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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

作者:昼礼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嘉庆二十一年,还没立秋,京城里却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这场雪来的古怪,街上的众人啧啧称奇,贪玩的小孩用手接住雪花,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则说“看来是老天不公,有天大的冤情啊。”


    这场雪并没有对牢里的人带来什么影响,受刑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当差的则是各干各事,大家都在忙着。


    御书房内。


    “儿臣愿意担任京北县令一职,和大哥一起为父皇分忧。但儿臣只有一个请求。”四皇子梁佑年把头低的不能再低,这是他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主动跪他的父亲。


    凛帝坐在椅子上,淡漠的看着他,此刻的他享受着这个儿子的臣服,尤其是这个儿子的母家是靖南王一脉。他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知道要用一个人既要给他一个棒子也要给他一个甜枣,所以,凛帝破天荒准了四皇子荒缪的请求——他要保下一个死刑犯。


    此时大理寺深处某监牢内。


    “啊啊啊啊啊!”。审讯的人用烧红的烙铁戳上那充满血痕的皮肤,烫的那人哇哇直叫。


    “说,是谁指使你去杀崔公堂。”官差面无表情,按例询问,他早就已经麻木了,这是他审的第三十个犯人,包括大名鼎鼎的剑圣李观月在内。


    已经一个月了,他还是没问出杀崔公堂的幕后主使是谁。原本大理寺是不能用私刑的,但是上面的人在施压,如果今天内不能给上面的人一个答复,他倒是不会和这些人一样被关进牢里,只是会被革职,然后因交不起房租被赶出京城,连带着他三个月大的孩子一起,去街头乞讨而已。


    但是显然他今天的运气有点好,因为他不用再担心自己能不能向上面的人交差了,突如其来的飞针穿过他的头颅,他整个人身子一歪,和周围看守的四人一同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进入永远的安眠。


    “咳咳。”阴湿的囚牢里,肮脏的污水从头顶的墙缝中渗下来,打在李观月的肩膀上,这滴水将她短暂激醒,她的头微不可见地抬了一下,又快速垂落。她拼尽全力动了一下胳膊,紧绷的拉扯感提醒她,她现在还活着,如同她进来的第一天一样,被铁链锁住,稍微动一下便痛苦万分。


    囚牢里暗不见天日,她没办法分辨自己已经被关了多久,在这期间,不断的有人过来,对她严刑拷打。时间间隔不固定,不过总是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


    当然,这里的人没有那么好心,真让她躺着睡。李观月的上半身被细长的六条锁链从胸口穿过,小腿也被牢牢地钉在十字架上,这些精妙的刑具被精准地固定在她身上,保证李观月不会很快死,也不会很轻松地活。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吊在牢笼里。手指上的指甲也早已被剥下,头发乱糟糟的,掺着凝固的血,凝成一团,贴在身上。


    其实,对别人倒也不必这样。因为这是属于剑圣的特权。属于一个试图造反的剑圣的特权。不管李观月怎么解释,反正这些人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让李观月交出幕后主使,但是李观月无话可说。因为她真的没想过造反,又怎么交出幕后主使。只是她的行为确实害死了一位公堂,一位封疆大吏,一位国之重臣,一位来自四世三公家族的下一任族长。


    “嘶。”前来审问的人突然伸出手拉扯了一下铁链,贯穿在李观月身体里的链条牵动皮肉,疼的李观月倒吸一口凉气。她已经在濒死的边缘,从李观月身上伤口处流下来的血早就把锁链还有地板都染得发乌,一时的疼痛并不能让她的意识保持在能够回话的状态,所以,这一下之后,李观月再次没了动静。


    反常的是,今天的人没有问话。他安静的很,刚刚那一下似乎只是为了确定李观月还活着。听到李观月的喘气声后,他指挥人把李观月从十字架上挪下来。


    李观月本人也早就疼晕过去了。她并不知道在黑衣人到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疼,好疼啊。”李观月的脑子快要疼的炸了,万幸的是,她发现从腿到胳膊,身上一块儿都没少。


    说来奇怪,李观月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等她醒来时,她被裹在一片凉席里,从凉席里出来,又是遮天蔽日的树,显然,这是在一座山上。她知道有人救了自己,不过不清楚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救自己,而且他是怎么救的。从死牢里捞出一个本该秋后问斩的死刑犯简直天方夜谭,除了皇帝本人亲自下令。可是,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撬动皇帝的心。


    劫后余生,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知,她知道京城是去不了了,但是这个世界这么大,没了京城这一个地方,还有万千个地方可以去。


    嘉庆二十五年,北凛的国境内从开年就一直灾害频发。百姓们民不聊生,过的很是艰难。同样,对于权贵们来说,今年并不好过,因为百姓穷了,收上来的税就少了。有时候,他们还得做做面子,从自家库房里抠出来一点,施舍给这些穷人。


    清晨,辉煌的宫殿里,一个矜贵且清瘦的男人坐在榻上,他的眉眼很锐利,睫毛很长,往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阴翳。他的头发也很长,又黑又密,早上起来还未来得及整理,随意地垂落在他身上。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手上拿着一封密信,一边看一边低头思索,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忍不住大笑起来。紧接着看完的信被他随手扔进香炉里,修长的手指提笔写了几句。“看着,墨干了寄出去。”他嘱咐下去,然后让侍从为他更衣。


    侍卫的头一直低着,他不好奇信上写了什么,也不好奇应该寄给谁,他只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不能被不该看的人看见。


    今天四皇子梁佑年的心情格外的好,这是他这四年里心情最好的一天,当然这只是开始。以后他的心情会更好,毕竟,不会再有比四年前更糟糕的时候了。因为,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马上就要回到他的身边,那个人将在他的视线之下,在他的掌控之内。


    四年的时间,如果放在一个三十岁的人身上可能变化不会很大,但是如果放在一个十七岁的人身上,变化就大了。尤其是这个人,是当今四皇子。从四年前正式进入朝堂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断地积蓄着势力,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他为了迎回那个人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个过程不会很美妙,不过对于梁佑年来说,过程不重要,只要目的达到了,其他都好说。


    他为了那个人主动走进漩涡,那她也别想置身事外,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没有他在这里受折磨而她却能过着闲云野鹤般生活的道理。四年了,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不过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了,他对自己的谋划充满自信。


    现在,他要去大殿上和他愚蠢的哥哥还有那些自诩廉洁与正义的清党们扯皮。


    今年又是灾害频发的一年,从年初开始,一月北洛雪灾,二月蛮夷来犯,三月湘阳水灾,这已经快四月了,朝廷收不上税,没钱赈灾,也没钱给镇北军发足军饷。


    “那老不死的又在头疼了吧。”梁佑年心想。他只是想想,并不想替他的皇帝爹分担。


    他并不在乎这几个月频繁发生的灾害会死多少人,这东西呈报上来就是一堆冷冰冰的数字,灾害会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他对此毫无感觉,就算是亲眼见到,也毫无感觉,在这个世上,除了那个人没有人能够牵动他的心。


    至于朝廷收不上来税,那也不是他想管就能管的了的事。梁佑年并没有身为皇子就该把天下人当作自己的子民来呵护的自觉。


    在他看来,搞一搞党争,配合大皇子一起在朝堂上与清流之间形成制衡,这就够了。这日子过的再难,苦一苦百姓,也就这么过去了。


    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决定主动当个好人。


    光正大殿内,众臣鸦雀无声。


    户部尚书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身为户部侍郎的刘煜明只能主动点火。


    他视死如归地走上前:“陛下,臣有本启奏。”


    嘉庆帝端坐在垂帘后,轻微点头示意。他身旁的太监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的表情与动作,朝台下的户部侍郎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禀陛下,去年工部修殿宇,一连修了三处又新建了两处,用度远超预算,报上来三百万两,实际上花了六百八十一万两,足足超了一倍还多。还有,去年工部修殿宇,说北边的木头太脆了,不好,要用南边的木头来造,结果南边的木头运不出去,你们又联合兵部花了一百万两来造船。结果到年终,你们工部不认账,说是兵部造船花的,让我去找兵部。我去找兵部侍郎,他却说,虽然船最后归兵部了,但是造船起因是工部,所以,还得找工部要。”他越说越声泪俱下,言辞中充满愤恨。


    “陛下,这帐我们户部实在平不了啊,连带着三月湘阳水灾,都无钱可用,下面的百姓嗷嗷待哺,等着上面的人来赈灾,但是百姓们怎么知道,户部的官员已经三个月没发过俸禄了,朝廷,实在没钱啊。”刘煜明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说着说着竟然在大殿上公然失仪,哭了起来。


    梁佑年静静地看着,因为他知道,这戏还没完。


    果然,大皇子梁佑璃顶了上去。


    “都是为朝廷办事的,你们怎么总抓着那一两二两的银子不放,这事情办成了不就行了吗?陛下思念孝贤皇后,才修建的望舒宫与瑶光殿,那当臣子的,尤其是做儿子的怎么能用北方这质量奇差的材料修,那岂不是对先皇后大不敬。再说了,南方木头不好直接走陆路运过来,走航道更快,更节省,多修的船几个船而已,这船不是还能再用吗?又不是用一次就沉了。”大皇子语重心长的劝告刘煜明不要过于锱铢必较。


    “可是超出来的预算你怎么办。你们这一群只知道贪墨的奸臣。哼,老夫不屑与你争论。”另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跳了出来,语气忿忿不平,显然是看不上梁佑璃这种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态度。


    “奸臣?”梁佑璃撸起袖子冲着老头冲了过去。“我看你这老头才是奇奸无比,谢博远,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你刚娶了第八房小妾,我这个大皇子才只有一个正妻一个侧室,都说户部穷的发不起俸禄了,你娶小妾的银子哪里来的?”大皇子没顾忌这老人年长他许多,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没有上面的人吩咐,其他人也不敢拦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谢博远脸上挨了两拳。两拳过后,左丞相崔鼎文出声,“好了好了,朝堂是公堂,不是你们自己家炕上,不要把这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成何体统。还不快动手拉开。”


    在他的吩咐下,众人终于动了。大皇子也是见到有台阶就下,他老实地回到自己该站的地方,仿佛刚才的事与他无关。


    “陛下,要是以往收不上来税也就罢了,挺一挺总能撑过去的。但是眼下不行,湘阳的百姓急着用钱,多等一分就多死不少人。”梁佑年续上节奏。


    “是啊,四皇子说的话中肯。要是以往,该怎么解决可以慢慢商议,无非就是委屈我们户部了,但是眼下不行,这事儿根本拖不了一点,我们不能让百姓苦等啊。”户部尚书李锦泽开口道,这位沉默了很久的老人在此刻发表了言论。


    “那老四,你说,该怎么办。”凛帝对他的儿子很了解,这个小儿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在这个时候接下话茬,肯定是已经有了主意。


    “臣以为,可以先用朝廷的名义,向当地商贾大户们借粮赈灾,再开设一批荣誉官职给他们,不给实权,但是他们冲着这个面子,还是会借粮于朝廷。先把眼前这个难关给度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真叫一分钱难死英雄汉。”梁佑年恭敬回答,在礼数这一块,他向来周到,即使是礼部尚书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户部尚书李锦泽听完,上前行礼道:“臣以为这是个方法,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则人地两寸。当下,保住百姓才是最要紧的。”他此时站出来,一部分是因为四皇子提出来的确实是个方法,另一部分,是因为他在向皇帝表忠心,既然皇帝不打算纠结于去年的亏空,那他这个户部尚书,也不能打皇帝的脸,追着兵部和工部砍。


    梁佑年和李锦泽的意思是,丢点脸向大户借粮不算丢脸,人都死光了当个光杆皇帝才叫丢脸。这个道理,他们明白,凛帝也明白。所以凛帝点头同意了。


    “那就这么办了,你们拟好了再呈上来。没有其他事就下朝吧。”凛帝对朝会这事一向很随意,尤其是在先皇后走了以后,他整个人的精神也大不如前了,对于形式也没那么在意。


    “臣还有本启奏,臣以为,可以在玉城办一场商业比赛,把南边的人引到北边来,这一路上吃喝住宿他们总得花钱。再由商行接手,开个大赌盘,不说大赚一笔,至少能缓解朝廷国库空虚的处境,把从大户那里借来的粮还回去。当然,如果能赚那是再好不过,这多出来的钱,就留着加固望舒宫。”梁佑年赚钱的同时还不忘带上自家便宜老爹,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有损朝廷颜面的事,不过如果皇帝陛下同意,那就是可以办,所以,他得许诺事成之后给皇帝的私库增加一点份额。


    这一点别说崔鼎文和李锦泽,就是大皇子这个傻子也看得出来他这四弟在讨好皇帝,于是他不屑地冷哼一声。


    “那你怎么能确定那些人愿意来看你的比赛。”大皇子脑子在这群人里不够用,但是不代表他是真的傻。


    “很简单,我拿正阳教和天一教做噱头。这两大教派自建国伊始就已存在,凛国建国三百年,这两个教之间至少争斗了两百年。你说,百年恩怨,精彩不精彩。”四皇子反问他。


    “我是感兴趣了,不过你怎么让两个教为了你打起来呢?”大皇子接着问,他不是觉得这个事儿办不成,他是觉得这个事儿大有看头,才多问。


    “是个人都喜欢钱和名,道士也不例外。这世间究竟有几人能修成真仙,呵呵。喊他们过来吃一顿免费的饭,临走还能带点礼物回去,是个人都不会拒绝的。何况,这是一个证明自己地位的好机会。大哥,正阳教那边交给你,天一教这边就交给我,如果陛下同意,剩下的事不如我们回去再议。”四皇子向大皇子抛出橄榄枝。


    梁佑年有九襄商行,他梁佑璃也是有财进商行。这个比赛,显然是稳赚不赔,至于捞到多少,各凭本事。


    “准了,只是一条,不许给皇家,更不许给朝廷丢脸。”凛帝简单下了命令,回寝宫了。朝会后半段与其说是大家一起商议,不如说是皇帝和他的两个儿子之间的一场私会,只是现在被摆在了明面上,因为除了这两个皇子还有皇帝,其他人根本没上桌。而且,去年的亏空也没补上来,他们也没说该怎么办,只是皇帝暂时不追究了,所以,户部也不能再追究。


    崔、李两家倒是沉得住气,没说些什么。有些坐不住的,已经开始议论了。这次朝会过后,人们心思不一地散会,但是背地里又会出现大大小小不同类型的聚会来商讨这件事。


    春日,青城的雨总是这样,下不完一样,即使雨停了也总是有水汽缭绕着你,缠缠绵绵的,这里的人也是,雨也是。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青城,李观月收起油纸伞,静静地站在回廊下,其实像她这样的人原本是不用打伞的,她的内力完全可以不让雨落在她身上,只是她还是选择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撑一把伞,慢慢地走在石桥上。


    她看见一个很不一样的少年,那个少年站在桥上,一身白衣,胸前的衣服上有云纹装饰,袖口收紧,腰上挂着禁步,上面的玉成色很好,很衬他。


    不过令李观月注意到这个人的原因不是他的衣服,是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是白色的,很少见,这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这少年没有打伞,李观月才能细看这人的脸,很好看,论美貌,可以称得上她今生所见之人前三。


    接着,那个少年与她对视,掠过人群朝她走了过来。他腰上的禁步撞得叮当响,甚是好听。


    “李观月。”少年出声,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听起来有点冷,语气也很硬,像千年不化的寒冰。


    “嗯,我并不奇怪你认识我。只是你是谁?我虽然喜欢交朋友,但是你这么小的小朋友我还是头一次见。”李观月有些好奇。


    “叶隐,我叫叶隐,‘明月隐高树‘的隐”少年郑重开口,像是要她记住这个名字。


    李观月看着他,看他还想说些什么,毕竟一个人就这么朝你走过来,只是让你记住他的名字,这实在有点奇怪。


    “我想请你喝酒。“叶隐直视她。


    用这么强硬的口吻请人喝酒吗?有趣有趣。“可以,只是我见你好像也不是本地人,这样吧,酒你请,地方我来挑。“不等少年回答,李观月飞身冲上屋檐,使出轻功,与少年拉开一大段距离。


    少年没有犹豫,迅速跟了上来,保持着最开始拉出的距离,不再更远。


    约莫两刻钟过后,李观月停下脚步。叶隐也顺着她的朝向看见一处开在农庄里的酒馆。


    “到了,这是我以前无意间发现的酒馆,这里的酒比不上城里的天香阁产的酒,不过来这里也不是单纯为了喝酒,我喜欢这里的氛围。还有这里的说书人,讲故事绘声绘色,我们一边喝一边听。”李观月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 这少年内功相当不错,我没主动放水,他就这么跟了我一路”。李观月心想,只是她目前不知道是哪家的少年。“他姓叶,内力相当不错,很可能是平阳叶氏家培养出来的,但是也说不准,没准这四大家族之外就出了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奇才呢。”


    李观月就不属于四大家族,她虽姓李,但不是北原李氏的李。另外两个世家分别是沧河王室跟岭右崔氏。叶主要指靖南王叶柳凤这一族,叶柳凤也是四皇子梁佑年的舅舅,李观月认识梁佑年,所以在听到叶这个姓的时候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王是镇北王,他名字叫王蓝玉,是大皇子梁佑璃的舅舅。


    至于崔,李,这两家跟随太祖打天下,帮助太祖建立了北凛,从建国开始就没衰败过,不同于王、叶这两个军功世家,这两家才是真正的底蕴深厚,是北凛最古老的世家,牢牢把握朝廷文官上升命脉,不少在职高官都是这两家的门生。


    崔家相较于李家更胜一筹,因为他们曾出现过四世三公同在一朝的盛况。不幸的是,李观月正好得罪了崔家,还是那种她把自己的皮剥了再负荆请罪,自己主动在崔家的门前跪七天七夜,别人也不会原谅她的程度。


    “嗯。”叶隐回了一声,跟着李观月一起走进了酒馆。


    李观月这才发现,他的话是真的少,如果李观月不问,他就不说话,李观月问一句,他回答一句。二人就这么走上酒馆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位置不仅能看窗外的景色,也能清楚地听见一楼说书人的声音。


    “你喝点什么?”李观月问。


    “我不喝酒,我喝茶。”叶隐回答。


    “你这人好奇怪,见到我就喊我的名字,说要请我喝酒,结果来了你又不喝,这算什么。”李观月撇撇嘴,一个人喝酒是无趣的,对着一个不爱讲话的人喝酒是更无趣的。


    忽而,她听到说书人清嗓的声音,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她的心情总是好的很快的,没人对饮甚是无趣,但好在这说书人要讲些新鲜事了。她赶忙招呼小二上来,说:“给我来两壶竹叶青,再给这位小公子上一壶你们这儿的好茶。还有两碟牛肉,四盘素菜。“


    “我要今年新出的绿茶,什么都好。”叶隐出声。


    李观月一看这少年对茶还有点兴趣,便开口道:“玉涧春怎么样,这茶入口味儿淡,回味甘甜。“


    “好。”他说完这个字,就又不说话了。


    李观月也不急了,反正她这次来青城只是为了刻舟求剑,当年她在这里遇见了不少人,也交了不少朋友,只可惜,现在物是人非了。


    那说书人扇子一开,啪地一声在空气中炸响,传入酒馆里的每一只耳朵里。众人都知道,故事要开始了。大家顿时噤声,专心听故事。


    “大家都知道江湖中排行前五的是谁吧。”说书人卖了个关子。


    台下嘘声一片,来这里的都是些老江湖人了。有个拿刀的大胡子忍不住开口了:“我看你还是别说书了,回家种地去吧,这种破关子有什么好卖的。现在混江湖的谁不知道‘神仙刀’崔云仙、‘洛神’林洛水、‘铁壁’楚随、‘惊神剑’李观月还有那神神秘秘的马夫。”


    “正是,正是.”说书人点点头,被人打断他也不恼,笑道:“崔云仙年少成名,一鸣惊人,却早已从军,在江湖上没留下什么故事。林洛水和楚随这两人,行事稳重,是江湖里人人敬仰的大前辈。唯有李观月,也是年少成名,行事跳脱,只是可惜四年前她也隐出江湖。至于马夫,他踪迹不定,和他交过手的都知道他实力不错,但是这人非常擅长隐匿自己的行踪,他若不主动出来,众人也寻不到他。”


    “说点大家不知道的,行不行。”拿着双钩武器的矮子把比他人还高的武器往桌子上一拍,不耐烦地说着。


    说书人把扇子一合又一开,眉毛上挑,开口道:“我今天说的事,正是和这五个人里面的两个人有关。”


    一杯饮完,李观月微微偏头看看叶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就又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对于有人在谈论自己,李观月是有些好奇的,她还不知道在四年后,江湖中人是怎么看待她的。


    说书人继续说着:“下个月十五,也就是四月十五,玉城断魂关,三清山天一教和龙虎山正阳教以武论道。你们不知道吧。”


    “什么,这两个教怎么突然要打起来。“有人疑惑着问。立马就有人回他:”你傻啊,南边的皇帝重佛抑道,咱们这边的皇帝陛下可是打压佛教多年,连着几个皇子都不待见佛教,这道教当然兴盛了起来。


    “我还是不明白。求大哥指教,这酒我请。”,大胡子挠了挠头。那拿着双钩的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但对方态度诚恳,又请他喝酒,他也不好再多说,于是认真回答道:“皇子们还要争一争皇位呢,你说这两个教谁不想当老大。”“是啊,是啊。”下面立马有人附和。


    说书人看见底下人议论纷纷,得意地摇了摇扇子。


    正在这时,有一个头戴狐狸面具的男人向着李观月走了过来,这男子声音温润如玉,听着让人如沐春风。“这里介意拼桌吗?”他问。


    叶隐本想开口拒绝,但是李观月已经扔给这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一个酒杯。


    “坐坐坐,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装。”李观月转头向叶隐介绍这位友人,“这是裴以观,以前在三清山当过几年道士,但是你可别找他算卦。”他乡遇故人,李观月的声音都充满着轻快。


    “小道的卦象很准的。”裴以观点点头,喝了一口酒,又开口道:“只不过我的卦,若不是我愿意,千金不换。不知小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叶隐。我一个人出来闯荡,无需在意来处。“叶隐回答。


    裴以观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转头看向李观月:“看来你运气挺好。能遇到这种真性情的朋友。”裴以观为发小遇到良人感到高兴。


    “得了吧,被你算过卦的人,只有倒霉鬼和死人。我还没嫌你晦气呢。”李观月笑着摇摇头。


    “算起来我已经有四年没找你喝酒了,今天不醉不归。”李观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又给裴以观倒满了一杯。她真的已经好久没见过裴以观了,这个可以称得上是她亲哥的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若是别人问起她和江湖上那位玉面狐狸什么关系,她会淡淡一笑,然后和他讲“我们可是吵完架以后还要回去跪同一个祠堂的关系。”


    李观月的父亲和裴以观的父亲是至交好友,这份友谊延续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楼下的人还在吵闹,不过对于李观月来说,这并不令人烦恼,她喜欢听很多人围在一起说话,裴以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俩以前常在一起喝酒。那时候也不止他们两个。


    “今日不行,我这次过来不是专门来找你喝酒的。我的星盘告诉我你在这里,我特意过来看看你。但是我的时间很紧张。”裴以观拒绝了,并且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很无奈。


    “嗯!”李观月简直不敢相信。


    不等李观月感慨,他又说:“我最近得到消息,裴泉奉命追拿一个贼人,这贼人是榜上有名的大盗,甚是狡猾,你是知道的,妹妹即使再出色,知道她面对一个棘手的敌人时,也免不了为她担心。不过如果你恰好遇到她,不要告诉她我也在这里。”


    “我明白的,这和信不信任没有关系。”李观月轻叹一声。“虽然裴泉已是有名的捕头了,但人心难测,防不胜防啊。不过需要我一起去吗?”李观月问,裴泉是裴以观亲妹妹,由于两人一起带着裴泉长大的关系,裴泉也算得上是李观月亲妹妹了。


    “不用,我一只狐狸就够了,哪里还用得上你这个剑圣。”裴以观笑了笑,拒绝了她的提议。


    “好,那你记得完事儿了以后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逛遍北凛的山水。”李观月从来不担心裴以观会拒绝他,他这个哥哥向来惯着她。


    “遵命,小月亮大人。”裴以观笑着念李观月小名。


    说实话,李观月和裴以观一样不想直面裴泉,所以在谈论裴泉这个话题时没有深入。


    叶隐听着他们两个谈话,也不出声,静静地喝茶。


    裴以观喝了几杯后,匆匆离开了酒馆。他走的时候充满不舍,不过李观月劝他说他们两个以后肯定能经常见面,因为他们两个现在都是一介白衣,没正经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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