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机关里的腐火可以放出来吗?”
“不能,已经消散了。”萧玉琢抱着胳膊,一脸冷色。
少年可怜兮兮的在一旁搓着衣服:“我错了,我不该拍碎石头……”
萧玉琢不为所动。
少年脖子上还缠着绷带,伤口其实不深,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痊愈。
少年的病气肉眼可见的消散,柔顺黑长的马尾在脑后摇晃,穿着黑色的劲装,腰上别了一把短匕首,整个人看起来锐气逼人又自带端方贵气。
而端方的少年正在湖边洗着带着鲜血的衣服。
“呦,小兰呐,又洗衣服呐~”
邻居家的老婆婆挎着篮子走出来,看见少年之后皱巴的眼角纹更深了。
“是,先生救我一命,我自当感谢!”
少年笑弯了眼睛,看起来颇为活泼。
萧玉琢知道这个人的本质,仍旧在看到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后恍惚了几分。
年轻就是好。
“是啊,先生医术精湛,连老婆子我多年的眼疾都治好了~”
说着老婆婆将篮子递给萧玉琢:“先生,这是老婆子我刚摘的野菜,可水灵了呢!”
“刘婆婆,这个我不能要……”萧玉琢阻止老婆婆的动作,老婆婆不依,非要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劝阻无果,萧玉琢只好无奈答应了她。
……
萧玉琢坐在窗边发呆,好像有什么心事。
明漓擦着未澜剑,擦完又递给萧玉琢。
短短一天,墨阁又来了三次,未澜剑上的鲜血让红枫湖边的枫叶更红了。
安静的屋内,萧玉琢接过长剑,摩挲着长剑的花纹,蓦地开口:“你是不是要去晋阳?”
“是。”
“我呢?”
明漓将一个白色兽纹面具罩在脸上,将五官全部遮盖,声音被面具覆盖,闷闷的:“平遥传来消息,尹宁烟的客栈出现了一个陌生小二,身份可能是景国的玄夜卫,被她发现后就逃去了北方,景国在南方,那玄夜卫偏偏深入大晋,去了北地。”
“而且那日的千丝机关……杀我的人隐藏于暗处,我无论如何都是要看一看的。”
看出来萧玉琢心情不好,他又开口:“你若是不去,皇后不会放过你,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找一个炼气术士联手查案……”
“我如果不去,她找不到我。”
萧玉琢铅灰色的眸子垂下,语气淡然平静。
明漓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讥讽之色。
“她素日心狠手辣,说不定你再回来的时候红枫湖连湖水都没有了。”
白发男人的指尖颤了颤,“我知道了。”
他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带上斗笠,穿着那件灰白的粗布麻衣,腰上在别上未澜剑,跟着明漓往北方走去。
城郊的官道上,红衣面纱的平遥早早等候。
明漓走过去。
平遥在他身后抱拳行礼,身上背了一个行囊。
明漓笑了:“平遥,不必替皇后娘娘看着我,你身为朱雀大统领,难道就不忙?”
平遥干巴巴的回答:“奉皇后之命,护送殿下前往晋阳。”
“尹宁烟怎么办?”
平遥:“副统领在监视,有消息可传书。”
就这样,一个红衣面纱的美貌女子,和一个粗布麻衣斗笠的剑客,还有一个黑袍白色兽面的神秘少年,踏上了北地的旅途。
……
“公子,马呢?”
明漓:……
萧玉琢:……
看着他们沉默的样子,平遥明白了什么,一脸木然:“去最近的驿站,买马。”
就这样,三人“踏”上了北地的旅途。
秋风瑟瑟,落木萧萧。
越往北走,温度越冷。
三人骑着马,萧玉琢没有深厚真气傍身,本能觉得冷,明漓见状默默解下身上的披风,好心的给萧玉琢拢了拢。
平遥颇为惊悚的看着这一幕。
萧玉琢张了张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不过思绪却飘远了。
其实他本来身体没什么温度,自从三百年前醒来后,他本能的感觉到冷热,但外界的变化却对他毫无作用。
甚至迷香和毒药也伤不到他分毫。
有时候他也好奇自己是什么怪物,可是前尘往事想不起来一点儿。
道路的尽头渐渐出现一帮人影,大多手里拿着棍棒和长刀。
“麻烦,又是马贼。”
平遥看着明漓:“绕路?”
明漓刚要说话,马群已经来到几丈开外,领头膀大腰圆的大汉长刀一挥:
“此路不通,留下银子!”
蹭的一声,长剑铮鸣!
明漓和平遥歪头看去——
萧玉琢面露冷色,杀意凛然,提剑就冲了上去!
一阵刀光剑影,神秘的斗笠剑客几个回合给人打翻在地,大汉几人鼻青脸肿。
为首的望着剑客,视线凝聚在未出鞘的剑上,连连低头喊着饶命:
“诶呦呦!诶呀!别打了,别打了少侠,少侠!”
他们这次算踢到铁板上了。
要是那剑出鞘了岂不是……
萧玉琢拢了拢披风,重新翻身上马。
“萧先生好功夫,不知何时可以和先生对一局。”平遥赞叹,手里的长鞭蠢蠢欲动。
“姑娘谬赞……”
萧玉琢的心情有些闷,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披风搭在身上的温度让他想到了那日巷子里,少年抓住他手腕躲避,炽热滚烫的温度,好像还残存着。
但是明漓对自己的体温异常却什么都没说。
他为了隐藏自己每隔十年就会换身份和地方。
因何而生?又因何而死呢?他不知道。炼气术士的身份对他得过往没有一点作用,万物可做耳目的人,唯独看不到自己的一切……在他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便习惯了自己从人间烟火气中剥离,独来独往。
“先生,下雪了。”
琅然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少年如玉般清亮的嗓音。
萧玉琢抬头。
白色的点点细碎缓慢飘落,悄然而至。
雪……
萧玉琢心尖颤了颤,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但转瞬间消失无踪。
……
天下武林传说,北地多魔头,夜间食人婴童,白天无恶不作。
要说为什么无人替天行道,只能说还是那句话:北地多魔头。
萧玉琢来过,十年前。
他甚至在那穷凶极恶的九光山魔教待过,身份是客卿长老。
“晋阳到了。”明漓道:“这里魔教高手如云,我们小心为上。”
“再往北十里就是九光山的地盘,那里还有杀手组织青衣楼盘踞。”平遥对那些人没什么好印象:“我会见一个杀一个!”
其实九光山上只有一群老头种雪莲,他们从来不出世……这句话萧玉琢没说。
因为他看见这俩人都对魔教没什么好印象。
平遥看着天上盘旋的鹰,吹了一声口哨,那鹰尖啸一声,盘旋降落在平遥肩膀上。
她从鹰腿上取出一个小圆筒,打开信纸读了读,说道:“朱雀来信,玄夜卫就在城中一客栈休息,似乎受了伤。”
明漓疑惑:“还有谁在追杀他?”
“没有消息。”
“我们先进城吧。”
晋阳的街上落了雪,但依然人来人往,茶楼酒馆江湖高手络绎不绝。
还有一些像他们一样隐藏容貌的,百姓都见怪不怪了。
在大晋乃至景国,武林强者如云,人人皆以强者为尊。
说书的、唱戏的都在讲述某个人的传说,看客听得如痴如醉。
“我们需要换个名字。”平遥冷静提议。
“剑客,萧玉。”萧玉琢开口,然后沉默。
明漓挑眉,摸了摸腰间的匕首:“……七溟……杀手?”
“朱雀,云霄山庄。”
明漓愣了一下:“原来你就是即墨筝从云霄山庄带来的小师妹?”
即墨筝是云霄山庄庄主北璇玑亲传弟子,入宫后一直没翻起什么浪花,后来萧涟漪身死,即墨筝摇身一变成了皇后,举国震惊。
听说皇后娘娘出嫁前夕,云霄山庄小师妹跟随进宫,常伴左右,却始终不见人影。
明漓以为是谣传。
没想到平遥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师妹。
萧玉琢在一旁默默听着,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的小摊上。
那是卖蜜饯和果干的,清甜的味道萦绕在他鼻尖,他忍住扭头不去看。
平遥没回答明漓的问题,而是在前方继续走着,美眸带着冷色看着周围觊觎她容貌的人。
那些人更多的还是谨慎,没有打扰这个三人组合。
三人来到一间客栈,牌匾上写着“梅花客栈”。
进门之后,小二乐呵呵的问着:“几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三间上房。”平遥往桌子上拍了一个银锭。
小二看到银锭眼睛都亮了,赶忙接过去,恭恭敬敬给三人请到楼上。
房间布置清雅,甚至熏了香,看起来整洁干净。
萧玉琢和他们围坐在桌子前,泡了一盏茶。
滚烫的茶水入喉,萧玉琢眯起眸子。
平遥:“目标在我们隔壁的清风居,我刚刚下楼打探过,人在屋里一直未曾出去,而且一日三餐需要小二送上去。”
明漓缓缓启唇:“那个方向,的确有血腥味。”
“不过先不急,看看还能不能钓到别的鱼。”
明漓抿了一口茶水,浅色的瞳孔蓄着沉沉的冷,幽暗且深邃。
又是不一样的少年,萧玉琢心道。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