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曜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和一个Beta维持了一年以上的交往关系。
高级会所里,浓烈的威士忌下肚,酒精顺着大脑神经四窜,带来了极大的感官刺激,同时,旁边一个媚眼如丝身形纤细的Omega正笑盈盈地倚靠着他的肩膀,一边调笑搭讪,一边释放着依兰香味的信息素。
美酒,美人,炫目迷离的灯光,一切都是那么恰好,也本该是那么水到渠成,毕竟,翟曜大概从十六岁就是这么过的。
那个依兰信息素的Omega是这会所里姿容韵味最上乘的鸭子,也是他之前最喜欢的。
然而,此刻的他却向旁边侧了侧身,避开那个小鸭子柔媚的索吻。
那个人愣了愣,旋即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柔声说道:“翟少,怎么了,这么久没见,您就厌弃我了吗?”
翟曜闻言蹙了蹙眉,说道:“我认识你吗?”
身旁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成柯听了这话,扑哧一笑,调侃道:“曜子,你忘了,这不是你在这里最喜欢的西西吗,你之前还夸赞过他呢。”他刻意顿了顿,眼神中尽是暧昧与促狭。
翟曜的眉蹙得更深了一点,忽然,他怔了一怔,因为,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年多没踏入过这个风月场所了,自然忘了这个高级会所里记得上名字的几个鸭子。
成柯挑了挑眉,说道:“说起来,你一年多都不再来这里,该不会,你和那个Beta还没断吧。”
翟曜敛眸,心中沉思。
成柯能看懂他的神色,眸中已经溢满了惊讶,说道:“不会吧,你什么时候会和别人谈这么久。”毕竟他和翟曜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也见识过翟曜数不清的前任和理不清的一段又一段的恋爱,翟曜谈得最久的一段关系也才维持了三个月。
所以,他是真没想到翟曜竟然能和一个情人维持了一年以上,并且那个情人还是个Beta,呃,那Beta叫什么来着,靳什么来着,算了,想不起来了。
并且,更震惊的是,那个Beta竟然能管住翟曜不去风月场合沾花惹草,毕竟,翟曜可是京城贵圈里远近闻名的花间浪子。
显然,翟曜也怔愣住了,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和靳谙谈了这么久。
此时,刚刚还泫然欲泣的小鸭子,也泫然不了了,神色讪讪而尴尬,因为他发现这个包间里的两位公子哥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于是他只能悻悻地装作空气。
成柯的眸光里除了惊讶还有好奇,他出声道:“所以,那个Beta到底是哪一点迷住了你?”
一年多前,也就是二零二四年三月份的时候,那是翟曜第一次见到靳谙,是在KTV。
翟曜和一群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他心情简直郁闷到了极点,白天他爸骂他不务正业骂得劈里啪啦,他和他爸大吵了一架,他爸还扬言要断了他的银行卡。晚上他来这里想着放松一下,结果玩个破游戏还他娘的输了。
“来,真心话和大冒险选一个。”成柯笑眯眯地说。
其他人见翟曜一言不发,纷纷起哄说道:“你该不会输不起吧。”
翟曜拧着眉开口道:“谁输不起?我选大冒险。”
成柯挑着眉,一副思考的模样,按翟曜的话说,就是一肚子坏水放不出什么好话。
“那你就出这个包间,用一见倾心的深情模样去搭讪你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发小说道。
闻言,翟曜面色沉了沉,但还是要照做,毕竟他讨厌别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输不起。
成柯笑眯眯地和他一块出了包厢,美其名曰:“监督你执行。”
走廊上,灯光昏沉而迷离,像是在人眼睛上蒙上一层薄纱。翟曜默默祈祷,千万别碰上什么歪瓜裂枣牛鬼蛇神。
这时候,一个Beta刚好从洗手间里出来,他眉目俊秀,皮肤雪白,身形修长,穿着米色上衣和深蓝色牛仔裤。
翟曜松了一口气,然后端出他在风月场里的言笑宴宴和绅士仪容,上前搭讪,问能不能加个微信。
那人笑容和煦,温和而礼貌,一双杏眼空明澄澈有如静影沉璧,像是误入风烟红尘的一泓碧溪,他同意了。
翟曜稍稍惊艳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毕竟,他万花丛中过,遇到过太多太多容貌出众的人,品尝过各种各样的甜蜜,闻到过数不胜数Omega香甜的信息素味道。眼前的这个Beta,充其量,就像是很寻常不过的苹果,寡淡而几乎无味,在一众水果里极其不起眼。
“我叫翟曜,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靳谙。”那人说道。
后来,他了解到,靳谙原本是航大的硕士研究生,因为事故而休了一年学,目前正是休学时候,那天晚上,朋友拉着靳谙去KTV玩。
还是高材生,有意思,翟曜想,自己之前从来都没和这种和白纸一样的高材生谈过,新的类型,很新鲜。
翟曜很会讨情人喜欢,毕竟他帅气多金,懂得提供情绪价值,维持着绅士风度的同时,眸光里带着张扬自信,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叫人情不自禁向往追随。
这一年,翟曜正在上大三,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捕获新的情人对翟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需多几次约会,只需多几句提供情绪价值的好话,只需送一些昂贵的礼物,不出几天,就得手了。
虽然翟曜的真实性情里有着一种倨傲,但他追人与人谈情说爱的时候绝对不会显露半分,反而会端出一派温文尔雅的绅士仪态,因此格外令人心生爱慕。
不过,出乎翟曜意料的是,面对他的各种示好和攻势,靳谙刚开始真的不为所动,一个月下来,靳谙都是拒绝的。
翟曜心里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以及一种似乎自尊受损的火气,人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求而不得,越是牙痒痒得不行。
他端着无可挑剔的笑问靳谙为什么拒绝的时候,靳谙回答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翟曜心里的无名火烧得更旺,笑话,他这么一个有颜有钱还年轻的人,竟然被人说不喜欢,那种自尊心受折损的念头更甚,针似的扎在血肉里。
不过,翟曜依旧笑容不变,询问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靳谙思考了一秒,礼貌而温和地说:“我是智性恋,喜欢那种科学家研究员之类的。”然后,又连忙说道:“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真的没有,你是个温和有魅力的人。”
虽然翟曜知道靳谙没有说他笨的嘲讽意思,但他听了心里的挫败感更甚,火气更大。不过,他还是极力压下心底汹涌的情绪,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说道:“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别的类型,一切都是说不准的。”
于是,在那之后,翟曜的追求攻势愈发强烈,有一次,他甚至亲自给靳谙下厨做麻辣兔头,尽管弄得他很狼狈,连手指都不小心被刀划了一下,甚至成品都不怎样好,但靳谙看到那道菜后,敛眸看了好久,眼底里闪过许多柔软的情绪,然后,最终是答应了翟曜的追求。
那一刻,翟曜勾起一抹笑,心底的倨傲和嘲讽在眼底闪过一分影子,但又随机掩藏于盈盈笑意之中,他心底里说了声,靳谙也不过如此,人就是这样,什么拒绝也不堪一击,说不定只是欲擒故纵。
翟曜原本觉得,这段关系维持个一两个月,自己就会腻了,就彻底结束吧。他不是长情的人,多年来,采撷千万朵花,一任又一任的情人,一段又一段关系,就像花朵不能永远保鲜,他的激情也终会消减,无论和哪一任,交往时间平均下来一月多,就算期间发生了性,充其量只能撑三个月。更何况,靳谙不打算在这么短时间里和他□□,他虽然滥情,但又不是有性瘾有□□症,断然不会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只要他勾勾手指,有的是人自荐枕席,他没必要去强迫一个人,那太掉价了。
然而,事实证明,翟曜又想错了。
翟曜从小不怎么在意学业,成绩也不怎么样,上大学只需要拿到毕业证就行了,当然,他也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因此,他双亲没少恨铁不成钢地责骂他。
但是,他也是精明的人,手中更有不少人脉,他几年前和朋友共同成立了个合伙企业,正处于发展阶段。他一心放在生意上,也是心底有一股劲头,一股向他长辈证明自己的劲头。
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件颇为棘手的事,他看上了一个人的专利,但显然那人不想卖给他,有的是公司企业愿意提供更好的条件。他那时心情颇为不好,且很内耗,什么温和风度都不想装了,想吃了鞭炮一样,靳谙见他心情不妙,关切问了几句,他就没好气地呵斥了一通,大发雷霆,完全显露出他性格里的恶劣。
不过靳谙并未因此伤心愤怒地和他吵架,而是平静耐心地给他顺了顺气,待他气消了,再次询问,问出了事情原委后,靳谙说道:“那是我的导师李教授,我可以去和他谈一谈,劝他把专利卖给你。”而后,顿了一下,又说道:“以后,可别再像今天这样了,气急乱发泄对自己不好。”
后来,经过靳谙的牵桥搭线,翟曜以预期价格买下了那专利。
翟曜忽然不想那么快结束这段关系了。
靳谙是个温煦体贴的人,懂得相处的分寸,翟曜对此十分满意开心。之前翟曜谈过黏人的前任,激情未消时候,他觉得吃醋也是种小情趣,但没过几天激情消失,他会觉得厌烦。
渐渐的,在和靳谙的相处下,在靳谙的包容性格下,他开始展露出自身性格里倨傲脾气坏等缺陷,不再用温和儒雅来掩饰了。
时间慢慢过去,靳谙的休学期结束了,他搬回宿舍,把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学业科研里。翟曜到了大四,不过,他依旧如常,几乎没有半点学业压力,反正他有钱雇代课的替他上课,从大一开始,他都是这样过的。
“靳谙,今天下午去看电影吧。”
“不行,我没空,导师说......”靳谙还没说完,翟曜就烦躁地打断:“忙忙忙,你整天都说忙,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个破学有什么可忙的,昨天前天大前天,你他妈的都说没空,你到底是真忙还是糊弄我的!”
靳谙的声音沉了一沉,说道:“我是真的忙,不说了,实验要开始了,回去我再和你解释。”然后,他就挂了。
翟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把手机狠狠一摔。
数月相处下来,翟曜在靳谙面前已经完全展露出自己倨傲暴躁的性格缺陷。靳谙温煦如阳,像是一泓暖融融的春水,面对翟曜扎人的冰棱角,他能包容,并将那冰棱角消融。翟曜已经习惯靳谙对他的包容,在意。如今,靳谙已经几乎全然投入到自己的科研学业中,不可能抽出太多精力与心力去包容关切翟曜。所以,翟曜觉得全身不舒坦,感到了心中极大落差,他无法忍受一个几乎满眼满心都是他的人一点点把关切在意抽离,一点点远离他。
火山爆发前,会有一段凝固的,压制的沉静,他们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多,不过每次都是以翟曜无故发脾气为始,以靳谙容忍和事为末。
终于,一场巨大的矛盾爆发,一次翟曜发脾气时,狠狠一砸靳谙的电脑,偏不巧,靳谙正在整理实验数据,用Matplotlib画图,于是,电脑一下子黑屏了,工作成果归零。
靳谙眸中闪烁着愤怒,一圈圈恼火以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为中心,像水波一般扩散出去,烧遍了眼球,他厉声斥道:“你他妈的干什么,有病吧!”
靳谙向来是个温和礼貌的人,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几乎没有说过脏话,哪怕有也只是心里说一句我靠。如今,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可见被气到何种程度。
翟曜看着靳谙的神色,不由得怔愣了一下,然后下一秒,他想到靳谙素来对他都是温和平静的神色,哪怕他再怎么乱发脾气,也只会淡了脸色一言不发,而如今这个一心关切他的人现在对着他疾言厉色暴跳如雷,他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是被陈年老醋浇了彻底,止不住地泛酸,同时,更有说不上来的焦躁无力涌上心头。然而,他弄不清看不透这一切情绪的来源,却本能地想自己绝不能在别人面前怂了脸失了自尊,于是翟曜就涌现出大片恼怒不忿而不耐烦的神色,拧着眉,大声说道:“喊什么喊,不就是一台电脑吗,我赔你一台新的不行吗,你他妈的至于脸色活似更年期一样吗?”然后,他拿起手机给靳谙转了三万块钱。
靳谙双手环胸,看着他的一番操作,只觉得好笑,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砸让我忙活半天的成果全都白费!况且电脑原本正输入着很重要的实验数据,这是整个课题组费尽月余得来的成果,你赔得起吗!难道你会重新帮我们做一遍吗?”
最终,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靳谙冷着脸色抱着电脑离开了。翟曜给他转的账,他也气得没收。
恼怒郁闷之下,翟曜应成柯之约,晚上来了这家高级会所。成柯照着翟曜往日的习惯作风,叫了几个符合他口味的小鸭子,其中就有那个西西。然而,翟曜只是一味地喝酒,喝得头昏脑胀,也没看那些鸭子,甚至连西西都没认出来。
“欸,你说啊,你喜欢那个Beta哪一点,哑巴了你?”成柯在翟曜脸前晃了晃手,问道。
翟曜一脸不耐烦地推开成柯的手,说道:“你才哑巴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为了让你排遣烦闷,特意给你叫来这些美人,结果你一眼不看,还一点都不领情,我才冤呢。”成柯翻了个白眼,说道。
翟曜想到了什么,心底的火气窜得更旺,也对啊,他翟大少什么时候缺人了,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给他气受!他靳谙在自己身边呆着爱来就来,受不了就滚,难道还要自己迁就他吗?
忽然,他眼珠一转,猛然搂过西西,然后拿起手机给他们两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靳谙。翟曜唇角勾起了一抹笑,他倒是想看看靳谙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因此大大吃醋惶恐不安。一想到靳谙难得露出拈酸吃醋的模样,他心底里就莫名地浮现出畅快和期待。
只是,翟曜没想到,之后,靳谙对他爱答不理,一条信息都不会,一个电话都不打。翟曜试着给靳谙回电话,但靳谙根本不接。
心底里漫上一分焦急,一分惶恐,以及,一种仿佛心被纠起的感觉,一种有点呼吸不畅的感觉,他好像有些害怕,害怕什么呢?害怕靳谙觉得他要和别人好了,害怕靳谙误会,明明他只是想要气靳谙一下,只要靳谙给他回个信息,打个电话,跟他说不想断就好了,他们就还会在一起,还会维持着这段恋情。
要不去靳谙的学校去找靳谙吧,翟曜想着,可忽然,自尊却叫嚣着,告诉自己这样太折损尊严,太有失面子。然后,终究是那一分自尊占了上风。
彼时正是六月份,然后,这种冷战状况持续了一个月,到了溽暑炎热蝉鸣高响的七月。
此时靳谙回了他一条消息:我们分手吧。
看到这条消息,翟曜感觉心底一股电流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寸骨头上都燃烧着一种混杂着焦躁的恼怒,凭什么,靳谙以为自己是谁,敢甩他翟大少!一直以来只有他翟曜甩别人的份。
然后,翟曜直接去了靳谙的学校堵他,百般纠缠,一连磨了差不多一月,磨得靳谙只好答应,再试着维持关系,一月为限,如果撑不了试用期,翟曜就同意彻底断了。
只是,一月期限快临近末尾时,他们又吵了一架。
那天是八月三十,晚上,翟曜和几个狐朋狗友又去了那家高级会所里酗酒遣怒。
这时候,靳谙来了电话,翟曜斜睨了一眼手机,接了。
“你在哪里?”靳谙问道,声音中透着关切。
翟曜喝上了头,有加上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趁机调侃翟曜“妻管严”,翟曜就怒火攻心,对着手机怒喝了一声:“不用你管!”然后,就把手机摔在一旁。
“哟,你那个玩大冒险得来的恋人来电了。”成柯一脸调侃道。
“玩大冒险得来的恋人?什么意思?”旁边一人好奇询问道。
包间里放了音乐,大家说话就格外大声。
成柯就把当时翟曜为何搭讪靳谙的原因始末一一解释了一番。
翟曜头脑冷静了片刻,捡起手机,猛然发现,他忘了挂断电话,刚才成柯的话靳谙都听到了,顿时,他慌得不行,千言万语一下子涌到嘴边,正欲说出时,靳谙就出了声:“我们彻底断了。”然后,靳谙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