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延凌晨四点按了闹钟,发誓只接着睡一分钟。再一睁眼,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七点整。三个大人正在吃饭,劝他要不就在家歇一天,被好学生沈书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他在德育主任抓迟到的前一秒一个箭步挤进校门,右肩和凌寒左肩撞在一起。
“你们俩是高二物理班的吧?”
沈书延急忙把凌寒往前一推,头也不回地跟在他身后冲上楼:“老师我们是数学班的!”
“小兔崽子……!”
大概是早上风凉,进班后凌寒的面颊耳后都泛着红,边笑边咳……咳咳咳咳。咳得不行,出去接水。
紧接着几个课代表开启每日清晨苦逼催作业。
“延哥数学作业交一下!”
“老章化学卷子交一下!”
“子涵把语文练习册给我谢谢!”
“老周你行不行啊,生物就差你了!”
“延哥速速交出语文练习册!”
沈书延习惯好,把所有作业分门别类放在文件袋,一门一门往出递,像卡皮巴拉喂鸵鸟。
“延哥交手机!”
“马上班长,”沈书延右手递完最后一门作业,左手点击下单,把手机递给苗祯然。
“你小子胆儿肥了是吧?敢在学校点外卖?小马她们吃自嗨锅被通报批评了不知道啊?”
中午沈书延去找郑老师拿出门条取外卖,被卷子筒敲得头晕眼花:“不是溪姐,我早上听见同学咳嗽来着,订的热梨汤。”
郑老师的手在空中停住:“梨汤?全班的?”
她刚点了晚上送的金银花茶。嘿,这小子。
“有心了延哥,”郑老师叹了口气,“多少钱?老师给你。”
“我不差钱,溪姐,”他笑嘻嘻地说着欠打的话,“您别说是我订的就行。”
他怕班长有压力。
郑澜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我说是谁订的?”
“热心家长?”沈书延脑袋一歪,主意就来。
“行吧,”郑老师撕下出门条,大笔一挥签好名字,“找几个同学一起拿。诶,今天是二十一号吧?”
“是的溪姐。”
“我康康……咱们合唱节的服装好像到了。走,我跟你们一起下楼。”
一听要喝饮料试服装,班里甭管男生女生都眼睛发亮,放下笔就要往楼下冲。
“行了啊,服装每款一件,试穿而已。课代……啊呀课代表怎么打喷嚏了,那老章老周彭博来帮忙,剩下的人好好自习。满满把窗户关上再睡,别着凉。”
班里一共四十五个人,沈书延点了五十一杯,让指挥钢伴两位领唱一人多拿一杯,一杯给郑老师,一杯给音乐老师。
“卧槽,这杯子也太高级了!”彭博喝水幻视猪八戒吃人参果,一口气全干了。
“是啊,杯身上金箔印花好好看,”精通国画的苗祯然难得被吸引,“我这上面是白虎,凌寒你的是梅花诶!”
“我去,每杯的花纹竟然都不一样?”班里炸开了锅,纷纷和前后左右桌互换杯子看,“我服了,为什么我的是□□?!”
“那叫金蟾!”
“这个梨汤的味道也好不一样!到底是哪位神秘人士点的啊啊啊啊啊!”
小票上没标价格,郑老师喝了一口,又听描述才忽然想起来,这梨汤出自她去过的一家私厨,一杯一百二十元。
手机提醒郑老师的转账,沈书延没收,发了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包,坚称是个人行为个人买单。发完微信一抬头,正对上凌寒略带怀疑的目光。
凌寒安静咬着吸管。梨汤温热,清香甘甜,快入冬的时节喝上一口,从内到外又暖又润,熨帖得像要飘上云端。
“不好喝?”沈书延眨眨眼。
“好喝,”凌寒垂下眼帘,轻轻摩挲杯身的梅花纹路,细咂口中莫名熟悉的桂花香,“没喝过这么好喝的。”
他猜到神秘人士是谁了。毕竟沈书延从不会出言质疑他人的善意,只有东西他自己买的,才能问出“好不好喝”的话。
“朋友们,你们边喝边听我说,”郑老师剪开快递袋,“合唱比赛,男生的服装就是里面中山装,外套军大衣,一会儿延哥凌神穿上试一下效果;女生现在有两款平票,一套是民国学生服,还有一套俄罗斯的传统服装萨拉凡,苗苗和臻臻试穿一下,大家看看再选。”
两个姑娘拿了衣服直奔卫生间,沈书延和凌寒跟着也要去,女生们不同意,笑嘻嘻地起哄,让他们在班里换。凌寒二话不说就往外走,沈书延搂着衣服告饶:“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凌寒走得格外快,对于已经习惯和他并肩而行的沈书延来说,这速度甚至有些想甩开他的意味。
他想起凌寒双臂的伤,太阳穴一跳,强行慢下脚步。
沈书延负责试军大衣,往校服外面一套就成。然后他往后拢了把头发,换着试戴两款军帽。凌寒换好中山装从隔间出来时,沈书延头上正戴着黑色无耳的那款,英朗峻拔。
两人从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里望向彼此,同时一愣。
“……很帅。”凌寒漆黑的眼珠动了动,继续刚才暂停的动作,去系中山装最顶上那颗很难系的扣子。
他移开了视线,没有看到沈书延的眸光瞬间亮得惊人。
凌寒肩宽腿长,一身墨灰色中山装裁剪得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收束完美的窄腰;衣服版型庄重肃整,与他身上那股冷淡的气质浑然天成。他冷白的面庞衬着笔挺的领口,眼神落雪般沉静,远看便是一幅老旧相纸上的素描肖像,克制、干净。
……这扣子是怎么都系不上了,凌寒感到阵阵燥热。忽然,怀里被塞了一顶帽子。
沈书延穿着军大衣,等久了也热,干脆把帽子一递,上手帮凌寒解决那颗纽扣——结果又添了一点缺氧。他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手的哪个部位蹭到了凌寒的喉结,导致他下巴越扬越高,脖颈处的筋络若隐若现,有些虚弱地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别系了。”凌寒好不容易站定。
“也是,”沈书延松开压根儿没用力的手,却没有立刻退开,抚平凌寒颈处根本没被攥皱的布料,“系上了可能解不开。”
这个距离,凌寒觉得他五官浓烈得更像混血了。不止五官,现在沈书延身上那股东方典雅的温润气质褪得一干二净。
两人回班的一路像是在走红毯,走廊里的妈呀天呐和班里的“哇”声相应成趣,看来两个女生比他们先到班了。
“wow。”
沈书延看着苗祯然和秦臻,拍了三下巴掌。秦臻领唱喀秋莎,穿了红色萨拉凡裙装,活力四射,像个小太阳;苗祯然则是蓝衣黑裙布鞋的民国进步青年打扮,还特意编了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知性优雅,如泠泠清月。
“你们俩可以进组了,”秦臻被两个男生的美貌震住了,“将军和政委。”
郑老师竖起大拇指:“想出这个形容的简直是天才。”
秦臻提着裙摆给她行了个屈膝礼:“谢谢溪姐。”
“但我觉得沈书延的身材不具有普遍性,章靖宇穿军大衣保准像个狗熊。”许久没有发力的情商低谷冯犀申请出战。
“得了吧,你穿肯定像个瘦猴。”秦臻和老章关系不错,直接怼了回去。
大家又狂笑,狗熊和瘦猴笑得最大声。郑老师让沈书延把护耳黑帽换上,效果不如无耳的。
“来来来,中山装是不是帅得没有争议?”郑老师示意大家安静。
“没有。”男生们拖长了调子。其实他们穿什么都无所谓,直男通常没什么审美。
“非常好,那我让商家把中山装的扣子改良一下然后就下单了,男生放学去找子涵报身高体重。现在男生轮流试一下军大衣,”郑老师押了一口梨水,“所以姑娘们,决定好了吗?是选民国装还是萨拉凡?”
“民国装!”“萨拉凡!”
姑娘们没决定好,甚至又吵起来了。沈书延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会儿支持民国装一会儿支持萨拉凡,两头不讨好,差点被女生们打死。闹腾这一会儿的功夫,凌寒已经换回校服回班了。
“好好好好!”郑老师被吵得缺氧,一个头有两个大,“唉,我的天呐……”
她喘了口气,在女生们的硬核撒娇声中缴械投降:“那咱们班女生的服装就不统一了,喜欢民国装就穿民国装,喜欢萨拉凡就穿萨拉凡,咱们这次就来点不统一的美!”
“真的吗?!”
“啊!!!!!!!”
“好!!!!!!!”
“溪姐我爱你!!!!!!”
沈书延和凌寒对视一眼,然后一起麻木地捂住耳朵。
“轻点爱吧,”郑老师一声叹息,仿佛老了十岁,“行了,满意了?满意了就去上音乐课,苏老师等着呢。”
郑老师跟苏老师打了招呼,让他们班的人提前二十分钟过去。苏老师早早等在音乐教室,大冷天还捏着她的小扇子。雅,实在是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