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容低眸看着自己的满手鲜血,复又看着人事不省的容德,心口上深插着一把尖刀,气息全无,面容惨白。帐帷、床褥、地上,血迹斑斑。
殿外十数民宫婢鱼贯而入,见此情况,纷纷心下大骇。
白里透红的脸颊瞬间血色尽褪,剪水双瞳般眼眸因极度的惊骇和悲痛而骤然放大,眼神死死锁在容德身上,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脊背紧贴在冰冷的床壁上,她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
众人纷纷涌上来,询问着她的安康,可宋卿容半句未曾听进去,最后才反应过来,“快救容德,传太医,传太医!”
匆匆赶来的太医把着容德的脉,摇了摇头。宋卿容如遭雷击,不动不言。
迷迷糊糊中,宋卿容由着众人摆弄,沐浴、揉发、更衣,直至坐到梳妆台前,偶然瞥见她为容德几日后准备的生辰礼物时,这才倏然泪下,不能止。
——
“皇后宫中现下如何?”
明晃晃的大殿内,宋景明站在盆植前,随手浇着水,似是不经意间想起这个人,随口一问。
“回禀太子殿下,自昨晚,皇后便高烧不退,如今陛下已前去探看。”旁边一内侍恭声答道。
“知道了,退下吧。”眼底无丝毫意外,只是轻描淡写应了一声,宋景明便摆手让他退下。随手摆弄着草植。
沫水入殿,其手中尚托着一碗浓稠的药。
“太子殿下,这药是皇后特意嘱咐您服用的。”一如往常,沫水将盘中浓药递与宋景明。
他长身玉立,光从窗棂斜入,洒在宋景明侧容上,眼睫低垂,掩住一闪而过的冰冷。待至转身,又是平素温润如玉之样,“回去告诉皇后,母后病中尚挂念着孤,孤甚为感慰。只是皇后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一边说着,宋景明一边端过药碗用下。沫水这才将皇后现下情况一一道来,见宋景明放碗的手略略一抖,而后又道,“太子殿下昨夜衣不解带侍奉皇后,可是累着了?奴婢这便侍奉殿下休息。”说着,便要扶宋景明入殿。
沫水是皇后安排在宋景明旁边侍奉的宫婢,深得皇后信任,因着靠山,纵使是太子宋景明,平常也会给她几分薄面。
太子谦和,沫水便愈发有恃无恐。往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她了。
毕竟皇后势盛,宋景明既为过继之子,储君位的稳固,尚需获得朝中那位权倾朝野的舅公之助。
只是这次,她料错了。
“何时轮到你来做孤的主了?”宋景明避开了她的手,眉眼尽染霜色,眼底覆层薄怒。
沫水一滞,忙跪地,“是奴婢越界了,还请太子责罚。”
“滚。”只简简单单落下这一个字,宋景明便不再看她,转头浇起了花草来。殿内重归于平静后,忽又黑影浮动。
“殿下。”一暗卫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其人唤段之武,为宋景明心腹,被重用以暗卫首领之职。
淡淡应了声,宋景明把玩着手中药碗,看着残留的药液随着动作而缓慢摇晃,嘴角浮现一丝嘲弄之意。
“孤自幼体弱,母后遍寻天下名医,寻来这药方,孤岂能拂了这好母后的一番心意。”宋景明以手止住了段之武的动作,“父皇呢,可去她宫中探看了?”
“陛下听得来人通禀,便匆匆摆架坤宁宫。”
“昨夜,”宋景明掀袍坐在榻上,半撑着下巴,眼底几丝倦意,“可不止坤宁宫一处不安生。孤那四皇妹的宿玉宫,父皇未曾听闻消息么?”
“宿玉宫之事合宫上下,沸沸扬扬,陛下想必亦是听闻了的。”
“原以为是帝王深恩,却只是一声东击西的棋子。”似恰在宋景明意料之中,他轻敲着桌面,“父皇国事繁重,想必有孤可尽力辅佐之处。”
“殿下,陛下如今已然对您的势力颇为忌惮。”
“哦,是吗?”云淡风轻地轻笑一声。
宋景明温温和和一声反问,反倒让段之武无言可对。昨夜皇后那烧,太子殿下可谓是越照顾越高烧,如今又要去给陛下分忧,也不知是分忧还是添愁。
镜前理着衣冠,宋景明转身出殿。
——
宿玉殿中,拂开了轻澄的手,宋卿容冲出了殿,满头青丝披散在背上,眼底尽是泪。
就这样在宫道上,她提裙跑啊跑,这宫道仿佛从未如今日这般漫长。身后人的追赶声,抵不过她心中的咆哮。
她该去哪呢?
她母妃在幼时便早逝,纵使是平素常往来的三皇兄,她如今亦是抵触十分。
稍稍犹豫,宋卿容径直往崇德殿而去。
此时早朝已下,父皇定是在崇德殿批阅奏折。
匆匆步履,径直往崇德殿而去。及至殿前,宋卿容虽心下慌乱,可心中那分对于天子威严的敬畏,又让她不由得慢下脚步。
低头,忍着泪理着鬓发衣裙。
从殿中行出一明黄身影,她未多想,泪眼朦胧中就往前走去,正欲唤父皇向其请安,却只听周围人行礼问安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她的皇兄宋景明?
宋卿容退后一步,颇有些窘,慌忙抬手拭去眼泪。美人垂泪,忽有晨风过,额角鬓发微微拂起,些许黏在哭得梨花带雨的花容上,那泪珠掉着,又平白增了些楚楚可怜之态。
若是她微微仰起头,兴许能窥见宋景明往日如春水般平静的眸子,那微微波澜。
春山玉颜,翻飞的袍摆不经意间从她衣衫上掠过,又随着风止,“泾渭分明”开来。
本不知说何,可见宋景明迟迟不作响,忍不住抬了头。
正对上他疏淡的眉眼,本是偏首看着旁处,似在出神,而且听闻响动,便懒懒抬睫看她。
云淡风轻的模样,似对她的处境毫不关心。
“父皇去了母后宫中,四皇妹若要是有要事,不妨说与孤听听。”
“无...”听其言父皇不在,宋卿容本是要去寻的,可又听其后半句,竟是去了皇后宫中,宋卿容又却步了,故而径直脱口这半个字。
至于剩下这半个字,便是见宋景明的眼神,而咽在了喉中。
宋景明挑了挑眉,眼眸微微一闪,“孤听闻四皇妹宫中遇刺,心焦不已。四皇妹若是有何事,但直言不讳。”
又是这番场面话。宋卿容心想。
面露难色。
未待她回答,宋景明自顾自转身,负手往偏殿而去。几乎下意识地,她提裙而去。
“轻澄,你说父皇为何在此时去了皇后宫中?”走至离宋景明不过两三步的位置,宋卿容隐隐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喃喃道。
她宫中遇刺之事此刻应是传得沸沸扬扬,父皇不应是不知道的。
“四皇妹,还不跟上?”行至偏殿,见宋卿容未动,宋景明转身道,浅浅望着她笑。
皇兄怎么…感觉心情不错?
见她难过,皇兄便如此高兴吗?
轻咬着唇,心中又几分不满,宋卿容见此,跟随宋景明往偏殿去。
直至殿中,宋卿容眼泪一直在落,泣不成声,全然说不好话。宋景明叹了口气,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
“四皇妹是寻解决之策,还是只想与本宫宣泄情绪?”宋景明蹙了蹙眉,瞧着哭成泪人、抽抽噎噎的宋卿容。
宋卿容长发披散在肩,那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此刻惨白如新雪覆盖,纤薄的身子无法抑制地瑟瑟发抖,听宋景明这番冷淡言辞,更是泪如雨下。
她抽抽噎噎着说,却如何都说不清。
“你来说。”宋景明指了指轻澄,淡声道。
轻澄原原本本将所发生之事道明,宋景明似是听得很认真,可那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总落在宋卿容脸上。
待轻澄讲完之后,静了几瞬。
似从恒久思量中方才回过神来,宋景明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那茶水呈上来时尚是热的,如今却亦是凉了三四分。
轻澄讲得事无巨细,宋景明方才也未恼也未急,任由着她说下去。
“四皇妹受惊了,孤命人加强皇宫城防,那丧命婢女的丧葬之仪亦会准备周全。先回宫休息吧。”意味深长地一顿,又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三日便可,四皇妹不必心忧。”
“今晚...我去哪儿呢?”
他已起了身,作势便要走,如今听宋卿容这一番话,又顿住了脚步,话语也似带了层薄怒,“四皇妹若实是对孤办事不放心,便可去坤宁宫寻父皇。”
“父皇对皇妹很是宠爱,想必今日只是心忧母后凤体,这才‘怠慢’了四皇妹。”
听他这般言辞,宋卿容急得小脸涨红:“是我一时口快,皇兄贵为东宫太子、国之储君,我自不敢有任何疑虑。只是...只是今夜和明夜...”
“哦,想换个寝宫?”
一滞,她只是想暂时增派宿玉宫人手,并无此意呀。只是,宋卿容转念一想,这个想法倒是不错。点了点头,宋卿容见皇兄脸色尚不错,便脆生生顺着他的话茬道:“若是容儿有此想法,可以吗?”
思量一瞬,是分明的心跳声。他长睫微垂,白玉冠半束的长发如今落了一绺在身前,只是一瞬,薄唇轻抿,“四皇妹素来与三弟交好,想必三弟愿施你以援手。”
三皇兄吗?可宋实甫如今那儿迟迟无声响,他们又因蝶兰之事而生了嫌隙,纵使宋实甫愿意,她暂时亦是不愿见他的。
可众姊妹中,宋卿容因生母身份低微又在后宫树敌众多,平素少有来往。来往最多的便是常有龃龉的宋惜文,宋景明名义上的‘胞妹’。
正在此时,宋景明身旁的近侍走了进来,向他二人行礼后便恭声道:“太子殿下,按您的吩咐,陛下为您准备的奏折已命人取走,东宫暖阁业已打扫齐整。”
东宫暖阁?
宋卿容眼神蓦地从那近侍身上挪到了宋景明脸上,正对上他深黑眼眸……
小剧场
宋狐狸:找孤也是一样的。
容容:皇兄他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
一眨不眨盯着老婆后
宋狐狸:哦?是想换个寝宫
容容:不是,我没这意思啊,不过这样也可以[吃瓜]
吃醋版狐狸:那你去寻你的好三皇兄吧
容容:啊?(不明所以状
宋狐狸内心belike:那就来我这儿吧[坏笑]
预警:男主除了对女主很好外,不是个好人,是个外表正常内地阴湿的疯批
如果和宝子个人口味不合,这口饭饭慎吃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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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