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温越从次卧醒来时,晨光已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他趿着拖鞋走向主卧,门把轻轻转动时带起细微的吱呀声,门内却空无一人——被褥叠得方正,床头柜上的水杯还留着浅浅的水痕,显然主人已离开许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祁白榆的微信消息:“早餐在餐厅,凉了就热一下。”
温越走到客厅旁的餐厅,果然看见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蒸饺冒着袅袅热气,豆浆在白瓷碗里泛着乳白的光泽,碟子里的小咸菜码得整整齐齐。他拿起手机回复“谢谢”,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了顿,又补了句:“下午我在赛车训练场训练,我们聊聊吧,定位我现在发给你。”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后,他盯着屏幕等了十分钟,对话框始终没有新消息进来。
温越慢慢嚼着蒸饺,窗外的鸟鸣清脆悦耳,他却觉得心里像压着块大石头。洗碗机嗡鸣着吞下餐盘时,他对着反光的不锈钢门板理了理衣领,镜中的少年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决绝。
赶回学校时,预备铃刚响过最后一声。教学楼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值班台后坐着个穿校服的女生,见他气喘吁吁地跑来,刚要翻开记录本,就被一道温和的男声打断:“高二(3)班,温越。温是温暖的温,越是僭越的越。”
温越抬头,看见江辞站在值班台旁。他穿着学校配置的西装款校服,熨帖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阳光落在他利落的短发上,泛着健康的光泽。对方手里转着支钢笔,手腕上那块款式低调的表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是某种精致的符号。他伸手接过女生递来的记录本,钢笔在纸页上划出流畅的弧度,“后面的值班我来就好,辛苦你了。”
女生红着脸说了声“谢谢江学长”,转身快步消失在楼梯口。走廊里只剩他们两人,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
温越懒得理会,转身就要走,却被江辞叫住。“温越学弟,”对方刻意拖长了语调,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还有些事想问问你。”
温越停住脚步,指尖在书包带上来回摩挲。倒要看看,这位“温润”的学长江辞,能说出什么花来。
江辞缓步走近,板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悄无声息。他抬手拨了下额前的碎发,眼底的笑意温温柔柔,“学弟,昨天的事情你不会怪我吧,我也是为你好,我可不想你生我的气,所以你看我今天不是就来道歉了吗?我也是不希望你犯错嘛,别生气嘛,期待你的新表现,祝好,温越弟弟。”
温越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剜着江辞。他往前逼近一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江辞,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江辞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像在说什么贴心话:“我只是担心你。”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记录本封面,“你看,祁警官家世显赫,职业特殊,我们这些普通人贸然靠近,难免落个‘僭越’的名声,我是为你好,温越,你明明值得更好的,为什么非要盯着祁白榆不放?”他的指尖蜷缩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对你的心思,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温越,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我会对你好的,比他好一百倍……”
温越冷笑一声,喉间溢出的气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为我好?不就是见不得我和祁哥哥走得近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觉得恶心!我和祁哥哥的事轮得到你插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整天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窥探别人,有意思吗?”
他甩开江辞试图触碰自己的手,力道大得让对方踉跄了一下,“管好你自己的嘴,再让我听到一句废话,我不保证会对你做什么。还有,别叫我弟弟,我嫌脏,嫌恶心!”
江辞眼底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却只一瞬便又恢复温和:“学弟说话真辣,我好喜欢呀。”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叠得整齐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但我再说一次我是真心为你好。你看,祁警官身边危机四伏,昨天那些照片里的小混混,保不齐哪天就会给你添麻烦。”
“你跟踪我?” 温越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只是偶然看到。” 江辞笑得从容,“不过说起来,那些人看着可不好惹。学弟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带着暗示,“我父亲对此颇有门路,摆平这种事很容易。”
温越只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喉咙。他看着江辞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突然明白这人远比自己想的更阴狠 —— 表面递着橄榄枝,实则在暗示自己能掌控那些混混,这是**裸的威胁。
“滚。” 温越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我的人你也别想动。”
说完,他不再看江辞一眼,转身就走,将身后那道灼热又偏执的目光狠狠甩在原地。
江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他将手帕塞回口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子上的缝线,眼底翻涌着势在必得的冷光。走廊尽头的窗户外,一只灰鸽扑棱着翅膀掠过,他望着那道残影,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
下午的赛车训练场,引擎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颤。温越套着防火赛车服,坐在驾驶座上反复调试安全带,目光却忍不住瞟向入口处。
看台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工作人员,祁白榆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温越,该你了。” 教练敲了敲车窗,他这才回过神,猛地踩下油门。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中,赛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赛道旁的防护栏飞速向后掠去,变成模糊的色块。
他的心思却像脱缰的野马 —— 祁白榆为什么不来?是江辞又说了什么?还是自己那些拙劣的把戏,终究惹得他厌烦了?
最后温越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故意出事故,他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很冒险,可除了这样,他想不出别的办法能让祁白榆来看他。系统的惩罚还在隐隐作痛,心口像是压着块烧红的烙铁,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了。
他猛地踩下油门,赛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赛道旁的防护栏飞速向后掠去,变成模糊的色块。
过弯时,他找准了时机故意松了松油门,方向盘不转,赛车猛地偏离了既定路线,朝着防护栏狠狠撞去!
“砰——”巨大的冲击力让温越眼前一白,额头撞上方向盘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模模糊糊地想:祁白榆,你一定要心软来看我。
祁白榆赶到时,救护车的鸣笛声正刺破训练场的喧嚣。他拨开围观的人群,看见江辞半跪在赛车旁,小心翼翼地将温越从变形的驾驶座里抱出来。少年额角的血浸透了江辞的白衬衫,在胸前晕开一朵狰狞的红,江辞脸上那副恰到好处的担忧,让祁白榆莫名觉得刺眼。
“让开。”祁白榆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伸手就要去接。
江辞却抱着温越往后退了半步,眼底满是“急切”:“祁警官,救护车马上就来。温越伤得重,还是别乱动他了。”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人,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鸷,随即又换上焦急的神色,“都怪我,刚才看他状态不对,也没有阻止他训练……”
救护车呼啸而至时,他看着江辞小心翼翼地将温越抱在担架上,看着那只戴着名贵腕表的手的主人江辞,稳稳的拉住了温越的手。
“我跟你们去医院。”江辞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祁白榆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救护车消失在赛道尽头,指尖微微发颤。
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无处不在。温越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输液管在视线里晃出模糊的影子。他动了动手指,听见身旁传来轻柔的翻动书页声——是江辞在看一本汽车杂志。
“醒了?”江辞放下杂志,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医生说你的头只是磕到了方向盘,磕出了血,万幸没事。”他端起旁边的水杯,“要喝水吗?我让护士换了温水,或者吃水果吗?”
温越的心脏猛地一沉,所有的期待瞬间碎成粉末。他偏过头避开递来的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祁哥哥呢?他怎么不在,你又搞了什么鬼?”
江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旧温和:“祁警官应该在忙吧。”他拿起削好的苹果,用水果刀切成均匀的小块,“你不知道,刚才你撞车的时候,我有多担心。”
“闭嘴。”越的火气瞬间窜了上来,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我问你祁哥哥呢,他怎么没来你又搞了什么鬼?”
江辞切苹果的手顿了顿,刀尖在果肉上留下浅浅的刻痕。他抬起头,眼底的目光平静无波:“学弟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了,这次我可一点手脚都没动呢。”他将果盘推到床头柜上,“不过你看,只有我会一直陪着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我喜欢你,哪怕只有一次……”
温越死死盯着他,以为他对自己说的喜欢纯是想故意恶心,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牵动额头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江辞,你以为这样就能得逞?先不论你说的真真假假,我告诉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你一眼!赶紧给我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碍了我的眼!”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江辞只是定定地望着温越,眼底那抹偏执的喜欢,像烧不尽的野草,在难堪与拒绝中疯狂滋长。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褶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学弟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别生气,我这就走。”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突然回头,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对了,忘了告诉你,祁警官刚才来过电话,说他有任务,就不来了。”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祁白榆一会就来了。
夜色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医院的病房。祁白榆站在走廊尽头,眉头始终没松开——从训练场回来后,温越撞车的画面就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推开病房门。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温越侧躺着,背对着门口。
祁白榆放轻脚步走过去,温越还是听见了声音,翻了个身面对门口,等他走近床边才发现少年根本没睡着,眼眶红得厉害,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汽。
“醒了?”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温越看到是他,泪痕未干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羞愧取代。他慌忙别过脸,声音闷闷的:“祁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祁白榆拉过椅子坐下,目光落在他额角的纱布上,“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磕破了点皮。”
病房里沉默了片刻,只有仪器的声音在空气中流动。温越攥着被子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祁白榆按住肩膀。
“躺着说。”温越抬起头,眼底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带着哽咽:“祁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祁白榆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逃避的认真。
“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温越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剖析自己的心事,“校长办公室门口的遇见是我故意的,雨天的崴脚是我故意的,被小混混欺负也是我故意安排的……连今天的事故,也是我故意的,我就是想靠近你,想让你注意到我,所以用了这么多蠢办法。”
他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的:“我知道这样很卑鄙,很让你失望……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看到你为了别人受伤,看到你心里装着那么多人,我既佩服又……难受。我怕不这样做,你永远都不会记得我。”我想跟你道歉,想跟你说清楚,可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温越本来想说永远不会喜欢上我的,但他还是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现在这个时空里的祁白榆是没有记忆的,说了只会又再次让祁白榆疏远他。
“江辞说的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温越吸了吸鼻子,不敢看祁白榆的眼睛,“你要是想骂我,想生气,我都接受。但是请你别讨厌我,别不理我,好不好?”
祁白榆静静地听着,没说话。病房里只剩下温越压抑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过了很久,他才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温越的头发,动作带着难得的温柔。
“小傻子。”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无奈,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本来不想那么轻易原谅你,但看在你这么傻的份上,算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不许再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肩膀要吗?借你靠靠。”
温越愣住了,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祁哥哥……你不怪我?”
祁白榆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一只做错事却又委屈的小猫,心里那点因被欺骗而起的芥蒂,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他叹了口气:“你那些小心思,我不是没察觉。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只是没想到你为了靠近我,能做到这个地步。”
温越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偷偷上扬。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温柔的光晕,像是为这迟来的坦诚,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而病房外的走廊里,江辞站在阴影里,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抬手拨了下额前的碎发,眼底的目光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