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单膝下跪:“殿下。”
少年眼中眸光沉郁,嗤笑道:“咳咳……皇后派你来,是终于决定解决我了吗?”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他不由得拢了拢单薄的衣裳。
平遥双手托住一个令牌,花纹是一只展翅高飞的朱雀,精巧古朴,正面刻着“雀”字。
明漓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他袖袍里的手紧了紧,神色冷淡,态度疏离:“你们朱雀这是做什么?”
平遥:“不是我们朱雀,是皇后娘娘。”
明漓挑眉:“那倒是感谢平遥姑娘让本殿做个明白鬼了。”
“不……”平遥尴尬,连忙解释着:“皇后娘娘原话是,物归原主,你要是想派她们回头刺杀本宫,也随便你……”
明漓闻言愣了一下,他猜出了令牌背后的意思,但很显然这个背后人超出了他预料。
“条件?”
平遥神色严肃:“娘娘说,条件有三。”
“说。”
“第一,殿下需探查尹家灭门案,第二,案子水落石出前,七皇子需下落不明,三,娘娘说,那个江湖骗子,试探他的身份,如果无事,可随你查案,若有事,不留活口。”
“朱雀”是皇室利刃。
世人不知,“朱雀”原本的创立者,就是他明漓的母后萧涟漪。
先皇后萧涟漪已死,即墨家的小女儿即墨筝成了新皇后,连带着“朱雀”,都成了别人的所有物。
明璃收回思绪,目光沉沉:“朱雀令给我,意思你们此时听命于我?”
“主上吩咐。”
“条件我答应了,”明璃摩挲令牌上的花纹,脖颈还隐隐作痛:“查一查半年内来到玄都的炼气术士,包括江湖骗子,要事无巨细……”
平遥低头恭敬:“是!属下明白。”
“这院子里人姓萧,大家都叫他萧先生,岁初从汉川城来到玄都,他就是炼气术士,我看过他卜算的方式……”平遥把关于萧玉琢的信息都说出来,包括那日的卜算。
“嗯,知道了。”
明漓手指勾着令牌,静静看着赤红的流苏:“退下吧。”
“是!”
……
萧玉琢见少年回来了,吹了好一阵风,脸色愈发苍白。
平遥姑娘没有回来,已经离去了。
他直截了当问:“尹家大火,是你们做的?”
少年不答:“先生,我好像受了寒……咳咳……身体有些不适。”
一杯热水放在桌面上。
明漓喝了一口,眉眼带笑:“我也不知,反正不是我。”
萧玉琢注意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这么说来那平遥姑娘与七皇子不是一伙儿的?
“先生,明日神翼军就会搜查到红枫湖,而且,他们已经查到了是您算到了尹家乌云压顶,在劫难逃……”
少年唇角依旧勾着,浅色的瞳孔笑意却不达眼底。
轻松的气氛一点点凝固。
两人皆在寒风之中直视对方的眼睛,毫不退让。
萧玉琢蓦地笑了:“与殿下一起就不算惹祸上身了吗?”
“我在哪,他们就不会在哪。”
少年这样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脖颈上的绷带开始渗血。
萧玉琢连忙起身去拿药,明漓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
少年乖乖坐在板凳上,任由萧玉琢解开脖颈的绷带。
凑的进了,萧玉琢很小心的没有肢体接触,雪白的发落在明漓搭在腿上的手背,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少年耳际,让少年指尖颤了颤。
可惜他并不清楚自己容貌在少年心中掀起多大波澜。
他说:“我和你查案,此事结束,我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好。”
……
包扎好后,萧玉琢保持陌生人距离:“厨房有饭,饿了你自己去吃,你房间那把剑我就收下了。”
说着,他把床边的剑拿走,正要离开,听到那少年声音从身后响起:
“听闻炼气术手段通天,万物可做耳目,那萧先生可是赤宗之人?”
“不是,无名之辈,不敢借赤宗前辈风头。”
萧玉琢想起来,在自己活到第二百八十多年时,大约二十年前,赤宗初立,那日炼气术正式在江湖出现,差点让道佛两门围剿,最后老头们还不是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不了了之。
萧玉琢还去过一次,远远观望下看到赤宗宗主身上冒着大火,萧玉琢才知道自己的火是叫天火,自己是炼气术士。
“天色已晚,殿下早些休息。”
……
翌日
天光盛明,萧玉琢站在树下,看着昨日从少年手里顺来的剑,又和自己身上破烂铁剑一对比,叹了口气。
不愧是苍山剑阁,自己手里这把破剑实在不堪入目。
剑身除了苍山的印记,还铸了“未澜”的字样,看起来颇为精巧大气。
萧玉琢很喜欢。
三百年前,他从墓室醒来,遗忘前尘,浑浑噩噩过了几年,被一个匪徒拳打脚踢之际,从对方手里夺了这把铁剑,惊愕的发现自己内力全无,却用剑如流水般顺畅,直接一剑挑了对方。
此后他经常佩剑,一点点熟悉自己身体的肢体记忆。
数十年如一日的每天练剑,纵然没有百家武学,但他自认为可以自保。
“萧先生剑法精妙,自成一派。”
明漓站在屋檐下,目光灼灼,穿着萧玉琢充当神棍的白衣,黑发白衣,不染纤尘,还真有几分隐居深山的高手风范,还带着几分天生的精致贵气。
两人身量差不多,衣衫穿在少年身上并不突兀。
萧玉琢挽了一个剑花,顺势收剑。
拿人手短,萧玉琢想着一个深宫出来的皇子应该不会做饭,没想到进屋时闻到了青菜粥的清香,不免诧异。
“先生尝尝我的手艺。”
萧玉琢捧起来喝了一碗,由衷感叹:“不错。”
“要病人自己做饭,是我这个大夫的不是。”
“没关系,”明漓歪着脑袋,打量着萧玉琢。
萧玉琢问着:“怎么了?”
明漓好奇的问:“先生的白发是怎么来的?功法还是天生?我记得皇室有一款梦玄丹,可治白发之症。”
萧玉琢动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天生。”
嗯没错,他从墓里醒来就已经是满头白发。
他身形笼罩在晨曦之中,一身粗布麻衣也盖不住发光的手腕,更遑论那头柔顺扎眼的白发,双目带着仙人般的清冷,却垂眸喝着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青菜粥。
明漓瞳孔闪烁一抹暗色。
“啾啾啾!”
屋外惊起一树飞鸟,金铁交鸣的碰撞从院外响起。
萧玉琢察觉外面的动静,放下碗筷,刚要出去,明漓阻止他:“先生不用看,他们不会进来。”
萧玉琢神色怪异。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燕危统领挠挠头,询问身边的平遥:“姑娘,咱们这样就行了?”
平遥红衣在风中飞舞:“再等一会儿。”
“……七皇子真在里头?”
平遥美目一瞪:“不在。”
“好好好,是,不在不在。”
“为皇后娘娘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燕危脑门一头汗。
“一会儿你让他们把头发弄乱些,身上弄点土,总不能干干净净回去给陛下复命,我先走了,你们一炷香后赶紧回城……”
平遥一边说着,一边往远处走,干脆利落不带一点犹豫。
留下燕危呆愣几秒,对手下吩咐:“快快快,往身上弄点土。”
——咻!
闻声侧目间,尖利的光影从树林直直射了过来!
燕危瞪大眼睛,吼道:“戒备!”
那箭矢穿透力极强,从神翼军左侧树林飞来,直直冲进小屋扎在屋中地面,不知道碰到什么机关,又发射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直冲明漓面门!
萧玉琢拔出未澜剑,闪身阻挡——
叮叮当当的碰撞,银针噼噼啪啪落地。
明漓看起来毫无波澜,仿佛刚刚小命不保的不是自己。
萧玉琢收剑,冷色道:“你失算了。”
明漓摇摇头,刚要弯腰捡起一根针来,被萧玉琢阻止。
只见萧玉琢用剑尖挑起一根银针,放在碗里,又放了几滴清水,碗中顿时滋滋作响。
萧玉琢挑起好看的眉毛:“你又失算了。”
“虽然这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但是也能让你吃个闷亏。”
“你在皇宫这么不受待见吗?”
明漓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来:“为什么不能说是找先生您的麻烦?”
“据我所知,玄都鼎鼎大名的四更仙,因为算错司马夫人孩子性别,生生被司马将军追了十条街,不得已翻墙遁走,十日不曾出摊……”
萧玉琢:“……你不怕这个杀手还会再来?”
明漓没做表示,只是含着笑看着他。
“我只是人境,你是地境。”萧玉琢道。
明漓诧异:“先生好眼力。”说着,他缓缓从袖袍里拿出一把短匕首,闪烁熠熠寒光,锋锐无比。
真气外放可隔空取人性命,是炼息化气的地境,即使萧玉琢刚刚没有出手,这人也有能力抵挡。
而萧玉琢仅仅只是地境。
不过若要真正对战,萧玉琢其实不一定会输。
“我想着,若是冲着萧先生而来,我可不能坐视不理,没想到先生武功高强,一招破敌。”
“你知道对方是谁?”
要不然为什么不追出去,还跟他侃侃而谈。
明漓撇嘴,眸中不屑:“是我那个爱请杀手的哥哥,明闵。”
“江湖传闻,墨阁极度抠门,出手不按人头,按出招,一招一百两,保证无虚发,生死不论,立刻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