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抬头一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懵了一下。只不过融入进整个教室的戛然无声,凌寒的懵就像水滴入海,可以忽略不计。
面前的男人和沈书延生得八分相似,身着深棕色亚麻衬衫,气质优雅内敛,一张脸深邃摄魄,华美无俦。
美得……像尊神。
“椅子能往前一点吗?”见凌寒没有反应,沈铎又微笑重复了一遍,指了指沈书延的座位。
“……不好意思,叔叔。”凌寒连忙起身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给沈铎让出过道。动作利索,一点不带谄媚。
凌寒感觉自己的CPU要烧了。眼前这人如果是沈书延的父亲,那白叔叔?
“我的天呐!”
教室里的妈妈们终于回过神,用很小的声音发出惊叹,但架不住人多,班里小小沸腾了一下:“这是新同学的爸爸?难怪我闺女天天念叨班里新来的小帅哥呢。”
“坏了,那你闺女的择偶标准不得高到天上去啦?这将来可怎么找对象啊?”
“这是好事呀!标准高点,咱闺女将来不容易被人骗。”
“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看看人家人类高质量家庭,爸爸来开家长会。”
“诶呀,就是不知道这孩子的妈是何方神圣,有点东西。”
“有点东西。”
妈妈间又是一阵嬉笑。
“你是凌寒?”
等家长们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自家孩子的成绩单,沈铎拧开沈书延给他留好的钢笔,淡淡扫了一眼凌寒正写的物理卷子,问道。
“是,”凌寒打小步入社会练就的敏锐直觉让他从沈铎平和可亲的神情里察觉出几不可见的威严审视,喉口紧得快要窒息,竟然还敢直视沈铎双眼,想笑得讨人喜欢些,无奈面部肌肉在陌生人面前习惯了苦大仇深地冷着,最终效果惨淡,看起来似笑非笑,“叔叔好。”
确实很有性格。难怪儿子乱了分寸,还吩咐起陈助理了。凌国梁干的脏事一般人查不出来,沈铎倒知道不少。他当初和白听岚恨海情天的时候,对豫西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但沈铎不打算管。凌国梁那时谋财不害命,他沈铎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反正没惹到他头上,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现在他也没打算管。爱情的苦,社会的浊,孩子经历得越早越好,被捶打得越痛越好。这点上,他和白听岚有不小的分歧。
沈铎收放自如,威压感“啵”地散了:“书延和我爱人都跟我说起过你,优秀的小同桌。妈妈身体还好?”
“都好,”凌寒的眼睫却忽然垂落下去,“真的谢谢您,谢谢书延和白叔叔。”
他泄了气,仿佛一看沈铎,自己的灵魂就会无所遁形。
“小事。你去找同学们自习吧,笔记我记好,让书延复印一份给你就行。”
见他不动,沈铎又道:“去吧。”
……
凌寒还是没动。
这就更有意思了。
沈铎从部队退下来后当了这么多年名企一把手,上位者的气场不是说说而已。儿子查人不敢明目张胆舞到他跟前,地方副省/级官/员也要让他三分;公司里上至董事元老下到执行层CEO,没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书延和白叔叔已经帮我太多了,这种小事真的不能再麻烦您。”凌寒声音很小,却十分坚定。
赧然在消退,凌寒愈发清醒。如果说白叔叔是天上月、林间松,那么自己与这位沈叔叔,就仿佛山脚下的尘埃对着山巅的太阳。最近是好日子过得有些忘形了。
——你怎么配肖想人家的儿子?
于是凌寒亮明态度,绝不会得寸进尺。
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凌寒话说到这儿,沈铎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带点真心的笑,在郑老师进班之前,同凌寒闲话家常。凌寒这才知道,眼前这位沈叔叔和白叔叔是一对同性恋人,而沈书延的亲生父母早在他刚出生不久就过世了。
“……所以我总跟书延说,想做什么就去做,想爱谁就去爱,别给自己留遗憾。人生比你想得更短。”
见凌寒陷入沉思,沈铎点到为止。凌寒的心思,沈书延或许似懂非懂,但作为多活了几十年的人,他看得透彻。不过,沈铎也只打算管到这了。不多涉他人因果,不论是自己儿子的,还是这孩子的。
晚上六点半,家长会结束。苗祯然收到郑老师的短信,负责把同学们从阶梯教室带回。沈书延回到教室,见沈铎和凌寒相谈甚欢,心想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再一想冷汗刷地就下来了。父子俩目光交错,沈书延怀疑老爸八成是知道自己让陈助理做的事了,不然不会毫无预兆地过来。
“愣什么呢?”沈铎朝儿子招了招手。
臭小子,现在知道心虚了。
凌寒转过头,跟沈书延打声招呼。
“那……叔叔,我先去找郑老师聊竞赛的事了。”
沈铎跟自己儿子是哥俩好的相处方式,沈书延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和蔼过:“去吧。”
沈书延稍微放下心来:“明儿见。”
沈书延在校学习一向不用人操心,从学校出来沈铎夸了他几句,上车后俩人就彻底沉默了。
“爸?怎么是你过来?”
沈铎不答,闭上眼,神情喜怒难测。
沈书延深吸一口气:“其实凌……”
“不用跟我汇报,”沈铎逗够了小孩,睁开眼,宠溺地揉乱儿子的头发,“陈助理可以用。别太出格,别影响人家凌寒,自己掌握分寸。”
“……啊?”
“啊什么?你不是喜欢他么?放心吧,都给你问好了。他没谈过女朋友,孝敬母亲,有天赋也上进,你眼光不错。还有,陈助理是给我打工的,这件事他理应告诉我,你别去为难人家。”
“我是那样人吗?”沈书延不满道。
沈铎和司机老孙都笑。同时沈书延手机传来一声微信提示,是秦臻发来的信息,让他明天带着手风琴和古筝过来,要开始准备合唱节了。
*
“琴呢延哥?嚯——”
早上秦臻正和苗祯然对生物作业卷子,身边忽然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讶然声。转头见是沈书延稍微剪短了头发,还修了鬓角,穿着黑色冲锋衣。乍一看有点不习惯,不过帅得更加锋利耀眼了。
“啊呀!”沈书延一脸惊恐,眼见秦臻要发火,才笑嘻嘻地说,“我放音乐教室了。”
“嘶……”秦臻被当小孩儿逗,恼羞成怒就要撸起袖子。
“嘘——凌神睡觉呢。”沈书延把食指放在唇上,小心翼翼跨进座位。
凌寒侧脸埋进手臂,露出一截冷白的后颈。他睡眠浅,秦臻和苗祯然在他桌前对题的时候就醒了。但直到沈书延脱下外套,落座时身上那股幽暖的桂花香悄然弥散,他才缓缓睁开眼。
深秋天亮得晚,又下了一早上的雨,气压低,大家都困得不行。凌寒尤其困,物理课上老师让同桌两人讨论题目,他手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忽然一个激灵醒来,下巴刚好落在沈书延递来的五三练习册上。
“先去吃个饭?一会儿秦臻让练歌。”中午下课凌寒又要往桌上趴,沈书延在他闭眼前扶住他的肩。
沈书延的动作很轻,可凌寒还是感到肩头被他触碰的位置一阵滚热。他几乎想立刻回头看他,动作到一半时却停下了。
“我……”凌寒身子往前探了探,活动筋骨,不着痕迹地避开沈书延的手,“没胃口,想再睡会儿。”
沈书延第一节指骨微曲,随即唇角扬起,起身关好窗:“那你接着睡。”
“对了,最近中午要排练,咱们要不要另找时间弄作文?”他回过头。
凌寒睡意朦胧,桃花眼上的褶儿更像刻出来的,目光却一点不散,瞳孔愈发深黑。
沈书延心底一乱,眼珠动了动。
还是凌寒先移开了目光,语调里带着歉意:“我最近有点累,想歇一段时间。”
不过在沈书延终于垂下眼的那刻,凌寒又看回了他的脸:“还有,巩固一下你之前讲的。”
窗外闷雷轻滚,细雨淅沥缠绵,时间长了,下得人心里发慌。
“好啊,按你的节奏走,”凌寒想怎么学、什么时候学,沈书延自然都无条件点头,“正好下周基金款就到账了,到时候你能少做几个兼职,好好放松放松。”
凌寒没敢看沈书延离开的背影,十根手指缓而重地没入发间,钝痛却并没有让他的脑子变得清醒。
高一高二加起来有将近四十个班,但音乐教室数量有限,苏老师放话出去,先到先得。
“快吃快吃!你还钢伴呢,给我提前十五分钟到音乐教室,我要验收你的练习成果!”
自从郁子涵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周嘉川,每天在群里发癫,秦臻就对这姓周的充满了意见。叶乔表示我早就看这姓周的不顺眼了,现在你们终于意识到我的智慧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想追郁子涵,起码不能得罪她闺蜜,周嘉川内心叫苦不迭。
秦臻瞪他一眼,稀里呼噜地继续嗦米粉:“延哥你古筝是按我给你的谱子练的吧延哥?延哥?诶人呢?”
白听岚超爱,其实沈铎跟他三观相差蛮大,年轻时也是用尽手段上位的人(有他的无奈,但确实,嗯,灰色地带)。具体细节跟之后情节有关,不剧透啦。就想说沈铎这人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不是大烂人,但也没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怎么配肖想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