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长椅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季洁挨着杨震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片难以言说的沉默。抢救室的灯刚刚熄灭,医生那句"暂时稳住了,但后续仍有风险"像块石头压在两人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杨母被护工扶去休息室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住这样反复的惊吓,刚才在走廊里差点晕厥过去。季洁看着杨震低垂的侧脸,他下颌线绷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手机而泛白,屏幕上还停留在队里发来的现场照片——白若溪躺在湖边的样子,触目惊心。
“对不起,”季洁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刚才应该等你一起……”
“跟你没关系。”杨震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是爸自己身体底子弱。”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她,眼底布满红血丝,“公园的案子,有新进展吗?”
季洁摇摇头:“韩丽他们去死者公司了,还没消息。凶器初步认定是那把水果刀,指纹比对结果还没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我觉得不像单纯的抢劫杀人。死者八点多下班,家离公司很近,按说不该绕到公园去,除非是有人约她。”
“约她的人,会不会就是凶手?”杨震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有可能。”季洁掏出手机,调出白若溪的资料照片,“二十四岁,设计公司的绘图员,同事评价她性格内向,不太合群,社交圈很简单。”
“越简单的人,往往藏着越不简单的事。”杨震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我跟你回去一趟。”
“不行。”季洁立刻否决,“医生说爸需要静养,你不能走。队里人手够,我能应付。”
“应付?”杨震转过身,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躁,“死者家属已经在队里闹着要说法了,你打算怎么应付?还是说,你觉得我现在只能守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季洁一下。她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心里急。可眼下的情况,他确实走不开。“杨震,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季洁也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些,“爸刚才抢救时,嘴里还念叨着让你"别冲动",你忘了?”
杨震的动作僵住了,眼底的急躁慢慢褪去,只剩下疲惫。他垂下肩膀,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我知道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递给季洁,“这是我刚才想的几个点,你让他们顺着查。”
本子上是他潦草的字迹,写着"查死者通话记录,重点排查昨晚八点到十点的联系人公园围墙缺口的监控,扩大到周边三公里水果刀的来源,查最近半个月的销售记录"……每一条都切中要害,显然他刚才在走廊里没闲着。
季洁接过本子,指尖划过那些字迹,心里又酸又暖。这个男人,就算心挂两头,也总能把事情想得周全。“我让丁箭每隔半小时给你发一次进展。”她把本子放进包里,“妈那边,我已经让护工多照看了,你抽空眯一会儿,别熬垮了。”
杨震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坐回长椅上,目光投向病房的门,像是要用视线在上面烧出个洞来。
季洁没再多留,转身快步离开。走到电梯口时,手机响了,是韩丽打来的。
“季姐,我们在白若溪公司查到点东西。”韩丽的声音带着兴奋,“她同事说,昨晚下班前,白若溪接了个电话,好像跟人吵起来了,挂了电话还哭了,收拾东西时慌慌张张的,把桌上的相框都碰掉了。”
“相框?”季洁追问,“里面是照片吗?”
“是,据说是她跟一个男人的合影,平时宝贝得很,谁碰一下都跟人急。我们刚才去她工位看了,相框不见了,像是被她自己带走了。”
季洁心里一动:“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不清楚,她从没跟人说过,只说是"很重要的人"。”韩丽顿了顿,“对了,我们查了她的考勤记录,最近一个月,她经常迟到早退,有时候还会突然请假,问她原因只说家里有事。”
“家里有事?”季洁想起白若溪的父母说她昨晚没回家,“她父母说她一直住家里,没听说有什么事。”
“会不会是……谈恋爱了?”韩丽猜测,“偷偷跟人约会,所以瞒着家里?”
“有可能。”季洁走进电梯,按下一楼,“查她的社交媒体,微信、微博、抖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男人的线索。还有,把她工位上的东西都带回队里,仔细检查一遍,尤其是垃圾桶。”
“明白。”
挂了电话,季洁靠在电梯壁上,闭上眼。白若溪的反常,神秘的男人,消失的相框,还有那通争吵的电话……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她的死,或许和那个"很重要的人"有关。
电梯门打开,季洁快步走向停车场。阳光刺眼,她拉开车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老郑站在医院门口的树荫下,手里提着个果篮,正往里面张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老郑?”季洁走过去,有些意外,“您怎么来了?”
老郑转过身,看到她,叹了口气:“刚从队里过来,听说杨老爷子情况不太好,过来看看。”他把果篮递给季洁,“给老爷子带的,一点心意。”
“谢谢你。”季洁接过果篮,“杨震在里面守着,你要进去吗?”
“不了,别打扰病人休息。”老郑摆摆手,“公园的案子,队里人手不够,我跟局里申请了,从其他队调了两个人过来支援你们。”
“太谢谢你了老郑。”季洁心里一热,老郑平时看着严肃,关键时候总能顶上。
“跟我客气啥。”老郑拍了拍她的肩膀,“杨震那边,你多担待点。他那性子,看着硬,其实最放不下家里。”
“我知道。”
“对了,”老郑像是想起什么,“刚才技术科那边给我发了个消息,说白若溪指甲缝里的泥土,成分有点特殊,里面掺着点红土,咱们这儿周边很少见这种土。”
红土?季洁愣了一下。城东公园的土都是普通的黄褐土,哪来的红土?“会不会是从别的地方带过来的?”
“有可能。”老郑点点头,“你们顺着这条线查查,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好,我让他们立刻去查。”
送走老郑,季洁坐进车里,发动车子。脑子里反复想着老郑的话,红土……白若溪死前攥着泥土,里面有红土,这说明她死前去过有红土的地方,或者说,凶手把她从有红土的地方移到了公园?
如果是移尸,那公园就不是第一现场。这案子,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回到队里时,办公室里一片忙碌。丁箭正在跟技术科通话,李少成在整理白若溪的通话记录,孟佳则对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
“季姐,你回来了。”孟佳抬头看到她,眼睛一亮,“我们查到白若溪的一个秘密账号,在上面发现了她跟一个男人的聊天记录,尺度挺大的,看着像是情侣。”
季洁走过去,孟佳把屏幕转向她。那是个小众的社交软件,聊天记录从三个月前开始,对方的网名叫"深海",白若溪给备注的是"阿哲"。
“阿哲,今晚老地方见?”
“不了,我老婆在家。”
“又是你老婆!她就那么重要吗?”
“若溪,别闹。等我有空了找你。”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昨天看到你跟一个女的在商场里,笑得那么开心。”
“那是客户,你别胡思乱想。”
“我不管!今晚我就要见你,就在城东公园,你不来我就去找你老婆!”
最后一条消息是白若溪发的,时间是昨晚八点十五分,正是她下班前后。而那个"深海"没有回复。
季洁的心跳漏了一拍。昨晚八点十五分,白若溪约"阿哲"在城东公园见面,还以他老婆相威胁。如果"阿哲"真的去了,那他就有重大嫌疑。
“查这个"深海"的真实身份了吗?”季洁问。
“正在查,技术科说这个账号注册信息是假的,但我们查到他半个月前在这个软件上发过一张照片,背景是城西的"蓝调酒吧"。”孟佳指着屏幕上一张模糊的照片,“我们已经派人去酒吧查了。”
“好。”季洁转向丁箭,“通话记录怎么样?”
“白若溪昨晚八点十分接到一个电话,时长三分钟,号码是匿名的,查不到机主信息。”丁箭把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递给她,“这是她最后一个通话,之后手机就关机了。”
匿名电话,三分钟,刚好在她发消息约见"阿哲"之前。这个电话,会是"阿哲"打来的吗?
“季姐,还有个事。”李少成拿着一份报告跑过来,“燕华姐那边说,那把水果刀上的血迹确实是白若溪的,但刀柄上的指纹被擦掉了,只留下一些模糊的手套印。”
“手套印?”季洁皱眉,“凶手戴了手套?”
“看起来是。”李少成点头,“这就奇怪了,如果是临时起意的抢劫,谁会特意戴手套?”
“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预谋。”季洁把通话记录拍在桌上,“这个"阿哲",有重大嫌疑。他很可能是已婚人士,跟白若溪有私情,被白若溪逼急了,才痛下杀手。”
“那红土的事呢?”丁箭想起老郑的话,“如果他是凶手,他去过有红土的地方吗?”
季洁沉吟片刻:“查"阿哲"的行踪,尤其是昨晚八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另外,扩大红土的排查范围,看看城西有没有这种土,毕竟他常去的酒吧在城西。”
“是。”
就在这时,周志斌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季姐,查到了!"深海"就是蓝调酒吧的老板,叫陈孟哲,三十五岁,已婚,老婆是市医院的护士,叫林雯舒。”他把一张照片拍在桌上,“这是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很难想象会跟凶杀案扯上关系。
“陈孟哲昨晚的行踪查了吗?”季洁拿起照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查了,酒吧员工说他昨晚八点半就离开了,说是家里有事。他老婆林雯舒说他九点多到家的,之后一直没出门。”周志斌补充道,“但我们在酒吧的监控里看到,他昨晚九点十分又开车离开了家,方向是城东。”
城东?那不正是公园的方向!
“抓人!”季洁猛地站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去陈孟哲家!”
警车呼啸着驶出公安局,季洁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既有破案的紧迫感,又有种说不出的沉重。一个年轻的生命,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最终酿成这样的悲剧。
车子停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陈孟哲的家就在这里。警员们迅速下车,包围了单元楼。季洁跟着丁箭走进电梯,按下十五楼。
电梯上面的数字不断跳动,季洁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掏出手机,想给杨震发个消息,告诉他有眉目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又放了下来。还是等抓到人,确认了再说吧。
电梯门打开,走廊里静悄悄的。陈孟哲家的门是关着的,王勇上前敲门,没人应。
“撬锁。”季洁低声说。
技术人员很快打开了门,屋里静悄悄的,像是没人。警员们迅速冲进去,客厅、卧室、厨房……最后在书房里找到了陈孟哲。
他正坐在电脑前,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应该是他老婆林雯舒。听到动静,他猛地转过头,脸色煞白,手里的照片掉在地上。
“陈孟哲,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跟我们走一趟。”田蕊亮出证件。
陈孟哲没反抗,只是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是她逼我的……她非要去告诉我老婆……我没办法……”
季洁捡起地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桌上散落的文件,忽然注意到桌角有个不起眼的花盆,里面的土是暗红色的——红土!
她走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土,和证物袋里的红土对比,颜色一模一样。
“这土,哪来的?”季洁问。
陈孟哲浑身一颤,抬起头,眼里充满恐惧:“是……是我前几天去郊外取的,想试试能不能种兰花……”
郊外?季洁心里了然。白若溪指甲缝里的红土,就是从这里来的。他果然去过第一现场。
“昨晚八点到凌晨,你在哪里?”季洁追问。
陈孟哲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我去了城东公园……她非要逼我离婚,还说要去告诉我老婆……我一时糊涂……”
真相大白。陈孟哲和白若溪是情人关系,白若溪不满他不肯离婚,以揭发相威胁,约在公园见面。陈孟哲怕事情败露,提前准备了水果刀和手套,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争执中失手杀了人。为了掩盖罪行,他擦掉了刀柄上的指纹,拿走了她的手机和钱包,伪造成抢劫杀人的假象。而白若溪死前攥着的红土,是他从家里带过去,不小心沾在她身上的。
案子破了,季洁却没有丝毫轻松。她看着被警员带走的陈孟哲,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此刻像丢了魂一样。他毁了白若溪的生命,也毁了自己的家庭。
回到办公室,季洁瘫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给杨震发了条消息:“案子破了,别担心。”
很快,杨震回复了一个字:“好。”
季洁看着那个字,想象着他此刻的样子,大概还守在医院的走廊里,眉头紧锁,眼神疲惫。她拿起外套,站起身:“丁箭,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去医院。”
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季洁开车驶过街道,车窗打开一条缝,风带着傍晚的暖意吹进来,拂过她的脸颊。她想起早上在医院看到的那束光,想起杨震递过来的车钥匙,想起老爷子含混不清的"小心"……
生活总在不经意间投下阴影,但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像光一样,支撑着你往前走。
到了医院,季洁先去休息室看了看杨母,老太太靠着沙发睡着了,脸上带着点安稳的笑意。她没叫醒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走到病房门口。
杨震坐在床边,握着老爷子的手,头靠在床沿上,睡着了。夕阳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柔和了他紧绷的轮廓。老爷子的眼睛半睁着,安静地看着儿子,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
季洁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变得很柔软。她轻轻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杨震身上。
杨震动了动,醒了过来,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柔:“回来了。”
“嗯。”季洁在他身边坐下,“爸怎么样了?”
“挺好的,刚才还喝了点汤。”杨震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用掌心焐着,“案子都处理完了?”
“嗯,都处理完了。”季洁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一丝熟悉的烟草味,“累了吧?”
“还好。”杨震低头看着她,“你才是,跑了一天。”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夕阳慢慢沉下去,夜色从窗外漫进来,温柔地包裹着这小小的空间。
季洁想起白若溪最后那条充满绝望的消息,想起陈孟哲空洞的眼神,忽然觉得此刻的平静多么难得。或许生活总有裂痕,但那又如何?裂痕处,总会有光照进来。
她抬起头,对上杨震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疲惫和担忧,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走廊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温暖而绵长,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通往那些需要守护的明天。
喜欢重案六组之暗影之下请大家收藏:()重案六组之暗影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