦地揉着脖子,看到皇帝,像是看到了救星,满脸真诚地抱怨道:“陛下,您可算来了。您快管管内务府吧,这宫里的枕头也太硬了,臣妾睡了一觉,脖子都快断了!” 第3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从未有人敢如此大胆的当着陛下的面抱怨,在场众人都在想,陛下究竟会如何反应的时候,柳妃发出了一声轻叹,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唉,凝妃妹妹还是这般孩子心性,有什么委屈,都只知道跟陛下说。” 她放下茶盏,目光柔和地看向瑛贵人,那眼神里满是亲切的期许。 “瑛妹妹,你瞧,这机会不就来了?” 瑛贵人有些茫然地看向她:“柳妃姐姐,您说的是……什么机会?” 柳妃温柔一笑, “陛下日理万机,这等更换枕芯的后宫琐事,本不该让他烦心。妹妹如今圣眷正浓,陛下也正看着你。若由你出面,把凝妃妹妹这桩烦心事办得妥妥帖帖,岂不更能显出你的贤德与能干?” 她顿了顿,“总好过让内务府那些奴才敷衍了事,慢待了凝妃妹妹,对不对?” 这番话,对于智商不高的瑛贵人来说,听上去句句都是在真心为她铺路。 她立刻挺直了腰板,骄傲地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转身便对着皇帝娇声说道: “柳妃姐姐说的是!陛下您瞧,臣妾就知道该如何为您分忧!凝妃姐姐不过是抱怨一句,臣妾听了都心疼。这点小事,包在臣妾身上!臣妾保证,今天就让内务府给凝妃姐姐换上全皇宫最软和的枕头!” 她说完,还得意地瞥了苏凝晚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看,我不仅得宠,还能干,你这个只会告状的废物。 皇帝听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皱着眉头看向了苏凝晚,“你,抬起头来。” 苏凝晚只能龇牙咧嘴地努力抬头。 “啧,”皇帝一脸不耐,“脖子僵成这样,像个木偶似的,难看死了。李德全!” “奴才在。” “去告诉内务府,凝妃的枕头,让他们用上好的天山雪棉重新做一个。若是再让她落枕,朕就让他们所有人的脑袋都换个地方歇着。” 瑛贵人刚升起骄傲便被皇帝亲手打碎,脸涨的通红。 苏凝晚眨了眨眼,立刻戴上了她“骄纵跋扈但脑子不太好使”的伪装面具。 得寸进尺地凑上前一步,苦着脸撒娇: “陛下,光有好枕头不行呀。臣妾这脖子疼得饭都吃不香了。您看,是不是得再赏一碗汤羹,给臣妾活血化瘀、补补身子呀?” 这番没规矩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系统警报:宿主演技上线!当前人设:恃宠生娇的草包美人。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皇帝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轻哼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得寸进尺。” 然后才对李德全吩咐道:“听见没有?再让御膳房炖一碗天麻川芎鱼头汤。记得,多放两片姜,去去寒气。” 一锤定音。 这下,连柳妃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而此时的瑛贵人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脱手,摔在汉白玉的地面上,碎成了几瓣。 “臣妾……臣妾失仪,请陛下降罪!” 她直接跪了下去,额头抵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得梨花带雨。 皇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病了就给朕滚回去歇着,在这里哭哭啼啼,晦气!” 说完转身便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只留下一句: “都跪安吧。” 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跪在地上的瑛贵人才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对着苏凝晚说道: “凝妃娘娘真是好福气!” 说完便带着彩雀,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柳妃看着地上的碎片,只是淡淡地吩咐宫女:“收拾了。” 然后她站起身,对着已是兴致全无的众人柔柔一笑:“天色不早了,妹妹们也都乏了,今日便散了吧。” 苏凝晚坐在原位,看着满桌几乎没动过的糕点,又看了看地上那堆碎瓷片, 【系统,刚才柳妃那一整套操作是什么意思?又是给我挖坑又是替我说话的,她是天气预报吗?】 【......】 系统的机械音卡了很久,才艰难地重启,【翻译结果:‘你个憨批,老板给你这么大个项目,你居然只想着中午的盒饭加不加鸡腿!你这样的人,活不过试用期!’同时,她还告诉了另一个被你气走的憨批:‘别急,他蹦跶不了几天,老板很快就会发现他是个废物了。’】 【哦......】苏凝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警告:仇恨值模块已爆表。来自“瑛贵人”的恶意攻击预警已提升至红色最高级。来自“柳妃”的潜在威胁等级由“普通”提升至“危险”。】 苏凝晚皱起了眉,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一丝严重性。 【你的意思是......】 【是的。】 【我今天晚上......】苏凝晚一脸沉痛地问,【......那碗鱼头汤,还能加流心蛋吗?】 【.....系统请求格式化。】 苏凝晚的系统请求格式化时,瑛贵人宫殿的门,被彩雀轻轻合上。 瑛贵人缓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才抬起手,将发间那支红宝石簪子取了下来。 “啪。” 她松开手,任由簪子掉落在光滑的台面上。 那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第一道裂痕。 她忽然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彩雀,声音很轻。 “我今天,像个笑话吗?” 彩雀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娘娘……您别这么说……” “那个苏凝晚,她凭什么?”瑛贵人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问,“就凭她会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告状吗?” 彩雀不敢接话,只能小声劝慰:“娘娘……凝妃不过是一时运气好,仗着家世罢了……” “运气?” 瑛贵人重复着这个词,忽然“咯”的一声轻笑出来。 那笑声在寂静的殿内让彩雀的头皮一阵发麻。 瑛贵人缓缓蹲下身,捡起了台面上那支金簪,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宝石。 “你说得对,是运气。” 她的脸上绽开一个扭曲的笑容。 “可一个人的运气再好,也得有命去享,不是吗?” 彩雀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娘娘……您……” 瑛贵人没有理会她的惊恐,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问道: “彩雀,你说……一个人要是病得久了,病得重了……是不是就什么福气也消受不起了?” 她的目光落在彩雀的脸上,“到那时,”她将那支簪子轻轻放进彩雀颤抖的手中,“这宫里的枕头是硬是软,汤里……还加不加姜,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第36章 一个落枕引发的惨案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个消息便插上翅膀似的,从瑛贵人宫中飞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各宫主位的妆台前。 ----瑛贵人病了。 据说,是昨儿在御花园吹了风,又动了气,回宫便发起热来,夜里更是头疼难忍,说了一夜的胡话。 清芷宫里,苏凝晚被宝珠伺候着,用一柄小银勺,慢悠悠地舀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 她的脖子经过一夜的休整,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转头的时候,不再像个生锈的傀儡了。 “娘娘,您听说了吗?”宝珠替她布菜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瑛贵人病了,听说是风寒,今日的晨省都告了假。” 苏凝晚舀着莲子羹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宝珠。 “风寒?”她皱起了眉。 宝珠以为自家娘娘是在思索其中关窍,连忙点头:“是呢,说是病得还不轻,太医都去瞧过了。” 【系统,】苏凝晚在脑海里忧心忡忡地问,【你说,这算工伤吗?昨天团建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去就病了。要是算工伤,她能申请带薪病假吗?这绩效还算不算了?】 系统的机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根据本系统对宫斗模型的分析,此类“病症”通常为战略性武器,而非生理性故障。简单来说,她在演戏。】 【哦......绩效碰瓷啊,这个我懂。】苏凝晚恍然大悟. 她摇了摇头,舀起一勺莲子羹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宝珠说:“知道了。那……回头你从咱们库里,挑点东西给她送去,就说我说的,让她好好养病。” 宝珠:“……是,娘娘。” 此时瑛贵人的宫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殿内的窗子都关着,光线昏暗,更显得气氛沉闷。 她斜斜地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没什么血色。 “娘娘,柳妃娘娘来看您了。”锦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瑛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光,挣扎着便要坐起来。 柳妃款款而入,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脸上未施粉黛,更显得温婉清丽。 “妹妹快躺下,”柳妃一见她要起身,连忙快走几步,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里满是心疼与责备,“你这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她自然地在床边坐下,从锦绣手中接过一个白瓷盅,用银匙搅了搅,一股清甜的燕窝香气便散了出来。 “这是我小厨房里用文火慢炖的血燕,最是滋补。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柳妃舀起一勺,动作温柔地送到瑛贵人嘴边。 瑛贵人眼眶一红,“劳烦姐姐挂心了.....是妹妹没用,不过是吹了点风,就病倒了。” “傻妹妹,”柳妃放下瓷盅,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叹了口气,“你这哪里是风寒,分明是心病。” 她屏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这才握住瑛贵人的手,轻声道:“昨日之事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受了委屈。” 瑛贵人被说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姐姐,我……我只是不甘心!那个苏凝晚,她到底有什么好?粗鄙无礼,目无君上,陛下为何就偏偏......” “嘘----”柳妃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摇了摇头,“妹妹,你看事情,还是只看在了表面。” 她顿了顿,“你想想,陛下为何会对凝妃一句不懂事的抱怨,那般上心?” 瑛贵人含着泪,茫然地看着她。 “因为新鲜,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循规蹈矩,温良恭顺?可偏偏出了她这么一个异类。男人嘛,尤其是陛下这样的天之骄子,总是对没见过的人和事,多几分好奇心。” 她看着瑛贵人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微一笑,“所以,你越是端庄,越是委屈,就越显得她那份真性情,难能可贵。” 瑛贵人咬着下唇,眼中的茫然逐渐转变成了不甘和愤恨。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所以,妹妹,你这一病,时机恰到好处。” “姐姐的意思是?” “你这一病,便避开了她的风头。也给了陛下一个冷静下来的机会。” “陛下会想,昨日是不是对你太严厉了些?你病得这么重,是不是也有他的缘故?等他心中有了这份愧疚,再去看望你时,自然就会多了几分怜惜。” 她凑到瑛贵人耳边,“妹妹,这后宫争宠,有时候,弱比强更有用。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你如今这副模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心软?” 瑛贵人的眼中,渐渐亮了起来。 “姐姐……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柳妃满意地笑了,她站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恢复了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你好生歇着,拿出你最好的模样,等着陛下便是。” 说完,她便带着宫人,悄然离去。 瑛贵人躺在床上,满心满眼都是对皇帝即将到来的探望的期待。 她等了一个上午,又等了一个下午。 从满怀期待,等到心焦气躁。 眼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殿外的脚步声却始终没有为她响起。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殿外终于传来通传声。 “李总管到----” 不是“陛下驾到”,而是“李总管到”。 瑛贵人的心沉了一半,但脸上依旧强撑着恰到好处的病容。 李德全领着两个小太监,捧着一堆用明黄锦缎包裹的赏赐物,走了进来。 他依足了礼数,隔着一段距离便微微躬身: “给瑛贵人请安了。奴才来迟,贵人可千万别怪罪。” 瑛贵人挣扎着想撑起半个身子,声音虚弱:“公公言重了......不知公公前来?” “陛下心中挂念您呢。” 李德全打断了她的话,他侧过身,让身后的小太监将托盘里的东西展示出来,“陛下听闻您身体抱恙,心疼得不行。特意让奴才从私库里挑了这几样顶顶好的东西给您送来,您瞧,这千年的人参,上好的鹿茸,都是有钱也难买到的。陛下说了,务必让您好生将养着,切莫多思。” 瑛贵人看着那些珍贵的药材,心中那沉下去一半的心,又浮上来一点。挤出一个笑:“臣妾...谢陛下隆恩。只是不知,陛下他.....” “唉,”李德全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贵人您有所不知啊。” “不是陛下不想来,实在是……前线军饷的奏折,在御书房堆得跟山似的。事关苏大将军的粮草调配,那可是军国大事,半分也马虎不得。陛下一整日都没怎么合眼了,这会儿还在灯下批着呢。饶是如此,心里还念着您,这才特特地遣了奴才来。” 她放在锦被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李德全将赏赐的珍贵药材一一清点,又对着彩雀细细嘱咐了用法和忌口,每一个细节都关照得无微不至。 做完这一切,他才躬身告退。 偌大的宫殿,只有桌上那堆价值连城的药材,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 “娘娘……”彩雀端着那碗早已冷透的燕窝,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您看,陛下还是关心您的,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来……” 瑛贵人目光落在彩雀手中的那碗燕窝上,又移到桌上那堆药材上。 许久,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充满了说不出的悲凉。 “关心?”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慢慢地坐起身,看着彩雀,一字一句地问,“他是关心我,还是在告诉我......我的这场病,连苏家的一车粮草都比不上?” 彩雀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您慎言!” “慎言?”瑛贵人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痛,她猛地抬手,一把挥落了彩雀手中的瓷盅。 第37章 苏-奸商-系统的kpi “啪嚓----!” 白瓷盅应声而碎,粘稠的燕窝汤汁溅了彩雀一身,显得狼狈又肮脏。 “我病了,是为了让他看我一眼......”瑛贵人看着地上的狼藉,眼中再无半分泪意,只剩下淬了毒的恨意,“到头来,竟是替她苏凝晚的家族,挣来了国之栋梁的好名声!” 在瑛贵人宫中那碗名贵的燕窝碎在地上的第三天,清芷宫的小菜园里,迎来了第一次大丰收。 这几日,整个后宫都像被一层薄雾笼着,瑛贵人的“病”不好不坏地吊着,柳妃娘娘每日里不是诵经便是抄佛,各宫请安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沉闷。 只有清芷宫,画风永远和别处不同。 午后的阳光没什么热度,懒洋洋地洒下来,苏凝晚正蹲在她的菜地边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刀,姿态专注地剪下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 “咔嚓”一声,黄瓜应声而落,那股清新的草木气,是整个沉闷后宫里,难得的一点鲜活。 “娘娘,您看!这个番茄也好红啊!”宝珠献宝似的捧着一个红彤彤的番茄跑过来,脸上是被阳光晒出的红晕,和真心实意的欢喜。 苏凝晚接过那个温热的番茄,满意地点了点头。 【系统,看见没有?纯天然,无公害,有机蔬果。这要是在我们那儿的生鲜超市,都得贴上金标卖。】 【数据分析中……】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卡顿,【经检测,宿主当前行为与主线任务“宫斗求生”关联度为-10%。警告,长期沉迷农耕将导致业务能力严重退化。】 【闭嘴,你懂什么?这叫‘后勤保障’。】苏凝晚在心里慢条斯理地反驳。 她看着眼前这些水灵灵的黄瓜和番茄,一个属于现代社畜的记忆,忽然就冒了出来。 “宝珠,”她眼睛一亮,“走,咱们去小厨房,今天给你做个好吃的。” 半个时辰后,清芷宫的小厨房里。 宝珠和小栗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凝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切。 面粉加水和成面糊,倒在平盘里上锅蒸成一张张半透明的、Q弹的面皮,再切成细条。 黄瓜切成丝,番茄用热水烫过、去皮、切成小块,用热油和蒜末那么一炝,一股奇异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娘娘...这是什么呀?”宝珠看着碗里那晶莹剔透,且红红绿绿的面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叫凉皮,”苏凝晚一脸神秘,把筷子递给她,“尝尝。” 宝珠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好吃得让她差点把舌头也吞下去。 “好吃!太好吃了!” 苏凝晚看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满意地笑了。 自己也拌了一大碗,吃得心满意足。 【看见没,系统?什么宫斗,什么争宠,有这个好吃吗?】 【警告!检测到高分KPI项目!】 系统的机械音,【分析:此物对终日面对油腻御膳的核心目标是降维打击!立刻打包一份!快!别让到手的业绩跑了!】 苏-奸商-系统的话提醒了苏凝晚。 她眼珠一转,叫来小栗子,亲自将凉皮装进了一个精致的食盒里。 “去,”她对小栗子说,“送去御书房,给陛下尝尝,咱们清芷宫的新品。” 小栗子应声而去。 彼时,皇帝正在御书房里,被一堆关于边疆军饷的奏折搞得头昏脑涨。 他指尖捏着朱笔,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殿内的气压低的吓人。 李德全捧着那个食盒进来,躬身说是凝妃娘娘送来的“解暑小食”时,皇帝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单音: “嗯。” 李德全眼观鼻鼻观心,将食盒轻轻打开,那碗看起来清清爽爽、红绿相间的吃食,被无声地推到皇帝的御案一角。 皇帝批完一本奏折,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只白瓷碗。 他微微一顿。 这东西,看着倒是新奇。 他放下朱笔,带着几分审视,拿起了筷子,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清爽的黄瓜、酸甜的番茄、爽滑的面皮,冲散了一下午的烦躁和疲惫。 他从未吃过这样新奇又开胃的东西。 李德全垂手立在一旁,眼角的余光瞥见皇帝的眉头,似乎舒展了那么一丝丝。 皇帝面无表情地吃完了第二口,第三口…… 很快,一整碗凉皮便见了底。 他放下筷子,端起茶盏漱了口,整个过程不见半分喜悦。 殿内一片安静,李德全连呼吸都屏住了。 许久,皇帝才淡淡开口,“这是何物?” 李德全连忙躬身答:“回陛下,凝妃娘娘说,此物名为‘凉皮’。” “凉皮……”皇帝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了一丝玩味。 【这女人的脑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面上依旧冷峻,拿起一本奏折,仿佛刚才那碗凉皮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李德全正准备悄悄地将空碗收走,皇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东西……倒也还算爽口。吃了之后,头脑清明了些,批折子的精神也足了。” 李德全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嘴角快要压不住的弧度。 整个皇宫谁不知道,陛下您这是嘴硬心软的老毛病又犯了。 夸人的话到了嘴边,非要转个三四道弯,跟军国大事扯上关系才肯说出来。 果然,下一刻,皇帝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西域不是刚进贡了一箱‘马奶葡萄’吗?放在冰窖里也是占地方,朕素来不喜甜食,瞧着心烦。” 李德全心中一动,连忙躬身接口:“是,正在冰窖里镇着呢,一共就那么一箱,太后娘娘那里也只送去了一小碟。” “嗯,”皇帝点点头,朱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既然凝妃送了东西来,那便赏她吧。”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带着几分嫌弃又说: “让她多吃点,也省得她总和朕念叨,内务府的枕头硬。” 李德全强忍着笑意,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奴才遵旨。” 他捧着空食盒,转身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肩膀忍不住微微耸动了一下。 这道旨意一出,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一整箱!太后都只尝个鲜的马奶葡萄,竟然悉数都送去了清芷宫! 当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瑛贵人这里。 彼时,她正躺在病榻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床顶的幔帐,彩雀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嫉妒: “娘娘!娘娘!出大事了!陛下把西域进贡的马奶葡萄,全都赏给清芷宫了!” “哐当----” 彩雀手中的药碗一抖,褐色的药汁洒了半碗。 瑛贵人像是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 那小宫女没察觉到气氛不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听说是凝妃娘娘做了什么新奇吃食,叫‘凉皮’,得了陛下的欢心!我的天呐,那可是一整箱啊!听说那葡萄,甜得跟蜜似的,一串就值一两银子呢!” 许久,瑛贵人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那个还在兴奋的小宫女。 “你说......她做了什么?” “凉......凉皮......”小宫女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声音也小了下去。 “哦,凉皮......”瑛贵人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语,忽然,她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慢慢地坐起身,看着彩雀,“我在这里喝着续命的苦药,她在那里...吃着御赐的甜葡萄。” “彩雀,去翊坤宫。就说,我想柳妃姐姐了。” 第38章 风雨欲来 翌日,彩雀便奉了瑛贵人的命,悄然去了翊坤宫。 给锦绣带了一盒精致的糕点。带回了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 “锦绣姐姐说,御花园西角那片腊梅,该修剪了。让咱们得空时,也去瞧瞧。” 于是,一个时辰后,彩雀独自一人,出现在了御花园那片偏僻的腊梅林。 冬日将近,寒风萧瑟,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微微颤抖。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太监,正蹲在地上,专注地用一把小剪子,修剪着枯枝。 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眼清秀,只是神情有些木讷,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普通模样。 彩雀的脚步放的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 他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地看着她。 彩雀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字条,递给了他。 小德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字条,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他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一行清秀的小字。 看完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彩雀点了点头。 将字条重新折好,递还给彩雀。 彩雀接过,转身走到一旁的石灯座后,用火折子将字条点燃,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被寒风吹散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离。 这之后,瑛贵人便安分了下来。 每日里除了养病,便是抄经。 只是彩雀的身影,却开始频繁出现在清芷宫附近。 她偶尔路过,看一看那些洒扫、浣衣的粗使宫人们。 “太难看了!” 苏凝晚“啪”的一声,在脑海里关掉了系统小说的阅读界面,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躺椅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御赐的马奶葡萄,经过她这几日的不懈努力,已经消灭了一大半。 此刻,她的人生乐趣,又少了一项。 “系统,我严重怀疑你们的畅销榜是刷出来的。” 她有气无力地吐槽,“这本《霸道帝王与他的摸鱼小娇妻》都二十章了,男女主角还在为‘今天你到底爱不爱我’这种问题进行拉锯战!能不能来点实际的?比如‘今天我能不能提前下班’?” 【报告宿主,】 【根据后台数据显示,此文在宫斗小说频道收藏排名第一。符合大众审美。】 【大众审美太可怕了。】 苏凝晚翻了个身,拿起一颗马奶葡萄丢进嘴里,甜美的汁水让她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你看这反派,简直是降智的典范。下毒就下毒吧,非要下那种一吃就死的,生怕别人查不出来是她干的。蠢不蠢?” 她一边吃,一边以一个资深读者的身份,对书里的情节指点江山, “要我说,就该下那种慢性的,无色无味的,混在每天都要用的东西里。 比如熏香啊,胭脂啊......让女主角在不知不觉中,身体越来越差,还查不出病因。这才叫高级的宅斗手法嘛!” 系统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凝晚以为它又掉线了。 【分析完毕。】 系统的机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宿主提出的“慢性毒杀”方案,逻辑缜密,可操作性强,已自动存入本系统“优秀案例库”,供下......供后续参考。】 苏凝晚:“......” 【鉴于宿主在“宫斗理论”方面展现出的卓越天赋,】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积极起来, 【现发布限时支线任务:“笔伐天下”。任务内容:创作一部超越《霸道帝王与他的摸鱼小娇妻》的文学作品。任务奖励:积分1000点,系统商城“文艺区”永久解锁。宿主,干吧!用你的才华,去碾压那些庸俗的作者!】 对啊!与其看这种折磨人的小说,为什么不自己写一本,取悦自己呢?更何况还有奖励! 她“蹭”地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把宝珠吓了一跳。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葡萄酸着牙了?” “宝珠!笔墨伺候!” 苏凝晚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此刻就是文曲星下凡,“本宫要创作了!” 半个时辰后,清芷宫的书房里。 苏凝晚看着面前铺开的宣纸,以及上面龙飞凤舞的十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纸上写着:《霸道皇帝与他的摸鱼小娇妻》。 她又提起笔,蘸饱了墨,郑重其事地在下面写下了第一行字。 “他,是九五之尊,是这天下最孤独的王。” 写完,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颇有大神风范。 然后,她又写下了第二行字。 “她,只想退休,是这宫里最咸的鱼。”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凝晚托着腮,看着那两行字,创作的激情,如同被扎破的气球,漏了个精光。 【好累啊……】她在心里哀嚎,【写小说也太难了吧!还是躺着比较舒服。】 她果断地扔下笔,对着殿外喊了一声:“宝珠!葡萄再给我端一盘来!” 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学创作,就此弃坑。 而就在苏凝晚为了自己的“江郎才尽”而烦恼时,一场关乎性命的阴谋,终于找到了它最完美的引线。 这日,彩雀像往常一样,在清芷宫外的角门处“路过”。 两个负责倒夜香的小宫女,正提着桶,一边走一边小声地抱怨着。 “唉,小云,你听说了吗?城西的‘回春堂’,新来了一味关外的人参,听说能吊命呢。” 被叫做小云的宫女,生得瘦瘦小小的,脸色有些蜡黄,闻言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听说了又有什么用?我问过了,那一支参,要足足一百两银子。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个价。” “你娘的病,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太医说,就是拿钱吊着……能吊多久,是多久……”小云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我真没用,连给娘买药的钱都凑不齐……” 两个小宫女的声音渐渐远去。 彩雀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39章 一锅关东煮 彩雀去了一趟浣衣局,借口是替自家娘娘取一件新浣洗的披风。 浣衣局里水汽氤氲,宫女们一边搓洗衣物,一边闲聊着宫里的琐事,这是消息最灵通,也最不设防的地方。 “听说了吗?小云昨儿又去求管事姑姑预支月钱了,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一个年长些的宫女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 “有什么用?她都预支到明年了。一百两银子,那可是天价,把咱们这些人捆在一起卖了都不值。” “可怜见的,她娘就剩一口气吊着了。我听说啊,她昨儿晚上还偷偷跑去延禧宫外头,想磕头求里面的贤妃娘娘,结果被巡夜的太监给赶走了。” 彩雀静静地听着,手里抚摸着披风上顺滑的绸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清芷宫里,苏凝晚趴在书房的桌案上,对着那张只写了两行字的宣纸,发出了第十七次叹息。 “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如此艰难?”她有气无力地对着空气说,“想当个作家赚点积分,怎么就这么难?” 【根据数据分析,宿主的三分钟热度属性,与长篇连载所需毅力属性,存在98.7%的冲突。】系统冷静地补刀。 说人话。 【你不行。】 “......”苏凝晚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暴击。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不行,我得缓缓。我脆弱的文学之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来修复。” 她走到窗边,看着小菜园里那些被初冬的霜打过,却依旧精神的蔬菜,忽然眼睛一亮。 “宝珠!” 她对着殿外喊道,“把咱们地里的白萝卜、香菇、还有那些菜叶子,都给我收了!本宫今日,心情不佳,要举办一场......清芷宫关东煮派对,以慰我心!” “关......关东煮?”宝珠探进一个脑袋,满脸茫然。 半个时辰后,清芷宫的小院里,便支起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用海带和木鱼花吊出来的高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白萝卜被炖得酥烂透明,香菇吸饱了汤汁,变得圆润饱满,还有各种蔬菜丸子、豆腐泡在汤里沉沉浮浮。 那股温暖又鲜美的香气,驱散了初冬的寒意,让整个清芷宫都变得暖洋洋的。 苏凝晚捧着一个小瓷碗,小心地吹着气,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系统,看见没?这才是人生!什么写作,什么宫斗,都是浮云。只有温暖的食物,才能治愈一切。】 【警告:检测到宿主正在摄入高汤,钠含量可能超标,不利于维持清冷病美人人设。】 人设能吃吗? 苏凝晚夹起一块吸满了汤汁的萝卜,满足地咬了一口,但这个是真能吃。 宝珠和小栗子也一人捧着一个碗,吃得不亦乐乎。 “娘娘,这个叫......关东煮的东西,真是太好吃了!又暖和又鲜!”小栗子吃得满头大汗。 “就是就是,”宝珠连连点头,“比御膳房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好吃多了。” 苏-大厨-凝晚大手一挥:“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就在这时,宝珠“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 “娘娘,酱油没了。”宝珠指着旁边空了的酱油碟子,“这关东煮,要是没有酱油,味道可就差了一半呢。” 苏凝晚也觉得有些遗憾。 小栗子自告奋勇地把碗一放:“娘娘,我去御膳房要!您等着!” “快去快回!” “好嘞!” 小栗子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外跑。为了抄近路,他直接穿过了几座假山和一片疏落的树林。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天边只剩下一抹暗淡的余晖。 假山背后,光线昏暗,两个身影正相对而立。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得此地僻静得有些渗人。 小云抱着胳膊,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她看着眼前的彩雀,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彩雀从怀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了东西。 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她随手放在了假山的石座上,布袋口松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光芒。 另一样,是一个小小的纸包。她捏在指尖,那东西轻得没有分量。 “这里,”彩雀指了指那个钱袋,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是一百两银子。够给你娘买那支吊命的人参,还能剩下不少,让你娘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小云的眼睛,死死地黏在了那袋银子上,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她想到了母亲躺在病床上,那双枯瘦的手和那微弱的呼吸声。 “而这个,”彩雀将那个小纸包,递到了小云的面前,“是一包安神的香粉。你只需......” “在内务府的小太监给清芷宫送安神香的时候,不小心撞他一下,趁乱,把这个加进去。就这么简单。” 小云猛地后退了一步,惊恐地摇着头:“不......不行......这是害人的事!我不能......” “害人?” 彩雀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冰冷,“这只是上好的安神香,能让凝妃娘娘睡得更安稳些罢了。你家徒四壁,母亲病重,谁害你了?凝妃娘娘锦衣玉食,你只需要加一点点,就能给你母亲续命,这难道不应该吗?” 她的话,字字诛心。 小云的脸色惨白如纸,内心里天人交战。一边是母亲的命,一边是未知的深渊。 彩雀看着她挣扎的模样,将那个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随后又将那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纸包之上。 那银子的重量,一下子压垮了小云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滑落。 最终,她慢慢地攥紧了手,将那袋银子和那个纸包,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我......为我娘......”她艰难的应答着... “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彩雀满意地笑了,看了一眼小云那张绝望的脸,转身便消失在了假山背后的阴影里。 在她转身离开之后,抄近路的小栗子,恰好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他远远地看到假山后有两个影子,一高一矮,似乎在拉扯着什么。 好奇地眨了眨眼,还没等看清,那两个影子便迅速地分开了。 “啧,”小栗子撇了撇嘴,心里嘀咕道,“又是哪个宫女和太监在这里私会呢。胆子可真大。” 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哼着小曲儿,继续朝御膳房的方向跑去。 第40章 阴谋初现 月上中天,用关东煮填报了肚子的苏凝晚,此刻正懒洋洋的瘫在她的摸鱼一号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手里还捧着一杯消食的山楂茶。 【根据热量计算,宿主今晚摄入的能量,足以支撑您完成一次完整的宫规潮鞋任务。】 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又破坏了苏凝晚此刻的好心情了。 她慢悠悠的呷了一口酸甜的茶水,舒服的喟叹一声。 抄不动,本宫一个字都抄不动。 我的灵魂和身体,已经进入了节能模式,唯一的乐趣就是好好睡觉。 她看着宝珠和小栗子手脚麻利的收拾着院子里的小锅小灶,心里充满着身为领导者的满足感。 今日团建活动圆满成功,员工情绪稳定,食堂伙食满意度百分百。 完美!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捧着盒子,恭恭敬敬的站在了殿外。 “凝妃娘娘万安。”小太监的声音细细的,“这个月新到的安神香,按例给您送来了。” 宝珠上前接了过来,打开闻了闻,笑着说:“娘娘,这回的香好似比上个月的还好闻些,味儿更醇了。” 苏凝晚也来了点兴趣,招招手让她拿过来。 那香被制成了精致的盘香,整齐的码在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 凑近了闻,能嗅到一股混合着檀木和多种草木的清雅气息,的确比往常的更加馥郁,也更加好闻。 “哟,内务府这是良心发现了?” 苏凝晚内心啧啧称奇。 系统你问问,这是不是给我这个老客户升级VIP套餐了?这服务态度,高低得给个五星好评啊。 【成分分析中,檀香、沉香、百合、远志...新增微量如梦草本成份。】 【综合评定:该香料能有效促进深度睡眠,缩短入睡时间,提升睡眠质量。】 苏凝晚一听,更乐了。 “行啊,看来我这还挺受重视的嘛。” 她满意的挥挥手,“赏!” 小太监得了赏赐,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负责洒扫的粗使宫女小云,正用袖子飞快地擦拭着额角的冷汗。 做了坏事的心虚,让她此刻心神不宁。 就在半个时辰前,内务府的小太监提着香料盒子路过她负责清扫的区域时,她正端着一盆要泼掉的脏水。 心跳如擂鼓。 她脑海里只记得彩雀姑姑说的那句话:“不小心撞他一下,趁乱把这个加进去。” 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挪不动步子。 只见那小太监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越走越近。 小云的脑海里天人交战。 一般是母亲咳血的脸,一半是自家娘娘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却从未恶意伤害过她们的脸。 闭上了眼,端着水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将一片枯叶吹到了她的脚边。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猛的一哆嗦,手里的水盆没端稳,就朝着小太监的方向泼了过去。 “哎呦!”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连忙闪避,但袍角还是湿了一片。手里的捧着的盒子也差点脱手。 “你这宫女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小太监又气又恼。 “对不住,公公,对不住!” 小云立刻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边磕头,一遍趁着小太监整理衣袍的间隙,用最快的速度,将藏在袖子里的小纸包摸了出来,偷偷的抖进了盒子间隙里。 粉末悄无声息的落入盘香之中,便消失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不禁瘫软在地。 小太监骂骂咧咧了几句,见她可怜,又着急去送东西。 便没有再多计较,啐了一口,提着食盒步履匆匆的走了。 小云坐在原地,许久未动。 直到夜风吹透了衣衫,她这才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将那张空了的纸包,揉成一团,死死的攥在手心里。 子时已过,风也倦了,只有檐角的灯笼还固执地亮着昏黄的光。 清芷宫的寝殿里,新换的安神香被宝珠点燃,升起一缕缕轻柔的青烟。 比往日更醇厚的香气,很快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苏凝晚躺在柔软的被褥里,闻着这个味道,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这香,效果还真不错...”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明天高低得让宝珠去问问,要是以后都是这标准,我就不找狗皇帝告状了。”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沉入一片温暖而又深邃的黑暗之中。 一夜无梦,这一觉她睡的格外香甜。 脸脑海里偶尔闪过的那系统的声音,都被她当成梦里的背景声,彻底忽略了。 御书房里的皇帝,总算是处理完今日最后一份奏折。 放下朱笔的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 李德全立刻有眼色的递上一杯温好的参茶。 “陛下,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萧烨站起身,摆了摆手,示意李德全不必跟着。 “朕出去走走,退下吧。” 说罢一个人走出了御书房。 清冷的月光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冰冷的光线。 晚间的宫里安静得很,只有巡夜禁军整齐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 闲庭信步的他,习惯性的一个转弯,就朝着清芷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他进来养成的一个独有乐趣。 每天处理完那些枯燥乏味的国事,去那个女人的宫墙外偷听一会。 她脑子里的那些胡言乱语,比喝什么参茶都管用。 那些屁大点事,都要上折子,每日里说来说去,不是这里缺钱了,就是问吃了没。 早有一天,把他们都撸了。 一边想着,一遍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清芷宫外的那座假山后。 这里的位置绝佳,既能听到宫墙内的风铃脆响,又足够隐蔽。 萧烨靠在一块温润的太湖石上,好整以暇的放松了精神,准备开始他每日解压的时间。 然而预想中那些吵吵闹闹,充满各种奇谈怪论的言语,却并没有准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等了半天,萧烨皱了皱眉头。 今日睡的那么快? 又集中精神等了会,依旧什么都没有。 此刻周身除了假山外的风声外,只余自己的心跳声了。 一种混合着烦躁和失落的情绪,在他的心里蔓延开。 就像是一个每天会准时出摊的小贩,今日毫无征兆的却了席。 遥遥望向清芷宫那安静的檐角,眉头紧锁。 这是除了什么问题了吗? 第二日天光大亮。 宝珠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的走进寝殿,准备伺候自家娘娘起身。 往日里,她只需要闹出些许动静,自家娘娘就会哼哼唧唧的醒过来,嘴里念叨着她听不懂的那些抱怨。 什么万恶的打卡制度,想念双休之类听不懂的话。 可今日里,她在殿内走动了半天了,床榻上的人却依旧呼吸均匀绵长。 “年光,该起了!” 宝珠走到床边,柔声呼唤。 没有回应。 “娘娘?再不起,去给太后请安就要迟了!” 宝珠的声音略大了一些。 床上的人只是翻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嘟囔,“别吵,今天的班我是上不了一点,让老板自己干去...” 宝珠即便早已习惯了自家娘娘的胡言乱语,此刻依旧有些哭笑不得。 只好上前轻轻推了推她。 “我的好娘娘,你快醒醒。” 苏凝晚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胡乱的挥了挥,语气里满是没睡醒的烦躁,“五分钟...我就再睡五分钟...” 苏凝晚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胶水粘住了,怎么都睁不开。 身体也懒洋洋的,只想这么一直睡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第41章 贤妃的闲棋 最终,5分钟变成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宝珠第三次走进寝殿时,外面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将窗纸照的一片明亮。 床榻上的苏凝晚,依旧保持着那个将自己裹成一团春卷的姿势,睡的不省人事。 宝珠站在床边,着急的手心都冒汗了。 眼看着去慈宁宫请安的时辰早已过了,宝珠觉得等不下去了。 与其让太后怪罪娘娘无故缺席,目无宫规,不如自己去领个罚,至少能为娘娘寻个抱恙的由头。 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转身快不走出殿外,吩咐一个小宫女好生守着娘娘,便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的赶往慈宁宫。 此刻的慈宁宫里,晨光正好。 后宫又品阶的妃嫔们已悉数到场,按照位份高低落座。 殿内熏着上好的沉水香,气氛庄重,却又在茶盏的轻碰声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暗流。 瑛贵人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宫装,衬得她气色颇佳。 此刻她端坐着,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的往殿外看去。 当宝珠惶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并跪下为自己主子告假的时候,瑛贵人正端着茶杯的手,不可察觉的停顿了一下。 她低下头,借着吹拂茶叶的动作,遮掩了嘴角那抹细微的弧度。 目光隔着袅袅的茶汽,状似无意地与不远处的柳妃对了一眼。 柳妃依旧是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听闻苏凝晚病了,脸上还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担忧。 柔声对上首的太后说道:“凝妃妹妹素来康健,想必是昨夜风大,,不小心着了凉。臣妾宫里有些伤好的燕窝,稍后便让锦绣送去清芷宫。” 这话说的体贴又周到,但在她垂下眼帘的那一刻,眼神与瑛贵人轻轻一碰,只一瞬便错开。 两人之间,交换了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信息。 成了。 这一些都被静静坐在上首的贤妃,尽收眼底。 贤妃的姿态永远是那么的端庄,眼里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看着那些妃嫔在下面交头接耳的议论苏凝晚的失礼,并没有如同柳妃那般,表现出过度的关切。 只是在那边安静的听着,观察着。 苏凝晚的缺席,本身并不是什么怪事。 这位凝妃娘娘的懒散,是后宫公开的秘密。 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三五不时就告个假,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但稀奇的是瑛贵人和柳妃的反应。 那一个眼神的交汇,着实太快了,也太隐晦了。 寻常人或许只是当作无意的对视,但是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从来就不可能有着一丝侥幸。 贤妃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似乎包含着一种得逞的默契。 这就让人觉得很有意思了。 晨省结束后,贤妃也带着芝兰,缓步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 秋末冬初,院子里有些萧瑟,但几株梅花已经含苞,在寒风中透着一股清冷的香气,沁人心脾。 “兰芝...”贤妃淡淡的开口。 “奴婢在。” “你去内务府走一趟,仔细问一问。” “就说我进来安神香用的极快,想看看新晋的料子如何,你仔细瞧一瞧,清芷宫进一个月的份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株结了白霜的兰草上,轻声嘱咐着:“特别是香料和药材这两样,问的仔细些,经手的人是谁,何时送去的,都别落下。” 兰芝聪慧敏捷,她知道自家娘娘从来不做无用功。 于是便低声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贤妃看着兰芝远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后宫,就像是一盘看不见的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每一步都可能藏着杀机。 苏凝晚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却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贤妃并不想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为别人棋盘上的那个弃子。 而此时,那枚众人议论中的弃子,终于在接近午时时刻,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苏凝晚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被反复碾压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头是昏的,眼是花的,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沉重的发力感,像是熬了几个通宵赶项目,最后还被甲方选择第一次方案的那种。 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让她只想原地上吊。 系统,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在脑海里有气无力的呼唤着。 【经检测,宿主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数据均在安全范围内,深度睡眠时间过长,导致轻微的生理性疲劳。】 苏-社畜-凝晚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生理性疲劳?你的意思是...我睡个觉还睡过劳了? 【可以这么理解。】 苏凝晚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前世的自己,不就是这么一步步走向猝死的嘛? 一开始只是觉得累,只想躺着,最后就...... 她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但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酸软的肌肉,让她又哎呦一声,倒回然软的床上。 “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宝珠一直守在一旁,见她醒来,喜出望外。 连忙端着一杯温水:“您睡了好久了,快喝口水润润嗓子。” 苏凝晚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才感觉喉咙里的干涩感略好一些。 “我睡了多久?” “回娘娘,都快午时了。您连晨省都错过了。” 宝珠里的语气满是担忧,“娘娘,您身子是不是不舒服?奴婢看你脸色有些差,去给您请太医来吧?” “请太医?”苏凝晚一听就头大。 请太医,那就意味着要问诊,就得喝那些黑乎乎的苦药汤子,说不定还得被限制饮食。 她的关东煮,她的小烤串...她的麻辣烫...岂不是都要离她远去? 不行!绝对不行!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着宝珠说:“宝珠啊,你还年轻,不懂。我这个不是病,这个叫秋乏...” “秋乏?”宝珠一脸茫然的重复到。 “对!就是一到秋天,人就容易犯困,浑身没劲,只想躺着。” 苏凝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是身体在进行季节性调整,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你看外面的树,是不是都掉叶子准备过冬了?人也是一个道理。” 【宿主,提醒一下,现在已经是初冬了。】系统突兀的发了个言。 闭嘴,你这个莫得感情的考勤机器。 苏凝晚无视系统的吐槽,继续对着宝珠循循善诱,“所以啊,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不是吃药,而是顺应自然。” “顺应自然?”宝珠觉得此刻她就像是个学嘴的鹦鹉,只会重复娘娘的话。 “没错!” 苏-养身大师-凝晚,一脸深沉的点了点头。 “就是身体想做什么,就让它做什么。它想睡,就让它睡。它想躺着,就让它躺着。这叫躺平疗法,懂了嘛?” 宝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看着自己啊娘娘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还是不放心:“可是娘娘,您的脸色....” “没事,躺两天就好了。” 苏娘湾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去请太医,我烦!今天谁也别打搅扰,本宫要继续贯彻躺平疗法,为过冬储备能量。” 宝珠一脸纠结的看着自家娘娘,“可娘娘...您许久未进食了...” “行吧,那让小厨房给我端一碗清淡点的肉糜粥吧。本宫今日就在塌上吃吧。” 第42章 一盆七里香 苏凝晚的躺平疗法,效果显著。 一碗肉米粥,她只吃了小半碗,便再也提不起胃口。 剩下的半天,她几乎都在昏睡和浅眠之间切换。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懒洋洋的瘫在床上,连翻身都觉得费力气。 宝珠在一旁守着,心里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娘娘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秋乏。 那种从内里透出来的倦怠,连平日里最爱看的话本子,都引不起她一丝一毫的兴趣了。 【宿主,你的心率和新城代谢率低于日平均值,建议进行适当活动,例如殿内散步一百步。】 木得感情的系统给她发了不健康小提示。 散不动...一步都走不动... 苏凝晚在意识的迷雾中回应道。别打搅我,我正在为过冬...积蓄能量。 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棉花团里,意识沉沉浮浮,只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而在她沉睡之时,兰芝已经回到了永和宫内,将从内务府打探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回禀了贤妃。 “事情就是这样...”兰芝的尽可能的放轻自己说话的声音。 “清芷宫的安神香,的确在一个月之前更换过一次配方。” “奴婢问了,说是新制的香料,安神效果更好。经受的是内务府一个陈姓的小管事。” 贤妃正用一把小银剪,细细地修着一盆兰花的枯叶。 “那个陈管事,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并无特别之处。据说他在内务府待了快十来年了,一直不怎么起眼,平日里就负责这些香料的才买分发。只是...” 兰芝顿了顿,继续说道,“奴婢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相熟的宫人,都说这个陈管事近日来手头似乎宽裕了不少。还有人瞧见,瑛贵人宫里的彩雀姑姑,前些日子里曾私下见过他。” “咔嚓。” 贤妃见下一片枯黄的叶子,将其轻轻放在一旁的托盘里。 线索在这里,就连上了。 一个不起眼的老油条管事,一个急于尚未的瑛贵人,外加一个在背后运筹惟月的柳妃。 她们的目标,对准了后宫里最没有威胁的苏凝晚。 贤妃拿起丝帕,细细的擦了擦银剪,心中依然有了计较。 直接去提醒苏凝晚,不是上策。 一来她们本无交集,显得太突兀。 二来则是容易打草惊蛇。 那个女人,看着懒散,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用不着把话挑的太明。 她谋算着,想要寻找一枚既能示警,又不会暴露自己的棋子。 目光落在窗外一盆开的正盛的七里香上。 花朵洁白,香气清雅,有静心清肺之效。 “芝兰。”贤妃开口道。 “奴婢在。” “挑一盆开的正好的七里香,你亲自给清芷宫送去。” 贤妃的语气里似乎毫无波澜,但是似乎又带着一丝不可意会的意味。 “就说我听说凝妃妹妹抱恙,心中甚是挂念。这花香气清淡,最适宜病人敬仰。” 说罢,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你到了之后,定要亲手交给宝珠。当着她的面,替我多叮嘱一句。就说告诉凝妃妹妹,病中不宜闻浓香,清芷宫如今用的熏香,还是停了罢。” 芝兰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娘娘的深意。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明示了。 “是,娘娘,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于是,当苏凝晚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时,便看到芝兰正恭敬地站在殿内,而宝珠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苍白无力的感觉。 “奴婢给凝妃娘娘请安。” 芝兰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随后便说道,“我家娘娘听闻您凤体抱恙,特意让奴婢送来这盆七里香,为您精心安神。” 芝兰屈膝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苏凝晚已经睡到没有力气了,只是虚弱的点了点头,“有劳贤妃姐姐挂心了。” 芝兰完成了任务的前半部分,便转向了宝珠,将自家娘娘嘱咐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宝珠姑娘,我们娘娘还有句话,让奴婢吩咐您。娘娘说,病中不宜闻浓香,清芷宫里现在用的熏香,还是暂停罢了。” 这句话,让宝珠直接愣在了原地。从脚底泛起的凉气,直冲脑海。 是的,她怎么就如此的蠢笨,娘娘这个病来得突然.... 她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为什么娘娘回突然如此嗜睡? 为什么换了新的香料之后,这一切就开始了? 贤妃娘娘特意让芝兰姐姐送来七里香,又特意点名了熏香有问题。 这个念头,让宝珠浑身泛冷。 “奴婢...奴婢记下了。” 宝珠的声音都在发颤,“多谢芝兰姑姑提醒,多谢贤妃娘娘厚爱。” 芝兰见宝珠已经明白了自家娘娘的明示,目的达成。便不再多留,行礼告退了。 她一走,宝珠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手里的帕子掉了都不觉得。 “宝珠?你怎么了?”苏凝晚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宝珠这才回过神,二话不说,冲到香炉边上,一把将里面还燃着的香盘端了出来,连带着香灰,看也不看就端出了寝殿。 “滋啦”一声,东西被扔在外面的水盆里,青烟伴随着水汽一同升起。 紧接着,她又冲到柜子旁,将那个装着新香料的紫檀盒子整个抱了出来。 “小栗子...小栗子....”此刻的宝珠已经被愤怒所扰,满脸通红的在殿门口喊着小栗子。 “哎,宝珠姐姐怎么了?”小栗子闻声,火急火燎的赶了上来。 “快!快将这个祸害处理掉。”虽不明宝珠姐姐是为何要如此大怒,但小栗子确是认真的将盒子拿走了。 宝珠做完这一切,又跑了回来,将殿内所有的窗户都打了开来。 初冬的冷风冷不丁的灌了进来,吹的幔帐和苏凝晚的头发,一阵乱舞。 “咳咳...宝珠,你这是干什么?”苏凝晚被冷风呛得咳嗽了两声。人也清醒了不少,“你这是想把本宫直接送走,好继承我的菜园吗?” 宝珠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床前,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声音里带着后怕的哭腔:“娘娘!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疏忽了!这熏香…这熏香有问题!” 她语无伦次地将刚才贤妃派人传的话,以及自己的猜测,全都说了出来。 苏凝晚躺在床上,听着宝珠的话,感受着那股带着寒意的清新空气,原本昏沉沉的脑袋,似乎真的清明了一些。 她那套秋乏和躺平疗法的理论,在贤妃这盆意有所指的“七里香”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她不是懒,也不是想睡觉。 她是…被人下毒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她慢慢地坐起身,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令人窒息的困倦感,在停掉了熏香且换了新鲜空气之后,的确是减轻了一些。 她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珠,又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 后宫的风,终究还是吹进了她这个只想偏安一隅的小院。 而且一来,就是这么要命的招数。 第43章 柳妃的后手 冷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吹进来,逐渐驱散了殿内残留的香气。 苏凝晚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杯宝珠泡的热姜茶。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系统,复盘一下。】 她呷了一口辛辣的姜茶,【本次“非正常嗜睡”事件,根本原因:有人下毒。直接原因:新换的安神香。触发条件:我方人员安全意识淡薄。】 【总结:本次事件暴露了我方安保体系的重大漏洞,导致我险些报废。】 【评估完毕。结论准确。】系统冷冰冰地回应。 宝珠看着自家娘娘坐在那儿,对着窗外出神,还以为她在后怕。 她小心翼翼地把暖手炉塞进苏凝晚怀里,小声安慰道:“娘娘,您别怕。如今东西都扔了,窗户也开了,您不会有事了。” 苏凝晚回过神,看着宝珠哭得红肿的眼睛,难得地没有吐槽。 她不是后怕,她是觉得麻烦。 她的人生规划里,只有“吃饭、睡觉、等退休”这三项。现在,有人强行在她的工作流程里,增加了一个躲避暗杀的待办事项。 这严重打乱了她的摸鱼节奏。 系统,有没有那种全自动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安防系统?带红外线报警和自动电击功能的那种? 【有。‘紫禁之巅’安防套餐,积分99998。宿主目前积分余额为:250。】 …打扰了。 看来,高科技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了。 苏凝晚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退休生活,又遥远了一些。 在她思考着如何提高自己生活环境的安全系数时,瑛贵人宫里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一个负责在清芷宫附近洒扫的小太监,正跪在殿内,哆哆嗦嗦地回话。 “…奴才亲眼瞧见,清芷宫的宫女宝珠,把殿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还…还把一整个香料盒子,都扔进了院子里的井里。” 瑛贵人坐在上首,手里的茶杯都拿不稳了。 茶水晃出来,湿了她精美的护甲。 “都扔了?全都扔了?”她的声音尖的有些变了调。 “是……是的,娘娘。” 瑛贵人挥退了小太监,脸上一片煞白。 失败了? 怎么会这么快就失败了?这才几天,苏凝晚那个蠢货,怎么可能发现得了问题? 她心慌意乱,在殿内来回踱步。 这件事,柳妃娘娘交代得清清楚楚,那香料无色无味,只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精神萎靡,缠绵病榻,最后… 可现在,东西被发现了。 苏凝晚会不会去告诉皇上?皇上若是彻查下来,那个内务府的陈管事能扛得住吗?自己会不会被牵扯出来? 一连串的问题,像无数只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行,我得去找柳妃娘娘!” 立刻对彩雀吩咐道,“快,备轿!” 翊坤宫内,柳妃正在临窗的软榻上,不疾不徐地翻着一本棋谱。 上好的金丝炭在兽首铜炉里,没有一丝烟气,只散发出融融的暖意。 当彩雀扶着失魂落魄的瑛贵人走进来时,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姐姐,出事了!” 瑛贵人一进来,便屏退了左右,声音里带着哭腔,“苏凝晚她…她把熏香都给扔了!” 柳妃终于放下了棋谱。 抬起头,看着瑛贵人那张写满了惊慌的脸,“我当是什么事,瞧把你急的。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她的镇定与瑛贵人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里还喝得下茶!”瑛贵人急得快要跺脚,“她定是发现了!要是皇上查下来,我们…” “我们?” 柳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反问了一句,“妹妹这话,姐姐可就听不懂了。给你出主意的是我,但买通内务府管事的,可是妹妹你的人。” 瑛贵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柳妃这是…想把她推出去当替罪羊? 看着她惊恐的样子,柳妃却又轻轻笑了起来,“瞧你,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脸都吓白了。” 她放下茶杯,柔声说道:“这件事,我早就料到了。你当苏凝晚还是从前那个没脑子的草包吗?她如今,可精明着呢。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一位高人。” “高人?”瑛贵人不明所以。 “你忘了永和宫那位了?” 柳妃端起茶盏,“贤妃,贤妃。她今日在慈宁宫,可是把我们的那点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她,这后宫里,还有谁会多管闲事,去提醒苏凝晚?” 瑛贵人这才恍然大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那……那我们岂不是……” “所以说,”柳妃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我早就说过,熏香,只是第一步。不过是用来试探一下她们深浅的开胃小菜罢了。” 她从身旁的漆盘里,拿起一个早已密封得严严实实的蜡丸。 “这后宫里,千日防贼,千防万防,最难防的是什么?”她看着瑛贵人,循循善诱,“是入口的东西。” 她将蜡丸递了过去:“清芷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你只需想办法,收买里面一个负责采买或是洗菜的粗使宫女。这个人,我已经替你物色好了。” 瑛贵人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蜡丸。 “妹妹放心,这里面的东西,与熏香同根同源,却更加隐蔽。太医便是查,也只会以为是熏香的毒性入了体,绝不会想到饮食上去。你只需每日让她在凝妃的汤羹里,加那么一星半点…………” 柳妃的声音,一点点地重新勾起了瑛贵人心中嫉妒与野心的火焰。 而清芷宫里,苏凝晚的躺平疗法,因为身体的好转,已经升级到了2.0版本。 她不再满足于单纯的躺着了。 “不行,这次的事给我敲响了警钟。” 她裹着毯子,一脸严肃地对宝珠说,“咱们清芷宫的安保级别太低,必须得升级。除了饮食安全,精神层面的防护,也不能落下。” 宝珠听得一愣一愣的:“娘娘,什么是…精神防护?” “就是这个。” 苏凝晚从她的小菜园里,揪了一把薄荷,又摘了几片薰衣草的叶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那清凉又舒缓的香气,让她精神一振。 “我要开发一款咱们清芷宫的自主品牌产品----纯天然、手工制作、能有效缓解焦虑、改善睡眠的安神香包!”她宣布道。 【宿主,您只是想找个新玩具罢了。】 胡说,我这是在搞研发,是自救! 苏凝晚反驳道, 你想想,我那个倒霉哥哥,在边疆压力肯定很大,天天面对KPI考核,万一焦虑失眠了怎么办?我做几个给他寄过去,这是来自家人的关怀! 说着她便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小栗子,将她菜园里种的那些薄荷、迷迭香、薰衣草全都收割了一部分,准备晾干了之后,开始她的手工大业。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苏凝晚的心情,随着身体的好转,也变得明媚了起来。 她已经开始畅想,等她的香包研发成功,说不定还能在宫里打开销路,赚点外快,早日实现积分自由。 入夜后,彩雀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粗使宫女们居住的掖庭。 小云刚刚领了母亲的药回来,正躲在自己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看着那袋用良心换来的银子,无声地流泪。 她的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第44章 一碗加料的汤 彩雀回到自己房中,小心地关好门窗。 在灯下用银针耐心地挑开了蜡丸。 蜡丸的封口剥落,露出里面微不可辨的灰白色粉末。 屏住呼吸,按照柳妃之前的嘱咐,用指甲挑起那么一星半点,仔细地倒在一张干净的油纸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层层包好,做成一个扁平的小包。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剩下的蜡丸重新封好,藏入最隐秘的妆匣暗格中。 她看着桌上毫不起眼的纸包,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就是这么一点东西,却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良心,终结另一个人的性命。 她将纸包揣入袖中,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身影融入了夜色里。 小云蜷缩在自己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门被轻轻推开时,带进来的风,冰冷地刮在她的脸上。 彩雀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微笑,像是探望亲眷的邻家姐姐。 “好孩子,别怕。” 她的声音温柔,蹲下身,亲昵地抚了抚小云的额头,“你母亲的药,可还够用?我听说,那吊命的上好人参,可是要一月一支呢。你这银子,怕是撑不了多久吧?” 每一个字都戳中了小云那根名为“孝道”的神经上。 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彩雀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从袖子里取出了钱袋,放在了那张破旧的桌上。 钱袋落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 “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彩雀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一个能让你母亲衣食无忧,安享晚年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抓住了…” 小云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一个时辰后,当彩雀悄无声息地离开时,小云的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而那袋沉甸甸的银子,被她死死地抱在怀里。 次日清晨,清芷宫的小厨房难得地热闹起来。 因为苏凝晚的身体大有好转,宝珠特意吩咐厨房,按着娘娘之前的方子,炖上一盅滋补的汤品。 小厨房里水汽氤氲,负责炖汤的宫女正仔细地将一包配好的药材放入瓦罐中,准备用文火慢炖一个上午。 身为宫女的小云,正在小厨房的后院里,一声不吭地清洗着地面上的污渍。 今天的头埋得比往常更低,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厨房里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小云,过来搭把手!” 厨房里负责配菜的姑姑喊了一声,“把这篮子药材,帮我拿到灶台上去。” 敞口的竹篮里,放着已经分包好的药材。 小云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即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她的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端起篮子朝着厨房里走去。 那几步路,她走得比一生都要漫长。 厨房里烟火气很重,炖汤的宫女正背对着她在看火候,其他人也都在忙碌。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将篮子放在灶台上的瞬间,趁着身体的遮挡,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将那个小小的油纸包里的粉末,飞快地抖进了其中一个药材包的缝隙里。 无色无味的粉末,混入同样是灰褐色的干草药材之中,便如一滴水落入了大海,再也无迹可寻。 做完这一切,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出了厨房,继续去院子里清洗地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日头西斜,初冬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暖意,只剩下一些浅金色的余晖懒洋洋地洒在庭院里,苏凝晚的“研发项目”也正式启动了。 她裹着毯子,坐在院子里的“摸鱼一号”上,指挥着小栗子将她那些宝贝香草分门别类地晾晒起来。 她的精神头好了许多,甚至有心情跟系统斗嘴。 看见没?本宫的研发项目,已经进入了原材料处理阶段。等我的纯天然安神香包问世,定要在后宫掀起一股养生新风尚。 【温馨提示:宿主晾晒的迷迭香,因湿度过高,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会发霉。】 …你这个APP,怎么没有一键拉黑功能? 宝珠端着一碗刚炖好的汤,从厨房走了出来。 那汤色泽清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材香气。 “娘娘,该喝药膳了。” 苏凝晚闻着那熟悉的味道,皱了皱鼻子。 虽然身体好转了,但她对这种健康却不好喝的东西,依旧没什么好感。 “知道了知道了,天天喝,我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一株人形药草了。” 她嘴上抱怨着,还是接了过来,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味道和往常一样,带着一丝丝草药的甘苦,没什么特别。 喝完汤,她继续投身于她的香包大业。 可到了傍晚时分,那股熟悉的疲倦感,又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 起初她只以为是下午在院子里晒太阳晒久了,有些犯懒。 可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 “奇怪…” 她靠在软榻上,喃喃自语,“怎么又困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喉咙里一阵发痒,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娘娘,您是不是着凉了?” 宝珠连忙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都怪奴婢,不该让您在外面待那么久的。” 苏凝晚摆了摆手,她觉得不是着凉。 那是一种从身体内部升腾起来的无力感,和前几日的感觉,如出一辙。 系统,再帮我检测一下。 【经检测,宿主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数据均在安全范围内。】 那为什么我会这么累?还咳嗽? 【根据数据分析,可能原因包括:初冬气候干燥引发的呼吸道不适;宿主长期缺乏运动导致的身体机能下降----单纯的懒。】 “…” 苏凝晚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只会说风凉话的系统。 裹紧了毯子,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此时的御书房,气氛压抑。萧烨看着面前的一份奏折,眉头紧锁。 那是一份关于江南织造府请求追加预算的折子,文辞华美,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千言,核心内容却只有两个字:要钱。 往日里,他看到这种折子,最多也就是在心里听着苏凝晚的吐槽,嘲讽几句便罢了。 可今天他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直冲脑门。 “啪”的一声,将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御案上。 一旁的李德全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墨锭都差点掉在地上。 “陛下息怒…” “息怒?” 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一群只知之乎者也、夸夸其谈的废物!国库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让他们写一份详细的开支明细和预算规划,就这么难吗!” 李德全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他伺候皇帝多年,很少见陛下因为这点事,发这么大的火。 皇帝在殿内来回踱步,胸中的烦躁感却越发强烈。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自从听不见那个女人的心声后,他的耐心好像就跟着一起消失了。 看什么都不顺眼,听什么都觉得刺耳。整个世界,都变得和这些奏折一样,枯燥、乏味、面目可憎。 他停下脚步,看到李德全还跪在那里,头埋得低低的。 “…起来吧。”他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谢陛下。” “朕…是今日心情不佳。”皇帝有些生硬地解释了一句。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堂堂天子,何须向一个奴才解释自己的情绪? 可不说,那股憋闷的感觉,又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独自一人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第45章 系统的红色警报 那股倦意,最初只像是午后阳光下的一粒微尘,悄然落在苏凝晚的眼睫上。她并未在意。 可当夜色如墨汁般在窗外的天际晕开时,那粒微尘已变成了一座看不见的山,沉沉地压在她每一寸筋骨之上。 她陷在柔软的锦被里,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喉咙深处,盘踞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痒,时不时地,逼着她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 宝珠端着温水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家娘娘被烛火映照得毫无血色的侧脸。 “娘娘,润润嗓子吧,”她轻声说,将水递到苏凝晚唇边,“都怪奴婢,不该让您下午在院子里待那么久,定是风吹着了。” “不碍事…”苏凝晚的声音有些发飘,她知道这与风无关。一股熟悉的正被缓慢抽离身体的无力感,和前几日病倒时的感觉,分毫不差。 她在心里默念:“系统,再检测一次。” 脑海里的电子音响起:【经检测,宿主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数据均在安全范围内。】 “那我为什么会这么累?还咳嗽?” 【根据数据分析,可能原因包括:初冬气候干燥引发的呼吸道不适;宿主长期缺乏运动导致的身体机能下降----单纯的懒。】 苏凝晚:“…” 她决定暂时屏蔽这个只会说风凉话,并且毫无参考价值的智能客服。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在纷乱的梦境中浮沉。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间永远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周围是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和永远也处理不完的表格。 她想站起来,身体却重得像是灌了铅。 翌日清晨,她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给呛醒的。 清芷宫上下都慌了神,宝珠和小栗子急得团团转,立刻便派人去请太医院的张院判。 张院判来得很快,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疾步的动作微微颤动。 他诊了很久的脉,久到宝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他收回手,捻着胡须,得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结论:“娘娘凤体底子虚,前番落水伤了根本,又偶感风寒,这才引动了旧疾,需得静养,万不可再劳心费神。” 开的方子也和上次大同小异,无非是些温补滋润的药材。 苏凝晚半倚在榻上,听着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心里却像结了一层薄冰。 她猜测问题或许不在药方上,而在那每日熬煮的药材里。 可她没有证据,甚至连说出口的力气都没有。 “宿主,你的脸色很难看。” 9527的声音响起,“根据我的模型分析,你现在的负面情绪正在加剧身体的能量消耗” “你除了会析我的情绪,还会干什么?” 苏凝晚在心里没好气地回怼,“你不是自诩金牌系统吗?连最基本的病毒都查杀不出来,我看你的业务能力,连我上辈子公司的防火墙都不如。”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乎被她这种轻描淡写的嘲讽刺痛了自尊心。 “苏凝晚!我这是在关心你!我是在履行一个绑定系统的基本职责!你是我带过的最不求上进、最不听劝、最会倒打一耙的宿主!没有之一!” “那你就拿出你的专业能力来啊,” 苏凝晚慢悠悠地开了口,“别总说些没用的。你看人家的系统,开局就送新手大礼包,什么灵丹妙药、武功秘籍。你呢?除了会扣我的积分,还会什么?我要是真这么不明不白地病死了,传出去,你这个金牌系统的脸往哪儿搁?以后在系统界还怎么混?你的年度KPI还要不要了?” “你…” 9527被她这一套熟练的职场话术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算你狠。” 接下来的两日,苏凝晚的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重了。 她从最初的咳嗽乏力,到后来几乎卧床不起,整日里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清芷宫的门槛都快被太医们踏破了,一碗碗名贵的汤药流水似的端进去,却都石沉大海,不见半点起色。 后宫之中,风言风语也悄然传开。 有人说凝妃娘娘这是福薄,承受不住尊位;也有人说,她这是之前落水伤了根本,如今报应来了。 萧烨是在三日后的深夜,才终于处理完手头积压的奏折。 御书房里烛火通明,一旁的李德全垂手立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能感觉到,这几日陛下身上的气息,比窗外的寒夜还要冷上三分。 萧烨捏了捏眉心,一种空落落的烦躁感,毫无缘由地盘踞在心头。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听到那道夹杂着古怪词汇的腹诽了,连带着那阵恼人的耳鸣也一并消失。 世界是清静了,可他的心却像是被掏空了一块,看什么都觉得面目可憎。 他知道苏凝晚病重。 太医院的请脉记录,每日都像雪片一样呈到他的案头。 可他不能去。 理智像一条缰绳,牢牢地束缚着他。前朝后宫,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身为帝王,一步都不能走错。 那股烦闷却在理智的缝隙里野蛮生长。他甚至会对着一份兵部的奏疏走神,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种情绪上的失控,让他感到陌生,更让他感到恼怒。 前朝以林太师为首的文官集团,正借着为江山社稷计,旁敲侧击地劝他雨露均沾,削减苏家兵权。 他若此时对苏凝晚表现出过分的关切,无异于火上浇油。 帝王的理智告诉他,要忍耐,要权衡。 可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却像是野草一般疯长。 他发现自己竟会对着奏折走神,脑子里会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在心里骂他是黑心老板了?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陌生,更让他感到恼火。 这天深夜,苏凝晚在昏睡中,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冰冷和黑暗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她的意识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这时,她脑子里响起了一阵噪音。 那声音又高又细,完全没了9527平日里那种装腔作势的调子,只剩下一种快要崩断似的嗡鸣,还夹杂着刺啦刺啦的、像是接触不良的声响。 【警告!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低于安全阈值!宿主生命体征低于安全阈值!】 这恐怖的警报硬生生将她从昏迷的边缘拽了回来。 她猛地睁开眼,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9527......?”她声音微弱得像小猫,试探着呼唤系统。 【警告!系统核心能源正在被动抽取!宿主若死亡,系统将进入强制格式化程序!请立刻自救!】 系统的声音好似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苏凝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慌。 她下意识地调出商城,目光掠过那些昂贵得可笑的商品,最后,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那串数字,就算把她卖了也凑不齐。 “祖宗!我的活爹啊!” 系统的哭腔终于冲破了警报的束缚,在她脑中哀嚎,“都什么时候了!你快想想别的办法!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的业绩报告怎么写啊!” 苏凝晚被它这句没出息的话,给气得反而生出了一丝力气。 她不想死。她那个远在边疆的傻哥哥,还在等着她的回信。她若是死了,他该有多难过。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骚动。 “这么晚了,谁啊…”守在床边的宝珠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要去查看。 门,被轻轻推开了。 李德全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包裹严实的檀木盒子。 宝珠吓得立刻跪了下去。 李德全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 他径直走到床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了苏凝晚那张几乎与白玉枕巾融为一色的脸。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叹息。 他将手里一直捧着的一封牛皮纸信封,轻轻地放在了苏凝晚的枕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娘娘,”他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好似是怕被这宫里的夜风听了去,“这是北疆八百里加急,苏将军亲笔的…家书。” 第46章 一封迟到的家书 那句“苏将军亲笔的……家书”,在她沉寂的意识里,一圈一圈地,荡开了水纹。 家书…… 这两个字,带着北疆风沙的粗粝和故乡炉火的温度,不容抗拒地渗入了苏凝晚那片昏沉的思绪。 她的眼睫,极轻地颤动了一下。 守在床边的宝珠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家娘娘。 她的眼睫,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微小的动静,让宝珠又惊又喜,她连忙凑近了些,低声唤道:“娘娘?娘娘您醒了?” 眼前的世界先是模糊的一团光晕,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晰起来。她看见了宝珠担忧的脸,看见了床边垂手站立的李德全,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枕畔那个方方正正的信封上。 是哥哥的信。 这个认知,像一道细微的暖流,从她几近干涸的心田淌过。她挣扎着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封信。 她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下透着青色的血管。宝珠连忙将信拿起,用帕子细细擦拭干净,才珍重地放入她的掌心。 信纸的触感粗糙而厚实,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安稳。 李德全见她醒了,示意小太监将那个檀木盒子放在矮几上,依旧是那般轻声道:“娘娘,这个,也是将军府一并送来的。” 苏凝晚的目光掠过那个盒子,看到了上面挂着的一枚洗得有些发白的平安结。 记忆中当时她还未及笄,缠着府里的绣娘学了许久,十根手指被丝线勒出道道红痕,才编出这么一个像样的结。 送给哥哥时,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将军,嘴上说着“女儿家的东西”,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自己的佩剑上。 一股温热的酸楚,毫无预兆地涌上鼻腔,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模糊。 她低下头,用微微颤抖的指尖,一点点剥开了信封上的火漆。 信纸只有一张,字迹算不上好,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习武之人的刚直与笨拙。 “晚晚亲启:” 那两个字,写得格外认真,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前番闻你落水,兄长心急如焚。后闻你已大安,方才稍稍放心。” “然京中毕竟不比家中,凡事需多加小心。你自幼娇惯,性子又直,恐为人所算。切记,万事以保全自身为要,苏家是你后盾,兄长永远是你后盾。” 那句“兄长永远是你后盾”,墨迹似乎比别处更深一些,像是写下这行字时,笔尖在纸上停顿了许久。 “北疆苦寒,然草药颇有奇效。我寻得一味‘龙胆紫苑’,当地人称其能解百毒,清瘴气。闻之于体弱者大有裨益。随信一并寄予你,用法已详询军中大夫,写于另纸。你且试用,若有效,兄长再为你寻觅。” “勿念。照顾好自己。” “兄,临风。” 信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像哥哥本人一样,总是沉默的,却把所有的事情都为你做好。 苏凝晚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却觉得有千钧重。 她忽然很清晰地想,如果自己死了,哥哥会怎么样? 消息传到北疆,那个傻哥哥,会看到一封盖着宫印的信函。他只会知道他的妹妹病死了。 可哥哥不会知道这背后的阴谋与算计,他只会一遍遍地看自己寄来的这封信,会想,是不是他寻的药,送得太晚了?是不是如果他早一点,再早一点,他的妹妹就不会死? 那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那个能扛起家国安危的将军,会因为她的死,背负上一生都无法卸下的自责和悔恨。 凭什么? 她不想死的念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过。 她要活着,好好地活着。然后亲笔写一封回信,告诉那个傻哥哥,他的药很有用,她的身子已经大好了,让他不必挂念。 这世上,不该再有让他伤心的事情了。 “我……咳咳……”那股气上来,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咳得几乎喘不过气。 宝珠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停地为她抚背。 咳声过后,苏凝晚慢慢地直起身,她倚着软枕,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双一直像蒙着层薄雾的眼睛,却渐渐清明了起来。 她看向李德全,声音因咳嗽而沙哑,“李总管,有劳您走这一趟。也请您……代我回禀陛下,便说,凝晚受教了。” 李德全心中微微一震。 他听出了那声音里的不同。垂下眼帘,不敢多看,只恭敬地应了声‘是’,便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将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苏凝晚看着宝珠,轻声说:“宝珠,去将盒子打开。” 宝珠依言,打开了檀木盒。一股清冽的草药香气,缓缓在殿内散开,冲淡了那令人窒息的病气和香料味。 苏凝晚的目光落在盒中那株深紫色的草药上,也终于让她有精神去处理那个在脑子里快要急疯了的“挂件”。 她在心里,慢悠悠地开了口: “喂,9527,还在吗?没死就出来接一下客。” 脑海里那个惊魂未定的电子音,【活着!我当然活着!宿主,我的姑奶奶,要不是本金牌系统刚才拼着核心数据紊乱的风险给你拉红色警报,你现在都可以准备写墓志铭了!你真是我带过的,最不让人省心的一届宿主!】 “行了行了,知道你劳苦功高,回头给你申请优秀员工旌旗,” 苏凝晚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熟练地画着大饼,然后话锋一转,直入主题,“现在,有个紧急项目,需要你这边提供一下技术支持。” 系统一听“项目”两个字,立刻警惕起来:【什么项目?我先声明,我现在能量严重不足,刚才为了捞你,我的年度绩效都快被扣光了!】 “哦,”苏凝晚淡淡地应了一声,拖长了语调,“就是一个关于‘宿主意外身亡导致系统被强制格式化’的风险规避项目。你要是不感兴趣,那就算了,我再睡会儿…” 【我接!我接还不行吗!】系统哀嚎着抢过了话头,【说吧,你要我干什么!只要能让你活着,别说技术支持,叫我爹都行!】 “那倒也不必,” 苏凝晚的语气依旧平淡,“看见我手边这株草药了吗?动用你所有的数据库,给我出一份详细的成分分析报告,重点标注它的功效,以及能不能解我身上的毒。要快。” 系统立刻扫描了那株“龙胆紫苑”,随即又开始哭穷:【分析未知物种要消耗巨额能量的!我真的…】 “报告质量,直接与你的KPI挂钩。”苏凝晚轻飘飘的祭出了杀手锏。 【……】 系统沉默了。不久后,它似乎打算豁出去了, 【收到!金牌系统9527竭诚为您服务!分析报告预计十分钟后生成,请您稍候!】 搞定了系统,苏凝晚才将全部心神,放回到现实中。 她对早已泪眼婆娑的宝珠说:“宝珠,你听我说。” “从现在起,停掉太医院送来的一切汤药。所有旁人送来的吃食,都不要碰。我们只喝自己小厨房烧开的水。” 宝珠却听得浑身发冷,她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却在对上苏凝晚那双平静的眼睛时,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宫里,风大,容易着凉。”她轻轻地说,“以后,我们自己当心些。” 她说完,将那封带着哥哥温度的信纸,小心翼翼的折好,然后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隔着一层中衣,感受着那纸张的棱角和质地。 第47章 君王的疑心 御书房里,一灯如豆,萧烨手中的朱笔,许久没有落下。 笔尖上凝聚的朱砂,忍了又忍,终于不堪重负,滴落下来,在明黄的奏疏上,晕开一小团格格不入的红。 将笔搁下,发出一声轻微玉石与紫檀相叩的声响。 李德全从殿外进来,脚步放轻,怕不小心打搅了这一室的寂静。 他走到御案前垂手立着,身上带来的一丝寒气,很快便被殿内融了进去。 “陛下,清芷宫那边……”他斟酌着开口,“奴才方才去瞧过了,凝妃娘娘……醒了。” 萧烨“嗯”了一声,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奏疏上那个小小的红点上。 李德全顿了顿,继续道:“将军府送来了家书和药材,娘娘都收下了。精神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一些。” “药材?” 萧烨终于抬起了眼,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是,”李德全恭敬地回话,“听苏府的管事说,是苏将军在北疆寻得的一味草药,说是…能解毒清瘴,对调养身子有奇效。” 解毒。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片雪花,落在了萧烨的心上,带来了一丝微凉挥之不去的触感。 这些天他的世界很安静。 那道时常在他脑中响起,夹杂着古怪词汇的腹诽,连同那阵若有似无的耳鸣,都一同消失了。 起初他只觉得是耳根清净,可日子久了,那份清静,却渐渐变成了一种空落。 像是一间待惯了的屋子,忽然被人搬走了一件不起眼的家具,说不出哪里不对,却处处都觉得不习惯。 他以为是她病得重了,连在心里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可一味从千里之外的北疆送来用以解毒的草药,却让这份理所当然的推测,生出了怀疑。 寻常风寒,或是落水体虚,用得上解毒二字么?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从记忆的角落里,一一浮了上来。 太医院那些含糊其辞的脉案,她病情毫无道理的反复,还有自己异能时灵时不灵的古怪…… 一场人为的缓慢无声的谋杀? 这个念头,像冬日清晨窗上的冰花,一点一点地,悄然凝结,直到布满整个心房,带来一种清晰而刺骨的寒意。 是谁?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这样温吞的手段,要将那个女子,拖入死亡的深渊? 而他竟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顺水推舟地,疏远了她。 萧烨缓缓地,将手探入身旁的鎏金手炉。明明炭火烧得正旺,指尖触及的,却仿佛是还未燃尽的灰烬,寻不到一丝暖意。 清芷宫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不知何时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清淡的米粥香气。 苏凝晚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她一口一口地,喝完了宝珠喂给她的半碗白粥,觉得身体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娘娘,您再歇会儿吧。”宝珠收拾着碗筷,眼眶依旧是红的。 苏凝晚摇了摇头,她看着宝珠,轻声说:“宝珠,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宝珠依言,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 “宝珠,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回娘娘,从您十岁起,奴婢便在您身边伺候,快七年了。” “七年了啊……”苏凝晚的目光有些悠远,“那你觉得,我这次病得,和以往可有什么不同?” 宝珠想了想,迟疑道:“娘娘这次……病得有些反复。前些日子眼看就要好了,不知怎的,又重了下去。” “是啊,反复。”苏凝晚重复着这两个字,“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换了那么多方子,却都说是同一个缘由。可为什么,就是不见好呢?” 宝珠的心,随着娘娘的话,一点点地往下沉。她不傻,她只是不敢去想。 “娘娘……”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别哭。” 苏凝晚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的手很凉,没什么力气,却让宝珠瞬间安静了下来,“我信不过他们了。所以,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 “嗯,”苏凝晚看着她,目光平静而温和,“我需要一样东西。” 她顿了顿,“我需要一根银针。不是首饰盒里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簪子,是绣房里用的那种,最寻常不过的,细细的银针。” 银针……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刺,扎进了宝珠的心里。她瞬间明白了娘娘要做什么,一张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娘娘!不可啊!”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是大忌啊!若是被人知道了……” “被人知道了,会如何?”苏凝晚问,“是会比我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病死,更糟么?”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让宝珠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不是要指认谁,也不想兴师动众。”苏凝晚安抚着宝珠,“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活下去,就得先弄明白,我是怎么病的。” “你只需悄悄地,去绣房寻一根来。不要惊动任何人。就说…是我夜里无聊,想做做针线活。寻常得很,不会有人起疑的。” 她的声音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镇定。 宝珠抬起头,看着自家娘娘。从前那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好像已经不见了。眼前的她,虽然病弱,可那双眼睛里,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过了很久,宝珠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奴婢……遵命。” “去吧,小心些。” 宝珠站起身,擦干了眼泪,对着苏凝晚福了福身,便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苏凝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御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李德全正守在门外,见萧烨从里面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陛下……” 他看见,萧烨已经换下了一身明黄的龙袍,只穿着一件玄色常服。 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束着,整个人少了几分君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清冷的寻常男子气息。 李德全的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这是要出门。而在这个时候,能让他换下龙袍也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去清芷宫。” 萧烨的声音很淡,像是随口吩咐了一句,尾音很快便被廊下的风吹散了。 他没有坐龙辇,甚至没有让内侍们掌灯。就那样,带着李德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入了那片望不见底的夜色里。 宫道很长,两侧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黑暗吞没。 李德全低着头,只敢看着自己脚下三尺见方的光影。 第48章 深夜的探望 夜风,像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漫过了清芷宫的殿角飞檐。 当清芷宫的门被推开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那声音被风一卷,便散了。 守夜的宫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来人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没有任何纹饰,那颜色几乎要与这深不见底的夜融为一体。 他微微抬了抬手。 李德全会意,领着一众战战兢兢的内侍宫女,躬着身悄然退到了殿外。唯有宝珠跪在内殿的门槛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担忧地望着床榻的方向,迟迟不肯离去。 榻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宝珠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究还是不敢违逆,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正殿,转瞬间便只剩下了萧烨一人。 他没有立刻往里走,只是静静地站着。 殿内燃着安神香,那丝丝缕缕的甜意,却掩不住一股萦绕不散的汤药味。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古怪的气息。 他想起了李德全的回话。 “苏将军在北疆寻得的一味草药,说是……能解毒清瘴……” 解毒? 这两个字扎在他心上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那份盘踞了数日的烦躁感,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源头。 迈开步子,穿过珠帘。玉石与玛瑙串成的帘子,在他身后轻轻碰撞,发出一串清脆而又寂寥的声响,很快便被殿内的沉寂吞没了。 内殿的烛火,比外面要暗一些,只在床边的多宝格上,燃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灯。光线柔和,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昏黄里。 榻上的人,此刻正虚弱地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那张小脸在昏黄的烛光下,白得像一张宣纸。 她好像瘦了很多,下颌的线条都变得清晰起来,更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有些惊人。 四目相对。 那双被病痛和泪水洗刷过的眸子,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 而萧烨的目光,却在她抬起手的那一刻,凝固了。 她身旁的矮几上,静静地放着一碗汤。 此刻,这根针的大半截,还保持着银器本身温润的光泽,唯有那没入过汤碗的针尖,呈现出不祥的黑色。 那碗汤还冒着一点点将散未散的热气,显然是被人送来不久。汤色清亮,里面浮着几颗红枣与莲子,看起来滋补而又无害。 只是,它一口未动。 一切,都不需要再问了。 萧烨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撞了一下,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她或许是在故弄玄虚,想过这或许又是苏家的一场苦肉计。可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 原来她不是在装病,在他听不见她那些古怪吐槽的日子里,她竟是一个人,在这样阴毒的谋害里,苦苦挣扎。 她甚至不敢声张,不敢求助他,只能用这样最原始笨拙的方法,去求证自己的猜测。 看着她那双故作平静的眼睛,看着她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腕,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更汹涌的自责,将他淹没。 怒的是那些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此恶毒之事的人。 自责的是,他身为君王,竟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甚至还因为前朝的那些纷纷扰扰,刻意冷落了她,将她独自一人,推入了这豺狼环伺的深渊。 “哟,老板来了。” 就在这时,那道熟悉又虚弱的腹诽,毫无预兆地,在他脑中响了起来。 “这大半夜的……是来视察我这个‘问题员工’的病情吗?还是来……确认我是不是快死了?” 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微弱,像是风中残烛,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自嘲的腔调。 萧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心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缓缓走上前,停在她的床前。 他想说些什么,想说“你受委屈”了”,想说“是朕不好”,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无比苍白。 君王的身份,让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却从未学过,该如何去安慰一个,正在受苦的人。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 那只手,越过她露在被外苍白的手腕,最终轻轻地覆在了她的头顶上。 她的头发很软,带着一丝淡淡的药香。 他只是那样虚虚地放着,没有说话。 苏凝晚却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头顶那只手掌传来陌生的温度。很烫,烫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是什么意思?” “职场PUA的新招数?打一巴掌给个枣?不对啊,这也不是枣啊……这是……摸头杀?” “老板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还是说,我病得太重,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听着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萧烨紧绷的嘴角,不由自主松动了一丝。 他收回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李德全。” 守在殿外的李德全,听到传唤,立刻小跑了进来。 “陛下。” “传朕的旨意,”萧烨的声音字字清晰,“从即刻起,清芷宫上下,一应饮食、用度,全部改由御膳房专供。所有入口之物,必须由张院判亲验之后,方可送入。” 李德全心中剧震,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殊荣,更是从未有过的……风暴前兆。 “另,”萧烨的目光,落在那碗未动的汤上,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将这碗汤,连同碗碟,原封不动地,带回御书房。” “奴才……遵旨!” 李德全不敢多问,立刻小心翼翼地,将那碗汤端了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萧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搬过一张绣墩,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了她的床边。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目光,不再是君王对臣妃的审视,而是一种更纯粹的、带着歉疚的……守护。 苏凝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老板这是……要亲自监督我这个病号?怕我偷懒不配合治疗?” “可我才是受害者啊……这后续的工伤赔偿,精神损失费,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老板肯出面解决问题,加班陪一会儿,就当是……为后续的带薪休假,积攒KPI了。” 第49章 查验 萧烨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了整整一夜。 天将亮未亮。 静静地看着榻上的人。后半夜里,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不再出现令人心揪的浅促。 许是身边有人守着,她睡得比前几日都要安稳一些,眉头也舒展开了。 第一缕晨光,落在她苍白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浅浅温暖的绒光,萧烨才缓缓站起了身。 他俯下身,动作轻柔的将她滑落到被外的一只手,重新放回了温热的锦被里。 她的手有些凉,也很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想起了昨夜,在他脑中响起的那几句虚弱却依旧不着调的腹诽。 “……只要老板肯出面解决问题,加班陪一会儿,就当是……为后续的‘带薪休假’,积攒KPI了。” 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在他唇边一闪而过。 他身为君王,富有四海,却好像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懒散,实则坚韧的女子,她所求的竟是如此简单。 不过是想在这深宫里,寻一处能安稳休假的角落罢了。 而他却连这份最基本的安稳都未能给她。 站直身子,最后看了她一眼,才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李德全正守在殿外,一夜未眠,见到皇帝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他看见陛下的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青色,可那双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陛下......” 萧烨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传朕密诏,让张院判立刻到御书房见驾。记住,是密诏。” 李德全心中一凛,连忙垂首应“是”,步履匆匆的消失在了长街的晨雾里。 御书房内,那碗早已凉透的汤,被摆放在御案的正中。 萧烨负手立在窗前,深邃的眼眸,比窗外的晨寒,还要冷上三分。 张院判来得很快,甚至还带着一身清晨的露水寒气。他一进殿,便跪下行礼。 “臣,参见陛下。” “平身。”萧烨转过身,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指了指御案上的那碗汤,“看看这个。” 他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走到案前。 先是俯身,仔细闻了闻那碗汤的气味。 随即又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银制药匙,轻轻在碗底的残渣里,舀起了一点。 将那一点残渣,放在一方洁白的丝帕上,又取出几样瓶瓶罐罐,用药匙的另一端,蘸取了不同的药粉,小心翼翼的与那残渣混合。 御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他捣弄药材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萧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催促。 可偏偏就是那份沉默,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御书房都笼罩了起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那方丝帕上的残渣,在与白色药粉混合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张院判的眉头,越锁越紧。他沉吟片刻,又取出了一个深褐色的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点点淡青色的粉末。 当那青色粉末触碰到残渣的那刻,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原本寻常的残渣,颜色开始由褐色转为一种淡淡的紫色。 那紫色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加深。 张院判的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那方丝帕上,已经变成深紫色的药渣,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抖了一下。 他转过身,重新跪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凝重。 “陛下......此汤中,被人下了‘梦陀罗’。” 梦陀罗? 一种无色无味,却能于无声无息中,耗尽人精血的奇毒。 它不会立刻致命,却会让人在反复的病弱与好转中,一点点地,油尽灯枯。 是最阴损的手段。 萧烨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臣,还发现了一件更要紧的事。” 张院判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此毒的分量,被人拿捏得极准。每一次,都只下那么一点点,恰好能让娘娘病倒,却又不至于立刻危及性命。若非……若非有外力介入,怕是再过一月,娘娘便会……回天乏术。” 他说完,便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这是他的失职。整个太医院,竟对这样明显的慢性毒药,毫无察觉。 “外力?”萧烨的声音,很轻。 “是。”张院判从袖中,取出一个用帕子包好的东西,双手呈上,“这是苏将军从北疆送来的草药。臣方才奉陛下的密令,以查验娘娘饮食的名义,往清芷宫走了一趟,亲眼见到了此物。” 李德全连忙上前,将东西接过,呈到了御案上。 帕子打开,里面露出一株深紫色风干的草药。 “此物,名为‘龙胆紫苑’,本身并无奇效,也无毒性。” 张院判解释道,“但奇就奇在,它的伴生之物。”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皇帝说道:“此物,只会与梦陀罗,生长在同一处。普天之下,符合这样水土气候的,只有一处----那便是北疆,阴山关外。” 话音落下,御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北疆、军饷、林太师...... 在这一瞬间,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骤然串联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后宫嫔妃之间争风吃醋。 那是一场,从前朝一直蔓延到后宫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有人想借着毒杀凝妃,来动摇苏家。 甚至是想借着苏家的动荡,来动摇整个北疆的军心。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萧烨缓缓地,走回了御案后。 皇上虽没有说话,可张院判却觉得,冷冽的寒意,从那道明黄的身影上散发开来。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皇帝的声音,“张爱卿,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臣......惶恐。” “从今日起,清芷宫的脉,由你亲自来请。凝妃的身体,朕要你用最快的速度,给她调养回来。至于用什么药,需要什么,你直接开方子,内务府若有半句推诿,让他们提头来见。” “臣,遵旨!” “至于这毒......”萧烨的目光,落在那碗汤上,“朕会亲自,去寻那个‘解药’。” 他说完,便对一旁的李德全,递了个眼色。 李德全会意,领着张院判,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第50章 雷霆之怒 “彻查。封宫。” 当这两个字,沉沉地传出来时,守在殿外的李德全,身子微微一震。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殿门。 对身边的小太监沉声吩咐道:“去,传禁军统领赵显,立刻来御书房见驾。要快。”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去了。 李德全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在殿门外,垂手肃立。 赵显甲胄在身,步履间带着金石之声。他一到,便在殿外单膝跪地。 “臣,赵显,参见陛下。” 殿内,没有传来声音。 过了许久,李德全才听到皇帝那沉静的声音,“进来。” 赵显起身,推门而入。李德全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萧烨依旧坐在御案后,将案上那碗早已凉透的汤,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赵显,”皇帝开口,“你可知,在朕的后宫里,有人,想杀朕的妃子。” 赵显的头,猛地低了下去,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金砖。 “臣,罪该万死!” “你的罪,朕会慢慢跟你算。”萧烨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现在,朕要你去做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 “即刻起,亲率禁军,封锁清芷宫。没有朕的手谕,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臣,遵旨!” “李德全,”萧烨又将目光,转向了李德全,“你随赵显一同去。清芷宫上下,所有宫人,给朕一个一个地审。但凡有半句虚言,或是不尽不实之处……”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手中的朱笔,轻轻搁在了笔架上。 那一声玉石与紫檀相叩的轻响,却让李德全和赵显,同时心头一凛。 “奴才(臣),明白!” 两人躬身,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整个皇城,还笼罩在一片安静的晨雾里。 清芷宫外,长长的宫道上,却响起了一阵细碎而又整齐的脚步声。 赵显与李德全,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并肩而来。他们身后,一队身着玄甲的禁军,如同一道无声的黑色潮水,悄无声息地,涌到了清芷宫的宫门前。 赵显只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禁军便训练有素地,分列两队。 一队接管了宫门的守卫,另一队,则如鬼魅般,沿着宫墙,迅速散开,将整个清芷宫,围得如铁桶一般。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昨夜刚刚换岗的守门太监,还睡眼惺忪,一开门,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赵显对身旁的副统领吩咐道:“记住陛下的旨意。许进,不许出。” “是!” 几乎是同时,清芷宫的正殿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李德全先整了整衣冠,独自一人,穿过正殿,往苏凝晚的寝殿走去。 内殿里,苏凝晚并没有睡踏实。 外面的动静虽然轻微,但在这样寂静的黎明,却足以惊醒一个浅眠的人。 她静静地躺着,听着那细碎而又整齐的脚步声,将整个清芷宫包围。 当珠帘被轻轻掀开,李德全那张熟悉恭谨的脸,出现在床前时,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奴才,给凝妃娘娘请安。” 李德全躬着身子,行了一个大礼。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 苏凝晚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李总管不必多礼。” “娘娘快躺好。”李德全连忙上前一步,却又守着规矩,停在了床边半尺之外,“您凤体欠安,万不可再劳神了。咱家是奉了陛下的口谕,来办些差事。怕是会扰了娘娘清静,特来,先跟娘娘告罪一声。” 苏凝晚看着他,轻声说:“有劳总管了。只是,不知陛下他……” “陛下忧心娘娘的凤体,一夜未眠。” 李德全回道,“陛下吩咐了,定要将那些胆敢在宫中兴风作浪之辈,都一一揪出来,还娘娘一个清净。所以,今日之事,还请娘娘暂且忍耐一二。” 苏凝晚点了点头:“我明白。一切,全凭李总管做主。” “谢娘娘体恤。” 李德全又行了一礼,这才缓缓地,退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苏凝晚才重新躺了下去。将脸侧向里,闭上了眼睛。 李德全在走出内殿的那一刻,脸上的温和与恭谨瞬间褪去。 走到正殿前的院子里,看着还睡眼惺忪不明所以的宫人,坐到了早已备好的太师椅上。 “咱家奉陛下口谕,”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彻查清芷宫。从现在起,所有人,都需得一一回话。若有半句虚言,或是胆敢隐瞒者……”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院墙外,那一排排若隐若现玄甲的寒光。 可所有人都明白,那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 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院落。 审讯开始,一个又一个被叫到院中回话。 李德全只问一件事凝妃娘娘病倒的这月余,所有接触过娘娘饮食、香料、甚至是一应器皿的人,都有谁。 时间,地点,经手何物。 事无巨细。 被叫进去的宫人,再出来时,大多都是脸色煞白,两股战战。 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是被掌事太监架出来的。 轮到小栗子的时候,他已经吓得浑身都在发抖了。 他只是个负责跑腿的小太监,平日里连跟李总管这样大人物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就那样跪在院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你,平日里,都负责哪些差事?”李德全的声音很是温和。 “回,回总管的话,”小栗子的牙齿都在打颤,“奴才,奴才就是负责,替咱们宫里,去内务府的各处库房,支领些份例用度,顺便,跑跑腿。” “跑腿?”李德全抿了口茶,“都跑过哪些地方的腿?” “就是些,司衣局、司设监,还有,还有御膳房……” “哦?”李德全神色微微一动,“那这一个月里,除了这些地方,你还去过别处吗?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小栗子跪在地上,拼命地回想着。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前些日子,娘娘的身子刚好了一些,心情也不错,还在小厨房里,煮了些热乎乎的、叫什么“关东煮”的东西给他和宝珠姐姐吃。 那日夜里,他吃得很高兴,娘娘煮的东西,味道和御膳房的完全不一样,鲜美得很。只是吃到一半,娘娘说酱油的味道淡了些,便打发他去小厨房的库房里,再取一瓶新的来。 他去拿酱油的时候…好像…… “回总管,”小栗子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变得又细又尖,“奴才想起来了。就是,就是娘娘煮关东煮的那天晚上,亥时左右,娘娘让奴才去库房拿酱油。奴才路过后花园假山的时候,好像,好像看到过两个人影。” 李德全放下了茶盏。 “人影?”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看清是谁了吗?” “没,没看清,”小栗子吓得连连摇头,“天太黑了,离得也远。奴才只看到,是两个宫女。一个,一个好像是咱们宫里负责浆洗的小云。另一个,奴才真的,真的没看清。” “亥时左右,假山后面。” 李德全将这几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他抬起头,对一旁的掌事太监吩咐道:“去,将那个小云,带过来。” 第51章 死无对证 李德全抬起头,对一旁太监吩咐道:“去,将那个小云,带过来。” 掌事太监躬身应“是”,转身快步离去。 整个清芷宫的院子里,陷入压抑的寂静。方才还因小栗子的话而起的一丝骚动,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宫人们,一个个都将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脚下的青石板里。 苏凝晚睡不着,静静地躺着,将脸侧向里,听着院子里那若有若无的动静。 “啧。” 她在心里,轻轻地咂了下嘴。 “老板这搞办公室审查的动静,还挺大。就是不知道,这效率怎么样。” 脑海里,9527的声音,在经过昨夜那场濒临崩溃的危机后,听起来还有些虚弱。 【报告宿主!雷霆行动项目目前进展顺利!关键证人小栗子已成功提供初步线索,项目负责人李德全已锁定下一位关键节点人物小云!本系统正在持续监控项目进度!】 “行了行了,说人话。” 苏凝晚在心里,懒洋洋地打断了它,“别搞得跟我这儿是什么作战指挥部似的。我就是一个等着拿工伤赔偿的受害员工,懂吗?” 【懂!当然懂!】 9527的语气变得谄媚,【姑奶奶,只要您能安安稳稳地活着,别说工伤赔偿,您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我也会想办法让皇帝给您摘下来!】 “哦?” 苏凝晚的语气里,“你昨晚不是还哭着喊着,说你的年度绩效都快被扣光了吗?怎么,今天能量又充满了?” 【…】系统卡壳了。 “是吗?”苏凝晚轻笑了一声,“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快要被吓哭了呢?” 【我没有!你胡说!】 听着它这番没什么底气的辩解,苏凝晚一直压在胸口的沉闷,也跟着散去了一些。 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能做的也只有等。等皇帝的刀,挥向那个她看不见的敌人。 小云,被带到院子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是清芷宫里,最末等的粗使宫女,平日里连正殿的门槛都少有机会踏入。何曾见过眼前这般阵仗? 一看到院中那排玄甲禁军,腿一软,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李德全放下了茶盏,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身影。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小云,是吗?” “别怕,咱家只是问你几句话。你只需,照实回答便是。” 小云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前些日子,凝妃娘娘在小厨房,做‘关东煮’的那天晚上,亥时左右,你在后花园的假山后面,做什么?” 李德全的问题,问得很直接。 小云的脸色,变得惨白。 抬起头的眼神里全是惊恐。 “哦?”李德全的尾音,微微上扬,“可有人,亲眼看见你了。” 他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也没有说看见了什么。 他只是那样看着她,看似温和的眼睛里,是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闻言,小云的身子瘫软在地上。她知道再狡辩已是无用。 在小云心理防线崩溃的同时,先前被派出去的太监,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到李德全身边,附耳,低声回禀了几句。 李德全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挥了挥手,让那名太监退下。 然后才将目光,落在了已经瘫软如泥的小云身上。 “咱家再问你一遍,”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层冰,“亥时左右,你在假山后面,见了谁,说了什么,拿了什么东西?” 李德全慢悠悠地,对身旁的另一名太监说了一句, 那名太监立刻会意,躬身回道:“回总管,是。奴才听闻她母亲患的是痨病,每日里都得拿人参吊着一口气。这宫里的月钱,怕是全都送出宫去买药了吧?” 痨病。 人参。 小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德全。 小云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想到了自己卧病在床的母亲,想到了母亲那双期盼的眼睛。 李德全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放下茶盏。 “小云,咱家知道,你们这些孩子,也不容易。有时候,也是受人蒙蔽,被人当了枪使。陛下仁慈,最看重的,就是一个悔字。” “这机会,咱家就给你一次。 是想保全自己,还是想拉着你那病重的老娘,一起上路。你自己,选吧。” 他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小云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 就在这时,御花园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总……总管!不好了!” 李德全眉头微皱:“何事如此惊慌?” 第52章 崩溃 李德全听闻小德子溺毙而亡的消息,眉头皱了皱,随即恢复了波澜不惊。 可在院子中央的小云,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整个身子却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死了。 死得这么突然,这么凑巧? 一种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感到恐惧的寒意。 她这才明白,自己究竟卷入了怎样一个可怕的漩涡。 李德全方才那些话,像魔咒一般,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不! 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母亲怎么办? 那份对母亲的牵挂和对死亡的恐惧,撕碎了她那道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是彩雀姐姐!” 小云的哭喊划破了院中的寂静。 抬起头,泪水和鼻涕布满了她的脸,脸上带着绝望和疯狂的神色。 “是钟粹宫的彩雀姐姐!” 她像是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倾倒出来,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是她!是她找到奴婢的!她说…………她说只要奴婢帮她一个小忙,她就…………她就让瑛贵人,赏奴婢一百两银子!她说有了这笔钱,奴婢的娘,就有救了!” “她让奴婢,想办法进小厨房,将…………将这个…………”她哆哆嗦嗦地,从自己贴身的衣物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高高举过了头顶,“将这个,每次只放一点点,在咱们娘娘的汤里…………她说,这个不是毒药,只是…………只是能让娘娘身子弱一些,好多多静养的补药…………” 一名太监立刻上前,将那个油纸包,小心翼翼接了过来,呈到了李德全的面前。 李德全只是看了一眼。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小云像是怕他不信,拼命地在地上磕着头,额前很快便磕出了一片青紫, “每一次,都是彩雀姐姐约奴婢在假山后面见面!那个小德子,总在不远处替她望风!总管!总管您明鉴啊!奴婢…………奴婢真的是一时糊涂!奴婢只是…………只是想救我娘啊!” 她的哭喊声,在院子里回荡着。 李德全静静地听着,直到小云哭得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趴在地上喘息。 这才看了一眼身旁的禁军统领赵显。 赵显会意,对他抱了抱拳。 随即转身,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来人!”他的声音,冰冷如铁,“随我,去钟粹宫,拿人!” 一行身穿玄甲的禁军,随着赵显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清芷宫。 整齐的脚步声,一路朝着钟粹宫的方向走去。 瑛贵人正坐立不安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清芷宫被封的消息,让瑛贵人坐立不安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娘娘,您喝口茶吧。”彩雀端着一杯热茶,低声劝道。 她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喝什么喝!” 瑛贵人一把将茶盏挥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都什么时候了,还喝得下去!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惊动了禁军?李德全那个老狐狸,怎么会亲自去审?” “娘娘息怒,”彩雀连忙跪下,“奴婢…………奴婢也不知啊。按理说,那东西,无色无味,绝不会被人察觉的…………”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瑛贵人指着殿外,“难不成,是那个苏凝晚,自己捅出来的?可她哪来的证据!” 她烦躁地,在殿内走来走去,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小德子那边,都处理妥当了吗?”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回娘娘,都妥当了。”彩雀连忙回道,“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瑛贵人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只要小德子死了,那条线就断了。 就算他们查到了小云头上,小云也只知道彩雀。 只要彩雀一口咬定,是她自己嫉妒凝妃,擅作主张,那便牵连不到自己身上。 对,就是这样。她不过是,被一个恶奴蒙蔽的主子。 她这般想着,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殿外传来冰冷的喝令,“禁军办事,闲人退避!” 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禁军统领一身玄甲,手按刀柄,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一队冷硬如铁的禁军。 “赵…………赵统领…………”瑛贵人吓得花容失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是钟粹宫!没有本宫的允许,谁敢放肆!” 赵显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殿内,将目光定格在彩鹊身上。 彩雀在看到赵显,整个人便愣住了。 抬起头看着赵显,那张早失了血色的脸,露出了解脱的微笑。 “奉陛下旨意,彻查凝妃中毒一案。所有涉事之人,一律带走!” 他说完,对身后的禁军,做了一个手势。 立刻便有两名禁军上前,一左一右,将彩雀从地上,架了起来。 也就在那一刻,彩雀动了。 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挣脱那两名禁军。 只见她尽了全身力气,朝着殿内那根盘龙的朱漆柱子,狠狠的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在殿内回荡。 鲜血顺着那根冰冷的柱子蜿蜒而下,开出一朵妖异的红梅。 彩雀的身子,软软滑落到地上。 她的眼睛还睁的大大的,望着殿顶那方早已褪了色描金彩绘。 只是那里面,再也没有了神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赵显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瑛贵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看着地上尚有余温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沾满了茶水和鲜血的裙角,脑子里一片空白。 柳妃宫里的锦绣,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不是说,那东西,连太医院都查不出来吗? 骗子! 都是骗子! 她们只是拿自己,当了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被愚弄的愤怒和死亡的恐惧,疯狂啃噬着她的内心。 她两眼一翻,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赵显看着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转过身,对身后的副统领,冷冷地吩咐道:“看好这边,我去回禀陛下。” 隐隐约约的嘈杂声,传到清芷宫时,已经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轮廓。 张院判刚刚为苏凝晚施完针。 她便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暖意,顺着她的经脉,缓缓流淌。 “娘娘,”张院判收回最后一根银针,额角已经见了汗,“您体内的毒素,老臣已为您逼出了大半。剩下的便只能靠汤药,慢慢调理了。” “有劳院判了。”苏凝晚声音有些虚弱,却比之前,多了几分中气。 “那老臣便先去为娘娘熬药了”张院判队苏凝晚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宝珠因为听闻自家小姐身体能转好,鞍前马后的张院判打着帘子,送张院判出了门。 苏凝晚闻言对宝珠笑了笑,“我们宝珠说的定能成真。” 第53章 最后的抵赖 李德全站在殿外廊下,听着钟粹宫骚乱被禁军利落地平息下去。 那张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一丝微变化。 他转过身,对身后一名心腹小太监,低声吩咐道, “去养心殿回禀陛下。人拿住了,罪证也齐全了。” “嗻。”那小太监躬身领命,一溜烟去了,消失在了暮色渐沉的宫道尽头。 李德全这才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确保没有一丝褶皱,方才迈步走入清芷宫的外殿。 殿内已经提前掌上了灯,温暖的烛火光晕与窗外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交织,将这一室的沉寂,镀上了一层暖黄色调。 苏凝晚静静地靠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椅上,身上盖着一张柔软的云锦薄毯,素白的手里,捧着小巧的珐琅暖炉。 张院判的针灸确实让她恢复了些许力气,但那张小脸,在光线下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 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显得格外脆弱。 听到了李德全的脚步声,缓缓抬起了眼帘,平日里清亮如水的眸子,此刻也蒙着一层倦意。 “娘娘,”李德全走到近前,恭敬地躬身行礼,“陛下有旨,为了不让娘娘受了委屈,挪动身子,这桩案子便在这清芷宫里,做个了断。陛下的龙辇,已经在路上了。” 苏凝晚的指尖,在温热的珐琅暖炉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算是回应。 微微颔首,“有劳公公了。” 接下来的事,她只需看着,便够了。 李德全直起身,对着殿内的宫人们,扬了扬手。 整个清芷宫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宫女们悄无声息地添着银骨炭,小太监们恭谨地焚上安神香,御茶房的人也已将陛下最惯用的茶具与新沏的君山银针准备妥当。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切准备就绪。 殿外传来一声悠长尖锐的唱喏,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陛下驾到!” 一瞬间,殿内所有宫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苏凝晚也挣扎着,想要从软椅上起身行礼。 穿着皂色云纹靴的脚,沉稳地迈入了殿内。 紧接着,那个身着玄色常服的高大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萧烨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挣扎着要起身的纤弱身影上。 眉头微微一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没理会身后宫人们山呼万岁。 “别动。” 不等苏凝晚起身,一只温热的大手已经按在了她的肩上,温柔地将她按回了软椅之中。 萧烨俯下身,借着烛光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许多,“身子如何了?张院判来瞧过了?” “劳陛下挂心,” 苏凝晚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俊朗面容,低声道,“已经好多了。” 视线落在她身上那张薄毯上,见毯角有些滑落,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将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她的肩膀。 “脸色还是这么差,”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病着就安分歇着,这些腌臢事,交给朕便是。” 说完,他才直起身,转身走向主位。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脸上温和消失殆尽。 他撩起衣袍,在主位之上坐定。 “把人,”他端起宫女奉上的热茶,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带上来。” “嗻。”李德全应声。 很快,殿外便传来一个女人挣扎哭喊的声音。 “放肆!你们放肆!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人!你们岂敢对本宫无礼!” 瑛贵人被两个身形高大的禁军,半拖半架地,带进了外殿,粗鲁地按跪在了大殿中央冰冷的金砖上。 膝盖与地面沉闷的碰撞声,让殿内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发髻散乱,钗环歪斜,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精致。 她吃痛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高踞主位,面沉如水的男人。 “陛……陛下……”她声音颤抖,眼泪瞬间便涌了上来,“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萧烨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汤的热气。 瑛贵人的视线,慌乱的在殿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安然闲适的苏凝晚身上! 瞳孔猛地一缩,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脏。 “是你!” 瑛贵人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指向苏凝晚,尖叫道,“是你陷害我!苏凝晚!是你对不对!” “住口。”萧烨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王氏,你可知罪?” 她浑身一颤,哭得更加凄惨,拼命地磕着头,“陛下明鉴!臣妾冤枉啊!臣妾究竟犯了什么罪,竟要劳动禁军如此对待?陛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瑛贵人声泪俱下,“陛下!是臣妾宫里的彩雀,冲撞了凝妃娘娘!可那都是她一人的主意啊!是她嫉妒凝妃娘娘圣眷优渥,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妾……臣妾真的是被她蒙蔽了!求陛下明察啊!” 李德全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木雕。他只是适时地,抬了抬手。 小云被两个太监带了上来,跪在了瑛贵人的身旁。 看到小云,瑛贵人一时间忘了哭泣,指着小云骂:“陛下!就是她!是她和彩雀内外勾结!这一切都与臣妾无关啊!” 苏凝晚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 “证据呢?”瑛贵人仰起头,看着皇帝,眼中带着一丝疯狂的希冀,“陛下!凡事都要讲证据!彩雀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个贱婢的话,又岂可轻信?” 李德全对着殿外,轻轻拍了拍手。 一名掌事太监,捧着一个黑漆托盘,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托盘上,并排摆放着两样东西。一个已经打开的油纸包,里面还剩下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剩下的则是厚厚的信笺。 “瑛贵人,” 李德全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这是从你寝宫的梳妆台暗格里,搜出来的东西。可要请太医来,当场查验一下,这里面的‘补药’,和凝妃娘娘中的毒,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瑛贵人看着油纸包,脸上血色褪净。“不……这不是我的!”她尖叫道,“是栽赃!是有人要害我!陛下!这是栽赃啊!” “是吗?”李德全拿起托盘上那叠厚厚的信件,缓缓展开,“那这些,想必也是别人,模仿贵人的笔迹,栽赃给贵人的了?” 信? 瑛贵人死死地盯着那些信纸。 可她看清熟悉的字迹时,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求生的本能让她脑袋飞速转动,抓住了一根她以为的救命稻草! “是她!”瑛贵人像是疯了般,指着翊坤宫方向,眼中爆发怨毒的光芒,“是柳妃!是柳妃指使我的!陛下!这一切都是柳妃的主意!是她让臣妾这么做的!她说事成之后,定会……定会向陛下举荐臣妾,与她一同协理六宫!” 然而,她看到的,是皇帝眼中如同看一个死人的眼神。 萧烨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不耐和厌恶。 “李德全,” “嗻。” “念给她听。” 第54章 这心理素质不行 李德全应了一声,随手从那叠信件中,抽出一封,用他独特嗓音,缓缓念道: “柳妃姐姐亲启:见字如面。妹妹入宫时日尚短,于宫中规矩多有不明,幸得姐姐时-时提点……” 李德全一封一封往下念着。 每一封的内容,都充满了肉麻的吹捧和卑微的请教。 瑛贵人的脸色,随着李德全的声音,从涨红到煞白再到死灰。 “她的回信呢!”瑛贵人像疯了一样,“柳妃给我回信了!她的信里,一定有证据!” 李德全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从袖中另外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柳妃娘娘的回信,只有一封。咱家也给贵人念念?” 他展开那张信纸,念道, “瑛妹妹安好。宫中姐妹,理应互助。……勤勉侍君,恪守本分,方为正道。望君共勉。” 短短几句话,滴水不漏。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一颗棋子。 柳妃!你好狠的心! 她抬起那张泪水纵横的脸,死死地盯着主位上那个男人。 心沉入了谷底,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地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陛下,瑛贵人晕过去了。”李德全上前一步,低声禀报道。 苏凝晚坐在软榻上,捧着暖炉,静静地看着。 【第一阶段项目汇报及甩锅大会结束,背锅侠情绪崩溃,当场宕机。】 亢奋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叮”的一声响起。 【警报!警报!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反派角色即将下线!世界线修正度预计+50!宿主!这是您入职以来最大的一笔KPI!请准备接收!】 系统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失真。 苏凝晚被它吵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知道了知道了,吵死了。这么大动静,奖励是能让我提前退休吗?】 皇帝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退休?……又是这个词。 他放下茶杯,那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弄醒。” 李德全心中一凛,立刻会意,对着旁边一个小太监,递了个眼色。 小太监不敢怠慢,端来一盆冷水,走到瑛贵人身前,将整盆水从她头顶浇了下去。 “哗啦” 水声在安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呃……” 冰冷的水灌入领口,瑛贵人打了个寒颤,发出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眼睛。 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身上湿冷的感觉和寒意,让她混沌的脑子,一点点清醒过来。 她想起来了。 信,那封滴水不漏的信。 还有皇帝那双冷漠的眼睛。 “陛下……”她下意识发出了微弱的呜咽。 抬起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最后的祈求。 【好了,HR面谈环节结束,现在直接进入宣读解聘通知的流程了。】苏凝晚捧着暖炉,默默地当着现场解说。 皇帝的眼角,似乎跳了一下。 解聘通知? 他不想再在这个女人身上,浪费任何时间。 “李德全。” “老奴在。” “传朕口谕。” 瑛贵人的身体,僵住了。 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开始,遍布了全身。 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 两眼发黑,整个大殿,都在旋转。 受到的惊吓,牵动了她本就虚弱的身体。 疼痛从小腹升起,让她不自觉的弓了身子。 “陛下……”她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带着嘶哑,“臣妾……臣妾肚子疼……陛下,臣妾的肚子好疼……”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死死地捂住了自己小腹。 被冷水浇过的脸上,毫无血色,额角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苏凝晚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演的?不像。这痛苦的表情,比刚才哭天抢地的表演可真实多了。这是……吃坏东西了?】 在皇帝看来,这不过是她为了苟延残喘,使出的又一个拙劣的把戏罢了。 从假山、到落水、再到下毒,这个女人,永远都在演戏。 他已经看腻了。 他对李德全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李德全对着皇帝,深深地,鞠了一躬:“嗻。” 随即他直起身,站在大殿中央。 清了清嗓子,声音尖细却具穿透力的声音。 “陛下口谕”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李德全看着那个瘫软如泥的女人,缓缓说, “贵人王氏,心性狠毒,品行不端,以下犯上,谋害妃嫔,罪无可恕。” 每说出一个字,她的身体,便会抽搐一下。 瑛贵人意识开始涣散。腹中的绞痛,越来越厉害。 “……着,”李德全的声音顿了顿,“赐白绫一条,即刻执行。” 瑛贵人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的耳朵里,只剩下那最后三个字,在反复地回响着。 赐白绫。 苏凝晚没理会系统的狂欢。 看着瑛贵人那张失去血色的脸。 皇帝强忍住去揉太阳穴的冲动。 KPI……这个词又来了。听起来,像是一种衡量功绩的东西。 他努力将注意力,从苏凝晚荒唐的内心独白中,拉回到现实。 “啊!” 瑛贵人用尽全身力气,想朝着皇帝的方向爬过去。 “不……陛下!不要!臣妾错了……臣妾真的错了!”她的声音嘶哑,“求您……求您饶了臣妾这一次!看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陛下!求您……” 然而,她还没能爬到皇帝的脚下。 皇帝便已经站起了身,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里掺杂着冰冷和厌恶。 【完了,暴力裁员引发激烈反抗,老板表示绝不妥协。】 苏凝晚事不关己地想着,【这要是在我们那儿,劳动仲裁都够她喝一壶的了。可惜,这儿的老板,就是王法。】 皇帝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劳动仲裁?那是什么东西?又是她那些古怪的黑话吗?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脑中那恼人的声音,专注于眼前。 瑛贵人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腹中的那阵绞痛,拧成了一团!“砰” 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李德全宣读完口谕,正准备躬身退下,也被这突来的一幕,惊得停了脚步。 大殿,陷入的寂静。 大家都被这最后一刻的变故,惊呆了。 只有苏凝晚,在听到那声闷响之后,缓缓抬起了头。 【这就晕了?心理素质不行啊。】 她内心评价道,【不过也好,直接晕过去,总比清醒着被拖走要体面点。就是不知道,这算工伤吗?】 可随即内心忽然咯噔一下。 因为皇帝并没有和她预想的那样,直接下令将人拖走。 第55章 绝境中的喜脉 李德全躬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禁军们依旧是木桩,但紧绷的肩线泄露了他们的紧张。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一点地流逝。 大殿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 苏凝晚有些坐不住了。 她倒不是同情瑛贵人。自作孽,不可活,这个道理她懂。 但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不管是不是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倒在自己面前,可能会死,这让她这个在现代法治社会生活过的人,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老板,人都晕了,你好歹走个流程啊。】 她内心疯狂吐槽,【就算要执行死刑,也得确认犯人生命体征平稳吧?万一她不是吓晕的,是突发恶疾呢?就这么死了,回头史官写一笔,说我宫里死了人,多不吉利。影响我退休后的风水。】 看了一眼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还是没忍住。 挣扎着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对着皇帝的方向,微微屈了屈膝。 皇帝的目光从瑛贵人的身上,移到了她的脸上。 “陛下。”苏凝晚的声音,带着几分病中的虚弱,“瑛贵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她晕得蹊跷。方才她一直喊着腹痛,如今就这么倒下了。臣妾倒不是可怜她,只是担心,万一她并非惊惧过度,而是身有他疾,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清芷宫,传出去,恐怕……对陛下的仁德之名,会有瑕疵。” 她顿了顿,“况且,是真是假,让太医看一眼便知。若真是装的,再行处置也不迟。也能让她死得明明白白,堵住悠悠众口。” 【对,就是这样。】 苏凝晚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职场建议:给老板提意见的时候,一定要包装成“为了公司好”,这样他才听得进去。】 皇帝静静听着她说完。 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和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他本就心有疑虑,苏凝晚这番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 收回目光,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张院判。”他开口,声音很沉。 一直随驾在侧,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张院判,身体一僵,立刻出列跪下:“老臣在。” “你去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院判有些迟疑。 陛下亲口下令要“赐白绫”的罪妃,还有什么好看的?是惊惧攻心,还是别的什么,又有什么分别? 但他不敢违逆圣意。 “……是。” 只能硬着头皮,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自己的药箱,走到了瑛贵人的身边。 大殿内数道目光,都看着张院判。 苏凝晚也看着。 她只是单纯地好奇,瑛贵人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演技又提升了。 张院判在瑛贵人身旁蹲下,先是探了探她的鼻息。 然后,将三根又布满薄茧的手指,搭在了瑛贵人的手腕上。 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张院判闭着眼睛,神情专注。 一开始,他的脸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淡然。 在他想来,这脉象,无非就是气血逆行,急火攻心所致。 可是,一息,两息,三息…… 他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不对。 这脉象……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又将手指,往下按了按,仔细地去感受那脉搏的跳动。 细、滑、且搏动有力,如珠滚盘。 张院判的手指,僵住了。 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淡然,到困惑,到难以置信,再到震惊,最后,化为惊恐与荒唐。 他猛地收回了手,像是被那手腕烫到了。 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接着,他又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向了主位上的皇帝。 “张院判?”李德全看他神色有异,忍不住出声提醒。 张院判手脚并用地,在地上调整了一个方向,对着皇帝,重重磕了个头。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噗通”一声。 他的额头,磕在了冰冷的金砖上。 然后,他高声喊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众人内心疑惑,一个罪大恶极,即将被赐死的罪妃,有什么可喜的? 皇帝面沉如水的脸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眉头死死地拧在了一起:“喜从何来?” 张院判抬起头,老脸上已满是泪水和汗水。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禀报道, “回……回陛下!王庶人……她……” 他下意识地,用上了瑛贵人被废黜后的称呼。 “王庶人她……她并非惊惧成疾!” “她,已有一月身孕!” “此乃……滑脉!是喜脉啊,陛下!” “轰” 萧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震惊、暴怒、荒谬。 他亲口下令,要赐死一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 角落里,苏凝晚脸上的冷漠也凝固了。 捧着暖炉的手,微微一颤。 【什么玩意儿?】 【刚要被开除的员工,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这他妈……这他妈还怎么开除?!这在现代,可是妥妥的N+1啊!】 【系统!系统你给我出来!这是什么惊天BUG?!】 【BUG!BUG!检测到世界线出现严重偏离!计划外核心变量皇嗣出现!正在紧急重新演算……演算失败!演算失败!系统……系统即将过载……滋滋……】 系统的声音,在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消失了。 也就在这时。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柳妃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 她显然是听到了最终的裁决,特意赶来,看瑛贵人最后一眼,顺便扮演那个“被恶奴蒙蔽”的无辜受害者。 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和哀戚。 “陛下……”她柔声开口,正要行礼。 可一进殿,她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所有人都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尤其是皇帝,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柳妃的心里,“咯噔”一下。 快步走到李德全身边,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道:“李总管,这是……怎么了?” 李德全的脸上,已经没了半点血色。他嘴唇哆嗦着,看着柳妃。 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喜脉。” 柳妃脸上的悲悯演不下去了。 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在听闻喜脉两个字的时候褪去。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 第56章 风暴中心的清芷宫 柳妃那一声“什么”,打破了清芷宫凝固的气氛。 李德全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皇帝阴沉的脸,已经从震惊和荒谬转为了风暴欲来的怒火。 这怒火,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他能对谁发火? 对那个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却怀着他龙裔的罪妃? 还是对那个跪在地上,禀报了这桩“喜事”的太医? 他只能忍着。 “陛下……”柳妃看着皇帝那张从未有过的骇人脸色,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往前一步,还想说些什么。 “都给朕,”皇帝终于开了口,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滚出去。” 目光死死地盯着殿外那片沉沉暮色。 “陛下息怒!” 殿内所有宫人,连同柳妃和李德全在内,瞬间跪了一地,额头紧紧地贴着冰冷的金砖。 “滚!” 皇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暴戾。 李德全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张院判和发愣的禁军们,用气音和眼神疯狂地示意着。 殿内的人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柳妃跪在原地,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不甘心。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功亏一篑。 “你也滚。”皇帝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最终她还是站起身,对着那个冷硬的背影,行了一个礼,退出了大殿。 张院判也被两个小太监,半扶半架地,带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外殿,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高踞主位,浑身散发着怒火的皇帝。 坐在软塌上,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的苏凝晚。 还有躺在大殿中央,那个有孕的罪妃。 苏凝晚捧着暖炉,静静地看着。 【我的天,这叫什么?职场核爆炸啊。】 【刚要被清算的末位员工,突然掏出了一份免死金牌,还是带股权分红的那种。老板气炸了,HR柳妃当场傻眼。这年度大戏,可比话本子精彩多了。】 她的内心,在疯狂地进行着现场解说。 皇帝闭上了眼睛,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许久,他才睁开眼,对着殿外,冷冷地吩咐道:“李德全。” “老奴在。”李德全的声音,立刻从殿外传来。 “传朕旨意,王氏……禁足于撷芳殿,由太后宫里的张嬷嬷,并禁军一队,共同看守。饮食汤药,由张院判亲自过问。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嗻。” “另外,”皇帝顿了顿,“今日之事,宫中若有半句流言蜚语,一并杖毙。” “老奴遵旨。” 皇帝站起身,从殿内穿过,朝着后门的方向,大步离去。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亲手掐死那个女人。 皇帝走后,李德全带着人悄无声息走了进来。 用一张软榻将还昏迷着的瑛贵人,抬了出去。 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宫人们将地上的水渍和血迹,清理得干干净净,又重新换上了熏香。 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方才那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 宝珠快步走到苏凝晚身边,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娘娘,您……您没事吧?要不要先回寝殿歇着?” 苏凝晚点了点头。 她确实也有些累了。 这场大戏,看得她心力交瘁。 回到寝殿,喝下张院判送来的汤药后,苏凝晚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那个小小的格子间里,没完没了的会议,改了八百遍的PPT,还有甲方老板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等她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殿内燃着安神香,暖炉里的银丝炭,也已经换过了新的。 “娘娘,您醒了?” 宝珠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张院判一早来请过脉了,说您恢复得很好,再有几日,便能大好了。” 苏凝晚“嗯”了一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宝珠立刻拿来一个软枕,垫在了她的身后。 “昨天……”苏凝晚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后来怎么样了?” 宝珠一边为她倒着温水,一边低声回道:“娘娘,您睡下之后,宫里就彻底变了天了。” 前一刻,所有人还在议论着,瑛贵人这个蠢货,是如何把自己作死的。 下一刻,这桩铁案,便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惊天反转。 “奴婢听说,太后娘娘连夜派了自己宫里的张嬷嬷,去了撷芳殿。 撷芳殿那个地方,偏僻得很,如今更是被禁军围得跟铁桶一样,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宝珠将水杯递到苏凝晚的手里,继续说道:“陛下下令,封了所有人的口。可这种事,哪里是封得住的?现在宫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瑛贵人是走了大运的,也有说……陛下是碍于皇家子嗣,才不得不留她一命的。” 苏凝晚静静地听着,喝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皇家子嗣…… 这四个字,果然是后宫里,最厉害的护身符。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去动一个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 “柳妃娘娘那边呢?”苏凝晚问道。 “柳妃娘娘昨夜回到翊坤宫后,便称病了,连今早的晨省,都告了假。” 宝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快意,“奴婢听说,翊坤宫里,昨晚砸了不少东西呢。” 不砸才怪。 煮熟的鸭子飞了,还是以这样一种打脸的方式飞的,换了谁都得气个半死。 苏凝晚低着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 细腻的皮肤下有一片淡淡的淤青。 若不是哥哥应错阳差的送来解药,等到张院判查出真相? 现在或许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躺平,不争不抢,就能安安稳稳地,当一条咸鱼,混到大结局。 可她错了。 在这个巨大的名利场里,只要你身在局中,只要你还占着一个位置,你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地置身事外。 你的躺平在别人眼里,是虚伪,是示威,是另一种形式的争。 你的不作为,并不能换来安宁。只会让你成为一个,更容易被捏死的,软柿子。 瑛贵人是棋子。 她苏凝晚,又何尝不是呢? 这次她靠着皇帝的愧疚,和哥哥送来的解药,侥幸赢了一局。 那下一次呢? 下下次呢? 她不能,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的“良心发现”上了。 咸鱼,也需要一片能让自己安心翻身的,安全的鱼塘。 苏凝晚抬起头,那双一直带着几分慵懒和倦怠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她看着宝珠。 “去,把我那套文房四宝,拿来。” 第57章 一份“工伤”报告 宝珠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娘娘,您要写字?是……要给家里写信报平安吗?” 她看着宝珠,又重复了一遍, “去,把我那套文房四宝,拿来。” 宝珠看着自家娘娘那双眼睛,有一种清醒坚定的光。 不再多问,立刻躬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很快便被宝珠摆在了梨花木小几上。 徽墨,端砚,湖笔,澄心堂纸。 样样都是精品,是苏大将军特意为她寻来的陪嫁,只是原主不爱舞文弄墨,入宫后,便一直压在箱底,从未用过。 宝珠细细地,为她研好了墨。 墨香清雅,在暖融融的殿内,缓缓散开。 苏凝晚披着一件外衣,走到小几前坐了下来。 伸出手,抚摸着光滑细腻的纸面。 她想起了上辈子。 每一次被甲方折磨得死去活来,每一次被迫接下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都会在项目结束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一份复盘报告。 把所有的流程,所有的得失,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用冷静客观的文字,一点一点地,记录下来。 这一次,也一样。 苏凝晚拿起那支崭新的湖笔,饱蘸了墨汁。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需要写一份详细的,条理清晰的,关于她自己,从中毒到险些丧命,再到后续身心康复所需的,种种赔偿的,“工伤报告”。 “具呈人:清芷宫凝妃苏氏,为‘癸卯年冬月廿一恶性投毒事件’所致身体、精神双重受损,申请工伤赔偿事。” 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写下了报告的标题。 神情认真而专注。 她先从“损伤评估”写起。 “一、身体损伤: 其一,毒素侵体,损及肺腑,致心血亏空,气滞血瘀。据张院判诊断,需静养三月以上,方能固本培元。 其二,余毒未清,沉积于经脉,手腕处留有淤青为证。后续需长期施以针灸,辅以汤药,方能尽除。 其三……” 她写得很慢,也很仔细。 把张院判说过的每一个症状,都用精炼的文字,记录下来。 然后,是“精神损失”。 “二、精神损失: 其一,身处险境,时刻有性命之虞,致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此等精神折磨,非言语所能述。 其二,身为妃嫔,无辜受此大劫,名誉受损,清誉蒙尘。此中委屈,唯有自知。 其三,此事于后宫造成恶劣影响,人人自危。长此以往,恐伤及皇家颜面,此乃无形之损失。” 她甚至还站在“公司”的角度,分析了这次恶性事件,对整个后宫“企业文化”造成的负面影响。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部分“赔偿清单”。 “三、后续疗养所需及赔偿清单: 甲、药材部分: 百年上品野山参,十支,用以补气。 天山雪莲,二十株,用以清毒。 东海珍珠粉,五斤,用以安神。 …… 乙、其他: 精神损失抚慰金,酌情,以金银或等价珍玩支付。 安保系统升级,清芷宫人员需增配,用度另计。” 她列出了详细的药材名录和数量,还贴心地,为皇帝提供了多种支付方式。 当她沉浸在这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工伤报告”的创作中时,脑海里,那个自从昨夜就一直处于“过载”状态的系统,终于重新启动了。 【叮!】 一声截然不同的提示音。 【世界线重大BUG‘主角提前殒命’已被修复,偏移度修正+1000!系统核心能量大幅补充!正在进行系统升级……升级完毕!】 【恭喜宿主!临危不乱,绝地求生,成功修复世界线重大BUG,获得隐藏称号‘BUG修复者’!】 苏凝晚写字的笔,顿了一下。 【BUG修复者?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头衔?】 【称号BUG修复者:佩戴此称号,宿主在进行与世界线修复相关的行为时,系统商城将提供专属折扣,并解锁特殊权限。】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人性化。 苏凝晚停下笔,在心里说道: “说人话。” 系统沉默了两秒,然后欢呼, 【我们发奖金了!世界意识看我们这次完成得好,给了巨额奖金!】 【哦?】 苏凝晚挑了挑眉,【那我的奖金呢?】 【商城打折!史无前例的骨折价!】 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而且,‘BUG修复者’的专属权限‘安防区’,永久解锁了!】 一个全新的板块,散发着淡金色光芒出现在了苏凝晚的系统商城界面上。 她意念一动,点了进去。 只见里面,罗列着各种她上辈子只在电影里见过的东西。 “银针试毒2.0版” “便携式解毒剂” “三日止泻强效药” “防狼喷雾” …… 苏凝晚的眼睛,亮了。 这些可都是保命的好东西啊! 她毫不犹豫,疯狂下单。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来一套。积分够吗?】 【报告宿主!够!折扣后,您的积分绰绰有余!】 苏凝晚很满意。 这还差不多。 拿命换来的KPI,总得给点像样的补偿。 她兴致勃勃地,浏览着自己的安全装备,寝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宝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娘娘,陛下……来看您了。” 皇帝? 他怎么来了? 苏凝晚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日头正好。 这个时间点,他不应该是在前朝,跟大臣们开会吗?怎么有空跑到她这里来了? 她放下笔,应了一声:“请陛下进来吧。” 话音落下,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便出现在了寝殿的门口。 今日里他穿了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清贵的温润。 一进殿,目光便落在了那个伏案疾书的苏凝晚身上。 一件家常的软缎寝衣,外面松松地,罩着一件披风。 一头青丝,一根发带随意地束在脑后。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在她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低着头神情专注,白皙的手指,握着一支笔,正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那画面,安静而又美好。 像一幅,会动的仕女图。 皇帝的脚步,不自觉的放轻了。 走到小几旁,看着她笔下那行云流水般的小楷,声音里带着一丝柔和: “在写什么?家书?” 苏凝晚抬起头,恰好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带着一丝探究,和一丝温柔的笑意。 苏凝晚眨了眨眼,默默将那张写了一半的“工伤报告”,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她抬起脸,对他露出了一个属于优秀员工的笑容,温婉而又得体的微笑。 “回陛下,”她说,“臣妾在写……工作总结。” 第58章 陛下,慰问金给一下? 工作总结? 萧烨听到这四个字,微微怔了一下。 听起来,倒像是朝中那些御史言官们,年终呈递的述职陈条。 看着苏凝晚清澈无辜的眼睛,许是她在家中时,苏大将军教她的,一种自省自查的法子? 今日过来,他本就不是为了听她解释这些的。 “都拿进来吧。”皇帝对着殿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李德全立刻会意,躬着身子,领着一众捧着托盘的小太监,鱼贯而入。 一时间,原本还算宽敞的寝殿,被衬得有些拥挤。 那些小太监们,将手中的托盘,一一摆放在了殿内的长案上。 托盘上,盖着明黄色的锦缎。 李德全上前一步,将锦缎一一揭开,每揭开一张,便唱喏一声。 “陛下赏:千年首乌一对,固本培元。” “陛下赏:天山雪莲一匣,清毒养颜。” “陛下赏:东海明珠一斛,定惊安神。” “陛下赏:云锦软缎百匹,各色贡品二十箱…” 李德全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长案上很快堆满了顶级的补品和奇珍异宝,将人的眼睛晃得晕眩。 宝珠站在一旁,看傻了眼。她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苏凝晚静静看着那满案的珍宝,脸上挂着受宠若惊的表情。 内心飞快地进行着盘算。 【可以啊,老板还挺上道。知道员工受了委屈,立刻就送来了抚恤大礼包。看这成色,这规格,比年终奖可丰厚多了。不错,值得肯定。】 等李德全全部唱喏完毕,苏凝晚才挣扎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皇帝,盈盈一拜。 “臣妾…谢陛下厚赏。”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病中的虚弱,“只是臣妾无功无德,实不敢受此重赏。” 皇帝看着她恭谨又疏离的样子,愧疚翻涌上来。 缓步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软和,“你这次,受了委屈。这些,都是你该得的。好好养着,身子要紧。” “是,臣妾遵旨。”苏凝晚低眉顺眼地应着。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从小几上,将自己的工作总结,双手捧了起来。 “陛下,”她抬起头,清亮的眼眸直视萧烨,“这是臣妾…遇险后写的一些心得。臣妾人微言轻,却也想着,为后宫的安稳,尽一份绵薄之力。还请……陛下过目。” 她将那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萧烨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有些意外。 伸出手接过还带着淡淡墨香的纸。 入手微沉,纸质极佳。 上面的字,更是清隽秀丽,风骨天成,比宫中那些翰林学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单是这一手字,便足以让他高看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纸上。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标题。 “具呈人:清芷宫凝妃苏氏,为‘癸卯年冬月廿一恶性投毒事件’所致身体精神双重受损,申请工伤赔偿事。” 皇帝深邃的眼眸里浮现出困惑和茫然。 工伤? 赔偿? 这两个词,他都认得。 可组合在一起,他却一个字,也看不懂了。 他蹙着眉,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一、身体损伤:毒素侵体,损及肺腑…需静养三月以上…” 皇帝的眉心,越拧越紧。 直到目光,落在了最后那页“赔偿清单”上。 “甲、药材部分: 百年上品野山参,十支,用以补气,可折价约三千两白银 天山雪莲,二十株,用以清毒。可折价约五千两白银 皇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目光往下移动。 “乙、其他, 精神损失抚慰金,酌情,以金银或等价珍玩支付。建议不低于白银一万两 安保系统升级,清芷宫人员需增配,用度另计。具体方案,待与内务府协商后,另行提报” 萧烨看完了…… 他拿着那几张纸,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李德全和宝珠,都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看着那两个主子。 他们谁也看不懂,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竟让陛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萧烨看着白纸黑字,看着“建议金额不低于白银一万两” 她这是在跟朕算账? 苏凝晚看着皇帝拿着那份“报告”,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心微微提了起来。 是不是玩脱了? 老板这是觉得我狮子大开口,要发火了? 不行,得补救一下。 苏凝晚深吸一口气,眼眶说红就红。 她往前一步,声音里带上委屈, “陛下…” 皇帝被她这一声呼唤,拉回了神思。抬头看到的便是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陛下恕罪。”苏凝晚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要落不落的泪珠,“臣妾不是有意要冒犯陛下的。只是…臣妾昨夜,做了个噩梦。” 皇帝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臣妾梦到…自己就那么去了。梦里,臣妾的阿兄,从边关赶了回来,他看到臣妾的……牌位,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声音哽咽。 “臣妾不怕死。可是臣妾怕,臣妾死了,阿兄会难过。他还说,要给臣妾寻最好看的宝石做簪子…臣妾若是就这么没了,他该多伤心啊。”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半真半假。 怕哥哥伤心是真的,但借着哥哥的名义,来为自己的行为做掩护,也是真的。 萧烨不是听不出她话里那点小心思。 “所以。”他声音缓和了不少,“你就写了这么一份东西,给朕?” 苏凝晚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看着他,点了点头。 “臣妾…臣妾就是害怕。臣妾想活着。” “臣妾听张院判说,这些药材,都很珍贵,很难得。臣妾怕内务府那边,照着寻常的份例,不肯给。臣妾怕自己身子养不好,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就再也见不到阿兄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委屈。 “臣妾知道,这些要求,很过分,很逾矩。”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可臣妾……实在是没办法了。臣妾只是想,把这条命,养得结实一点,再结实一点。这样,才能更好地,伺候陛下,才能不辜负陛下对臣妾的……恩宠。” 说完便垂下头,一副“我已经说完了,是打是罚,全凭您处置”的柔弱模样。 皇帝:“……” 他看着眼前这个,前一刻还敢明目张胆递上索赔清单,下一刻,又能立刻化身为柔弱小白花的女人。 他活了二十多年,身为天子,富有四海。 见过拍马屁的,见过争宠的,见过要权要利的,也见过要生要死的。 可他从未见过,一个妃子,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跟他讨价还价的。 她把所有的算计,都摆在了明面上。 却又用柔弱无辜的姿态,让你没办法,对她真正生气。 他将那份报告,折起来揣进了自己的袖中。 这个动作让苏凝晚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光。 皇帝看着她那副样子,终于没忍住,“你啊……” 转过身对着一直躬身候在一旁的李德全,淡淡地吩咐, “传朕旨意。” “从今日起,凝妃所需的一切药材补品,由内务府备齐,不必再走月例。另外,” 皇帝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苏凝晚,眼神里带着纵容。 “所有份例,双倍供应。其他的从朕私库走。” 柳妃的请罪 内务府的动作快得惊人。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一箱又一箱的顶级补品、珍稀药材、时新贡品,便流水似的,送进了清芷宫的库房,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宝珠带着宫人,一一清点入库,小脸上挂着合不拢的笑。 自家娘娘不仅没事,还因祸得福,得了这么大的恩宠。 她这几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苏凝晚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蜜水,看着窗外的石榴树发呆。 双倍份例,听起来很美。 可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老板给受了委屈的员工,画的一张大饼,一次性的精神抚慰金罢了。 真正的麻烦,还没解决。 比如,那个将瑛贵人当刀使,自己却摘得干干净净的,真正的幕后黑手。 她正想着,殿外的帘子被轻轻掀开,小栗子猫着腰,探头探脑看了一眼四周。 见殿内只有宝珠在伺候,才快步走到苏凝晚的软榻前。 “娘娘,娘娘!”他的声音,因为跑得急,还带着一丝微喘,脸上挂着兴奋的表情。 “怎么了?”苏凝晚呷了一口蜜水,“毛毛躁躁的。” 宝珠在一旁,也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没规矩,惊扰了娘娘歇息怎么办?” 小栗子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献宝似递了上去:“娘娘您看,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糕,奴才特意给您留的。” 苏凝晚看着那块还带着温热的桂花糕,挑了挑眉。 这小子,倒是机灵。 “说吧,”她放下茶杯,“光一块桂花糕,可收买不了我。又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小栗子见心思被戳穿,也不尴尬。他凑到苏凝晚身旁,压低了声音,稚嫩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副故作深沉的表情, “是翊坤宫那边…………有大动静了。” “奴才刚才去御膳房,正好碰到了御书房当值的禄哥哥。他跟奴才说,柳妃娘娘去御书房了!” 苏凝晚终于有了些兴趣,她看着小栗子:“她去做什么?” “请罪去了!”小栗子的眼睛,闪闪发亮,显然是对这种宫闱秘闻,充满了十二分的好奇。 御书房内,安安静静。 空气中弥漫着墨锭和旧书卷混合的气息。 萧烨正坐在书案后,批阅着从边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 眉头微微蹙着,神情专注,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前朝的政务之中。 李德全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他研着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低低的通传声: “陛下,翊坤宫柳妃娘娘,求见。” 皇帝握着朱笔的手,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淡淡的说“传!” 柳妃穿着素雅宫装的身影,出现在了御书房的门口。 今日里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宫装,头上也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有些苍白憔悴。 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为了瑛贵人的事,而忧心伤神,自责不已。 她一进殿,便敛衽下拜,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臣妾识人不明,交友不慎,险些酿成大祸。”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悲戚。 “臣妾自知有失察之罪,特来向陛下请罪。” 萧烨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端起旁边的茶杯,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水面上的浮沫。 那细微的瓷器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御书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柳妃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更低了。 她对着身后一直跟着的锦绣,使了个眼色。 锦绣立刻上前,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呈了上来。 柳妃亲手,将匣子打开。 里面,是厚厚的一叠信笺。 “陛下,”她将那匣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这里面,是王氏妹妹,这几个月来,写给臣妾的所有信件。” 皇帝终于放下了茶杯。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了那个匣子上。 柳妃继续说道:“王氏妹妹入宫后,时常来向臣妾请教宫中事宜。臣妾见她心性单纯,便也愿意多指点她几句。臣妾…………臣妾只当她是妹妹,只想着,让她能更好地伺候陛下,却不曾想,她…………她竟会心生嫉妒,暗中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细微的颤抖。 “臣妾翻来覆去地想,终究是臣妾的过错。若非臣妾与她走得近了些,或许她便不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若臣妾能早些察觉她的异样,及时加以规劝,或许凝妃妹妹,便也不用受这无妄之灾了。”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于自己的善良和失察。 萧烨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陛下,”柳妃深吸一口气,“臣妾自知罪责难逃,不敢奢求陛下宽恕。臣妾愿意自请责罚。” 她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来。 “臣妾愿自减半年份例,闭门思过,日日为凝妃妹妹诵经祈福,以弥补臣妾心中之万一。” 说完,她便重重地,将额头磕在了地上。 许久。 萧烨终于开了口。 “起来吧。” 柳妃的身体,微微一颤,却还是依言缓缓地站了起来。 皇帝伸出手,从那个匣子里随意地抽出了一封信。 展开看了一眼。通篇都是些肉麻的吹捧和请教。 他又抽出了另一封。 内容,大同小异。 他将信,扔回了匣子里。 “此事,与你无关。是她自己,心术不正。” “可臣妾…………”柳妃还想再说些什么。 “不必再说了。”皇帝打断了她,“你既有这份心,朕便准了。半年份例,便免了吧。” 柳妃看着他那张冷淡的脸,心中那点不安,又重新浮了上来。 她总觉得,今天的陛下,有些不一样了。 可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她只能福了福身子,低声应道:“……,臣妾,谢陛下。” “退下吧。”皇帝重新拿起了那份军报,不再看她。 “臣妾告退。” 柳妃咬了咬唇,只能带着锦绣,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御书房。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皇帝才放下了手中的军报。 真是,滴水不漏啊。 小栗子将自己从禄哥哥那里,听来的那番对话,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苏凝晚听。 他学得惟妙惟肖,连柳妃痛心疾首的语气,都模仿了个七八分像。 他说完,自己还气愤地,哼了一声。 “娘娘,您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识人不明’?什么叫‘交友不慎’?她这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啊!还有,自减半年份例?这也叫责罚?禄哥哥还说,陛下当时听完,脸上的表情,冷得都能刮下霜来呢!可最后,还是准了!这...这也太便宜她了!” 宝珠在一旁听着,也是气得不行。 等小栗子说完了,苏凝晚才慢悠悠地拿起那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嗯,不错...又软又糯。 “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啊?”宝珠看着她这副样子,急得直跺脚。 苏凝晚咽下嘴里的桂花糕,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一脸愤愤不平的小栗子,和急得不行的宝珠,忽然笑了。 “你们看,最高级的绿茶,连道歉都这么清新脱俗。” 撷芳殿的贵人 “绿茶?” 宝珠和小栗子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困惑。 这又是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新鲜词。 苏凝晚又咬了一口桂花糕,慢悠悠地说道:“行了,都别在这儿杵着了。一个,去把我那些种子都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一个,去小厨房看看,我那份工伤报告上写的药膳,今天该炖哪一道了。” “可是娘娘...”宝珠还是有些不甘心,“柳妃那边,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苏凝晚瞥了她一眼,“冲到翊坤宫去,跟她打一架?” 宝珠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放心吧,” 苏凝晚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下,“咱们这位老板,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今天准了柳妃的请罪,不过是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懒得在明面上撕破脸罢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连日来的病痛和压抑,随着这场风波的尘埃落定,消散了不少。 “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生气,”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菜地,心情不错,“是好好养身体,然后看戏。” 正如苏凝晚所料,后宫这场大戏,并没有因为瑛贵人的倒台而落幕。 撷芳殿,在皇宫的最西边,偏僻,冷清。 往日里,住的都是些失了宠,或是犯了错,又罪不至死的低位嫔妃。 而如今却贵不可言。 一队盔甲鲜明的禁军,如门神一般,日夜轮值,将整个宫殿,围得水泄不通。 殿内,太后宫里最得力的张嬷嬷,亲自坐镇,带着几个小宫女,负责王庶人的日常起居。 每日的饮食汤药,都由张院判亲自开方,再由太医院的专人煎好,派小太监,一路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送来。 那待遇比她当初在钟粹宫当贵人时,还要精细百倍。 这地方,名为囚笼,实为宝地。 住在这里的王庶人,在经历了最初几日的惊恐和不安后,也渐渐地回过了神来。 摸着自己那尚且平坦的小腹,那双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孩子。 皇嗣。 这才是她最大的,也是最后的筹码。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不再哭哭啼啼。 她的腰杆,又重新挺直了。 “水太烫了!”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撷芳殿内响起。 一名负责伺候的小宫女,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手,她却不敢叫出声来。 瑛贵人,哦不,现在该叫王庶人了。 她斜倚在榻上,冷冷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唇边带着一丝刻薄的冷笑。 “你是想烫死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皇子吗?”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宫女吓得浑身发抖,拼命地磕着头。 “不敢?”王庶人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慢悠悠地说道,“我看你敢得很。你们一个个的,都以为本宫失了势,便可以随意怠慢了,是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告诉你们!本宫肚子里怀的,是龙种!是陛下唯一的皇子!你们若是伺候得好了,将来,有的是你们的富贵。若是伺候得不好...”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 “哼,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们生不如死!”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够了。” 一直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张嬷嬷,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对那个小宫女说道:“下去吧,再换一盏温的来。” “是,嬷嬷。”小宫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嬷嬷,”王庶人看着张嬷嬷那副样子,心中有些不满,“您也看到了,这些贱婢,就是这样怠慢我的。” 张嬷嬷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她。 “主子,您如今是有大福气的人。太后娘娘吩咐了,让老奴好生照看您和您腹中的龙胎。只要您安安稳稳的,谁也动不了您。” “可您若是自己,不惜福,非要折腾些事出来...” 她的声音,淡了下去,却没有再说下去。 但那话里的意思,王庶人听懂了。 她的脸色,白了白,最终,还是不甘地,闭上了嘴。 苏凝晚的身体在精心调理下,一日好过一日。 她脸上的苍白,渐渐褪去,重新恢复了红润。 身子一好,她便有些闲不住了。 每日里,除了看书,喝茶,听小栗子说些宫里的八卦之外,她又给自己,找了件新差事。 在自己那片小菜地的旁边,搭一个简易的“暖房”。 她画好了图纸,让小栗子去找内务府的工匠,寻了些结实的木料和厚实的油布来。 她自己则带着宝珠和小栗子,亲自动手。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清芷宫的一角,响了起来。 宝珠一边帮着递工具,一边忍不住问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天越来越冷了,这菜地里的东西,怕是都活不长了。” “谁说我要种现在的菜了?”苏凝晚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看着眼前初具雏形的木头架子,心情很好,“我要种的,是春天才能吃到的东西。” “春天?”宝珠更困惑了,“这…………这怎么可能?” “事在人为。”苏凝晚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神秘地笑了笑。 她有系统商城里兑换来的,各种改良过的,耐寒的种子。 只要能保证一个相对温暖恒温的环境,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种出几筐草莓番茄,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想到,在别人都围着火炉,吃着腌菜白肉的时候,自己能吃上酸甜可口的新鲜水果,她便觉得,干劲十足。 这,才是她向往的,退休生活啊。 后宫里,没有秘密。 撷芳殿那位“有孕罪妃”的骄横,和清芷宫这位凝妃娘娘的不务正业,很快便成了宫人们私下里热门的谈资。 关于“母凭子贵”和“君心难测”的议论,甚嚣尘上。 许多人都开始观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皇帝陛下却觉得有些心烦。 非常心烦。 瑛贵人有孕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堵在了他的胸口。 他每日里,只要一想到,自己差一点,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便会感到一阵后怕和暴躁。 可一想到,那个孩子的母亲,是那样一个愚蠢又恶毒的女人,他又会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厌恶。 苏大将军远在边关,虽未上书,可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们,却一个个地,上了好几道请愿的折子,言辞恳切,请求陛下严惩真凶,为凝妃娘娘做主。 皇帝被这些事,搞得头疼不已。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想待在御书房。 那个地方,太压抑,太沉闷。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习惯性地,在处理完政务之后,往清芷宫的方向走。 一个人悄悄站在那片小菜地的墙角外。 他能听到里面,传来苏凝晚指挥着小栗子干活的声音。 “哎,小栗子,你左边那根木头,再往上抬一点,对对对,就是那里!” “宝珠,把那块油布递给我,小心点,别划着手了。” 偶尔,还能听到她低低的,带着几分得意的哼唱声。 那调子,古里古怪的,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悠闲自在的劲儿。 他听不到她内心的“吐槽”了。 自从那日,她的系统,出了什么“BUG”之后,他脑中那些古怪的声音,便彻底消失了。 他甚至,还有些不太习惯。 可他站在这里,听着里面那鲜活的声音,感受着那份勃勃生机。 他便会觉得,自己胸口那股烦闷之气,消散了不少。 这一日,他依旧站在老地方。 听着里面,苏凝晚正因为一根木头没钉好,而跟小栗子,斗着嘴。 他正听得入神,身后却传来李德全低低的声音。 “陛下,天凉了,该回宫了。” 萧烨看着那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宫墙,许久,才开口,问了一句,“李德全,”他说,“你说这世上,真的有能在冬天里,开花结果的植物吗?” 李德全想了想,躬身回道,“回陛下,老奴愚钝,未曾见过。草木生长,皆有其时令,此乃天道,不可违也。” 皇帝听完,看了一眼那面宫墙,然后转过身,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天道? 可他总觉得,那个女人,或许真的能做出些,违背天道的事来。 他一边走,一边对李德全吩咐道。 “去,”他的声音,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有些飘忽,“告诉内务府,凝妃那边,若还需要什么东西,不必再问,只管送去。” 第61章 风波 李德全躬身应道:“老奴遵旨。” 皇帝的这道口谕,再一次,让内务府上下,感受到了清芷宫这位凝妃娘娘,如今在陛下心中,那不同寻常的分量。 苏凝晚的暖房建造工程,进行得愈发顺遂。 她随口提了一句,用来引流取暖的细竹管,都源源不断地,被送进了清芷宫。 苏凝晚很满意。 每日里都兴致勃勃带着宝珠和小栗子,泡在她那小小的工地上。 看着凝聚了她智慧的简易暖房,一日日地,趋于完工。 她觉得,这种靠着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生活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然而,清芷宫里的岁月静好,却反衬得宫外的朝堂,愈发波涛汹涌。 瑛贵人腹中的那一块肉,不仅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更在前朝,成了某些人手中,一枚绝佳的棋子。 早朝的太和殿,气氛肃杀。 一名御史出列,声泪俱下地,痛陈边关将士军饷拖欠之弊,言辞之间,句句不离“国库空虚”、“需节俭开支”。 紧接着,另一名与林太师交好的言官,便立刻跟上,话锋一转,便引到了后宫。 “陛下,国库空虚,前朝开源节流,后宫亦当勤俭为先。然,臣听闻,清芷宫凝妃娘娘,近日大兴土木,耗费甚巨。此举,恐于节俭之风,有所不合啊。” 这话一出,朝堂之上安静了下来。 苏家的几位姻亲故旧,脸色都有些难看。 不等他们出言反驳,林太师便抚着胡须,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先是附和了几句“节俭治国”的陈词滥调,然后,便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陛下,”他一脸悲悯地说道,“老臣听闻,王庶人如今幽居撷芳殿,虽有皇嗣傍身,却终日以泪洗面,思及己过,忧思成疾,恐于龙胎有碍啊。” 他顿了顿,恳切的说,“陛下,皇嗣乃国之根本。王庶人虽有过错,但腹中之子无辜。恳请陛下念在皇嗣的份上,稍减其罪,或允其家人入宫探视,以慰其心。如此,方能保龙胎安稳,亦显陛下仁德之心啊。” 林太师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 可殿内站着的,都是人精。 谁听不出,他这番求情背后的意图? 不过是借着皇嗣这张牌,试探皇帝对苏家的态度,同时,将军饷和后宫这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巧妙捆绑在了一起。 ——苏家握着兵权,为军饷之事,与文官集团争执不下。 ——苏家的女儿,在后宫,却备受恩宠,甚至耗费国帑。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便成了一副绝佳的对联。 上联是:武将骄横,耗我钱粮。 下联是:外戚专宠,乱我朝纲。 横批:陛下明察。 一时间,朝堂之上,苏家一派与林太师一派,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 龙椅之上的皇帝,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这场朝堂之上的风波,很快便以另一种形式,传到了后宫。 先是皇帝下旨,赏了翊坤宫的柳妃,一箱上好的东珠,和几匹江南新进的云锦。 理由是:柳妃侍君有功,勤勉克己,堪为六宫表率。 紧接着,他又去了几次翊坤宫。 虽然,都只是坐坐就走,并未留宿。 可这已经是一个足够强烈的信号。 与之相对的,是清芷宫的门可罗雀。 皇帝已经连续三日,没有踏足清芷宫一步。 连李德全,都未曾派人来过问一句。 后宫的风向,变得比翻书还快。 前几日,还门庭若市的清芷宫便冷清了下来。 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们,又开始往翊坤宫的方向,凑了过去。 宫里的流言,也悄然换了版本。 有人说,凝妃毕竟是苏家女,锋芒太盛,陛下终究还是忌惮的。 也有人说,那王庶人腹中的龙胎,才是真正的关键。陛下如今冷落凝妃,便是为了安抚前朝,保住这唯一的皇嗣。 一时间,众说纷纭。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苏凝晚依旧每日里,兴致勃勃地,扑在自己的暖房工程上。 “娘娘,”宝珠一边帮她递着一截细竹管,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苏凝晚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如何将这些竹管,巧妙连接在一起。 “担心陛下啊。”宝珠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奴婢都听说了,陛下这几日,不仅赏了柳妃,还,还去了翊坤宫好几次。宫里那些人,现在都说...” “说什么?”苏凝晚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宝珠快要急哭的样子,有些好笑,“说我失宠了?” 宝珠咬着唇,点了点头。 苏凝晚放下手中的竹管,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走到一旁的小马扎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傻丫头,”她看着宝珠,慢悠悠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将目光投向了皇宫深处,象征着权力中心的,金瓦红墙。 唇边勾起了一抹嘲讽。 【呵,男人。】 【又是这种烂熟于心的,职场平衡术。】 【一边,是战功赫赫,但有些功高震主的苏家。】 【另一边,是看似没用,但党羽众多,能影响公司舆论的林太师。】 【老板为了安抚行政部,就故意冷落一下我,再去给柳妃,发点优秀员工奖状。】 【这种套路,老娘上辈子见得多了。】 宝珠看着自家娘娘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更急了:“娘娘!” “安啦。”苏凝晚摆了摆手,“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爱赏谁赏谁。只要别来打扰我搞我的温室大棚,比什么都强。” 对她来说,皇帝的“落,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搞自己的小菜园了。 萧烨此时又熬了一个通宵。 桌案上的折子,已经堆成了小山。 关于军饷的,关于朝臣的,关于那个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有孕罪妃”的…… 桩桩件件,都让他头疼不已。 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李德全端着一盏参茶,走了进来。 “陛下,该歇息了。” 萧烨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朝臣们的争吵,苏家将领的请愿,林太师那张老谋深算的脸…… 这些东西,像一团乱麻,在他的脑中,反复纠缠。 他忽然,很想念,凝妃的心声。 虽然略显荒唐古怪的,却总能一针见血地,戳破那些冠冕堂皇的伪装。 站起身,鬼使神差地,向着殿外走去。 “陛下?”李德全有些意外。 “不必跟着。”皇帝摆了摆手。 他屏退了伺候的宫人,独自走入带着几分寒意的晨光中。 只是凭着一种本能,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那面熟悉的,清芷宫的墙外。 天,还未大亮。 整个清芷宫,都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晨雾之中。 听不到任何人声,也听不到任何劳作的声响。 只能听到,挂在屋檐下的那串风铃,被晨风吹过时,发出的,“叮铃……叮铃……”的,清脆的声响。 声音清脆悦耳,像山间清泉,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 萧烨就那么静静站在墙外。听着那风铃声,在寂静的晨光里,一遍又一遍回响着。 他那颗因为政务和权谋,而变得烦躁不堪的心,竟在这清脆的铃声中,一点一点地,平静了下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身为九五之尊,富有四海。 可这偌大的皇宫里,能让他感到片刻安宁的地方,竟只有这一面,冷冰冰的墙。 他站了很久。 直到天光大亮,这才转过身去。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刻,他看到了苏凝晚的寝殿里,那扇紧闭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道缝。 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后。 她似乎是刚起,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披散着。 萧烨下意识地,闪身躲到了墙角的阴影里。 只见她伸出手,将一个什么东西挂在了窗棂上。 那东西似乎是用竹子做的,造型有些古怪。 然后,她便趴在了窗台上,托着腮,看着院子里那座已经初具雏形的暖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晨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那张素净的脸,衬得愈发白皙通透。 那副模样,慵懒,惬意,与这个处处充满规矩和算计的皇宫,格格不入。 直到,宝珠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娘娘,起风了,仔细着凉。” 苏凝晚这才直起身,打了个哈欠,将窗户,又重新关上了。 第62章 尘埃落定 萧烨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又看了一眼,被她挂在窗棂上的,古怪的竹制的东西。 那东西,随着晨风,在轻轻地,摇晃着。他转身离去。 边走边对身后跟上来的李德全,开口问, “你说,”他问,“风铃,为什么会响?” 李德全跟在皇帝身后,听到这个问题,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 风铃,为什么会响? 这是一个何其简单问题。 简单到,像一个三岁孩童的提问。 奇怪到从九五至尊的口中问出来,竟让人感到一丝茫然。 李德全在心里,将这个问题,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 试图从这个简单的问题背后,揣摩出什么更深层次的,关于朝堂,关于后宫,关于人心的隐喻。 可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只能给出一个真实的答案。 他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话, “回陛下……因为,有风?” 皇帝不再说话,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晨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是啊。 因为有风。 风不止,铃不静。 朝堂是风,后宫是风,人心亦是风。 这些风,吹得整个天下,都不得安宁。 他这个做皇帝的,要做的,不是去问,风铃为什么会响。 而是要想办法,让这阵风,暂时停下来。 回到御书房,他看着那轮刚刚升起的,没什么温度的朝阳,站了很久。 然后他平静开口, “李德全。” “老奴在。” “传朕旨意。” 一道圣旨,从御书房发出,虽未能让湖水彻底平静,却也暂时压下了那些激烈的浪头。 圣旨的内容,不长,却字字千钧。 “皇嗣为重,国本为大。王氏罪责,待其生产之后,再做论处。钦此。” 这道旨意,安抚了以林太师为首的文官集团。 “皇嗣为重”,这四个字,保住了他们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 只要孩子还在,他们便还有继续博弈的资本。 同时也给了苏家一派一个交代。 再做论处,这意味着,瑛贵人的罪,并没有被赦免。只是暂缓执行。等她生下孩子,这笔账,还是要算的。 这是一种典型的,帝王平衡术。 各打五十大板,又各给了一颗甜枣。 暂时地,平息了朝堂之上的纷争。 而这道旨意,传到后宫,则又生出了另一番景象。 撷芳殿。 瑛贵人……不,王庶人,跪在地上,接过了这道决定她命运的圣旨。 她的脸上,血色尽失。 可那双眼睛里却暴露出了她此时的心境,狂喜与恐惧。 喜的是,她不用立刻就死了。 “待其生产之后”,这给了她,至少七八个月的,喘息之机。 只要她能安安稳稳地,生下这个孩子,只要是个皇子…… 那她就还有翻身的可能! 惧的是,再做论处这四个字,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 她不知道,等孩子生下来之后,等待她的,究竟会是什么。 是母凭子贵,重获新生? 还是……被夺走孩子,再被赐予那条冰冷的白绫? 她的未来,依旧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迷雾。 喜忧参半,寝食难安。 柳妃听着锦绣的回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银剪,修剪着名贵的兰花。 “娘娘,”锦绣看着她那副平静的样子,有些不解,“那王氏,岂不是……” “她翻不了身。” 柳妃剪下一片枯黄的叶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陛下留着她,不过是因为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等孩子生下来,她这颗棋子,也就没用了。” “那我们...?”锦绣迟疑地问道。 “等着。”柳妃将那盆兰花,摆放到了一个更好的位置,让它沐浴到阳光。 “现在,风头太盛。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戏,便好。” 她暂时地,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爪牙。 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清芷宫里苏凝晚,正在庆贺她的暖房终于搭建成功了。 一个半人多高的,用木头和厚油布搭起来的,有些简陋却很实用的空间。 苏凝晚蹲在里面,兴致勃勃摆弄着她的小花盆。 她将从系统商城里,兑换来的草莓种子,一颗一颗地,小心翼翼埋进了松软的泥土里。 宝珠和小栗子,也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娘娘,这小小的黑点点,真的能长出,您说的那种,又红又甜的果子吗?”小栗子伸长了脖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当然能。”苏凝晚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很有信心,“你们就等着吧。最多两个月,咱们就能吃上,全皇宫独一份的新鲜草莓了。” 她对外面那些风风雨雨,一点也不关心。 朝堂上的争斗,后宫里的人心浮动,都与她无关。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眼前这片,小小充满希望的土地上。 她给每一个花盆,都浇了水。随后站起身走出了暖房。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她眯着眼,看了一眼撷芳殿的方向。 【没关系,我等得起。】 【日子,还长着呢。】 【只要别耽误我种草莓就行。】 她正想着,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德全身边的小禄子,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苏凝晚的面前。 “给凝妃娘娘请安。”小禄子行了个礼,脸上,堆满了笑。 “什么事?”苏凝晚问道。 小禄子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起:“回娘娘,陛下有赏。” 宝珠上前,将红布揭开。 托盘里,是一只小小的,白玉雕成的,风铃。 雕工极好,玉质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是?”苏凝晚有些意外。 小禄子躬着身子,回道:“陛下口谕,说娘娘宫里的风铃声,甚是悦耳。只是,那竹制的风铃,怕是不结实,经不得风雨。特意,命人寻了这只玉风铃来,赏给娘娘。” 苏凝晚看着那只精致的玉风铃,沉默了片刻。 她想起了那日清晨,自己推开窗,挂上那只手工风铃时的情景。 原来他悄悄来过了? 她的心里,生出微妙的感觉。 “替我,”她轻轻开了口,“谢陛下赏。” 小禄子又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宝珠捧着那只玉风铃,爱不释手:“娘娘,这玉风铃真好看!奴婢这就给您挂上去!” 苏凝晚没有阻止。 她看着宝珠将那只竹风铃,取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将玉风铃,挂在了原来的位置。 微风吹过。 玉石碰撞,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比竹风铃的声音,更清脆,更悦耳。 苏凝晚听着那铃声,忽然开口问了宝珠和小栗子一个问题。 一个陛下也曾问过李德全的问题。 “你们说,”她问,“风铃,为什么会响?” 第63章 养胎食谱 上 宝珠和小栗子,被苏凝晚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愣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还是小栗子机灵,挠了挠头,试探着回答,“回娘娘,是因为有风?” “是啊,”苏凝晚看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玉风铃,唇边逸出一丝笑意,“因为有风。” 可风,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她没有再问下去。 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深邃的意味。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下去。 朝堂上的风波,暂时平息。 后宫里的众人,也都各自蛰伏,静观其变。 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唯一不太平的,便是西边那座,名为养胎实为囚禁的,撷芳殿。 有了皇嗣这块免死金牌,王庶人的底气,又回来了。 她不敢对太后派来的张嬷嬷颐指气使,也不敢对殿外那些铁塔似的禁军叫嚣。 于是,她便将自己所有的怨气和不满,都发泄在了那些负责她日常起居的小宫女和太监身上。 今日里嫌送来的牛乳,腥气太重,一口没喝,便直接泼在了地上。 明日里又嫌殿内的熏香,味道太淡,扰了她安胎的清静,将整个香炉,都扫落在地。 最折腾人的,还是在“吃”上。 “本宫今日,想吃些酸的,越酸越好!去,让御膳房给本宫做一道酸笋老鸭汤来!” “这汤怎么一点辣味都没有!本宫如今,就想吃些辣的开开胃!你们是想饿死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皇子吗?” “本宫要吃江南运来的新鲜荔枝!什么?时节不对?那是你们没用心去寻!一群没用的奴才!” 撷芳殿内,几乎日日,都是鸡飞狗跳。 负责伺候的宫人们,苦不堪言。 御膳房那边,也是怨声载道。 可她毕竟,怀着龙裔。 再怎么折腾,旁人也只能忍着,受着。 这些消息,自然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清芷宫。 小栗子如今,俨然成了苏凝晚的情报官。 他每日里,都会绘声绘色地,将撷芳殿的最新战况,说给苏凝晚听。 “娘娘,您是没听说,昨天夜里,那王庶人又闹着要吃烤羊腿,说闻不见那膻味,她就吃不下饭。御膳房的大师傅,被折腾得半夜起来,给她一个人开小灶呢!” 小栗子一边说着,一边气愤地,直撇嘴。 苏凝晚正坐在暖房里,小心翼翼地,给她的草莓幼苗,松着土。 听到这话,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好家伙。】 【这是拿怀孕当免死金牌,开始作天作地了?】 【还真把自个儿当老佛爷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不怕吃出个三高来,影响胎儿健康。】 她心里,默默地吐槽着。 “娘娘,您说,陛下和太后娘娘,怎么就由着她这么闹呢?”宝珠在一旁,也听得直皱眉,“再怎么说,也是个罪妃。如今,倒比谁都金贵了。” “孩子金贵呗。”苏凝晚放下手中的小锄头,拍了拍手。 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不仅搅得整个后宫鸡犬不宁,也让皇帝那个大猪蹄子,心里烦闷。 老板心里一烦,万一哪天想起来,觉得她这个“工伤员工”休假太久,给她增加点KPI,那就不划算了。 是时候,主动为老板“排忧解难”了。 她站起身,在心里,默默地,呼唤了那个已经升级完毕,正处于待机状态的系统。 【系统,在吗?】 【在的呢,亲爱的宿主!9527号金牌系统,竭诚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系统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带着一股浓浓的“客服腔”。 苏凝晚被它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适应。 【我问你,商城里,有没有那种……能让人吃得健康,但又不好吃的东西?】 系统沉默了两秒。 【宿主,您的需求有些清奇。请您具体描述一下应用场景。】 【应用场景就是,有一个孕妇,仗着自己怀孕,天天胡吃海塞,搞得大家都很烦。我想给她一份科学的,营养的,但绝对不好吃的孕期食谱,让她闭嘴。】 系统那边,传来一阵飞快的,类似数据检索的声音。 片刻之后。 【查询完毕!有的!‘孕期健康营养食谱(古代版)’,由古代名医张仲景、孙思邈等多位医学大家的理论汇编而成,经本系统优化,绝对科学!绝对权威!绝对……清淡!】 【兑换积分:200分!宿主,您是‘BUG修复者’,可以给您打八折,只需要160分!性价比超高哦!】 苏凝晚的眉头,皱了起来。 【160分?这么贵?】 她开始讨价还价,【这玩意儿不就是几张纸吗?你打印一下,能费多少能量?我上次买那个解毒剂,也才花了300分。】 【宿主,这您就不懂了。】 系统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专业,【知识,是无价的!这可是凝结了古代医学智慧的结晶!而且,它能帮您解决眼前的麻烦,花小钱,办大事,还能在皇帝面前,刷一波好感。这笔投资,绝对不亏!】 苏凝晚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系统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用160积分,去堵住瑛贵人的嘴,让后宫清静下来,顺便还能在皇帝面前,卖个贤良大度的好。 这笔买卖,似乎...还行? 【行吧。】 她有些肉疼地,下了决心,【兑换。】 【好的呢!孕期健康营养食谱古代版已兑换成功!内容已直接传输至您的记忆中!感谢您的惠顾,期待您的五星好评哦,亲!】 瞬间,一股庞大的,关于孕期饮食的知识,涌入了苏凝晚的脑海。 从什么时节该吃什么,到什么食材搭配什么药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苏凝晚闭上眼,消化了一下。 然后,她睁开眼,那双清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属于现代社畜精明的光。 “小栗子。”她开口。 “奴才在!” “去,把前几日陛下赏的那套文房四宝,再给我搬出来。” 第64章 养胎食谱 下 一个时辰后的御书房。 萧烨今日正因为一份关于黄河漕运的奏折,而有些头疼。 李德全站在一旁,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捏着肩膀。 就在这时,殿外的小太监,进来通传。 “陛下,清芷宫凝妃娘娘,遣人送了东西来。” “凝妃?”皇帝有些意外。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呈上来。” 很快,李德全便亲自将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着的小册子,呈到了御案之上。 皇帝将那册子拿了起-来。 入手,纸质极佳。 封面是苏凝晚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几个字: 《孕期膳食考略》 皇帝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他翻开册子。 只见里面用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详细抄录着一份食谱。 一份,他未曾见过,略显古怪,却又看起来,很有道理的食谱。 “孕早期,一至三月, 饮食宜清淡,忌油腻辛辣,以免孕吐加剧。 主食:小米粥,健脾养胃。 配菜:清炒时蔬,辅以少量鱼肉,补充体虚。 汤品:鲫鱼豆腐汤,安神补气。 禁忌:螃蟹、甲鱼等,性寒,易致滑胎……” “孕中期,四至六月: 胎儿渐稳,需增补气血。 主食:五谷杂粮饭。 配菜:猪肝、瘦肉、蛋黄等,补铁生血。 汤品:乌鸡红枣汤,滋阴养血。 禁忌:薏米、马齿苋等,活血,慎用……” 那食谱,从孕早期,到孕中期,再到孕晚期。 每一个阶段,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甚至,连每种食材的性味、功效,都做了简单的批注。 皇帝看得,有些出神。 一个女子怀孕,在吃食上竟有如此多的讲究? “陛下,”李德全在一旁,低声回禀道,“凝妃娘娘托奴才,给您带了话。” “哦?”皇帝抬起眼,“她说什么?” 李德全学着苏凝晚那温婉又体贴的语气说, “凝妃娘娘说:‘臣妾听闻,王庶人妹妹近日胃口不佳,恐伤及龙嗣,臣妾心中,亦是担忧不已。此乃臣妾偶然得来的一份古方,或对妹妹和皇嗣,能有所裨益。臣妾不敢擅专,特呈予陛下,由陛下定夺。’” 皇帝听完这番话,再低头,看看手中这份,详尽到近乎严苛的食谱。 他忽然,有些想笑。 偶然得来的古方? 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 他可不信。 这分明就是那个女人,又在用她那些古里古怪的法子,在整活了。 只是这一次,她整得,实在是太妙了。 他正愁着,该如何敲打一下,那个在撷芳殿里,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氏。 直接下旨申饬,显得他这个做皇帝的,没有容人之量,与一个孕妇计较。 可若是不管,任由她那么折腾下去,不仅不像话,也确实,于龙胎不利。 而苏凝晚这份食谱,来得,正是时候。 它就像一把,包裹在“为龙嗣着想”这层天鹅绒里的,柔软的,小锤子。 敲下去,不响,但疼。 皇帝将那本册子,合了起来。 那张因为政务而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苏凝晚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她总能用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不声不响地,便把问题,给解决了。 “李德全。”他开口。 “老奴在。” 皇帝将那本册子,递了过去。 “将这份食谱,发往太医院,让张院判,和几位擅长妇科的太医,一同参详一下。” “嗻。” “另外,”皇帝顿了顿,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传朕旨意。” “命撷芳殿,从即日起,严格按照此食谱,为王庶人备膳。汤药之外,不得有误。” 一道圣旨,连同那本《孕期膳食考略》,一同送到了撷芳殿。 王庶人听完旨意,整个人都傻了。 她拿过那本食谱,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小米粥?清炒时蔬?鲫鱼豆腐汤?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她要的酸笋老鸭汤呢?她要的烤羊腿呢? “不!我不吃这些!”她将那本册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本宫怀着皇子,要吃些好的补补!这些清汤寡水的,怎么能行!” 传旨的小太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道:“主子,这可是凝妃娘娘,为您寻来的古方。太医院的几位院判,都看过了,说此方于龙胎大有裨益。陛下有旨,不得有误。” 说完,他便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只留下王庶人,一个人,在殿内,气得浑身发抖。 自己这是被那个苏凝晚,给摆了一道! 可她偏偏还发作不得。 人家打的旗号,是“为你好”,“为龙嗣好”。 她若是再闹,便是不识好歹,不顾惜腹中的龙胎。 从那日起,撷芳殿的膳食,便彻底变了样。 每日三餐,都是严格按照那份食谱,送来的“健康营养”的清淡食物。 寡淡无味,却又让你,挑不出半点错来。 王庶人作妖之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她每日里,只能对着那些清汤寡水,食不下咽。 人也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而始作俑者苏凝晚,在听完小栗子的回报后,正心情极好地,给自己的草莓苗,浇着水。 【跟老娘玩这个?】 【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科学养胎。】 她正得意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在忙什么?” 苏凝晚回头一看,竟是皇帝。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暖房的门口。 苏凝晚愣了一下,随即,立刻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 他走了进来,看到长在花盆里的,绿油油的幼苗,好奇地问道:“这些便是你说的,能在冬天里结果的植物?” “是。”苏凝晚点了点头,“它叫草莓。” 皇帝蹲下身,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其中一片,嫩绿的叶面上还带着小小的绒毛。 他抬起头,看着苏凝晚,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几分笑意。 “食谱的事,”他说,“你做得很好。” 第65章 对皇帝的投喂日常 萧烨的夸奖,来得直接又坦然。 苏凝晚微微怔了一下。 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了君王的审视和威严,倒像是朋友之间,单纯的带着几分欣赏的赞许。 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哟,老板居然会当面夸人了?不容易啊。】 【看来我这份‘为老板排忧解难’的策划案,做得相当成功。项目奖金,估计是稳了。】 她迅速收敛心神,垂下眼帘,做出一副谦恭的样子:“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皇帝看着她那副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他站起身没有再提食谱的事。 只是指了指那些幼苗,问道:“这个…草莓,多久能结果?” “快了。”苏凝晚的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期待,“顺利的话,再有一个多月,应当就能尝到了。” 皇帝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又看了一眼那些绿油油的幼苗,便转身离去了。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平静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撷芳殿那位,在被“科学养胎”食谱,制裁了半个月后,终于彻底消停了。 她不闹了,也不作了。 每日里除了吃那些清汤寡水的营养餐,便是对着窗外发呆。 后宫,也因此,迎来了一段难得的,真正的安宁。 苏凝晚很喜欢这种安宁。 她每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待在自己的暖房里,看着那些小生命,一点一点地,茁壮成长。 先是冒出了更多的嫩叶。 然后,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花谢之后,便结出了一个个,青涩的,小小的果子。 她的小番茄和她的草莓,都成功结果了。 这一日,天光正好。 苏凝晚提着一个小竹篮,走进暖房。 她看到有几颗挂在藤蔓上的小番茄,已经由青转红,变得晶莹剔透,像一颗颗小小的红玛瑙。 而那几株草莓,更是喜人。 碧绿的叶子下,藏着好几颗已经完全成熟的果子。 个头不大,却鲜红欲滴,散发着丝丝诱人的香气。 她的小菜地终于迎来了第一次丰收。 苏凝晚的心情,好得无以复加。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成熟的果子,一颗一颗地,摘了下来,放进了竹篮里。 满满的一小篮。 她提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回到了寝殿。 让宝珠打来一盆干净的井水,将那些果子,仔仔细细清洗干净。 然后又让小栗子,去冰窖里,取来一块冬日里储存的冰块,凿下一小块,镇在了盛着水果的琉璃碗里。 做完这一切,她便靠在软榻上,捏起一颗冰镇过的草莓,放进了嘴里。 冰凉的果肉,入口即化。 一股浓郁的,酸酸甜甜的汁水,在舌尖,瞬间爆开。 那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 这,才是生活啊。 皇帝又来清芷宫了。 他现在来得越来越频繁。 有时候,甚至连李德全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人,处理完政务,便会习惯性地往这边走。 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散心。 御书房太闷,御花园太假。 只有清芷宫这个小小的角落,带着一股人间的,鲜活的烟火气。 他今日一踏进清芷宫的院子,便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气。 他循着那股香气,走进了寝殿。 然后便看到,那个斜倚在软榻上的女人。 她正捏着一颗红彤彤的果子,吃得一脸满足。 她的旁边,还摆着一碗,用冰镇着的,红绿相间的,煞是好看的果子。 “参见陛下。”苏凝晚看到他,倒也不意外,只是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 “免了。”皇帝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手边那碗,他从未见过的果子上,“这是何物?” “这个,叫小番茄。”苏凝晚指了指那些小小的,红色的果子。 然后又捏起一颗草莓,递到他面前,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 “这个,便是臣妾之前跟您说过的,草莓。” 皇帝看着那颗鲜红欲滴的果子,有些迟疑。 宫里的规矩,入口的东西,都需经过银针试毒。 苏凝晚看出了他的顾虑。 她也不说话,只是当着他的面,又捏起一颗草莓,放进了自己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那意思,不言而喻。 ——你看,没毒。 皇帝看着她那副样子,有些好笑。 他伸出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那颗草莓。 果子不大,触手冰凉。 学着她的样子将那颗草莓,放进了嘴里。 下一刻。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酸甜滋味,在他的口腔里蔓延。 冰凉的果肉带着浓郁的香气,那种感觉…… 很新奇,也很……美妙。 他看着苏凝晚,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露出了惊讶和赞叹。 “味道如何?”苏凝晚看着他的表情,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萧烨只是又伸出手,从那碗里,捏起了一颗小番茄放进了嘴里。 番茄的口感,与草莓又不同。 外皮微韧,内里却汁水丰盈,酸中带甜,又是另一番,清爽的滋味。 他一连,吃了好几个。 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看着苏凝晚,【这女人…】 【她脑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这种新奇的玩意儿?】 【之前是那些古怪的词,然后是那份闻所未闻的食谱,现在又是这种,能在冬天里结果,味道如此奇特的果子…】 【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而苏凝晚,也在用她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皇帝。 【吃吧,吃吧,多吃点。】 【这可都是我辛辛苦苦,亲手种出来的,纯天然,无污染的有机水果。】 【味道不错吧?】 【就当是,提前支付我那笔,还没到账的精神损失费了。】 【不过,亲兄弟,明算账。】 【记得吃完,让你们家李总管,把账结一下。】 【我这水果,拿到外面去卖,价格可是很贵的。看在你是大客户的份上,给你涨个价。】 皇帝:“…” 他感觉,自己脑中那些消失了许久的,古怪的声音,似乎又回来了? 虽然,还很微弱,断断续续的。 却让他清晰捕捉到“精神损失费”、“结账”、“大客户”、“涨价”这几个,关键词。 他的表情,愈发一言难尽。 看着苏凝晚那张,因为享受着美食,而显得格外生动满足的脸。 再听着她脑中那些,市侩又坦然的算计。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她到底是什么人”的,深沉的探究,显得有些……多余和可笑。 或许,她就是这样。 一个,充满了矛盾,却又鲜活得,让他无法移开目光的,奇怪的女人。 他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 也学着她的样子,靠在了软榻上,伸出手,又捏起了一颗草莓。 寝殿内只有两人,偶尔咀嚼果子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洒了进来,将空气中的尘埃,都照得闪闪发亮。 微妙轻松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不像君王与妃嫔。 倒像是两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寻常夫妻。 许久。 萧烨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看着苏凝晚,像是随口一问。 却又问得,格外认真。 “这个…草莓,”他说,“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吃?” 第66章 来自前朝的风 皇帝的投资,让苏凝晚的农业帝国初具规模。 内务府的工匠们,在清芷宫的一角,热火朝天地,搭建着那座,被皇帝亲自批示扩建的暖房。 苏凝晚很满意。 她每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瘫坐在躺椅上监工。 看着自己的产业,一点一点地,壮大起来。 偶尔还给工匠师傅们,递上一碗冰镇的酸梅汤。 她觉得,日子就该这么过。 有吃有喝,有房有田,老板还时不时地,主动给你追加预算。 这种神仙日子,上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想。 直到哥哥苏临风的信,再一次,从边关八百里加急,送了进来。 依旧是厚厚的一沓。 前面几页,还是老样子。 把她当成三岁小孩,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半天。 什么天冷了要加衣,什么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什么不要挑食,要多吃青菜... 苏凝晚看得,直打哈欠。 【知道了知道了,我哥这操心的命,简直比我们公司楼下那个宿管大爷,还啰嗦。】 她耐着性子,翻到最后一页。 信的末尾,苏临风写着“近日朝中,颇不宁静。林太师那老狐狸,因王氏之事,吃了暗亏,如今,便在别处寻衅滋事。前几日,他竟上本,弹劾舅父为官不廉,治下不严。陛下虽未深究,却也申斥了舅父几句。你无需担忧,不过是些许口舌之争,无伤大雅。兄在边关,一切安好。勿念。” 苏凝晚捏着信纸的手,停住了。 她把那短短的几行字,反复地,看了三遍。 她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今天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可她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扎了一下。 她正烦躁着,那个沉寂了一段时间的系统上线了。 【叮——!检测到主角情绪产生较大波动,外部环境出现不稳定因素。正在分析…分析完毕。】 【宿主,危机,就是转机。】 【我上一任宿主,在你这个阶段,已经成功利用一次家族危机,获得了皇帝的愧疚和怜爱,为她日后封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苏凝晚:“…” 【又来了,又来了,忆苦思甜PUA环节又来了。】 系统好似没听到她的吐槽,继续说道: 【触发主线任务:‘家族的荣耀’!请宿主立刻制定反击策略,主动出击,利用本次危机,在皇帝面前,展现你的智慧与担当,彻底扳倒林太师一派!让他知道,谁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 苏凝晚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在心里回了一句: 【不去。】 系统显然噎了一下。 【宿主,这关乎你全家的性命,和我们未来的KPI!请你认真一点!】 【所以我为什么要反击?】 苏凝晚理直气壮反问,【林太师搞我舅父,皇帝反手就赏了我爹,还给我扩建暖房。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只要安安分分地坐在这里当个吉祥物,皇帝为了平衡,就不会让我家吃大亏。我主动出击,那才叫打破平衡,那才叫没事找事。】 【你,你这是妇人之见!是消极怠工!】 系统有些急了,【你这是在赌!你把家族的命运,赌在帝王那虚无缥缈的制衡之术上!】 【不然呢?】 苏凝晚在心里冷笑一声,【赌你的“金牌经验”?你那套爱拼才会赢的奋斗逼理论,在我这里,行不通。我的梦想是退休,不是007。】 【你,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宿主!】系统气急败坏地,抛出了它的经典语录。 【谢谢夸奖。】 苏凝晚油盐不进,【麻烦你把那什么破任务给我撤了,看着心烦。你要是不撤,我就去御膳房,找一包砒霜,就着草莓,一起吃了。到时候,任务失败,世界线崩溃,咱们两个,谁也别想好。】 系统:“…” 它那套对付奋斗逼的PUA话术,这个摆烂王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苏凝晚靠在椅子上,看着远处正在辛勤搭建暖房的工匠们。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皇帝靠不住。 也不能指望那个,满脑子都是KPI不靠谱的系统。 她能指望的只有她自己。 【看来,光想着自给自足,是行不通了。】 【我这菜园子,也得有个,强大的,安保系统才行。】 她再次,在心里,呼唤了那个正在“自闭”的系统。 【喂,死了没?出来干活了。】 【干嘛。】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了。你那个商城里,有没有什么安保之类的东西?】 【没有!】系统还在闹别扭。 【哦?是吗?】苏凝晚慢悠悠地说道,【我听说,御膳房新进了一批蘑菇,长得花花绿绿的,怪好看的。你说,我晚饭的时候,要是...” 【有有有!我的姑奶奶!我什么都有!】 系统的声音直接切换,带上卑微又谄媚的腔调,【您想要什么?上至九天揽月,下至五洋捉鳖!只要您开口,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给您弄来!】 苏凝晚很满意。 【这才对嘛。】 【我就是个种菜的,用不着搞什么马其诺防线。有没有什么民用版的?】 【有!有!】 系统调出了一个商品界面,【乡村及庄园基础防御工事图解--古代版,包含陷阱、壕沟、栅栏等多种实用技术!原价50积分,看在您,看在咱们的交情上,给您打一折!5分!就当交个朋友!】 【行吧。】苏凝晚毫不犹豫,【成交。】 夜深了。 萧烨处理完最后一本奏折,屏退了所有人。 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殿里,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已经不听使唤地,朝着清芷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寂静的宫道,停在了熟悉冰冷的宫墙外。 他刚站定,一道声音毫无征兆的钻进了他的脑海。 【唉,我算是看明白了。】 【我这摆烂的生活,就跟我那暖房里的草莓苗一样,看着是自己长起来的,其实,全靠我爹我哥,在外面,给我撑着个保护伞呢。】 【他们要是在外面的商战里,被人搞垮了,那我这个‘董事长千金’,也得跟着,喝西北风去。】 萧烨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他胸中那股,因为朝堂纷争而积压的烦闷,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诞又精准的“商战”比喻,给冲得,七零八落。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悄悄探出头向着院内望去。 苏凝晚一个人,坐在已经初具雏形的暖房门口。 手里拿着一张画得满满当当的图纸,托着腮,对着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副模样,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妃。 【看来,光想着自给自足,是行不通了。】 【我这菜园子,也得有个,强大的,安保系统才行。】 【不然,哪天林太师那个老狐狸,派人过来,给我这草莓苗,下点除草剂,我找谁哭去?】 安保系统? 除草剂? 这又是什么古怪的玩意儿? 他正想着。便看到苏凝晚站起了身,将那张图纸,拿回了殿内。 片刻之后,她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睡眼惺忪的宝珠和小栗子。 她将图纸,在两人面前,展开。 只听她,一本正经地,对那两个,还没完全清醒的下人,吩咐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看仔细了。这是我熬夜,根据乡村及庄园基础防御工事图解,改良出来的,清芷宫安防升级版。明天一早,小栗子,你就拿着这份图纸,去找内务府,让他们,照着这个,办。” 皇帝:“…” 乡村??什么玩意儿? 他竖起了耳朵,凝神细听。 然后,便听到了,苏凝晚那清脆的,带着几分认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回响着。 “你看,”她指着图纸,对宝珠和小栗子,讲解道,“咱们就在菜地周围,挖一圈壕沟。壕沟底下,插满削尖的竹子。壕沟外面,再种上一圈,带刺的蔷薇。这样,就算有人想进来投毒,他也得先考虑一下,会不会摔个半身不遂。” 第67章 太后的催生 小栗子拿着新鲜出炉的“清芷宫安防升级版”,第二天一早,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了内务府。 苏凝晚原以为,自己这异想天开的挖壕沟计划,少不得要被内务府那帮老油条们,打几个太极,拖上十天半个月。 却没想到效率高得惊人。 图纸送去不到一个时辰。 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便亲自带着一队工匠,扛着锄头和铁锹,来到了清芷宫。 不仅对图纸上的要求,照单全收,甚至还贴心主动提出,可以为壕沟底部,铺设一层防潮的青石板。 苏凝晚看着院子里,那热火朝天的现场,有些发懵。 【这,这执行力,也太强了吧?】 【昨天刚提交的需求,今天就落地施工了?这效率,放我们上辈子那个公司,都够评上年度优秀团队了。】 【老板这是给我开了多大的绿灯啊?】 她不知道的是。 昨夜皇帝从她宫墙外回去后,便立刻召见了内务府总管。 他对着那位战战兢兢的总管太监,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听说,凝妃最近,在琢磨着,如何加固一下清芷宫的围墙。她身子弱,又受了惊吓,有这份心思,也是好的。你们多用点心。” 皇帝的话,说得云淡风轻。 可听在内务府总管的耳朵里,那便是最高指示。 于是,苏凝晚那份乡村庄园防御工事图解,便被当成了皇家园林改造计划,被执行了下去。 苏凝晚乐得清闲。 每日里便是躺在她的摸鱼一号上,监督着自己的“护城河”工程。 顺便琢磨着,等开了春,要在壕沟外面,种些什么品种的蔷薇,才最扎人。 这种悠闲自在的退休日子,过了没几天。 新的工作任务便找上了门。 这一日,苏凝晚在暖房里,给她的草莓苗,掐着多余的叶子。 宝珠便一脸严肃地,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慈宁宫的孙嬷嬷来了。” 太后宫里的人? 苏凝晚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和宝珠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太后,这位后宫里真正的,终极大BOSS,自从她入宫以来,除了必要的请安之外,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私下的交集。 这位平日里,只知吃斋念佛的董事长,怎么会突然派人到她这来了? 苏凝晚不敢怠慢。 放下手中的活计,理了理衣衫,走出了暖房。 一进正殿,便看到一个穿着深褐色宫装,头发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嬷嬷,正端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给嬷嬷请安。”苏凝晚福了福身子。 孙嬷嬷见她进来,这才放下了茶杯。 站起身对着苏凝晚,还了一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凝妃娘娘多礼了。老奴今日来,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宣娘娘,去慈宁宫叙话。” 苏凝晚的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来了,毫无征兆的,最高级别领导面谈,来了。】 【连个预约都没有,直接空降。这架势,指定没好事。】 她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只是温顺地,应了一声:“是。劳烦嬷嬷稍候,容本宫更衣。” 慈宁宫。 檀香袅袅,佛音阵阵。 整个宫殿透着一股肃穆。 苏凝晚跪在冰冷的金砖上,低着头听着上方,那一下又一下,拨动着佛珠的,沉闷的声响。 许久。 那声音停了下来。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从上方缓缓传来。 “起来吧。” “谢太后。”苏凝晚站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 “哀家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惊吓,身子一直不大好?”太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太后,劳您挂心了。臣妾的身子,已无大碍。”苏凝晚恭敬地回道。 “嗯。”太后应了一声,“无碍便好。” 殿内,又陷入了沉默。 只有那檀香的烟气,在空气中无声盘旋着。 苏凝晚的心里,却在疯狂地打鼓。 【搞什么啊?这开场白,怎么跟我上辈子,被大老板叫到办公室,‘亲切慰问’的时候,一模一样?】 【先是问你‘最近工作累不累啊’,‘家里都还好吧’。等你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下一句,就是‘那这个季度的业绩,我们再往上冲一冲,有没有问题?’】 【套路,全都是套路!】 果不其然。 在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沉默后。 太后抛出了今天这场面谈的核心议题。 “凝妃啊,”太后的声音,缓和了些,“你入宫,也有段时日了。” 苏凝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哀家看你,是个好的。陛下待你也与旁人不同。” “只是……” 太后顿了顿,久经风霜的眼睛,落在了苏凝晚那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只是这肚子,怎么一直都没个动静呢?” 来了。 终于来了。 这道每个身在职场的女性,都无法逃避的,催命符。 “如今,连撷芳殿那个,都有了。” 太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满,“你身在妃位,位份尊贵,更应当为皇家开枝散叶,诞育龙嗣以固国本啊。” 苏凝晚低着头,感觉自己的额角,已经开始有冷汗冒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回太后是臣妾,身子不争气。前次中毒,伤了根本。张院判说,需得,需得再精心调理一段时日,方能……方能怀上龙裔。” 太后听完,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嗯,”她缓缓点了点头,“身子,是该好好调理。这事,急不得。” 苏凝晚刚在心里,松了口气。 便听到,太后又补了一句。 “哀家,会跟张院判说的。让他给你,用最好的药。务必,在开春之前,将你的身子,调理妥当。” 苏凝晚:“…” 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什么玩意儿?】 【我这刚出ICU,您就让我进产房?】 【还给我定了期限?开春之前?!】 【老板!老板你听到了吗!你妈给你下KPI了!这生育指标,是不是定得太高了点啊!】 皇帝当然听到了。 他今日本是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 没想到,刚走到殿外,便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他站在屏风后面,将苏凝晚那番,滴水不漏的应对,和她内心惊涛骇浪般的吐槽,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 他看着那个,在太后面前跪得端端正正,一副恭顺柔弱模样的女人。 再听着她脑中,那些“ICU”、“产房”、“KPI”、“期限”的,他听不懂,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抓狂情绪的,古怪词汇。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强行将那股笑意压了下去。 清了清嗓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母后,儿子给您请安了。” “皇帝?”太后看到他有些意外,“你不是在前朝忙吗?怎么有空过来了?” “儿子刚处理完政务,便想着,过来看看母后。”皇帝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对还跪在地上的苏凝晚,使了个眼色。 苏凝晚立刻会意,对着太后,行了个礼。 “太后,陛下,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嗯,下去吧。”太后挥了挥手。 苏凝晚如蒙大赦,低着头,快步退出了慈宁宫。 等她走后。 萧烨在太后身旁,坐了下来。 “皇帝,你来得正好。”太后看着苏凝晚离去的背影,开口说道,“哀家正跟凝妃,说起子嗣的事。你……” “母后。”皇帝打断了她。 他拿起桌案上的茶壶,亲自为太后,倒了一杯热茶。 “凝妃的身子,前次亏损得厉害。张院判说了,这事急不得。” “子嗣之事,讲究缘分。强求,反而不美。” 太后看着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探究。 “你这是在护着她?”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将那杯茶,递到了太后的手里。 “儿子只是觉得,苏家为我大周,镇守国门,已是辛苦。朕不想再让她,为了子嗣之事,而背负太多压力。” 他开始认真思考。 子嗣和苏凝晚这个,有趣鲜活的女人,两者之间到底该如何平衡。 又或者说... 在他心里孰轻孰重。 他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开口对太后说道。 “母后,”他说,“您说,如果一株植物,还没养好根,便强行让它开花结果,它会不会死?” 第68章 一场关于“未来”的谈话 从慈宁宫出来,苏凝晚感觉自己,像刚打完了一场硬仗。 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虚脱般的疲惫。 应付太后这种级别的“大领导”,比让她在暖房里,干一整天的活,还要累。 【唉,人在职场,身不由己啊!】 她一边往清芷宫走,一边在心里,长吁短叹。 夜色如墨,将清芷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宫灯的光晕,在寒凉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温暖。 萧烨踏入清芷宫的时候,苏凝晚正歪在窗边的软塌上,接着烛光翻看一本闲书。 听闻动静,她有些懒散的起身,屈膝行礼,动作间带着几分悠然。 “陛下万安...” “免了。” 萧烨摆了摆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今夜的他,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没了往日那些不动声色的审视,平静的让苏凝晚有几分陌生。 萧烨在她刚刚看书的软榻旁寻了个位置坐下,动作自然。 宫人们奉上差点后,便被他一个眼神,悄无声息的屏退。 殿内只剩下两人和一室安宁。 苏凝晚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安静的陪坐在一旁,心里暗自揣测他今日的来意。 「奇怪,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谈工作,不聊八卦,就这么干坐着?」 萧烨把玩着手里的佛珠,似乎没有直接开口的打算。 反常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就在苏凝晚双眼目光涣散,盘算起自己的小金库能否支撑自己的退休生活的时候,萧烨开了口。 “今日在母后那里,委屈你了。” 苏凝晚一愣,连忙垂下头:“能为太后分忧,是臣妾的本分,谈不上委屈。” 「哟...老板居然会主动安抚员工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烨早已习惯了她的心声,懒得搭理。 看着窗外那轮朦胧的弯月,状似无意的问:“你...如何看到子嗣一事?” 话音刚落,苏凝晚脑海里想起了系统激动的声音, 【警告!监测到核心剧情出发点:皇嗣之问!】 【S级人物发布:抓住机会,展现你对皇嗣的渴望与作为妃嫔的觉悟!宿主,这是你走向人生巅峰,稳固地位,解锁商城高级权限的绝佳机会!请立刻按照《金牌宠妃的自我修养》第27页标准答案进行回答!】 系统那打了鸡血的声音,吵得苏凝晚脑壳疼。 但面上依旧稳如泰山,定了定神,将早已在心中演练无数遍的标准答案,柔柔弱弱的说了出来。 “回禀陛下,子嗣乃国之根本,亦是皇家血脉的延续,臣妾身为后宫妃嫔,能为陛下诞下皇嗣,是莫大的福气。” 她顿了顿,抬眼飞快的瞥了皇帝一眼,又赶忙垂下眼帘,声音带上恰到好处的恭顺与淡然。 “只是,此事终究讲究缘分。臣妾一切听从陛下安排,缘分到了,自然是好的。”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将决定权交给了皇帝,尽显妃子本分和懂事。 【漂亮!宿主,场面话说得不错!接下来,只要你的内心想法也跟上,表现出一点点母性的光辉...】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凝晚内心的弹幕给生生噎了回去。 萧烨听着她那番完美的场面话,着实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次次都拿这些场面话糊弄朕。】 随即便‘听’到了苏凝晚内心那些惊涛骇浪的真实想法。 「开玩笑!生孩子?你以为这是玩养成游戏呢?」 【不是!祖宗!你想什么呢???】系统的声音此时充满了惊喜。 「在九死一生,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后宫里生孩子?让他从小就参加这种超大型职场内卷?」 【宿主!快停下!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 「别的孩子小时候还在玩泥巴,我的孩子从小学习帝王心术。方盒兄弟姐妹们的冷箭,还要被朝堂上那帮子老狐狸当成政治筹码!!!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么沉重的事情,这个妈谁爱当谁当去!」 【我的年终奖!我的绩效!宿主,你再这么玩下去,我今年的系统评级就要从优秀变成待观察了!】 「你的年终奖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个福气给你,要不要?孩子你去生得了。」 系统实在是无语至极。 萧烨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极力克制着,才没让嘴角的肌肉抽搐起来。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女子。 只见她低眉顺眼,姿态温婉。 可她心里的那个世界,充满了鲜活和叛逆。让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莫名觉得...有些道理。 其实他觉得,苏婉凝的想法居然没什么错。 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苏凝晚立刻扭头看着其他地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却见萧烨站起了身,缓步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木窗。 夜风涌了进来,吹散了殿内丝丝暖意。 “朕知道了。” “你的身子,却是需要好好调养,子嗣之事,不着急。” ??? 苏凝晚猛的转头,看向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一脸难以置信。 「等等...这就完了?今天不给我画饼了?这么好说话???」 萧烨似乎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疑惑,嘴角在无人看见的月色里微微勾起。 转过身,眼神深邃的落在苏凝晚身上,带着不同于往日的认真。 “朕只是觉得,一株有趣的植物,若是因为着急让它结果,而伤了根系,未免太过可惜了...” 说完便对苏凝晚摆了摆手,“好生歇着吧...朕明日里再来看你。” 苏凝晚愣在原地出神,脑海里系统却在崩溃的胡言乱语。 【完了...全完了...】 【叮...!S级任务失败!失败原因:宿主成功说服人物发布者主动放弃考核.】 【祖宗!你都干了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点母性光辉,咱们的退休金就能翻倍了?】 苏凝晚愣愣的看着皇帝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出神。 他...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植物?说谁植物呢?他全家都是植物! 苏凝晚有些不服气,都什么一通乱七八糟的话。 【你还有心情管植物?】 系统被气的就差当场宕机,【你....你简直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宿主!】 第69章 后宫的备孕风潮 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四四方方的紫禁城。 太后在慈宁宫的那句“为皇家开枝散叶,诞育龙嗣以固国本”的懿旨,皇帝更是罕见为其挡驾,言说“调养身子为重”。 这看似寻常的对话,经过宫人们的口儿相传,不出两日,便被解读出了千百种版本,最终汇成一股风,吹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原本用来吟诗作画、抚琴弈棋的时日,都被用来研究起了各种‘求子偏方’。 宫人们私下里传递的不再是新做的点心花样,而是一张张不知何处寻来的,据说能一举得男的古方。 空气中以往淡雅的熏香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浓郁的有些发苦的汤药味。 太医院的门槛都快要被各宫的宫女们踏破了。 人人都想为自己啊主子求一张有效助孕的良方。 御花园的暖亭离,几个位份不高的嫔妃聚在一起,名为赏梅,实则交换着最新的宫内信息。 “听说了吗?翊坤宫的柳妃娘娘,近来每日都请平安脉呢。” 一位穿着水绿色宫装的常在,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着。 对面的贵人撇了撇嘴,捻起一块糕点:“何止是请脉。我宫里的小太监说,御药房给柳妃娘娘送去的温补药材,都快堆成山了。那药味,隔着半个园子都能闻见。” “唉,还不是因为太后娘娘懿旨。” 常在叹了口气,“自打上次在慈宁宫提点过凝妃娘娘,这风向就全变了。如今谁要是能先怀上龙裔,那可就是泼天的功劳。” “可不是嘛。” 贵人也跟着愁眉不展起来,“就说我们吧,家世比不上凝妃娘娘,恩宠又不及柳妃娘娘,再不想想法子,怕是真要被皇上忘到脑后了。” 她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说起来,你们可有听说清芷宫那位有什么动静?按理说,太后最先敲打的就是她,她该是最着急的才对。” 半晌,那位常在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动静倒是有点。我听说凝妃娘娘最近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个新炉子。” “哦?”贵人眼睛一亮,“也是在熬药?” “不...”常在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听说是在拿大把的玫瑰花瓣蒸水玩儿呢。” 今日里,翊坤宫的小厨房终日熬着黑漆漆的汤药。 复杂的药味,将殿内名贵的香料气息都覆盖了起来。 流水似的补品送入宫中。锦绣更是将一本厚厚的本草纲目翻的起了毛边。 锦绣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走到柳妃面前,脸上满是心疼,“娘娘,今日的药来了。您……趁热喝吧。” 柳妃正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着眉。她头也未回,只是从镜中看着那碗药,淡淡地道:“放下吧。” “娘娘,这药如此苦寒,您日日饮用,身子怕是……” “无妨。”柳妃终于放下了眉笔,转过身来,端起了药碗。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清冷的决断,“良药苦口。要想在宫里站稳脚跟,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她仰起头,将那碗药汁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锦绣连忙递上蜜饯,却被她挥手挡开。 “不必了。”柳妃用锦帕擦了擦嘴角,问道,“陛下的行踪,可打听清楚了?” 锦绣赶忙回话:“那边传来话,陛下稍后会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多半会经过咱们翊坤宫前的翠竹小径。” 柳妃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知道了。去把我前几日新得的那本前朝孤本拿来。本宫也该出去走走了,整日闷在殿里,对身子也不好。” 与满宫的“上进”氛围格格不入,清芷宫里洋溢着一股……甜美的气息。 “娘娘!您慢点!当心烫着!”宝珠紧张的看着苏凝晚。 此时苏凝晚正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筷,去拨弄那个土法蒸馏陶罐。 苏凝晚兴致正高:“放心,我心里有数。你看看,这出来的水滴,是不是比刚才更清亮了?” 小栗子在一旁,用力的扇着扇子,将带着浓郁玫瑰香味的蒸汽,往苏凝晚的反方向吹,边扇边苦着脸,“娘娘,咱们真的...不学学别的宫里,也去太医院领些补品回来炖汤吗?” 此话一出,苏凝晚脑力的系统像是找到了救星,疯狂吐槽, 【听听!你听听!小栗子都比你有觉悟!宿主,我求你别再玩花瓣了!再不营业,这波版本的红利,咱们连汤都喝不上了。】 苏凝晚用白玉碗,接了一点新鲜出炉的纯露,放在鼻尖闻了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才在心里悠悠地回道: 慌什么?现在是卖方市场,不对,是买方市场…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板现在最烦的,就是别人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催他‘交作业’。 【这可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正经事!】 正经事也不是这么办的啊,这就好比全公司都在为了一个项目加班,老板已经看腻了各种PPT和报告。这时候,你端着一杯亲手制作的下午茶走进去,你猜老板会对谁的印象更深? 【这...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系统似乎有点过载了。 这就叫差异化竞争,和你一个机器说也是真浪费时间。我要让老板知道,后宫里还有一个出淤泥而不染,专心护肤,只想变美给他看的小可爱。 【呕...宿主,你不是躺平咸鱼吗?怎么突然这么绿茶....】 你绿茶,你全家都绿茶!我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更好的混日子,说了你也不懂。 【我...我没有全家...】 苏凝晚一气之下,懒得搭理系统。 萧烨此时刚好处理完烦心事,想出门透透气,缓步走在翠竹小径上。 “陛下...” 一声温柔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萧烨太严,便看到柳妃手持书卷,正站在路旁,对着他盈盈下拜。 今日里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衬的人格外清雅。 “臣妾给陛下请安。” “爱妃平身,”萧烨脸上淡淡的,“这么巧?” “臣妾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竹林里看看书,没想到竟能再此处遇见陛下。” 笑容温婉得体,挑不出丝毫错误来“陛下可是要回御书房?臣妾今日一早去小厨房炖了些安神的汤羹,正想着给您送去呢。” 萧烨的目光,看着柳妃那双看似不经意,实则写满了期待的表情上。 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不必了,”淡淡的说道,“朕还有事要处理,爱妃自便吧。” 说完便绕过她,向前走去,步履甚至比刚才还快了几分。 第70章 太后召见 回到御书房,萧烨烦躁的合上奏折。 揉了揉眉心,对一旁的李德全问道,“最近后宫是不是太热闹了些?” 李德全可是个人精,立刻听出了皇帝话里的不满,连忙躬身道。 “是老奴的疏忽,打搅了陛下的清净。” “罢了,”萧烨摆了摆手,不知为何,脑海里闪过了另一张脸。 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凝妃呢?近日里在折腾些什么?” 李德全的脸上浮现出忍俊不已的笑意,“回避下,娘娘今日里在清芷宫炼一种名为‘神仙水’的东西。” “神仙水?”萧烨被这个新词勾起了兴趣。 李德全将“玫瑰纯露”的用途,和他听来的“清芷宫美妆集团”的宏伟蓝图,一并转述了之后。 萧烨紧锁的眉头舒展。 站起身,“摆驾,清芷宫。”他吩咐道,“朕倒要去看看,她的‘神仙水’,炼得如何了。” 萧烨踏入清芷宫,迎接他是能将人包裹起来的玫瑰花香。 院子里,苏凝晚围着一个造型古怪的陶罐,指挥着宝珠和小栗子,一个控制火候,一个更换冷水,忙得不亦乐乎。 “陛下驾到——” 李德全的唱喏,让这热火朝天的小作坊,安静了下来。 “臣妾/奴才,参见陛下!”三人连忙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萧烨的目光,落在那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陶罐上,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就是你炼的‘神仙水’?” 苏凝晚站起身,脸上还带着一丝被热气熏出的红晕,献宝似的将旁边白玉碗里那浅浅一层清澈液体,捧到皇帝面前。 “回陛下,这叫‘玫瑰纯露’,是臣妾护肤品研发项目的第一期成果。”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具有补水保湿、提亮肤色的卓越功效。待临床试验通过,便可投入量产。” 萧烨听着她嘴里冒出的那些新奇词汇,再听着她脑海里那欢快的吐槽。 「嘿嘿,老板来视察我的新项目了。看这架势,拉一波天使轮投资问题不大!」 他忍着笑,伸出手指,蘸了一点“纯露”,放在鼻尖轻嗅。 “确实很香。” 他颔首评价,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后宫之中,能像你这般,静下心来琢磨这些趣事的,不多了。” 「那可不?」 苏凝晚内心的小人,叉着腰,一脸得意, 「别人都在琢磨怎么卷KPI,只有我在认真地——摸鱼。这叫境界。」 萧烨在这里享受了片刻难得的轻松时光,喝了杯热茶,心满意足地摆驾回了御书房。 回到御书房,萧烨的心情依旧不错。 随手拿起一本关于边疆军务的奏折,眼前浮现的,却是苏凝晚围着那个古怪的陶罐,一本正经地谈论着什么“量产”和“投资”的鲜活模样。 唇边的笑意,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端着茶走进来,看到皇帝这般神情,微微一愣,但随即恢复了恭谨,不敢多看,只是低声说,“陛下,该换茶了。” “嗯。”萧烨心情颇好地多问了一句,“你说,用玫瑰花蒸出来的水,真能提亮肤色?” 李德全忍着笑,恭敬地回道:“奴才瞧着,凝妃娘娘今日的气色,确实是红润得很。” 萧烨闻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他拿起朱笔,正准备批阅奏折,殿外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在殿门口对李德全低声禀报了几句。 李德全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快步走到御案前,声音比刚才沉了三分:“陛下。” “何事?”萧烨的目光,并未从奏折上移开。 “慈宁宫的孙嬷嬷,在外求见。” 听到“孙嬷嬷”三个字,萧烨握着朱笔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孙嬷嬷是母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平日里极少离开慈宁宫,她亲自前来,必有要事。 那份因清芷宫而起的轻松惬意,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他又变回了那个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他将奏折放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宣。” 片刻后,孙嬷嬷穿着一身深褐色宫装,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对着御案后的皇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老奴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嬷嬷免礼。”萧烨抬了抬手,开门见山地问道,“母后可是有何吩咐?” 孙嬷嬷直起身子,垂着眼恭敬地回话:“回陛下,太后娘娘请您往慈宁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萧烨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是。”孙嬷嬷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与后宫安稳、皇家血脉有关。” 萧烨站起身,理了理龙袍的下摆,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知道了。”他对李德全吩咐道,“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内,香炉里燃着凝神的佛香,气氛庄严肃穆。 太后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看着走进来的儿子,脸上并没有太多笑意。 “皇帝来了,坐吧。” “母后今日,气色看着不大好,可是有哪里不适?”萧烨在她下首坐下,关切地问。 太后将佛珠放在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她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倒是这后宫,近来太过冷清,让哀家有些心烦意乱。” 萧烨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后宫之中,有何事烦扰母后?” “还能有什么事?”太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满和疲惫,“哀家上次召见了凝妃,也提点过宫中众人。可这都过去多久了?后宫里,除了撷芳殿那个罪妃,竟无一人传出喜讯。哀家看她们一个个,心思都不在正道上!”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地看向自己的儿子:“皇帝,你是一国之君,皇嗣单薄,乃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急吗?” “母后息怒。”萧烨安抚道,“子嗣之事,讲求缘分,强求不得。凝妃她们的身子,也确实需要调养……” “又是调养!” 太后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凝妃身子弱需要调养,那柳妃呢?贤妃呢?她们的身子,难道也都需要调养吗?哀家看,是这后宫的风气,出了问题!自从瑛贵人那桩丑事之后,人心浮动,一潭死水!再这么下去,成何体统!” 萧烨的眼眸微微一凝。母后今日是非要一个结果了! “依哀家看,” 太后看着他,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是时候,该为后宫注入些新鲜血液了。皇帝,下旨吧。开春之后,举办选秀。为我皇家开枝散叶,也为这沉闷的后宫,添些新人,添些喜气。” 萧烨本能地感到一阵抗拒。他已经厌倦了那些戴着面具、满心算计的女人,实在不想再多招一批麻烦进来。 但他身为帝王,理智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第71章 一旨惊京华 他知道母后的话,并非全无道理。更重要的是,他从中看到了另一层契机。 朝中以林太师为首的文官集团,与苏家代表的武将势力,近来隐隐有失衡之势。 选秀可以纳入一些新的家族势力,以此来平衡前朝。而新人入宫,也像是在一池静水中投入石子,必然会激起涟漪。柳妃等人为了巩固地位,必定会有所动作。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进一步看清她们的底牌和动向。 权衡利弊之后,萧烨缓缓抬起头,看向太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已经再无波澜。 “母后说的是。是儿子疏忽了。此事,就依母后的意思去办吧。” 选秀的旨意,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宝珠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回来,脸上写满了忧虑,连殿门的帘子都差点被她撞掉。 “娘娘!不好了!宫里传遍了,陛下已经下了旨,开春就要举办秀女大选了!” 苏凝晚正拿着小本本,记录着她“玫瑰纯露”的改良配方,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哦了一声。 “选秀就选秀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宝珠急得直跺脚,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啊!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听翊坤宫的宫女说,柳妃娘娘当场就砸了一个上好的汝窑茶杯呢!这新人一进宫,个个都年轻貌美,家世显赫,到时候……到时候陛下的恩宠,岂不是要被分走了?” 苏凝晚的脑海里,系统也发出了同样焦灼的警报,声音尖锐得像要烧坏了CPU。 【危机!宿主,红色危机警报!大量竞争对手即将上线!你的‘摸鱼’环境将受到严重威胁!请立刻制定《宠妃地位保卫战三年规划》,否则你将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苏凝晚放下笔,看着一脸“天要塌了”的宝珠,和脑子里那个吵闹的系统,悠悠地叹了口气。 她不慌不忙地,对宝珠说道: “你们懂什么?这叫公司要招新人了,是天大的好事!” 宝珠和系统,同时愣住。 “娘娘……这……这是好事?”宝珠不解地问,她觉得自家主子的思路,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好事?宿主,你是不是被你那些玫瑰花熏傻了?!我上一任宿主,听到选秀的消息,当场就制定了截胡、立威、拉拢、分化四大方针!你倒好,还当成好事?】系统搬出了成功案例,试图唤醒宿主的斗志。 苏凝晚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条斯理地给这两个“看不清形势”的家伙,上了一堂生动的职场课: 「你们想啊,公司现在就我这么一个‘明星员工’,皇帝有什么事,是不是第一个就想到我?什么出席宫宴,什么伴驾,什么应付皇帝,全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都快过劳死了!」 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对宝珠解释道: “现在好了,新人马上就要入职了。到时候,环肥燕瘦,各色各款,总有几个能干活的吧?她们一来,就能帮我分担掉大部分的KPI,尤其是‘应付皇帝’这项最耗费精力的工作。她们去争,她们去抢,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搞我的护肤品研发,完善我的退休计划。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宝珠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娘娘,万一……万一进来的新人,是林太师那边的人,她们不光是来争宠,更是来对付您的呀!” 【听见没!宿主!宝珠都比你拎得清!】系统找到了嘴替,【这不是简单的业务竞争,这是派系斗争!是会死人的!】 「哎呀,」 苏凝晚摆了摆手,「这不就更有意思了吗?她们斗她们的,我正好在旁边开个盘口,不对,是正好坐山观虎斗。老板那边有人应付了,我这边还能看大戏解闷,一举两得。」 她最后总结陈词:「这叫战略性外包,把摸鱼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把争宠外包给更专业的人才去做。孺子可教也。」 系统彻底没声了。如果它有实体,大概已经是处理器过热,冒着青烟,需要返厂维修的状态了。 它那套经过无数次验证的“金牌宫斗系统”逻辑库,在苏凝晚这套“社畜摸鱼哲学”面前,遭遇降维打击。 就在清芷宫内一人一统的思维交锋告一段落时,那道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圣旨,已经由内廷司的太监们,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宫门。 消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朱红的宫墙之内,蔓延到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层。 起初是几个在部院衙门当值的官员,通过宫里的亲戚,听到了些许风声。 午后,当内廷司的仪仗,护送着数道圣旨,奔赴各家府邸时,整个京城上层,便彻底沸腾了。 茶楼酒肆里,原本还在高谈阔论着边疆战事或是江南水患的士子商贾们,话题也悄然转变。 “听说了吗?圣上要开春大选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不知又有哪家的千金,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凤凰?呵呵,那也得有那个命才行。如今宫里苏家的凝妃圣眷正浓,林太师支持的柳妃也不是省油的灯,这趟水,深着呢!” 一时间,京中凡有待嫁女儿的官宦世家,都动了起来。一边是接到圣旨的欣喜与荣耀,一边是对那深不可测的后宫的深深忧虑。 媒人被连夜请进府里,教养嬷嬷的身价水涨船高,最好的绫罗绸缎、最珍贵的珠宝首饰,流水般地被送往各家小姐的闺房。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混杂着期盼、焦虑与算计的复杂氛围之中。 而在这一片喧嚣之中,内廷司的一队仪仗,穿过繁华的朱雀大街,拐入了一条清幽的巷子,最终,停在了文渊阁大学士,沈府的门前。 与别家的热闹不同,沈府的大门紧闭,透着一股书香门第的沉静。 当那明黄的圣旨,由总管太监,尖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宣读完毕后,整个沈家的正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沈侍郎手持那卷尚带着帝王气息的圣旨,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身穿素色衣裙的少女。她眉目如画,气质温婉,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挥之不去的忧愁。 正是他的独女,沈容曦。 “父亲,”沈容曦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女儿……非去不可吗?” 沈侍郎看着自己这个自幼聪慧、饱读诗书,却性情淡泊的女儿,心中百般不舍。 他知道,以女儿的性子,那红墙高瓦的深宫,于她而言,无异于一座华丽的牢笼。 但他能说什么呢? 君无戏言,圣旨已下。 他终究,只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容曦啊,你自幼饱读诗书,该知道‘君臣父子’的道理。” 他艰涩地开口,“如今朝局复杂,苏家与林家势同水火。你与凝妃……曾是闺中密友,此事满京城皆知。你此刻入宫,在外人看来,便是苏家又多了一重助力。这……是圣意难违,亦是……身不由己啊。” 沈侍郎的话,点明了更深一层的无奈。 沈容曦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一滴清泪,终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默默地,行了一个福礼,动作标准得令人心疼。 “女儿……明白了。” 第72章 故人入梦来 一大清早,通往慈宁宫的宫道上,便比往日里热闹了许多。 翊坤宫的柳妃,一身藕荷色宫装,端庄雅致,身边的掌事宫女锦绣,手里捧着一个食盒,里面是她亲手为太后炖煮的燕窝粥。 “锦绣,你瞧着,本宫今日这支珠钗,可还妥帖?”柳妃扶了扶鬓角,声音温和地问。 锦绣连忙凑近,细细打量后,笑着回道:“娘娘放心,这支东珠钗,正衬您今日的温婉气度。想来太后见了,也定会喜欢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另一阵脚步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贤妃带着她的宫人,也正款款而来。贤妃今日穿了一身略显素净的湖蓝色宫装,手里却捧着一本手抄的佛经。 “柳妃妹妹安好。”贤妃走近,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姐姐安。”柳妃也回以一礼,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那本佛经上,“姐姐这是…?” 贤妃温和地笑了笑,将佛经递上前一些,“昨儿夜里,想着太后近来为后宮之事烦忧,便连夜抄了一卷《平安经》,希望能为太后祈福,也盼着宮里能早日传来喜讯,为皇家开枝散叶。” 两人言语间客客气气,一派和睦。 但那空气中,却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宫道尽头传来。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苏凝晚打着哈欠,带着宝珠,正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寻常的杏色常服,发髻上连一支像样的珠钗都未戴,整个人透着一股还没睡醒的慵懒。 “哟,凝妃妹妹可算是来了。” 柳妃率先开口,笑意盈盈,“我还当妹妹今日身子不适,要告假了呢。” 苏凝晚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抬眼,扫了众人一眼,屈膝行了个礼,“给两位姐姐请安。起晚了些,让姐姐们见笑了。” 贤妃打量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慈宁宫的晨省,一如苏凝晚预料的那般,是一场耗费心神的“职场大戏”。 柳妃的燕窝粥,贤妃的佛经,都得了太后的夸赞。 其余嫔妃,也是各显其能,整个殿内都充斥着一种“力争上游”的积极氛围。 苏凝晚则全程贯彻了隐形人,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第一个告退,逃也似的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 走在回宫的路上,宝珠跟在身后,小声地嘀咕,“娘娘,您瞧柳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她们都好用心啊。咱们…是不是也该…” “打住。” 苏凝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受着冬日暖阳照在身上的舒适感。 “与其费尽心思去搞那些表面功夫,还不如回宫多睡一会儿,这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孝敬。” 说话间,清芷宫那熟悉的院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当苏凝晚踏入自己的一方天地,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午后,她躺在摸鱼一号贵妃榻上,眯着眼享受暖阳,小栗子捧着一个包裹,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宫外递了东西进来,说是大将军府送来的。” 苏凝晚的眼睛,立刻睁开。 “拿来我看看。” 包裹得严严实实。 打开外层的油布,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食盒和一封厚厚的信。 食盒一开,熟悉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几样她在家时最爱吃的点心,还带着一丝余温。 “你们都下去吧。”苏凝晚挥了挥手。 待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她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封信。 字迹娟秀,一看便知是出自母亲之手。 “晚儿吾女,见字如面。近来天气转寒,宫中炭火可还够用?切记夜里要多盖一层薄被…” 苏凝晚看着熟悉的叮嘱,眼眶微微发热。 她捏起一块桂花糕,小口地吃着,信纸上,也沾染了那香甜的气息。 直到信的后半段,苏夫人的笔锋,才状似不经意地,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说来,近日京中因选秀一事,颇为热闹。昨日沈侍郎家的夫人还来府中与我叙话,言语间,颇多感慨。” “你儿时的好友,沈侍郎家的千金容曦,今年也要参选了。那孩子自幼便才情出众,性子又淡泊,本以为能觅得一如意郎君,平顺安稳地过一生。如今却要…唉,真是可惜了那孩子的好才情。” 苏凝晚捏着信纸的手,微微一紧。 “沈容曦…” 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一段几乎快被遗忘的记忆,缓缓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在一场百花宴上。原主因为被皇帝赐婚的事,成了众矢之的,一群贵女明着暗着地挤兑她,故意将茶水洒在了她的新裙子上。 就在她孤立无援,窘迫难堪的时候,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少女,默默地走了过来,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还悄悄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块温热的桂花糕。 少女没有多言,只露出温柔干净的微笑。 在原主充满嫉妒与算计的记忆里,这是为数不多纯粹的温暖。 苏凝晚放下信,心中一片澄明。 她知道,母亲的这封信,是在给她传递信息。 【老爹老妈这是…在给我布置任务啊。】 她的脑海里,系统那久违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支线任务触发:昔日的手帕交。任务描述:京城沈家的千金沈容曦即将入宫,作为她曾经唯一的朋友,你是否愿意对她伸出援手?】 【任务选项:A.伸出援手,照拂一二!奖励:系统积分500,解锁‘盟友’羁绊。B.坐视不理,明哲保身,无奖励,无惩罚。】 苏凝晚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子开辟出来的菜地,和生意盎然的暖房。阳光洒在上面,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这是她亲手打造的“世外桃源”,也是她在这压抑的皇宫里,为自己争取到的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净土。 她的咸鱼本能,在大声地叫嚣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去趟浑水! 可脑海里,那个温柔的微笑,和那块桂花糕的温度,却挥之不去。 她深深叹了口气...... 第73章 摸鱼合伙人 苏凝晚站在窗前,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赛。 正方辩手,是社畜求生本能,观点是:【明哲保身,远离麻烦。后宫水深,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风险。为了一个记忆里的人,打破自己的摸鱼计划,不值得!】 反方辩手,是尚未完全泯灭的良知,观点是:【人家在你被孤立的时候拉了你一把,现在她要进火坑了,你就这么看着?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宿主!我建议你选择B!】系统也加入了正方的阵营。 【根据数据显示,选秀剧情是高危剧情,主动干预的风险系数高达89.7%!我们应该战略性规避!】 苏凝晚被吵得头疼,拿起桌上那块还没吃完的桂花糕,又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 她忽然就有了决定。 “宝珠。”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唤了一句。 “奴婢在。”宝珠立刻从外间走了进来,看到自家娘娘手持家书、立在窗前的背影,以为她是在思乡,便放轻了声音,“娘娘可是想家了?” 苏凝晚转过身,将那封信递给她,指了指其中一段:“你瞧瞧这里。” 宝珠接过信,顺着娘娘的指引看去,当她看到“沈侍郎家的千金容曦”几个字时,不由得“呀”了一声,脸上满是惊讶。 “沈小姐?她…她也要参选?” 宝珠抬起头,眼中满是担忧,“奴婢记得,当年在府中,小姐您和京中那些贵女们都合不来,也只有这位沈小姐,待您是真心实意的。” 她陷入了回忆,有些愤愤不平地补充,“奴婢还记得那次百花宴,她们故意弄脏了您的裙子,只有沈小姐过来帮您解围。以沈小姐那般与世无争的性子,若是进了这宫里…怕是要被人欺负得骨头都不剩了。” 苏凝晚静静地听着,宝珠的话,印证了她从记忆碎片里看到的一切,也让她心中的那份决心,更加坚定了。 “是啊,” 苏凝晚幽幽地叹了口气,状似苦恼地问道,“你说,本宫是该管,还是不该管呢?” 这一下,可把宝珠给问住了。 她一方面为沈容曦担心,希望自家娘娘能出手相助。 可另一方面,她又深知后宫险恶,娘娘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若是为了旁人卷入是非,实在太过危险。 她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纠结了半天,才小声说,“奴婢…奴婢听娘娘的。只是…只是娘娘万事,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看着她这副忠心耿耿又左右为难的模样,苏凝晚笑了。 她要的,就是宝珠这句“听娘娘的”。 “小栗子!”她又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奴婢在!”小栗子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躬身候命。 苏凝晚看着眼前这两个自己最信得过的人,清了清嗓子,“我决定了,要帮沈容曦一把。” 【警告!宿主你…】 苏凝晚直接在心里屏蔽了系统的警报。 宝珠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娘娘……” “别急,听我说完。”苏凝晚摆了摆手,“你们想想,我一个人在这清芷宫,是不是有点孤单?” 宝珠和小栗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那我要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是不是还得防着隔墙有耳,怕被人算计?” 两人又点了点头。 “所以!” 苏凝晚一拍手,得出结论,“我们缺一个盟友!一个知根知底、信得过、而且…最好也跟咱们一样,不喜欢内卷的盟友。” 她看着两人那依旧有些迷茫的眼神,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一个人摸鱼,是寂寞。两个人一起摸鱼,那才是双倍的快乐啊!以后我研发出了新的护肤品,需要人试用吧?宫里有什么好笑的八卦,我需要找人分享吧?我不想去应付陛下的时候,需要有人帮我打掩护吧?沈容曦,就是最佳人选!” 这番话说得宝珠一愣一愣的。 小栗子却是眼神一亮。 他比宝珠更快地领会了自家主子的核心思想。 “娘娘英明!” 小栗子立刻躬身,拍起了马屁,“娘娘这是深谋远虑!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咱们清芷宫要是能和未来的沈小主结盟,在这宫里,也能多一重保障!” “对对对!” 宝珠也终于被说服了,用力地点着头,“沈小姐人那么好,她肯定会愿意和娘娘相互扶持的!” 看着两个团队成员都被自己成功洗脑,苏凝晚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转身对着宝珠吩咐道:“去,把笔墨纸砚拿来。” 然后又看向小栗子,眼神变得锐利,“你的任务最重。去内务府,想办法给我查清楚,这届选秀的流程,从初选、复选到殿选,具体的规矩是什么。还有,打听清楚,负责各环节审核的,都有哪些人。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小栗子领了任务,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转身便跑了出去。 【警告!警告!宿主!你的行为已严重偏离主线!你正在主动收集信息,试图影响关键剧情!请立刻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闭嘴。」苏凝晚在心里,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 宝珠很快便将笔墨纸砚铺好。 苏凝晚拿起笔,在纸上,缓缓写下“沈容曦”三个字。 「我这不叫影响剧情,」 她看着纸上的名字,眼中闪着精光,对系统说道,「我这叫——为我的摸鱼大业,筑起坚固的护城河。」 系统没声了。它那套金牌宫斗逻辑库,在苏凝晚这套“社畜摸鱼哲学”面前,此次遭遇降维打击。 苏凝晚看着纸上的名字,脸上露出一抹运筹帷幄的笑意。 【开玩笑,想当初我也是拿过优秀项目经理的人。不就是一个新人入职项目吗?看我怎么给她规划出一条,既能顺利通过面试,又能完美避开所有KPI的,最佳躺平路线!】 第74章 一盘未完的棋 自从苏凝晚下达了指令,整个清芷宫便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 小栗子不愧是宫里的地头蛇,不过两天功夫,便带回了厚厚一沓情报。 “娘娘,您要的东西,奴才都给您摸清楚了。” 小栗子站在书案前,脸上带着邀功的兴奋,声音压得低低的,“这次选秀,初选由内务府的吴总管、王总管他们几个负责,复选则由礼部和宗人府共同主持。奴才把这几个关键人物的喜好、脾性,甚至……嘿嘿,谁家缺钱、谁家儿子不成器,都给您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全记在这儿了。” 他说着,献宝似的呈上一本薄薄的册子。 苏凝晚接过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册子上的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像鸡爪子爬,但信息却详实得惊人。 “干得不错。” 苏凝晚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思路清晰,重点突出,这份尽职调查报告做得很有水平嘛。宝珠,去账上支五两银子,赏给小栗子。” “谢娘娘赏!” 小栗子喜笑颜开,觉得这“项目经费”的说法,听着就特别高级。 宝珠取了银子赏给小栗子,却依旧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主子, “娘娘,您要这些做什么呀?奴婢听小栗子说,礼部那位张侍郎,可是林太师的得意门生,为人最是古板严苛。咱们……咱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听,万一被他知道了,会不会给您招来麻烦?” 苏凝晚抬起头,看着忠心耿耿但总是过分谨慎的侍女,笑了笑,用朱笔在册子上“张侍郎”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个圈。 “傻丫头,你不去招惹是非,不代表是非不会来招惹你。” 她点了点那个名字,对宝珠和小栗子进行现场教学,“你看,这位张侍郎,古板严苛是表象,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他是个大孝子,而他老娘最近正为他的婚事愁白了头。” 她又翻了一页,指向另一段记录,“而宗人府那位负责审核宗卷的德亲王,看着是个闲散王爷,但他最近迷上了前朝王羲之的字画。你说,要是这时候,有一幅以假乱真的摹本,送到他手上……” 小栗子听到这里,眼睛越来越亮,猛地一拍手:“奴婢明白了!娘娘这是要‘对症下药’!” “孺子可教也。” 苏凝晚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不叫掺和,这叫风险规避和精准公关。咱们得提前把路上的钉子,都给拔干净了。” 【宿主,根据系统分析,你的行为已经从风险规逼,升级为主动进攻了。】系统在脑中,发出了幽幽的提示。 「有区别吗?」 苏凝晚在心里回道,「反正都是为了我将来的摸鱼事业服务的前期投资。」 与此同时,京城这盘大棋上,其他的棋手,也并未停歇。 撷芳殿内光线昏暗,燃着浓重的安神香,气味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瑛贵人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正有些吃力地,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彩月,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安胎药,在一旁急得不行。 “小主,您都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快起来歇歇吧。太医说了,您如今月份大了,最是要静养啊。您看您的腿,都肿了。” “你懂什么!”瑛贵人声音有些神经质,“我求的,是佛祖保佑我,一定要诞下皇子!只要是个皇子,陛下看在皇嗣的份上,就一定会复了我的位份!到那时候,苏凝晚、柳妃……这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都要跪在本宫的脚下!” 她痴痴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面是她翻身的唯一筹码,是她所有的希望。 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执念。 “皇子…我的皇子…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翊坤宫里,柳妃临窗而坐,面前摆着一盘棋局。 她手执一枚白子,久久未落。 棋盘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局势复杂。 锦绣从外面轻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都安排妥当了。堂小姐的名册,已经递了上去,礼部那边,林大人也已经打过招呼了,说会多加照拂。” “嗯。”柳妃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 “还有一件事,” 锦绣继续禀报道,“清芷宫那边,确实有动静。凝妃身边的小栗子,这两日,频繁出入内务府和礼部,似乎也在打听选秀的事。” 柳妃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了眼。 “哦?那个懒骨头,也开始对这些事上心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是为了沈家的那个女儿吧?本宫倒是小瞧了她们的姐妹情深。” “娘娘圣明。” 锦绣道,“奴婢打听了,小栗子特意留意了宗人府那边的动向,而沈家的宗卷,正是归宗人府审核。看来,她是想从宗人府那边下手。” “有点意思。”柳妃将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她以为,她能护得住吗?也好,本宫倒要看看,她苏凝晚,到底有几分能耐。传话下去,让他们盯紧了清芷宫和沈府。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不必阻拦。这盘棋,越多人下,才越热闹。本宫倒想看看,她这步棋,最终会落在谁的网里。” 夜幕降临,清芷宫的暖房里,却依旧温暖如春。 苏凝晚正蹲在地垄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新培育的一片薰衣草松土。 这是她为了研发“安神香薰精油”,特意用积分从系统商城兑换来的种子。如今,这些娇贵的植物已经适应了暖房的环境,茁壮成长,纤细的茎秆上,已经抽出了小小紫色的花穗,散发出阵阵宁静悠远的香气。 “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宝珠举着灯笼,在一旁轻声劝道,“您都忙活一天了。” “再等会儿。”苏凝晚看着这些充满生机的植物,内心一片平静。 白日里的那些算计与筹谋,似乎都在这片绿意中,被涤荡干净。 柳妃在布局,瑛贵人在祈祷,朝堂与后宫,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选秀。 她也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缩在壳里,被动等待结局的苏凝晚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窗外那深沉的夜色,和那连绵起伏的宫殿轮廓。 第75章 秀女名册与HR的烦恼 开春之后,京城里便热闹了起来。 秀女大选拉开了帷幕。初选在宫外举行,由内务府主持,主要筛选家世、年龄和基础的仪容。 这一关,刷下去了大半的秀女。 紧接着便是复选,由礼部和宗人府共同主持,考察的便是秀女的才情、品性和规矩。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权贵圈,都围绕着这场大选,暗流涌动。 消息也源源不断地,通过小栗子汇集到了清芷宫。 “娘娘,您快瞧!” 小栗子献宝似的,递上一张纸条,“这是刚出炉的复选入围名单。林太师家的那位侄女林梦言,果然是大热门,听闻她一曲《春江花月夜》,让礼部那位古板的张侍郎都捻着胡须点了头。” 苏凝晚正歪在榻上,一边吃着宝珠新做的冰糖山楂,一边听着汇报,闻言,只是懒洋洋地“哦”了一声。 “还有还有!” 小栗子继续道,“镇远将军家的千金赵英男,也入了围。 不过她可厉害了,别的秀女都弹琴画画,她直接在考场上,舞了一套剑法!听得奴才都热血沸腾的!” “舞剑?” 苏凝晚来了点兴趣,含着山楂,含糊不清地评价道,“这个倒是有点意思,简历很有差异化嘛。” 宝珠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呀?奴婢听说,那位林小姐,生得是国色天香,才情堪比当年的柳妃娘娘。还有那位赵小姐,将门虎女,英姿飒爽,与众不同。这…这可都是劲敌啊!” “担心什么?”苏凝晚又捻起一颗山楂,“我巴不得她们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能干。 这样才能更好地为老板服务,为公司创造价值,顺便…帮我多分担点KPI。” 宝珠:“…”她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这套她听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歪理。 就在清芷宫还在进行着“岗前评估”时,殿外传来了李德全那标志性的、略带谄媚的唱喏声。 “凝妃娘娘,老奴给您请安了!” 李德全亲自来了? 苏凝晚有些意外,连忙坐直了身子。 只见李德全捧着一个厚重的紫檀木托盘,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名册。 “李总管怎么亲自来了?快请坐。”苏凝晚客气道。 “不敢当,不敢当。” 李德全躬着身子,将托盘稳稳地放在桌案上,“老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将这复选入围的秀女名册和丹青画像,给您送来过目。”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锦缎解开,露出了里面那本厚厚的名册。 “按照宫里的规矩,高位娘娘们,都有权审阅名册,并给出自己的建言,以供陛下参考。” 李德全笑着补充,“陛下说了,娘娘您眼光独到,让您一定好生瞧瞧,看看哪些是可塑之才。” 苏凝晚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眼光独到?可塑之才?】 【老板这是…把我当成公司HR,让我帮忙筛选简历了?】 她的内心升起社畜面对工作的本能抗拒。 但面上,依旧微笑着颔首,“有劳李总管了。本宫知道了。” 送走了李德全,苏凝晚看着桌案上那本厚重的名册,只觉得像看到了上辈子那永远也处理不完的OA审批流程,一个头,两个大。 “唉…”她重重叹了口气,对系统抱怨,【看见没?这就是不懂拒绝的下场。我都躺平了,工作还能追到家里来。】 【叮——!触发主线任务:HR的慧眼。请宿主认真审阅名册,提出至少三条有效建议,并成功预测至少一位未来将获得晋升的秀女。任务奖励:系统积分1000,商城抽奖券一张。】 【…我就知道。】苏凝晚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资本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压榨员工的机会。】 不情不愿的翻开了名册的第一页。 左边是秀女的生平家世,右边则是一副工笔细描的丹青画像。 “啧啧啧,” 苏凝晚看着第一位秀女的画像,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古代的美颜滤镜,开得也太过了吧?这皮肤磨得,连个毛孔都看不见。还有这樱桃小嘴,画得跟个印章盖上去似的,失去了灵魂。” 宝珠在一旁,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由衷地赞叹道:“哇,这位林小姐,长得好美啊。” “美则美矣,毫无特色。” 苏凝晚以一个现代人的审美,冷酷地评价道,“这种标准化生产出来的美人,看多了容易脸盲。下一个。”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嘴里的吐槽,就没停过。 “这个下巴太尖了,一看就是P图没掌握好力度。” “这个眼神太木讷了,像个AI。职场上,沟通能力很重要啊。” “还有这个,我的天,这鼻影打得,可以直接去唱戏了。” 宝珠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这些画像上的女子,个个都美若天仙,怎么到了自家主子嘴里,就变得一无是处了呢? 就在苏凝晚百无聊赖,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的手指,在翻动下一页时,忽然停住了。 目光也凝固在了名册上那个名字上。 ——沈容曦。 她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抬起头仔细地看向右边那副丹青画像。 画上的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眉眼温润,气质娴静。 与其他秀女那极力展现自己美貌的画像不同,她的画像,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淡然。 画师的技艺很高,将她那份温柔沉静的气质,描摹得入木三分。 就在苏凝晚盯着画像出神的那刻,一段尘封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那是在一场百花宴上。 原主因为被选入宫中的事,成了众矢之的,一群贵女明着暗着地挤兑她,故意将茶水洒在了她的新裙子上。 在她孤立无援,窘迫难堪的时候,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少女,默默地走了过来,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还悄悄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块温热的桂花糕。 少女没有多言,只是对她露出一个温柔而干净的微笑。 在原主那充满嫉妒与算计的记忆里,这是为数不多的温暖。 苏凝晚的手指,轻轻抚过画像上那张温柔的脸。 她原本只是抱着招个摸鱼搭子的功利心态,可此刻那段记忆带来的真实情感,让她的内心泛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娘娘?娘娘?”宝珠见她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画像发呆,不由得轻声唤了两句。 苏凝晚回过神来,她合上名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宝珠,”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真,“你说要是我们真心想帮一个人,应该怎么做?” 第76章 特殊的殿选 宝珠被自家主子那句突如其来的问话,给问得一愣。 “真心帮一个人?”她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奴婢觉得大概就是对她好吧?给她送好吃的,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帮她出头?” “肤浅。” 苏凝晚摇了摇手指,脸上露出了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她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宝珠,你要记住,职场...哦不,是后宫生存法则第一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宝珠:“啊?” 苏凝晚没有再解释,转过头看着桌案上那本厚厚的名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接下来的几天,清芷宫大门紧闭,看似与世无争。 但苏凝晚认真将小栗子打探来的情报,和那本秀女名册,翻来覆去地研究了无数遍。 她甚至还让系统,调用了她当年为了应付公司培训,而下载的《结构化面试技巧》、《非暴力沟通》和《职场PUA识别与反制指南》。 【宿主,你确定这些东西,在古代的选秀上,能用得上?】系统对此表示了深深的怀疑。 「万变不离其宗。」 苏凝晚在心里,自信满满的说着,「面试的本质,就是一场信息战和心理战。古今皆然。」 时间一晃,便到了殿选之日。 保和殿内,此刻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萧烨高坐于龙椅之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容冷峻,不怒自威。 在他的下首两侧,设了几个锦墩,苏凝晚、柳妃、贤妃等几位高位妃嫔,依次而坐。 苏凝晚今日难得地,穿戴得十分齐整。 藕粉色的宫装,让她看起来气色颇佳,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惺忪。 【我的天,这最终面试的时间,也定得太早了吧?相当于早上八点就开始开董事会。这帮秀女,为了赶这场面试,估计天不亮就得起来梳妆打扮。惨,太惨了。】 柳妃坐在她的斜对面,华贵的宫装,妆容精致,气度雍容。 嘴角含笑,目光看似温和,却不动声色将殿内的一切,收入眼底。 殿选正式开始。 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在殿内响起。 “宣——镇远将军之女,赵英男,觐见——”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利落红色骑装的少女,便英姿飒爽地,从殿外走了进来。她没有像其他秀女那样,低眉顺眼,莲步轻移,而是步履稳健,目光灼灼,对着龙椅上的皇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臣女赵英男,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清亮,中气十足。 “平身。”萧烨的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兴趣。 柳妃在一旁,轻声笑道:“早就听闻赵将军家的虎女,不爱红妆爱武装,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 苏凝晚在心里默默点头:「不错不错,人设鲜明,辨识度高,在一众小白花里,属于是狼系选手,很有爆款潜质。」 接下来的才艺展示,赵英男没有选择琴棋书画,而是当场舞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引得皇帝都忍不住抚掌称赞。 毫无疑问,她被留下了牌子。 紧接着,林太师的侄女,林梦言,被宣了进来。 她人如其名,一身白衣,飘然若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曲古筝,弹得是哀婉动人,余音绕梁。 柳妃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皇帝也点了点头,评价了一句:“颇有风骨。” 牌子,自然也留下了。 苏凝晚看得昏昏欲睡,内心疯狂吐槽:「一个武力值爆表,一个才情值点满,这届新人可以啊,卷得很有水平。就是……能不能快点啊,我只想赶紧走完流程,回去补个回笼觉。」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太监的唱喏声,再次响起。 “宣——文渊阁大学士之女,沈容曦,觐见——” 苏凝晚清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望向殿门的方向。 只见沈容曦穿着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缓缓地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般温婉沉静的模样,只是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长长的睫毛也因为紧张,微微颤抖着。 “臣女沈容曦,参见陛下,参见各位娘娘~”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淡淡地扫过,未作停留。 才艺展示环节,沈容曦选择的是作画。 这本是她的长项,但或许是太过紧张,又或许是被前面几位太过优秀的秀女,影响了心神。 今日的表现,只能用平平无奇四个字来形容。 画的是一幅山水,笔法工整,却缺少灵气,与她平日里的水准,相去甚远。 画作呈上,皇帝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到了一旁,没有做任何评价。 柳妃从袖中抽出一块绣着精致兰草的丝帕,纤长的指甲不紧不慢捻着帕角的一根细小线头。 苏凝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这孩子,一看就是典型的‘面试恐惧症’患者。平时模拟考都是年级前十,一到高考就紧张得连公式都忘了。这下要糟。】 果然,太监已经捧着托盘,走到了皇帝的面前。托盘里,放着一众秀女的牌子。 皇帝的手,已经伸了过去,看那架势,是准备将沈容曦的牌子,直接撂到托盘外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凝晚急得,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了起来,在心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穿越时空的呐喊: 「姐妹!挺住啊!深呼吸!告诉自己,你可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女儿,是京城最有才情的名媛!拿出你大家闺秀的气势来!」 「别怕!别看他!你就当他不存在!皇帝就是个纸老虎!他现在心里指不定还在琢磨午饭吃什么呢!他根本就不懂你的画!自信点!」 正准备撂牌子的萧烨,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听到了。 那熟悉充满活力的心声,与这庄严肃穆的大殿格格不入。 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了苏凝晚的方向。 只见她坐得端端正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副专心看戏的模样。 可她脑海里的那个小人,已经急得快要原地做法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腰杆挺直!下巴微抬!别低着头!拿出你‘老娘今天就是来走个过场,拿不拿得到offer都无所谓’的松弛感来!」 萧烨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忍不住又将目光投向了殿下那个叫沈容曦的秀女。 或许是苏凝晚的精神喊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了。 沈容曦在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后,竟真的缓缓抬起了头。 虽然依旧紧张,但清澈的眼眸里,却多了平静与从容。 四目相对。 萧烨饶有兴致地,多看了她两眼。 嗯,长得倒是清秀雅致,气质也确实与旁人不同。 他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压一压心头那股荒谬的笑意。 「留不留?留不留?快留啊!这么好的摸鱼搭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今天要是把她撂了,我就,我就罚你一个月都听不到我的心声!」 第77章 合伙人已就位 皇帝那句“封为贵人”,如同一滴浓墨,悄无声息地滴入了一盏澄澈的清水之中,在众人心中,晕开了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形状。 没有人预料到,这个表现平平,全程紧张得像只鹌鹑似的沈容曦,竟然能走到最后。 殿下跪着的秀女们,心思各异。 有人嫉妒,有人不解,而赵英男和林梦言这样凭实力入选的,则不动声色地,多看了那个看似柔弱的沈容曦两眼,似乎想把这个意外给看透。 嫔妃席上,贤妃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柳妃嘴角的笑意未变,只是那双垂下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意外。 唯一真正震惊的,是当事人沈容曦自己。 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直到身旁的太监,用拂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低声提醒道:“容贵人,还不快谢恩?” 她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俯下身,重重地叩首:“臣女...臣妾,谢陛下隆恩!”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皇帝萧烨看着她那副模样,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正努力憋着笑,内心已经开始开香槟庆祝的苏凝晚,眼神里闪过一丝纵容与无奈。 他拿起案上的朱笔,淡淡地道:“继续吧。” 殿选就在奇奇怪怪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最终,连同沈容曦在内,一共留下了五位新人。 消息传回后宫,自然又是一番震动。 翊坤宫内。 “什么?沈容曦也被留下了?” 锦绣听着回来禀报的小太监的话,脸上满是惊讶,“她不是……表现得很是一般吗?奴婢听说,她作画时,手都有些抖呢。” 柳妃正在修剪一盆名贵的兰花,闻言,只是用金剪子,干脆利落地,剪去了一片枯叶。 “手抖?” 她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不屑,“或许,陛下就喜欢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呢。” 她将剪子放下,用丝帕擦了擦手,对锦绣吩咐道,“不必在她身上,浪费太多心思。不过是个贵人,无宠无家世,翻不起什么风浪。陛下许是一时兴起,想换换口味罢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能不能活下去,活得好,可不是单靠一点运气就够的。” 锦绣仍有些不解:“可是娘娘,她毕竟是苏凝晚的旧识...” “那又如何?” 柳妃的眼神,冷了下来,“苏凝晚自己如今都自身难保,还能护得住旁人?这宫里,最不牢靠的,就是所谓的姐妹情深。看着吧,等新人入了宫,有的是热闹可看。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是,娘娘。” 而清芷宫内,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娘娘!娘娘!天大的好消息!” 小栗子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堪比过年的喜悦。 “内务府那边刚传出来的消息,新晋的几位小主,宫苑都分下来了!沈小主……容贵人她,被分到了离咱们不远的闻香榭!” “闻香榭?” 苏凝晚正歪在她的摸鱼一号上,闻言眼睛就亮了,“我瞧瞧地图,哎...不错啊,就在我这清芷宫的斜对角,中间就隔着一个小花园,走过去,连一盏茶的功夫都用不了。” 宝珠也喜上眉梢:“这可真是太好了!闻香榭地方虽然不大,但最是清静,离咱们又近。以后,娘娘您和沈小主,也能时时走动,相互照应了。” “照应?” 苏凝晚嘿嘿一笑,内心的小算盘,已经打得噼里啪啦响。 “这叫什么?这就叫员工宿舍分到了隔壁啊!以后可以天天一起点外卖,拼单喝奶茶了!” 她一个翻身,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对宝珠和小栗子,开起了“公司未来发展规划展望大会”。 “你们想啊,以后我要是研发了新的护肤品,是不是可以直接拿去给她做‘临床测试’?这叫节省物流成本。” “以后我要是想吃点什么内务府没有的稀罕玩意儿,是不是可以让她帮忙,以新人的身份去申请?这叫合理利用‘新员工福利’。” “以后我要是看哪本话本看入了迷,忘了去给太后请安,是不是可以让她帮我代打个卡,就说我俩昨晚彻夜探讨诗词歌赋,给耽误了?” 宝珠和小栗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娘娘...”宝珠弱弱地开口,“您,您这是把容贵人当成...?” “合伙人!”苏凝晚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是事业合伙人!懂不懂?” 她说完,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重新躺回了她的摸鱼一号上,双脚翘起,惬意地晃着,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 她的脑海里,则是一场单方面的庆祝派对。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宫斗合伙人兼摸鱼搭子,终于到账了!」 【宿主,请你清醒一点。沈容曦是贵人,不是你的摸鱼陪玩。她有自己的主线任务,不是你的NPC!】系统忍不住,出来泼冷水。 「有什么区别吗?」 苏凝晚在心里,美滋滋地畅想着,「以后看话本、吃烧烤、吐槽老板,终于有人陪了!快乐加倍!」 「哦,对了,系统。」 【干嘛?】系统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那个商城里,有没有那种,嗯,就两个人能用的,带烧烤架和铁签子的,新手套装?」 【…】 「再来两瓶冰镇酸梅汤。哦不,就要那个……叫什么来着?快乐水!对!肥宅快乐水!也给我来两瓶!」 【系统商城,是用来辅助你完成宫斗任务的!不是给你开小卖部的!没有烧烤架和肥宅快乐水!!!】 「真没用。」苏凝晚嫌弃地撇了撇嘴,「算了,没有条件,我们可以创造条件。小栗子!」 “奴才在!” “传我命令,立刻启动‘清芷宫深夜食堂’项目可行性研究!重点攻关课题——如何在皇宫里,实现木炭的无烟化燃烧!” 小栗子愣了一下,虽然没听懂,但还是气势十足地,领命而去,“是!奴才这就去研究!” 宝珠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打了鸡血的模样,哭笑不得地问道:“娘娘,您这是认真的呀?” “当然!” 苏凝晚坐起身,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美食生活的向往,“咱们不但研究各种酱料!蜜汁的、香辣的、蒜蓉的...以后咱们清芷宫,白天是美妆研发中心,晚上就是后宫烧烤总汇!等容曦入住了,咱们的第一个VIP客户,就有着落了!” 系统陷入了数据紊乱的沉默。扫描着宿主当前那高昂情绪和离谱计划,最终在自己的核心日志里,悲哀地记录下了一行新的备注: 【系统日志更新:我绑定的,可能不是一个女配系统里的宿主,而是一个拿了种田美食文剧本,却意外流落到宫斗片场的走错片场的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