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翎是在暗线呈递的万载秘档里看到这段记载的。
彼时他正坐在玄铁阁的暗室,指尖捻着张泛黄的帛书,上面用星辉族特有的银砂字,细细描着紫渊战场的旧事。当“寒霄”“长戟钉云”“玄铁倒刺箭”这几个词撞进眼里时,他周身的玄力骤然失控,案上的玄铁符瞬间炸裂,碎片溅在石壁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坑。
“少主?”沉锋在外头听见动静,慌忙推门进来,却被暗室里翻涌的戾气逼得后退半步——玄翎的眼底像淬了玄曜瀚宇境最深的冰,玄铁扇在掌心转得几乎要飞起来,扇骨相击的脆响里,藏着要噬人的狠劲。
“寒霄……”玄翎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镜海庭主?”
沉锋点头,声音发紧:“是。万万载前与星辉族联军抗敌,后来……后来因误会重伤过星澜大人。这份秘档是墨香从星辉族旧库翻出来的,据说……据说星澜大人至今见不得玄铁倒刺箭,连听到这名字都……”
“都心悸,是吗?”玄翎打断他,指尖死死攥着帛书,银砂字被他捏得洇开,在指腹上留下淡紫色的痕,“用戟钉在云端,还补一箭带倒刺的玄铁箭……寒霄好大的手笔。”
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意。他想起星澜偶尔在阴雨天按着肩头蹙眉的模样,想起她看到玄铁箭时下意识避开的眼神,想起上次他玩笑般提起“镜海庭的寒霄据说很擅用戟”时,她瞬间苍白的脸——原来那些细微的异样,都藏着这样一段剜心的过往。
“备传讯符。”玄翎猛地起身,玄曜星纹袍的金线在暗室里划出冷光,“告诉墨香,把寒霄这万年来的行踪查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他每年去星姬玄墟境边界的次数、时长,哪怕他在哪块云石上站过,都给我记下来。”
沉锋一愣:“少主,您要……”
“要什么?”玄翎回头,眼底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难道要我看着那个把星澜伤成那样的杂碎,还每年去她地界外晃悠?”他指尖在案上一拍,一块玄铁瞬间被捏成齑粉,“沉锋,你记住,星澜身上的疤,无论是旧的还是新的,都轮不到旁人再添半分,更轮不到那个凶手在她眼前晃荡。”
三日后,墨香带回了密报,整整齐齐码了三卷。玄翎坐在星栖阁的回廊上翻看,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暖不透那双冰寒的眼。
“每年三月初三,必去断魂崖旧址站三个时辰,风雨无阻。”他念着密报上的字,指尖划过“断魂崖”三字,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纸页,“还敢去那地方?他是嫌星澜的伤疤不够疼,想在她心口再剜一刀?”
星澜端着灵泉水从内室出来,恰好听见这句,脚步猛地一顿,灵泉水晃出了些,溅在廊下的石阶上。她脸色微白,却还是强作镇定:“玄翎,你在看什么?”
玄翎立刻合上密报,眼底的戾气瞬间敛去,换上惯常的桀骜,只是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没什么,看些旧战场的杂记。”他起身迎上去,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水盏,告诉星澜“刚炖了星髓羹,去尝尝?”
星澜点点头,目光却不经意扫过他放在石案上的密报,封皮上“镜海庭”三个字刺得她眼生疼。她没再问,只是顺着他的话走向膳厅,肩头的旧伤在这时隐隐作痛,带着熟悉的悸动感。
玄翎看着她略显僵硬的背影,心口像被玄铁符烫过一样。他知道星澜不想提,可他做不到当作没看见——那个叫寒霄的,凭什么用一份迟来的悔恨,就想在星澜的世界里留下若有若无的影子?凭什么他犯下的罪孽,要让星澜用万载的心悸来偿还?
当夜,玄翎便踏碎星雾,直奔镜海庭。
镜海庭的云海如镜,寒霄正站在正殿中央,对着那支玄铁箭出神。玄翎的玄铁扇破开云海的刹那,他猛地回头,银白的鬓发在风里扬起,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了然的平静。
“玄少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寒霄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殿中的箭。
“来看看万万年前伤了星澜的杂碎,如今长什么样。”玄翎的玄铁扇直指寒霄,扇面星图泛着冷光,“也来告诉你,离星姬玄墟境远点,别让你的‘忏悔’,脏了她的地方。”
寒霄望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自嘲:“你以为我愿意来?我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她好不好,轮得到你看?”玄翎上前一步,玄力如潮水般涌向寒霄,“你用戟钉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会疼?你射那支带倒刺的箭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会怕?现在装什么情深意重?寒霄,你不配。”
寒霄没有还手,任由玄力的威压落在身上,玄色长袍被压得紧贴石壁:“我是不配,可你又凭什么管我?”
“凭我护着她。”玄翎的声音掷地有声,眼底翻涌着偏执的占有欲,“凭她现在看到我不会心悸,凭她愿意吃我做的星髓羹,凭她……”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凭她身边,再也容不下你这种伤过她的人。”
寒霄的目光落在玄翎腰间的玄铁承影上,那是与星澜成对的信物。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你若真能护她周全,我……无话可说。”
“不必你说。”玄翎冷笑,“我会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护着。不是像你这样,用伤害留下烙印,而是让她再也不必记起那些疼,那些怕。”
他转身要走,却在殿门口停下,回头瞥了眼那支玄铁箭:“还有,把这脏东西扔了。星澜的血,不该被你这样的人供奉着。”
话音落,玄铁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击中箭身。那支万载不腐的玄铁箭,竟在玄力的冲击下寸寸碎裂,化作齑粉落在地上。
寒霄看着满地碎铁,身体晃了晃,却终究没说什么。
玄翎踏着星雾离开时,镜海庭的云海翻涌得厉害,像在为万载的执念哭泣。沉锋在星轨边等他,见他回来,连忙上前:“少主,都办妥了?”
“嗯。”玄翎淡淡应着,指尖却在摩挲着玄铁扇的扇骨,那里还残留着击碎玄铁箭的触感,“告诉暗线,往后寒霄若再靠近星姬玄墟境百里之内,不必报信,直接废了他的灵力。”
沉锋一惊:“少主,这会不会太……”
“太什么?”玄翎回头,眼底的冰寒未散,“对敌人仁慈,就是对星澜残忍。寒霄于她而言,从来不是什么故人,是剜心的刀子。我不会让这把刀子,再有靠近她的机会。”
玄翎回到星姬玄墟境时,天已微亮。玄翎到星栖阁的窗外。星澜还在安睡,眉头微蹙,像是做了什么不安稳的梦。他抬手,用玄力轻轻抚平她的眉峰,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别怕。”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以后有我,再也没人能伤你了。”
窗内的星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蹙着的眉渐渐舒展开,嘴角还微微扬起了些。
玄翎看着她的睡颜,眼底的戾气彻底散去,只剩下化不开的痴缠。他知道,抹去万载的伤痕很难,但他会一点一点去做——用玄铁符为她挡下所有风雨,用星髓羹暖她的胃,用余生的陪伴,让她慢慢忘了那个叫寒霄的名字,忘了云端上的血与痛。
至于寒霄?不过是他护星澜路上,随手碾碎的一粒尘埃。
玄翎击碎玄铁箭的轰鸣尚未在镜海庭散尽,寒霄忽然动了。
他抬手按住被玄力震得脱臼的左肩,指节泛白,银白的发丝下,那双曾冰封万载的眼骤然裂开细纹,里面翻涌的不是悔恨,是被彻底激怒的寒涛。“玄翎,你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次日他找寻到玄翎。
他周身的云海骤然凝结成冰,无数冰棱如利刃般悬在半空,寒气直逼玄翎面门。这才是镜海庭主该有的气势——万万载前能与澜澈分庭抗礼的人物,怎会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动手?”玄翎挑眉,玄铁扇在掌心转得更快,扇面星图与冰棱碰撞出星火,“正好,我倒要看看,万万年前伤星澜的本事,你还剩几成。”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像两块相撞的寒冰,都带着要将对方碾碎的狠劲。
寒霄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凝出一道冰蓝色的灵力,那灵力落地的刹那,镜海庭的地砖竟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是他压箱底的“碎星寒”,万年前曾凭此术斩落蚀星族三位首领。“我不伤星澜,不代表我会任人在镜海庭撒野。”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你想替她出头,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我的斤两,你试试便知。”玄翎的玄力如海啸般爆发,玄曜瀚宇境的星力在他身后凝成实质的星图,每一颗星辰都泛着要焚尽一切的光,“倒是你,寒霄,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赌星澜的心。”玄翎的眼底燃起偏执的火焰,玄铁扇直指寒霄的咽喉,“若我赢了,你此生不得再踏入星姬玄墟境半步,连魂魄都不准靠近;若你赢了……”他冷笑一声,“你也赢不了。”
寒霄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最痛的地方。他猛地挥出“碎星寒”,冰棱如暴雨般射向玄翎:“放肆!”
这场战斗来得猝不及防,却又像是积压了万载的宿怨终于爆发。玄翎的星力霸道炽烈,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招招不离寒霄周身要害;寒霄的冰术却阴鸷狠戾,冰棱藏着倒刺,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擦过玄翎的皮肉,留下深可见骨的冻伤。
两人从正殿打到云海之上,镜海庭的冰雕玉砌碎了一地,如镜的云海被搅成翻腾的浊浪。霜刃和朔风想上前相助,却被两人的气劲震得吐血,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顶尖强者以命相搏——这哪里是较量,分明是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子,赌上了所有尊严的厮杀。
“你以为你护着她,她就会动心?”寒霄被玄铁扇扫中胸口,咳出一口血,染红了玄色长袍,眼神却越发疯狂,“万万年前若不是那场误会,她身边站着的人,本该是我!”
“本该?”玄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玄铁扇抵住他的脖颈,星力几乎要将他的灵脉震碎,“你也配提‘本该’?你用戟钉穿她肩头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本该’?”他俯下身,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寒霄,你最大的错不是伤了她,是让她在最需要信任的时候,看清了你的狠。而我,永远不会让她有那样的时刻。”
寒霄的手死死攥着身下的冰面,指甲嵌进肉里,血珠滴在冰上,瞬间冻结成红玛瑙。他看着玄翎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看着那股“星澜只能是我的”的偏执,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过是占了时间的便宜……”
“时间也是我赢的资本。”玄翎打断他,星力加重了几分,“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让她信我,护她,爱她。而你,只有万载的悔恨,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寒霄的防线。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碎星寒的灵力骤然溃散,眼中的疯狂被死寂取代。是啊,他输了,从万年前那支玄铁箭射出去的瞬间,就输得一败涂地。
玄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收回了玄铁扇,却没起身,只是用靴尖碾着他颈边的冰碴:“记住今天的疼。下次再敢对星澜有半分念想,就不是断几根骨头这么简单了。”
他转身踏碎云海离去,玄曜星纹袍的金线在光里划出冷光,像在宣告一场战争的胜利。
寒霄躺在冰地里,望着被搅乱的云海,胸口的伤和心里的疼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霜刃和朔风连忙上前扶他,却被他挥手打开。
“他说的对……”寒霄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绝望的自嘲,“我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可那又怎样?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冰面。万载的悔恨早已刻进骨血,就算知道自己是星澜心口的疤,就算明白玄翎的护持有多强势,他心底那点不甘,还是像野草般疯长——
至少,他还能看着。看着玄翎如何护她,看着星澜是否真的能忘了过去。若玄翎做不到,若星澜的伤疤永远在疼,他会回来。哪怕是以最惨烈的方式,也要让所有人知道,万年前的债,他认;但星澜的往后,他未必甘心拱手让人。
云海渐渐平息,镜海庭的冰棱重新凝结,只是这一次,冰里映出的不再是悔恨,是藏在死寂下的,与玄翎针锋相对的执拗。
而星姬玄墟境的星栖阁,玄翎正对着铜镜处理手臂上的冻伤。伤口泛着青紫色,是碎星寒留下的痕迹,疼得他皱眉,眼底却带着笑意。
沉锋捧着伤药进来,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咋舌道:“少主,您这是跟寒霄拼命了?”
“算是吧。”玄翎接过药膏,往伤口上抹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值得。”
值得让寒霄看清,星澜身边有他;值得让自己明白,护她的决心,足以对抗万载的宿怨。
窗外,星澜正坐在廊下晒药草,阳光落在她肩头,暖得像一层薄纱。玄翎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忽然觉得这点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情敌又如何?宿敌又怎样?
他会一步一步,把寒霄从星澜的记忆里彻底抹去,让所有可能伤害她的人,都成为遥不可及的尘埃。
而这场关于星澜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