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撩皇兄》 第1章 第一章 是日,齐国浓墨浸天,风挟尘,隐隐似有雨。 “公主,您走慢些,当心摔。”宫婢在后慌张跟着。 四公主宋卿容无暇顾及身后之人,步履依旧很是快,鬓旁步摇摇晃,环佩作响。 她倏忽停步,身后人未及反应,一下撞到了她身上。宋卿容身形一晃,立时往身前人扑去。 一阵清香,发丝若有似无地拂过脸旁,微热的呼吸,确有稍稍急促。正待她欲抬眼,可那手却蓦地松开。 退后一步。 一时未及提防,她踉跄几步,借着宫使的手才勉强站稳。 “四皇妹,走路当心些。”宋景明声淡淡,分明关心的话,却说得轻飘飘的。 宋卿容眉头紧蹙,抬眸,便见皇兄宋景明正垂眸凝着她,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偏这眼神却总是莫名冷冷淡淡的。 颧颌线条清瘦如削,眉形细直如新月边缘,色淡如远山雾霭,行止得仪,言辞得体。 宋景明身为当朝太子,在一众少年郎中,他最为清贵,相貌亦是最为出挑的,京中贵女多倾慕于他。 当然,宋卿容亦曾费劲心思讨好这位储君,但他却奇怪地愈发疏离。 尤其一想到前些日子在廊柱后所见到的场面,尤其尤其他那句“孤还舍不得四皇妹嫁人”这句不痛不痒的调侃,她便更是如鲠在喉。 “多谢皇兄关心。”宋卿容暗暗咬牙,心头自是有千百个意见。 她搀扶着侍女容德的手,向他行礼问安。 宋景明微微颔首,从宋卿容身旁走了过去。 待她走远了,转头看了一眼宋景明,低声道:“皇兄为何总待我冷冷淡淡的,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许是太子政务繁忙,这才无心顾暇。”容德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安慰道。 “兴许吧,”宋卿容抿了抿唇,见云色益青,从宫婢手中接过油纸伞,加快了步子。 —— “探花郎!” 宋卿容噙着笑意向一人走近,狐狸眼,白玉肌,生得一千娇百媚模样。 只见她着湘妃色裙衫,半露香肩,云霞披帛虚挽臂,羊脂玉连珠链绕腰。 谢钰正欲出宫,听此回首。见是四公主宋卿容,拱手一礼:“臣谢珏见过四公主。” 恰在此时,雨如连珠玉落了下来,寒鹊过,冷风起。 宋卿容摆手让众人避退,撑一把油纸伞,噙着笑意往前疾步而去,替他遮住了漫天雨。蓦地,谢珏一退,低眸道:“四公主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与公主尊卑有别、男女有防,此举,不妥。” 蹙了蹙眉,宋卿容复往前行了一步,细细凝着谢珏。他是今朝登科进士中,生得最是好看的。 总而言之,宋卿容自见谢珏第一面,便心悦不已,只盼着父皇能将她指婚给谢钰。 “探花郎,卿容无他意,只是不舍你淋雨。”宋卿容撑着伞,眼底漾起春水,笑得很是清甜。 细雨蒙蒙,被斜风带入油纸伞下。宋卿容微微仰头,直视着谢珏的眼眸,分明一狐狸眼,却是清澈分明,透着满满诚意。 “公主...”谢珏晃了晃手中的伞,神色复杂。 宋卿容觉得也有些尴尬,也是,她心悦之人,自是会识天象的。如此一想,她心中复又欢喜很多了,抬手,虚掩着谢珏的唇:“你别着急拒绝卿容,三日后,清泉寺见。” 不带他回答,宋卿容将伞和信纸塞到谢珏手中,往后退了一步,入了容德的伞下。唇畔漾起浅浅的笑意,她柔声道:“初见谢探花时,只觉风姿特秀,肃肃如松下风,卿容心向往之。” “谢探花若三日思量之后,仍不愿赴约,卿容自然再不会纠缠于你。” 谢珏欲言又止,宋卿容微微一笑,走了。 回宫路上,雨势渐大,沾湿了她的衣裙和鬓发,却丝毫败不了宋卿容的好兴致。 “公主,您也太冲动了。如果谢珏将这信条交予旁人,少不了一顿责斥。而且女子贵在端庄自持,公主对这探花郎...”容景一脸担忧之色。 宋卿容拭了拭额上的雨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容景,欢喜的自是要主动去争取,遮遮掩掩的,好没意思。” “况且…”她鸦睫微垂,陷入一番思量。 前几日,她 “况且,父皇最是疼我,便是知道,也会替我遮掩过去的。” “可是...”容德依旧不安,犹豫着说道。 “别可是了,”宋卿容抬手捂住了容德的唇,扬唇一笑,“去看看父皇,求一求三日后出宫的令牌。” 崇德殿外,重檐金铃声响,檐溜垂着雨线。殿外,宋卿容等候。不多时,王公公出来,和颜悦色道:“四公主,陛下唤您进去呢。” 宋卿容微微颔首,含笑走入殿内,见太子宋景明也在,笑容一滞,继而恢复常态。她行礼道:“卿容见过父皇,见过太子。” 皇帝向宋卿容招了招手,方才脸还神色沉沉,如今泛起为人父的慈爱笑意:“容儿,过来。” 宋卿容含笑走了过去,在皇帝身旁坐下,正欲开口,复又有所顾虑地看了眼宋景明,咽了咽口水。 太子素来恪守礼法、端重自持,平日里亦对众兄弟姐妹没少管束,回想起先前的手板,宋卿容仍旧后怕不已。 宋景明见此笑了笑,似寻常百姓家的长兄一般打趣道:“你皇兄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四皇妹还不能当着皇兄的面讲了?” 宋卿容抿了抿唇,在外人面前,太子对她惯常装出一亲切温和的模样。 “父皇,”宋卿容声音温软,半撒娇半要求道,“卿容想三日后清泉寺替父皇祈福,还请父皇应准。” 皇帝凝着她,蹙了蹙眉:“容儿有这番心,朕自是欢喜的。只是这几天落雨,山路湿滑,待天气好些再去祈福,亦是不迟的。” “父皇,容儿就要三日后去,届时寺中人定是不多,那容儿一去,便会为父皇笼尽那日福气了。”宋卿容轻晃着皇帝的手臂,“父皇,你就全了儿臣这番心思吧。” 她眸带恳求,楚楚可怜地看着皇帝:“父皇...” “行了,朕依你便是了,去领出宫腰牌吧。”皇帝对其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颇为宠溺道。宋卿容心下一喜,欢喜之余,却正与宋景明四目相撞。 神色温和,神情淡淡。 她笑容敛了敛:“容儿便不搅扰父皇与皇兄议事了,儿臣告退。”皇帝微微颔首,含笑让她退下了。 行走间,宋卿容只觉宋景明正凝着她,可待一转头,却见他只是不紧不慢地饮着茶,眼睫低垂,面容隐在氤氲雾气之后,看不大清。 回至宿玉宫,宋卿容靠在榻上,推开了窗。青檐垂珠链,碎玉跳盘,雨声淅淅沥沥,平白乱了思绪。她双手托腮,兀自瞅着院内芭蕉出神。 “也不知三日后谢珏是否会如约而至。”她喃喃道。 翌日,雨停雾散。 宋卿容本是出殿随意走走,怎料听得宫中人闲言碎语。 她顿住了脚步,本不愿停步,只听得“三皇子”,便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原是一宫婢使了些手段,与三皇兄春风一度,被人发现后罚入了掖庭。 宋卿容蹙了蹙眉,见四下无人,轻声道:“本公主生平最是看不清如三皇兄这般的男子,毫无担当,纵是人家引弄,可若非自己定力不足,又怎会如此?” “如今倒好,教一女子承所有罪责,自己却袖手旁观,当真是好没意思。若是探花郎,便不会这样。” 容德听及她这番话,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公主快少说几句吧,宫里这个是非之地,一句两句论不清的。” 宋卿容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忽地,“灵光”乍现,宋卿容支开容德,唤宫婢上前,将自己腰牌递与她,道:“你将方才那宫女从掖庭提至宿玉殿,”她一顿,继而言,“本公主要为三皇兄出口恶气。” 正惊慌着,那宫婢抬眸,略有些难以置信。但宋卿容是宫中最为得宠的公主,也不好反驳,便领命前去提人。 宿玉宫中,珠帘半卷,一尊青玉香炉余烟袅袅,日光透过茜纱窗棂,铺着缠枝莲纹锦缎的地面下投下斑驳光影。 宋卿容坐在榻上,凝着眼前人,的确是一美人,肤如凝脂,眉若远山,没入掖庭着实可惜。 她直起了腰,温声道:“你不必跪着,本公主唤你来,主要是有一事想问你。” 蝶兰松了口气,起身镇定自若地笑道:“公主想问奴婢什么?” 宋卿容启唇,声未出,脸却先红了。她欲言又止、欲言又止,蝶兰会意,低眸道:“许是贱婢妄测了,公主可是有心上人?” 这么明显吗? 宋卿容微微一滞,她颔首,颇有些难为情道:“你能否教本公主些法子?事成后,本公主寻个理由将你换个身份,赠你金银,遣送出宫,无忧一生。” “能帮到四公主,是奴婢的荣幸。”蝶兰跪地叩首,眼底浮起感激之色。她若是抓住这次机会,兴许便可出宫,安享富贵,不必再看他人脸色过活。 宋卿容坐在铜镜前,鬓上珠翠尽退,只余些珠花、玉钿,流苏轻晃。她扶了抚云鬓,细凝着妆容:“如此,书生当真会喜欢吗?” 蝶兰在她眉心画下一花钿,莞尔一笑:“公主容色在众公主中本是最为出挑的,如今去些金翠,反而能让人眼前一亮。” 镜中人玉容粉面,忽而一笑:“那衣衫...” “四公主,掖庭处公公在外候着您,若是四公主消气了,掖庭便先行将蝶兰带走了。”宫婢进来恭声道。 蝶兰手一颤,眼底几分恐慌。宋卿容抬眸看了她一眼,蹙眉朝外道:“行了,蝶兰在我这儿待着,让他们回去吧。” 开新文啦 好久不见[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连着三日,宋卿容都未踏出宿玉殿。至于她强留蝶兰,总归得罪三皇兄宋实甫而已,平日里她与三皇兄来往甚密,想必也不会闹得太僵。 届时说几句好话,就过去了。 直至要赴约之日,宋卿容才从寝宫中缓步而出,是日,雨丝朦胧,斜飞在脸上却添了几分凉爽。唇畔微勾,她心情很是不错。 毕竟,无论谢珏有无来,于她都是好消息。若来了,便成就一段良缘,若不成,也可放下一桩心事。 “四姐姐,这是要去哪呀?”宋惜文的声音倏忽想起。 宋卿容对这个妹妹颇有些无奈,转头笑意盈盈地面对着她:“出宫去,有要事,便不与五妹妹闲聊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宋惜文快行两步,挡在她身前:“我瞧着这匣里的东西很是不一般,四姐姐能否全了我好奇的心思,让妹妹一睹为快呢?” 她指了指容德手上的那个红木匣。 “五妹妹,这是我给父皇祈福所用之物,若是冒冒失打开,恐怕不妥。届时我没为父皇求来福气,可真真是要怪罪于你了。”宋卿容灵机一动,先行一步,手按住红木匣。 “你就是仗着父皇疼爱你。”宋惜文收起了假笑,气鼓鼓地说道。 “父皇疼爱我,自然也疼爱你,五妹妹怎能说父皇偏心呢?”宋卿容亦是故意楚楚可怜地看着她,低声道。 宋惜文双颊鼓胀如藏果,杏仁眼圆睁,小手捏成拳,气得恨恨咬着牙:“宋卿容,父皇就是偏心你,就是偏心你,就是!” 宋卿容想及今日正事,不再与她多加纠缠,若是引得太子皇兄又用戒尺责罚二人一顿,便得不偿失了。 “五妹妹,告辞。”宋卿容收敛了笑意,绕过了她,往宫门而去。 东宫。 紫檀桌案上燃着龙涎香,宋景明手指微屈,撑着头:“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温书吧。” 宋惜文以为宋景明没听清楚,复而重复道:“皇兄,我觉得宋卿容去清泉寺定是有鬼,我这几日还听说四姐姐她命人用流光纱制了件新衣...” “五皇妹若是喜欢流光纱,明日我便送些料子去你宫中。今日本宫有要务在身,便不多陪皇妹了。”宋景明将桌上账册复又拾起,不再多言。 宋惜文见状,知宋景明在下逐客令,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身。 “还有,今日别想着出宫,本宫明日命人抽查你的功课。”宋景明不咸不淡地补充了句。 宋惜文听他叫住自己,心头一喜,一听是这事,眼中的光亮复又暗淡下来:“哦,知道了。” 清泉寺中,雾蒙蒙,雨丝丝,清泉于石上淙淙而流。 厢房窗外,是青竹瑟瑟,清风声声。宋卿容在妆镜台前细细梳妆着,芙蓉面上落下花钿,白粉傅面,胭脂抹唇,镜中人,美得惊心动魄。 她褪下了宫中繁重端庄的公主衣衫,赤足点地,行至落地铜镜前。青丝披散,只以珠花、白玉妆点。 “轻澄,替本公主更衣。”宋卿容莞尔一笑,朝身旁婢子道。容德总是过于小心翼翼,又因蝶兰的事与她有所争执,故她寻了个理由让她暂先出宫探亲去了。 如此,才能肆意些。 待换好衣衫,她思量着是否要依蝶兰所言放催情香。 持着烛,宋卿容再三犹豫,如此,对谢珏怕是不公平罢,而且她毕竟是公主,此般做早已是逾越了礼数,又怎能再行此事? 思量间,她吹灭了灯烛,还是走了。 轻澄进来将所换衣衫尽数收起之时,天色略黑了些,她燃起了灯烛,见旁边有香未燃,便顺手点了香,香气氤氲,很是舒爽。 宋卿容命房中几名心腹尽数退去,只余其一人留在房中,隐在珠帘后,绞着手帕,眉头轻蹙,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谢珏会来吗? 忽地,门扉被人推开了。宋卿容心中一喜,正欲走出,偏又回头复而对镜自视。回想起蝶兰所言,她理了些鬓发,刻意留了几缕在面前,长丝垂至胸口,又还是提了提衣衫,遮住些雪峰沟壑。 待整理好,那人已行至桌前。 一双眼,却似染了些情热,怎么也难自止躁动。 她这是怎么了? 宋卿容挑开珠帘,珠玉乱撞之声清脆。她从身后拥上,娇媚之声中含着许多欢喜:“你还是来了,卿容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你来,心中是不是还是有我的?” 她贴着身前男子的后背,轻轻蹭着,手亦紧环着他的腰,娇声道:“你先不要说话。卿容有好多好多话想与你说,只怕看着你的眼,就说不出来了。” “探花郎,”宋卿容的纤纤细手从他的胸膛上拂过,身上所熏之香亦丝丝缕缕萦绕在二人中,身段欲软,只娇弱无力地靠在他身上,“你不要与旁的女子结亲,卿容心悦你,做我的驸马,好不好?” 不知怎地,宋卿容根本无力思考,迫不及待地倾诉着自己的相思。 只觉心中燥热,她面颊亦泛粉,眼底涌动着迷离的欲色。那人转身,她顺势扑入他怀中,牵起他的手往心口放去,微凉的一点指尖触到灼热肌肤上:“探花郎,卿容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四皇妹不如看看孤是谁。”宋景明声音淡淡响起。 迷离中,她忽地清明,猛地抬头,便见宋景明低眸凝着她,神色平平:“孤也是头次见,一公主能自甘堕落成这般模样。” 她一时无力,往地上跌去,眼底一片惊慌。羞耻感后知后觉袭来,她忙以裙衫遮掩赤足,以手掩胸口。 “皇兄怎会在此?”宋卿容偏过头去,耳根绯红,落泪道。 宋景明垂眸看着宋卿容,唇畔浮现起温和的笑意:“自是父皇不放心四皇妹,让孤来对皇妹照看一二。你说,”他蹲下,以戒尺挑开了她的手,毫无情绪地瞥了眼,“若是父皇知如今情形,该会如何处置皇妹和谢珏。” 便连戒尺都带了,宋卿容抬眸看着他,几分恍惚和震惊。 “皇兄,皇兄,”她听及此,慌了神,忙扯住他的衣袖,哭道,“求求你,不要告诉父皇...” 宋景明甩开了她的手,往外走去,宋卿容抱住了他的腿,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皇兄,容儿求你了...皇兄便饶了容儿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宋景明低眸看着宋卿容,眼底晦暗不明,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唇。忽又偏眸,凝着香烟袅袅处,唇畔几分讥诮。 顺着他的眼神,宋卿容往香处看去,瞳孔一颤,忙起身挡住。 宋景明绕过了她,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以茶水浇灭了催情香,沉声道:“来人。” 宋卿容扑进他的怀中,瑟瑟发抖着,低低哭道:“皇兄,容儿亦是你的皇妹,我年少不懂事,便饶了容儿这一回吧。” “来人!”宋景明扯开她,朝外大喊道。 三婆使推门进来。 “给四公主验身。”宋景明走至珠帘后,背过身去。 宋卿容眼前一黑,手撑着桌面,心中屈辱感益盛,紧咬着唇。 “公主,得罪了。”婆使向其行礼道,“还请公主躺至榻上。” 见她们不紧不慢在桌上摊开夹钳之类,宋卿容害怕不已,含着泪,不愿听其言:“皇兄,我没有,真的没有!” 宋景明背着身,不言不语。 “还请公主躺上去。”她们复又说道。不得已,宋卿容看了眼珠帘后背着身的太子,眼底皆是绝望,躺到了榻上。 帐帷垂落,里头呼吸声急促,时不时传来一痛吟。 一婆使出帐,行至宋景明处,低眸敛声道:“回禀太子,四公主尚是完璧之身。” “知道了,下去吧。”宋景明转身,温声道。 “奴婢告退。”她们走出了屋。只余宋景明和宋卿容在屋内。 宋卿容额上、背上皆是冷汗,抱膝蜷缩在一处,身下隐隐作痛。唇早已咬出了血,轻纱人扯出了褶,裙摆亦上滑至膝上,白嫩的腿上皆是红痕。 “还不出来?”宋景明坐在了桌旁圆凳上,一边理着衣衫一边云淡风轻道。 宋卿容忍痛起身,面容泛白,颤声道:“还请皇兄先行回避,我想换身衣衫。” 宋景明走上前几步,看着帐帷中隐隐绰绰的身影,正声道:“把蝶兰教你的那些都忘了,你是一个公主,不是勾栏瓦舍中的妓子。” 宋卿容应了声,他提步往外走去,关上了门。 重又换回了公主的华服,垂下的几缕亦被梳到了脑后,宋卿容想及催情香,让轻澄上前:“可是你点的这香?” 轻澄见此,虽不解,忙跪下道:“是奴婢点的,奴婢见屋中未燃香,便顺手一点。公主,”她试探地抬起头,“可是这香有什么问题吗?” 宋卿容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一切都只怪她鬼迷心窍。终地,她费力吐词:“无事,你先出去吧。” 催情香早已被宋景明以帕包裹带走。不消多时,宋卿容提裙迈过门槛,对上宋景明的眼眸,抿了抿唇,上前去。 宋景明伸手,抹去了她眉心花钿:“四皇妹,几月后西域大凉国求亲,你若如此自轻自贱,不妨自请远嫁。” “大凉偏远,常年风沙。若是五妹妹,皇兄必不会如此。”宋卿容虽自觉理亏,可想及方才验身,心中伤感益甚,直言道。 “五皇妹自也不会如你这般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宋景明不遗余力地嘲讽着。 宋卿容低眸,气焰败了许多。 第3章 第三章 两人往马车走去。宋卿容搀着轻澄,费力地挪着步子,踏阶上马之时,她疼得倒吸一口气。 “公主...”轻澄颇为担忧地开口,眉头轻蹙。 宋景明淡淡看了她一眼,提袍上了马车,掀帘入内。 宋卿容忍痛入车内,偏头靠在车壁上,眼睫轻颤:“皇兄,我既还是完璧之身,便请皇兄高抬贵手,宽宥容儿这一次。” “论迹论心,四皇妹哪点值得孤宽宥?” 宋卿容看着桌案上以帕裹着的催情香。父皇向来宠爱她,即使宋景明将寺庙之事告予,兴许不会当真迁怒于她。 “时至今日,皇妹不会仍以为父皇当真偏私于你吧?大凉求亲在即,皇妹的容貌在众姊妹中很是出挑,如今犯这等错事,自是让你和亲。” 宋景明呷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说着。 登时,宋卿容脸色大变,抓着宋景明的手:“皇兄,还请你不要告诉父皇...容儿不想去和亲,北地苦寒,我会过得生不如死的。” 见其不言,她慌忙跪下,披帛委地,噙着水光粼粼的眸子哀求道:“皇兄,容儿愿日日为你求福,皇兄要打要骂,容儿都甘之如饴、绝无怨言。” 宋景明放下手中茶杯,随手从袖中拿出戒尺:“伸手。” 略略犹豫地,宋卿容将手伸了出来,偏开头。 一戒尺重重落下,比平日的力度还重了不少。宋卿容痛吟一声,水汽登时弥漫眼底,下意识往后缩去。 “把手伸出来。”宋景明冷冷淡淡说着。 一下又一下,带着清楚的痛意,直打得双手掌心红肿,才终地停下。 她起身,将手缩入袖中,双手已打得发麻,甚至都感觉不到痛意了。 “往后每日酉时来孤书房抄写女戒二十遍。” “女戒二十遍?”想及宋惜文的嘴脸,宋卿容花颜失色,“皇兄,我愿自行禁足于寝宫中抄写。” “敢做便要敢当,自己做的腌臜事,事后却又想保全在你五妹妹前的颜面,这是什么道理?”宋景明正声道,眼底夹杂着一丝愠怒。 “容儿知错。”宋卿容见无从挽回,低眸退让道。 山路上马车颠簸,车轮滚滚而行,忽过一碎石,马车一晃。宋卿容闷哼一声,吃痛地倒吸一口气,手下意识放在小腹上。 今日种种,宛若在梦中。每每回想起方才毫无尊严地袒露人前,她不禁心头一紧,指尖紧掐着,偏头不言不语。 “行慢点。”宋景明吩咐车夫道。 宋卿容移开了手,神情略有些不自然。宋景明虽是自己皇兄,却终归是一男子。 “四皇妹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举止轻浮浪荡,心中却原是有廉耻之心的。若是谢珏如约而至,皇妹想必是另番情态罢。” “皇兄怎知我约了谢珏?”宋卿容下意识反问道。 “这不是皇妹抱着孤时,主动说的?” 面若桃李,宋卿容识趣地埋下头,两手不安交握,放在膝上。 到了宿玉殿,宋卿容走入殿内,坐在椅上,唤道:“蝶兰。”见蝶兰入殿,继而道,“你们先退下。” 待殿中所有人尽数退去,只余她们二人之时,蝶兰见宋卿容举止颇为迟钝,喜道:“公主,可是成了?” 宋卿容本不欲与她提及此事,如今听她说起,见她一脸喜色,心中有些不快,抬眼见其眼眸,又抿了抿唇:“蝶兰,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吧。” “谢探花没来,反倒是皇兄来了。” 蝶兰听此,脸上恐慌益甚,忙道:“那公主...” “先起吧。总归是我命你教的,你也不敢违抗。出宫之事,本公主自会安排的。” “你先退下吧。今日之事,谁也不能提及。” 宋卿容在寝殿中闭门不出,雨丝绵延,却如人心中的愁绪绵绵不尽。 一川烟雨,满腔愁绪。 轻澄给宋卿容上着药,看着公主细嫩手上纵横交错的尺痕,小声抱怨道:“太子未免下手太重,公主好好一双手,被打成这样。” “嘶—你再轻点,痛。”宋卿容低眸,“父皇将众姊妹的管教权既交予皇兄,如今我犯下这等错事,责罚我亦是应当的。” “只要皇兄不去父皇那儿告状,他想怎样惩罚,我都认了。”她凝着自己手上的伤痕。 “公主为何这般喜欢探花郎?”轻澄忍不住问宋卿容道。 “探花郎生得好看,品性亦是极佳,我自是心向往之。只是,今日他未来,便是于我无意,我要是还对他纠缠不休,便是如皇兄所说自轻自贱了。” “公主舍得放下吗?” 轻澄见宋卿容近段时间,为了谢珏,几近疯狂,都如此不管不顾起来。 “不过一男子,有何放不下的?本公主拿得起,放得下。”宋卿容虽说得坦荡,可眼眸里却仍然泛起泪光,尾音带着些哽咽,“只是轻澄,今日委实丢脸。” “竟让皇兄看到我那番模样,还被人那般验了身。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兄,一看到他,恐怕就会想及今日之事。偏偏他还要罚我去他面前抄女戒。”宋卿容埋到轻澄怀中,哭道。 “太子毕竟是未来储君,公主的兄长,自不会太与公主计较的。”轻澄虽自己都不信,但还是拍着宋卿容的背,轻声安慰道。 “若是教五妹妹知道了,我可当真是再没脸见人了。五妹妹是皇兄的胞妹,定是会和她说的。她自小便与我不和,如今逮着机会,定是要肆意宣扬一番。” 她喋喋不休,慌慌张张地喃喃道:“不行,我要去寻皇兄,大不了再被他斥责一顿,总归不能让五妹妹知道。” 东宫,朱墙夹道。宋卿容走在宫道上,裙摆从青砖地上扫过,金步摇随步于鬓间摇晃,眉心花钿重已画上,玉容上几分焦急。 走至东宫昭华殿,宋卿容耐心候在殿外,足站了两刻钟,太子才传召。 “找本宫何事?”宋景明眼都未抬,翻看着桌上书卷。 “御膳房上了些时新糕点,容儿特意给皇兄拿来了些。”宋卿容从轻澄手中接过糕点,噙着笑意上了阶,在宋景明旁边坐下。 他瞥了眼,继续执笔写着字:“无事献殷勤,倒有些像四皇妹的做派。” 好一番冷嘲热讽。 宋卿容如今见宋景明,虽有些窘,但抵不过对宋惜文的后怕。 只怪她往日与三皇兄宋实甫交从甚密。现在有把柄拿捏在宋景明手中,免不了要心惊胆战。 宋卿容也不知该如何委婉地绕圈子,干脆直言道:“皇兄,我今日之事,你能不能瞒着五妹妹?”见其不语,她不死心道,“五妹妹她向来与我不合,如果她知道了,定是要笑话我的。” “我知错了。”宋卿容将糕点推向他那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沉默不语,凝着宋景明近在咫尺的容颜,她渐渐掐紧手指,泛了白。 那如冠玉之颜,自始至终没有因她这句话泛起丝毫波澜。 直至宋卿容欲悻悻告退之时,他眸色淡淡,却温声道:“知道了。” 一滞,有些不可思议。 他方才竟是答应了吗? 宋卿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松了口气。正欲告退,她便听门外人通传道:“太子,五公主在外求见。” 本想走,如今她却干脆坐着不动了。 “传。”宋景明径直道,未带犹豫。 宋惜文进来,见宋卿容也在,挑了挑眉,略有些意外:“没成想四姐姐也在,今日在清泉寺为父皇祈福祈得如何?” “五妹妹挂心了,甚好。”宋卿容神色有些不自然,却依旧嘴硬道,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听闻皇兄也去清泉寺了?”宋惜文坐在宋卿容对面,手托着腮问道。 宋卿容捏了把汗,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宋景明,只见他唇畔复又泛起温和的笑意:“是,还替五皇妹求了一平安符。” 他打开右边的盒子,从中拿出一金线镶绣的平安符,递与她。 宋惜文接过,细凝着,脸上笑意愈浓:“多谢皇兄。” 抬眸看了平安符一眼,宋卿容忽地走神,三皇兄已经连着数日未见她了。莫不成是当真生气了。 应该不至于吧... 宋惜文在她面前轻扣桌面,不满嘟囔道:“你在想什么?” 宋卿容这才回过神来,一笑:“没什么。我见五妹妹与皇兄相谈甚欢,便不多搅扰了。”宋景明微微颔首,温声嘱咐道:“路滑,慢些走。” 宋卿容早已习惯他这番场面话,应了声,行礼退下。 “公主,你可算回来了,蝶兰投井死了。”轻澄着急忙慌地走了过来,眼底一片慌乱。 宋卿容步伐不稳,搀着她的手才勉强站稳:“下午不是尚好吗,怎好端端地会投井?” “你们在哪发现的?”她强自镇静,低声道。 “听人说是在御花园的水井里。还有人亲眼见到是蝶兰自己跳的,当时有人想要救,但没救上来。” 她垂下眼眸:“蝶兰在宫外还有什么亲人,你去查查,给些金银。” 入夜,帷幔垂落,冷风袭袭,宋卿容忽地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偏头却见帐外站着一人,身形高瘦,披散头发,幽幽站在那儿。 “来人啊,来人!”宋卿容吓得面容惨白,大声呼喊道。 转瞬之间,那人似鬼魂般隐去了。 “公主,怎么了?”守夜宫婢惊惊慌慌进来。 宋卿容从床榻上下来,恐慌道:“有刺客,有刺客!快去追!”她青丝披散在肩头,未施粉的面容上惨白一片,匆忙穿鞋便往外走。 一守夜宫婢领命出去通知守卫,其余的人则守在宋卿容身边,直至夜色沉沉,她才入睡。可即便如此,她亦睡得不安稳,几次三番从噩梦中惊醒。 翌日一早,宋卿容派人去问昨夜刺客捉拿情况,却是一无所获。她心中隐隐不安,恰逢容德探亲回宫,便道:“难不成昨夜我当真是做了场噩梦?” “她们都如此说,本公主却愈发辨不清了。” 容德听轻澄说了昨日一番事,本心头不悦,此时见宋卿容慌乱不安的模样,心下不忍,也便没再提,只是安慰道:“公主许是昨夜受惊了,近几日奴婢守在你身边,便不会做噩梦了。” “兴许是吧。” 午饭后,宋卿容唤轻澄过来:“可找到蝶兰在宫外的家人?”见她点头,宋卿容起身,以粉覆了覆眼下青黑,“我先去寻三皇兄一趟罢。” 长嵩宫,宋卿容行过竹道,入了殿,向三皇子行了一礼:“容儿见过三皇子。” 他态度冷淡不少,只是抬眼道:“如今蝶兰死了,你就记得还有我这么一个皇兄了?” 大开的窗,竹弄碎光,碎金浮跃。宋实甫一袭云墨衣衫,半倚半坐在榻上,唇角漫不经心地轻勾着。 宋卿容抿了抿唇,软声道:“我心中自是自始至终都挂念着皇兄的。只是蝶兰,她终究是皇兄的女人,容儿实在不忍,这才将她收入殿中做个洒扫婢女。” “行了,我并不关心蝶兰如何。你近日与太子走得甚近,便替皇兄在他那儿打探些事吧。”三皇子径直打断道。 宋卿容蹙眉:“容儿并不想掺和皇兄们之间的事。三皇兄若是无他事,容儿便告退了。”她转身就走。 “四皇妹不想知道蝶兰怎么死的吗?” 宋卿容顿步,径直转身道:“三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是想让蝶兰在掖庭折磨而死,如今多亏了皇妹,只是落井而死。” “蝶兰好歹是皇兄的人,你怎能如此加害她?”宋卿容心下大骇,往后退了一步。 “蝶兰仗着几分姿色就勾引皇子,欲图上位,罪不该死吗?” 宋卿容内心隐隐作呕,她之前怎会和三皇子如此交好的? “皇兄既不屑此举,看不起蝶兰行径,又来者不拒,与兽何异?”她心下不耐,径直回怼道。 宋实甫眼神微眯,心头起了怒,口不择言道:“宋卿容,若不是我,你以为你会是公主?” “皇兄这话什么意思?”宋卿容不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宋实甫脸色微变,凝思一瞬,缓了声音。不易察觉的一瞬,神色便已然如常。 “先前你从别宫回来,若非我替你周旋,今日你又安能安然立于此?” “先前你我相依为命、彼此扶持,却生了龃龉,当真是令人心痛。” 听及其言,宋卿容神思有些恍惚。别宫之后,是父皇许久的冷落,宫中人惯是些看眼色的,她自是备受冷眼。只三皇兄宋实甫愿与之交,她的确是心存感念。 自然,也是在那时,她动了些歪心思——讨好储君宋景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皇兄对容儿的好,容儿自是记在心里的。”宋卿容见宋实甫面露伤心之色,心下不忍,解释道。 用了晚膳后,宋卿容出了长嵩宫,日西斜,人影长。 —— 东宫书房,斜阳从窗棂漏进,铺在桌面上。夕阳的金总格外浓,染得人面上亦多了些金辉。窗大开,时有清风入内。 宋卿容执笔抄着书,笔尖在纸上簌簌而过,低眸抿唇,珍珠流苏落在颈侧,不言不语,很是安静。 宋景明时不时翻看些奏折、书信,翻页声落在静谧书房,清晰可闻。 写着写着,宋卿容夜里本便没睡好,如今倦意渐浓,眼皮愈沉。渐渐地,屈指撑头,她费力抄写。 白纸黑字,愈来愈模糊。她撑头渐渐睡了过去,疏忽无力,额头磕在了桌案上,宋卿容痛吟一声,立时清醒过来。 听闻动静,宋景明向她这边侧眸过来,微蹙眉:“让你抄个书,就这么困?” 宋卿容的额头上泛了红,屈指揉着:“昨夜寝宫中来了刺客,一夜没睡好,还请皇兄见谅,我这便继续抄。” 她重拾起笔,却发现毛笔上墨水已将她先前所抄之字浸染了些,总归是摞在一起的,当不会看的那么仔细。 小心翼翼地看了宋景明一眼,他正低眸看着桌上奏折,很是认真,想必是没发现吧?心怀侥幸地,趁此她欲将这一张纸收起来。 “重抄。”宋景明眼都未抬,不冷不淡地向她扔了这句。 无可奈何,宋卿容只得将这纸抽去,重又新写一张。 抄着抄着,宋卿容睡意又起:“皇兄,我想睡会儿,待一刻钟后睡醒了再写,成吗?” 宋景明偏首,见她面色憔悴,眼下隐隐有乌青,一双带着浓重倦意的狐狸眼,尚溢着些水雾,正懒懒散散地瞅着他。 “刺客可抓到了?”微蹙了蹙眉尖,他问道。 宋卿容摇了摇头,半掩住唇,轻轻打了个哈欠。 “去那边榻上歇会儿,醒了继续抄。”宋景明退让一步,眸色淡淡,径直说道。 她闻之,搁笔起身,就往榻上行去。窗半开,残阳已尽,晚色渐浓。脱下鞋,宋卿容便和衣而卧,不消多时,她渐渐睡了过去。 呼吸清浅,几刻好眠。 宋景明抬眸只看了几眼卧在榻上的宋卿容,就垂下眼睫,兀自看着书。他眉目舒朗,神色端凝,常含温润笑意的嘴角此刻微抿。 一袭杏黄缂丝金龙袍,金冠束发,袍袖浮动间华光流溢。 窗外的月轮缓升,月华从窗外倾泻,落在了窗旁榻上宋卿容的面容上。她侧躺在榻上,裙衫些半垂落在地上,腰间禁步玉饰此刻横斜于膝。 手松松落落地垂着,鬓发散乱些许,偶尔在翻身时,一声轻呢。 似野猫伸了爪子,挠得人心发痒。 东宫内侍敲门入内,请安行礼后,将点心置于桌上。宋景明抬眸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宋卿容,眉头一蹙:“去将四公主叫醒。” 侍从领命,走到榻前,小心翼翼地唤醒了宋卿容。 蹙紧眉头,她干脆翻了个身,不欲理会他。那侍从有些无奈,又唤了她几声。 见她这般模样,宋景明俊容稍显薄怒,连一惯平和的语气都沾了些冷意:“四皇妹再如此疏懒,便抄二十遍罢。” 不得已,她睁开了眼,起身坐起。疏疏懒懒地斜靠于榻,睡眼惺忪,一缕碎发落在额前:“我这就来抄...” 虽是这么说,宋卿容后靠在榻上,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倏忽一冷风吹入,她的睡意醒了大半,一睁眼,正对上宋景明的眼神,眸色沉沉,看不清情绪。 仅凭猜测,宋卿容觉得自己又惹他嫌弃了。 忙下榻穿好鞋,坐于案前:“皇兄别恼,我这便将它抄完。”一笔一划,她垂下眼睫,细细抄着。 看了一眼,宋景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复而批阅起公文。 直抄得夜色深深,手酸痛不已,宋景明才放她离开。心中本盼着早早结束,可真到此时,宋卿容却犹豫起来。 “四皇妹抄书是意犹未尽吗?”宋景明一边整理着桌案,一边开口道。 “不是,”宋卿容下意识否认道,“只是刺客还未擒获,我心下有些不安。” 她今日闲时就总不由自主地想及昨夜情形,似鬼魅般的人,阴狠的眼神,好似要生吞活剥了她。 “皇宫守备森严,有何好怕,许是噩梦扰人,放宽心便好。”宋景明不痛不痒地安慰道,语气很是平淡,似是事不关己般。 宋卿容见太子亦这般想,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容儿先回宫了,皇兄也早些休息。”抿了抿唇,她走出了书房。 负手站立。夜色正浓,宋卿容的身影逐渐淡去。 把玩着手中的玉戒,深睫掩下一片深思。 回至宿玉宫,侍女将宋卿容头上的金钿簪钗尽数取下,青丝披散在身后,手托着腮,黛眉微蹙。 如今已至深夜,凉风簌簌,宋卿容不敢一人睡,便强拉着容德一同睡。 “公主,此举不妥,奴婢只是一婢子,怎能与您同宿一榻?”容德听宋卿容言脸色大变,忙摇头道。 “奴婢就在殿外守夜或者打一地铺便可,万不能上榻折辱了公主。” “容德,我从未将你视作奴婢。你我自小一同长大,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姐姐。过来陪我睡一晚罢,我当真是害怕得合不了眼。”宋卿容抓着她的手臂,轻轻晃着。 她的面容惨白不已,额头亦因害怕而渗了些汗。往日潋滟的狐狸眼今朝稍稍暗淡。 “那...行吧。只是公主万不能与他人说,不然奴婢是真的百死难赎其罪了。”容德看着自家主子如此惊恐,心下不忍,让步道。 宋卿容见她答应,松了口气,忙应了一声。 晨曦微露,宿玉宫沉入静谧中。蟹壳青的天光透过长窗,重重垂落的烟罗帐,将寝床拢在一方极致的幽宁中。 几声清越的鸟鸣声,复又夹杂宫墙外洒扫石径的沙沙声。 “啊——”女子的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宋卿容低眸看着自己的满手鲜血,复又看着人事不省的容德,心口上深插着一把尖刀,气息全无,面容惨白。帐帷、床褥、地上,血迹斑斑。 殿外十数民宫婢鱼贯而入,见此情况,纷纷心下大骇。 白里透红的脸颊瞬间血色尽褪,剪水双瞳般眼眸因极度的惊骇和悲痛而骤然放大,眼神死死锁在容德身上,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脊背紧贴在冰冷的床壁上,她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 众人纷纷涌上来,询问着她的安康,可宋卿容半句未曾听进去,最后才反应过来,“快救容德,传太医,传太医!” 匆匆赶来的太医把着容德的脉,摇了摇头。宋卿容如遭雷击,不动不言。 迷迷糊糊中,宋卿容由着众人摆弄,沐浴、揉发、更衣,直至坐到梳妆台前,偶然瞥见她为容德几日后准备的生辰礼物时,这才倏然泪下,不能止。 —— “皇后宫中现下如何?” 明晃晃的大殿内,宋景明站在盆植前,随手浇着水,似是不经意间想起这个人,随口一问。 “回禀太子殿下,自昨晚,皇后便高烧不退,如今陛下已前去探看。”旁边一内侍恭声答道。 “知道了,退下吧。”眼底无丝毫意外,只是轻描淡写应了一声,宋景明便摆手让他退下。随手摆弄着草植。 沫水入殿,其手中尚托着一碗浓稠的药。 “太子殿下,这药是皇后特意嘱咐您服用的。”一如往常,沫水将盘中浓药递与宋景明。 他长身玉立,光从窗棂斜入,洒在宋景明侧容上,眼睫低垂,掩住一闪而过的冰冷。待至转身,又是平素温润如玉之样,“回去告诉皇后,母后病中尚挂念着孤,孤甚为感慰。只是皇后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一边说着,宋景明一边端过药碗用下。沫水这才将皇后现下情况一一道来,见宋景明放碗的手略略一抖,而后又道,“太子殿下昨夜衣不解带侍奉皇后,可是累着了?奴婢这便侍奉殿下休息。”说着,便要扶宋景明入殿。 沫水是皇后安排在宋景明旁边侍奉的宫婢,深得皇后信任,因着靠山,纵使是太子宋景明,平常也会给她几分薄面。 太子谦和,沫水便愈发有恃无恐。往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她了。 毕竟皇后势盛,宋景明既为过继之子,储君位的稳固,尚需获得朝中那位权倾朝野的舅公之助。 只是这次,她料错了。 “何时轮到你来做孤的主了?”宋景明避开了她的手,眉眼尽染霜色,眼底覆层薄怒。 沫水一滞,忙跪地,“是奴婢越界了,还请太子责罚。” “滚。”只简简单单落下这一个字,宋景明便不再看她,转头浇起了花草来。殿内重归于平静后,忽又黑影浮动。 “殿下。”一暗卫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其人唤段之武,为宋景明心腹,被重用以暗卫首领之职。 淡淡应了声,宋景明把玩着手中药碗,看着残留的药液随着动作而缓慢摇晃,嘴角浮现一丝嘲弄之意。 “孤自幼体弱,母后遍寻天下名医,寻来这药方,孤岂能拂了这好母后的一番心意。”宋景明以手止住了段之武的动作,“父皇呢,可去她宫中探看了?” “陛下听得来人通禀,便匆匆摆架坤宁宫。” “昨夜,”宋景明掀袍坐在榻上,半撑着下巴,眼底几丝倦意,“可不止坤宁宫一处不安生。孤那四皇妹的宿玉宫,父皇未曾听闻消息么?” “宿玉宫之事合宫上下,沸沸扬扬,陛下想必亦是听闻了的。” “原以为是帝王深恩,却只是一声东击西的棋子。”似恰在宋景明意料之中,他轻敲着桌面,“父皇国事繁重,想必有孤可尽力辅佐之处。” “殿下,陛下如今已然对您的势力颇为忌惮。” “哦,是吗?”云淡风轻地轻笑一声。 宋景明温温和和一声反问,反倒让段之武无言可对。昨夜皇后那烧,太子殿下可谓是越照顾越高烧,如今又要去给陛下分忧,也不知是分忧还是添愁。 镜前理着衣冠,宋景明转身出殿。 —— 宿玉殿中,拂开了轻澄的手,宋卿容冲出了殿,满头青丝披散在背上,眼底尽是泪。 就这样在宫道上,她提裙跑啊跑,这宫道仿佛从未如今日这般漫长。身后人的追赶声,抵不过她心中的咆哮。 她该去哪呢? 她母妃在幼时便早逝,纵使是平素常往来的三皇兄,她如今亦是抵触十分。 稍稍犹豫,宋卿容径直往崇德殿而去。 此时早朝已下,父皇定是在崇德殿批阅奏折。 匆匆步履,径直往崇德殿而去。及至殿前,宋卿容虽心下慌乱,可心中那分对于天子威严的敬畏,又让她不由得慢下脚步。 低头,忍着泪理着鬓发衣裙。 从殿中行出一明黄身影,她未多想,泪眼朦胧中就往前走去,正欲唤父皇向其请安,却只听周围人行礼问安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她的皇兄宋景明? 宋卿容退后一步,颇有些窘,慌忙抬手拭去眼泪。美人垂泪,忽有晨风过,额角鬓发微微拂起,些许黏在哭得梨花带雨的花容上,那泪珠掉着,又平白增了些楚楚可怜之态。 若是她微微仰起头,兴许能窥见宋景明往日如春水般平静的眸子,那微微波澜。 春山玉颜,翻飞的袍摆不经意间从她衣衫上掠过,又随着风止,“泾渭分明”开来。 本不知说何,可见宋景明迟迟不作响,忍不住抬了头。 正对上他疏淡的眉眼,本是偏首看着旁处,似在出神,而且听闻响动,便懒懒抬睫看她。 云淡风轻的模样,似对她的处境毫不关心。 “父皇去了母后宫中,四皇妹若要是有要事,不妨说与孤听听。” “无...”听其言父皇不在,宋卿容本是要去寻的,可又听其后半句,竟是去了皇后宫中,宋卿容又却步了,故而径直脱口这半个字。 至于剩下这半个字,便是见宋景明的眼神,而咽在了喉中。 宋景明挑了挑眉,眼眸微微一闪,“孤听闻四皇妹宫中遇刺,心焦不已。四皇妹若是有何事,但直言不讳。” 又是这番场面话。宋卿容心想。 面露难色。 未待她回答,宋景明自顾自转身,负手往偏殿而去。几乎下意识地,她提裙而去。 “轻澄,你说父皇为何在此时去了皇后宫中?”走至离宋景明不过两三步的位置,宋卿容隐隐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喃喃道。 她宫中遇刺之事此刻应是传得沸沸扬扬,父皇不应是不知道的。 “四皇妹,还不跟上?”行至偏殿,见宋卿容未动,宋景明转身道,浅浅望着她笑。 皇兄怎么…感觉心情不错? 见她难过,皇兄便如此高兴吗? 轻咬着唇,心中又几分不满,宋卿容见此,跟随宋景明往偏殿去。 直至殿中,宋卿容眼泪一直在落,泣不成声,全然说不好话。宋景明叹了口气,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 “四皇妹是寻解决之策,还是只想与本宫宣泄情绪?”宋景明蹙了蹙眉,瞧着哭成泪人、抽抽噎噎的宋卿容。 宋卿容长发披散在肩,那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此刻惨白如新雪覆盖,纤薄的身子无法抑制地瑟瑟发抖,听宋景明这番冷淡言辞,更是泪如雨下。 她抽抽噎噎着说,却如何都说不清。 “你来说。”宋景明指了指轻澄,淡声道。 轻澄原原本本将所发生之事道明,宋景明似是听得很认真,可那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总落在宋卿容脸上。 待轻澄讲完之后,静了几瞬。 似从恒久思量中方才回过神来,宋景明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那茶水呈上来时尚是热的,如今却亦是凉了三四分。 轻澄讲得事无巨细,宋景明方才也未恼也未急,任由着她说下去。 “四皇妹受惊了,孤命人加强皇宫城防,那丧命婢女的丧葬之仪亦会准备周全。先回宫休息吧。”意味深长地一顿,又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三日便可,四皇妹不必心忧。” “今晚...我去哪儿呢?” 他已起了身,作势便要走,如今听宋卿容这一番话,又顿住了脚步,话语也似带了层薄怒,“四皇妹若实是对孤办事不放心,便可去坤宁宫寻父皇。” “父皇对皇妹很是宠爱,想必今日只是心忧母后凤体,这才‘怠慢’了四皇妹。” 听他这般言辞,宋卿容急得小脸涨红:“是我一时口快,皇兄贵为东宫太子、国之储君,我自不敢有任何疑虑。只是...只是今夜和明夜...” “哦,想换个寝宫?” 一滞,她只是想暂时增派宿玉宫人手,并无此意呀。只是,宋卿容转念一想,这个想法倒是不错。点了点头,宋卿容见皇兄脸色尚不错,便脆生生顺着他的话茬道:“若是容儿有此想法,可以吗?” 思量一瞬,是分明的心跳声。他长睫微垂,白玉冠半束的长发如今落了一绺在身前,只是一瞬,薄唇轻抿,“四皇妹素来与三弟交好,想必三弟愿施你以援手。” 三皇兄吗?可宋实甫如今那儿迟迟无声响,他们又因蝶兰之事而生了嫌隙,纵使宋实甫愿意,她暂时亦是不愿见他的。 可众姊妹中,宋卿容因生母身份低微又在后宫树敌众多,平素少有来往。来往最多的便是常有龃龉的宋惜文,宋景明名义上的‘胞妹’。 正在此时,宋景明身旁的近侍走了进来,向他二人行礼后便恭声道:“太子殿下,按您的吩咐,陛下为您准备的奏折已命人取走,东宫暖阁业已打扫齐整。” 东宫暖阁? 宋卿容眼神蓦地从那近侍身上挪到了宋景明脸上,正对上他深黑眼眸…… 小剧场 宋狐狸:找孤也是一样的。 容容:皇兄他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 一眨不眨盯着老婆后 宋狐狸:哦?是想换个寝宫 容容:不是,我没这意思啊,不过这样也可以[吃瓜] 吃醋版狐狸:那你去寻你的好三皇兄吧 容容:啊?(不明所以状 宋狐狸内心belike:那就来我这儿吧[坏笑] 预警:男主除了对女主很好外,不是个好人,是个外表正常内地阴湿的疯批 如果和宝子个人口味不合,这口饭饭慎吃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可待至宋卿容眼眶中尚盈着泪,揉揉眼正欲细探,却只见他的眼却如静潭般无波无澜。兴许是她的幻觉。 “东宫暖阁?”宋卿容下意识问道。 好似才想起来,宋景明应了声,唇畔浮起一丝稍待歉意的笑,“连日阴雨,便修缮一番。怎么,四皇妹有意?” 宋景明过继至一直无子的皇后膝下后,皇后为他重金寻医治病,体弱之身才渐渐好转,如今天气不爽,连日淫雨霏霏,此举亦是正常。 不过的确,她有意,这恰好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我的确是有意借住两三日,不过,若是皇兄另做他用,我不强求的。”说完前半句话后,心中又几分忐忑,慌忙补充了这后半句。 羽睫轻颤,白玉般细腻的花颜泪痕未残,因着这几分显而易见的焦急又多了些楚然。 “另做他用,”宋景明似是故意拖着尾音,开口欲言,话至嘴边,却又转了话锋,“如今皇妹逢此事,孤亦心中难忍。” “只是私让公主居于东宫,于礼不合。孤虽为皇兄,也僭越不得,尚需父皇允肯。” 宋卿容本非住东宫不可,毕竟宫规森严,只是...宋卿容转过身去,以袖拭了拭泪,待仪容整,又转身向宋景明福身一礼,“既如此,便不多叨扰皇兄了。只是容德,”纵使有意正声,可提至这一名字时,却又免不得哽咽,“还请太子殿下严查到底。” “卿容,只盼着凶手能缉拿归案。” 四周静滞,只余宋景明在桌案上轻敲之声,一声复一声,就好似扣在人心底,让人莫名发毛。 听一息,以为宋景明要言,可却仍不作响。一时惶惑,宋卿容不知所以,抬头看了一眼,皇兄眼底尚看不出情绪,只是眉间微微蹙。 见他眼底青黑,猜想原是累着了,便走近,欲倒一杯茶。 那茶壶放在离宋景明稍近的那一侧,宋卿容因着方才所托的容德一事而有意讨好于他,便提裙上前,本是欲倒茶。 孰料—— 一不小心踩着了裙摆,她径直往前扑去,一下撞入了一人怀中。 一抬首,正对上宋景明眼眸,鸦睫在眼下覆上一层淡淡的影,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着宋卿容声声心跳,兰息轻吐,与他身上的龙涎香交融纠缠。 红唇翕张,她那清妩的面容上皆是迷茫,让人一眼瞧见底。 几秒后,忙起身欲走,可却又挪不开。 轻澄等一众侍从见俩皇兄妹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了一起,忙欲将宋卿容扶起。及至跟前,只听宋景明轻笑一声,就好似寻常百姓家溺爱幺妹的大哥哥,“皇妹,还不起来吗?可是昨夜累着了?” 脸忽地涨红,皇兄他...怎会说出这番惹人想入非非之话? 忙从他怀中站了起来,这次意外地很轻松。往后退几步,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两指扣得泛了白,碎发垂落额前,活像被人瞧见春闺心思的小娘子。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宋卿容,嘴角一抹笑意,那春水般的眸子,如今好似是乍暖还春的时节里,风吹过了的一般,漾出了清甜笑意。 余光中瞥见那柱子后的黑影,笑意又收敛了大半,指尖归拢,抹平方才因她而生褶的袖口,“四皇妹昨夜宿玉宫进了刺客,也应是未睡好的。” “以后万得顾念自己的身子,莫要平白乱了规矩。” “听到了吗?” 宋卿容这才将头抬起,凝着他冠玉面容,清俊非常而又不苟言笑,朝臣皆赞其肃肃有松下之风,的确是所言不虚的。 灼灼这般君子之人,又怎会说出那般勾栏之言?许是她想错了,倒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宋卿容如是想,有些吃窘,又几分歉疚。 “皇兄教训得是。”她低眉敛目,颔首应下。 “若无其他事,孤便先走一步。皇妹若实在惧,便可找五皇妹,她想必是愿解你之忧的。”疏疏落下这一句话,宋景明起身便走,待至她旁,仅用低至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善加利待之,便可为你所用。” 这句话很轻很轻,及至宋卿容反应过来时,转身便只瞧见他淡去的背影——推门,忽有长风过,衣袍猎猎作响,冠带随风飘扬,似翩飞谪仙随风欲去。 天人姿貌,卓绝而立。 他那般位尊权贵之人,生来便是储君,虽生母早逝却得皇后庇佑,许是无甚烦恼罢。宋卿容出神地想。 只是宋景明方才那番话,是何意?善加待之? 陷入了一番思量,可却还是不晓其中意。美人眉间微蹙,却见轻澄竟往前走,眼痴痴地望着太子殿下,宋卿容唤了几声,她这才转过身来。 “我们也走吧。父皇他,”宋卿容一顿,如今虽自己也不大相信,却也还是说了出来,“会来看看我的。” 轻澄颇有些窘,如今听宋卿容这般讲,又接下话茬,“方才奴婢是在想,公主为何不干脆住到东宫去?东宫守卫森严,定然不会发生如宿玉宫这般事。” “这宫中,岂有公主住到东宫的先例?”想及方才轻澄之举,宋卿容纵使再迟滞,也隐隐有些疑心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公主,容德姐姐已经死了,”轻澄低声说着,语带哽咽眸凝泪,“轻澄当真不想再步她的后尘,我只想好好活着,公主。”直至最后一声,她落了一滴泪,正在她的手背上。 一滴,好熟悉的一滴。宋轻容有些晃神,一画面一闪而过——被藏在柜内的女娃,轰隆的雷声,倏然打开的柜门,似是被人抱在了怀里,而后是落在手背上那滚烫的泪。 摇了摇头,宋卿容叹了一声,“兴许到东宫,也能尽快查到真相。” 见宋卿容松口了,轻澄浮起了显然的笑意,连连点头应是。 “儿时事不知为何公主虽毫无印象,可听宫人说,陛下与公主母妃安妃很是恩爱。且不论您与安妃血脉相连,便单论您这与安妃七分相似的相貌,陛下定是会来的。”见宋卿容眼底伤色,颇为情伤,她轻声安慰道。 投之以一笑,分明那眼睫还沾着泪珠,可却又盈着笑意,“你说的在理,父皇会来看我的。届时我也好为容德讨个恩典,让她走得体面些清白些。” “去寻下皇兄罢。” —— 坤宁宫内,金丝帷幔垂落,繁纹雕丽,香烟袅袅。褥榻之上躺着一妇人,面容端丽,唇色苍白,额头上渗了层细汗。皇帝在榻侧坐着,滚龙服,鎏金冕,面容肃穆,眼底忧色。 殿外,宋景明看着坤宁宫紧闭的紫檀金门,厚重而沉闷。只犹豫一瞬,便命人推开门,他提袍入内。 未让人通传,“恐惊忧”帝后,宋景明绕过百鸟朝凤屏风,轻车熟路地入了内室。 恰巧便撞见此景,眼底闪过一瞬惊讶,随即那春水眸又复之如初。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齐王是一早便注意到了他的,只及至跟前,皇后原也是醒的,宋景明这才正声行礼问安。 “不必多礼。”齐王扶着皇后起了身,比之今晨,她气色好了不少。 三人说了些话,皇后时常喉头干涩,宋景明便半扶着她,小心喂着茶水,落在旁人眼中,皆是一番母慈子孝的模样。 微侧首,四合的雕花窗棂方才已依宋景明之令打开,方才阳乍出,暖阳融过的风跃进。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宋景明指尖轻敲,又笑看着皇后高氏,如今齐王坐在案前,正凝眉批阅着奏折,那正是宋景明方才从崇德殿中取出的。 四周静默。 有人来传,附耳说了几句话,齐王一边听着,眉却也愈蹙愈紧,他起身,“皇后好好休养,朕晚些时候在来看你。你们都好好侍奉。” 满殿人纷纷跪地应是。 “太子,你也随朕去见见高丞相吧。” 听及“高丞相”,皇后高氏本有些倦意的面容如今清醒了几分,而后又偏首看了宋景明一眼,眼中意味不明。不经意地微微颔首,宋景明起身向皇后高氏行了一礼,便随齐王出了坤宁宫。 直至走出十来步,齐王顿住脚步,将一香囊递与宋景明,“这可是韩姑娘送予你的?”那香囊以浮光五彩线相绣,针脚混乱,虽鱼不似鱼、鸟不似鸟,却又能从一针一线看出人的用心。 尽管如此,说这番话时,齐王亦是不信的。 他所说的韩姑娘便是定北侯府嫡女韩茵蓉,身份贵重,品貌双全,亦是当今太子殿下宋景明的未婚妻。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轻笑了声,“自然不是,”宋景明温声道,又蹙起眉尖似陷入一番思量,“这应是四皇妹的。她受了惊吓,也是可怜。” “朕听闻宿玉宫遇刺,朕近来公务繁忙,你便替朕好生照料下容儿吧。” “父皇,”见齐王冷冷淡淡扔下这句话,就迈步往前走,宋景明跟上,面容上泛着和煦笑意,“不妨让四皇妹与五皇妹共住,两人一起,总有个伴。” “他们不合,你这个做长兄的心中无分寸吗?”眼底一片愠色,齐王沉声道,“我见你这个做长兄的,也不甚关心,一心只扑在朝堂政务上。” “你眼中可是只盯着朕这把龙椅,其余的就都视若无睹了?” 听此话,宋景明忙跪地,众随使亦纷纷跪地。 “儿臣只盼着父皇福寿绵延,有朝一日能企及父皇魄力万分之一便足矣,断无此意。”停顿一下,又道,“四皇妹之事,是儿臣疏忽了,儿臣知错。” 垂下的眼眸却一片清明,毫无惊慌之色。杏黄色的锦袍铺展在地面,轻风拂乱了鬓旁的碎发,冠带扬,鸦睫垂,分明是跪着,背脊却似寒鹤,挺直着,显着落落风姿。 “起来吧。”齐王放平了声音,“东宫一向守卫森严,太子便寻一好住处,先让容儿暂住。刺客之事,严查到底。” “儿臣领命。” “你便不必随朕同去了。” “是。” 回至东宫,甫坐下休息片刻,便来人通传。听“沫水”之名字,眉微蹙,而后通传。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走入殿中,沫水请安行礼。 高坐在紫檀木案后,宋景明半撑着下巴,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倦色,眼底一丝不耐,“母后如今可好,找孤有何事?” “回禀太子殿下,高皇后心忧您的身子,特意命奴婢为您带来些补品将养将养身子。”见宋景明双眼微阖,仍不作响,又道,“宿玉宫遇刺一事,高皇后亦颇为上心。” “尤其挂念着四公主的安危,还请太子殿下多多照拂。” 揉了揉眉心,宋景明微微一笑,“起来吧,孤既为长兄,自会好好照拂的。” —— 宿玉宫中,宋卿容午睡了一番,正要去寻太子宋景明说情,后脚圣旨便到了。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一旁的轻澄打趣道,“奴婢瞧着太子殿下待人温和有礼,公主这般怕他作甚?”一旁的轻然见此颇有些不满,绵里藏针地开了腔,“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吧,容德姐姐刚走,你心中便无半丝伤情吗?” 轻澄作势便要还嘴。 只觉头疼,宋卿容揉了揉眉心,“轻然,水既备好了,便伺候我沐浴更衣吧。其余人等,出去忙吧。”见轻澄颇为不解,仍站着不动,她声含愠怒,“别让本公主再说第二遍。” 春戏百蝶梨花木屏风后,水汽氤氲,美人面隐于半明半暗中,以簪盘起的青丝落了一缕在身前,浸了水,缠绕在脖颈上,平添一丝妩媚。 闭上眼,白日里所发生之事幕幕浮现在眼前。连同着宋景明温暖的怀抱,打在耳畔上灼热的气息,还又那若有似无在自己身上游离的双手... 猛然睁眼,从暖融温水中站起,宋卿容摇了摇头,力图让这些从自己脑海中出去。 “公主?”一睁眼,正对上轻然的双眼,眸带疑惑。 颇有些窘,宋卿容垂下眼,鸦睫轻颤,“无事。”她怎么会想起这些,皇兄那般高风亮节之人,又怎会做出这般事情? 定是自己记错了。 一边这样想着,宋卿容踏上了阶,由着侍女擦身、穿衣。 “香囊呢,我的香囊怎不见了?”似想起什么,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慌慌张张去那换下的衣物中找。 “公主别急,奴婢们出去找找,定是能找到的。” “那你们快去。”急促说出这句话,她手头的动作依旧没停,额上发间的水还未干,却只见汗珠密密麻麻冒了出来。 眼底一片焦急之色。 却无论如何也找不见。 夕阳斜照,随着光线挪移,忽地照在了裙摆一亮处,当是一脚印,位置很隐秘,亦只占了稍稍一角,若非是机缘巧合的亮光直照,寻常时候还难以注意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七章 若说半时辰后皇后特遣亲信至宿玉宫重礼相慰,已是让宋卿容受宠若惊,那即日黄昏时分,宋景明在东宫前的亲自相迎,便更是让她备感不适。 “四皇妹,舟车劳顿,可是累着了?”见宋卿容颇为迟滞,宋景明放轻了声音,柔声细问。 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没有。”宋卿容避开了他的手,往旁边一躲,见其眼底两分愠色,又道,“皇兄多虑了。” “好,没有便可。四皇妹好好修整,万事,”微微一笑,语气却冷了两分,“有孤在。” —— 再去书房,已是三日后。宋景明没派人来催,她也便未去,只一个人留在殿中发呆。这段时日,她频频梦见容德,常黯然神伤,亦时常在想,若是她那日未央着她留下,兴许她便不会死。 只那人为何只杀容德?任凭宋卿容如何想,都想不通。 “四公主,太子唤你去书房。”殿外人传话道。 宋卿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应了声,稍加妆点便提步去了书房。待入室,只见宋景明坐在桌案后,见她进来抬眸道,“可还记得抄书一事,颓废这些时日,也该够了。” “我这便来抄。”宋卿容坐在桌案前,执笔便照着书开始抄写。 宋景明并未多言,收回视线。 她执笔,抄着书,笔尖触到宣纸上,簌簌声轻响。直至抄至“容”之一字,复又抄至“德”之一字时,宋卿容鼻子一酸,眼泪应声掉落。 落泪糊了字,她仰头,将眼泪憋回去。待平好情绪后,宋卿容复又低头抄书,一笔一划抄着字,却又耐不住心头悲伤,扭头低低哭了起来。 “四皇妹,逝者已去,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宋景明搁下笔,不冷不热地看着她,云淡风轻安慰道。 “皇兄,容儿时常在想,若是那日我没有央着容德陪自己睡,她如今定是安安稳稳活着。”宋卿容抹着眼泪道。 “你将她留在身边是为了害她吗?” 宋卿容摇了摇头。 “既初心非恶,那你何错之有。无非是机缘巧合而已,真正错的也只是下杀手之人,不必事事往自己身上揽。”他复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忘”之一字,递与她,“谢珏能放下,容德也便放下罢,多思无益。” “谢珏又怎能和容德想比?” “四皇妹前些时日不还对谢珏情深不移,不惜自降身份色诱之。如今却又这般洒脱了?”宋景明疏然一笑,眉眼淡淡。 “不一样。他们于我不一样。” 想及那日,宋卿容又有些窘,面容绯红,“先前是我鬼迷了心窍。如谢探花那般清风明月之人,自不屑我此举。” “他既无意与我,那纠缠亦是无谓的。” “若孤说,那日谢珏上山了,只是被孤劝回去了呢?”宋景明意味颇深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卿容的脸色。 她眸色一变,喜道,“谢探花来了?可他不是...”说着她语气一顿,“皇兄早便知道我与谢珏私会之事?” 宋景明看着她,静默一瞬。“你于谢珏的心思,孤有何不知?” “皇兄若是早知,自可以拦下容儿,却非要等我行差踏错,看着我在你面前窘迫不堪。”再不能顾及任何,宋卿容轻咬下唇,又想及那日情形,径直说道。 宋景明面不改色地将桌上的公文整理好,“孤是你兄长,你自可不必觉着委屈。莫不成我会对你起什么心思不成。” “孤若提前警告于你,尚不知你表面听从,背地里还会耍什么招,不如直接趁此对你敲打一番。父皇既将皇室管束之责交予我,赐我戒尺,我自当约束你们,以免失了皇室面子。” 宋卿容闻之,心里所想脱口而出,“所以皇兄只是训诫一二,并不会将容儿和谢珏的事告予父皇?”其实于她,只是会得父皇一顿训斥,她并不大放在心上。但此事,谢珏无辜,她不能让他卷涉其中。 “本决意告予父皇。”宋景明一顿,而后微微勾唇,“父皇若知,凭其对你宠爱之盛,想必亦会赐婚于你二人,皇妹为何不愿呢?” 为何不愿? 宋卿容目光微滞,父皇若是当真宠爱她,自不会真心忍心远嫁。只是帝王之心本就变化莫测,外人皆言齐王对其母妃如何宠爱,又如何爱屋及乌,可宋卿容感受到的却非如此。 可她毕竟是父皇的亲生孩子,若二人有情,未必不会赐婚。 谢珏既上山赴约,岂不是...原他亦是有意于她。 她垂眸思量之间,却并未注意到宋景明愈加阴沉的脸色。 “皇兄,抄书十遍不足以赎我之过,明日我便随皇兄去父皇那儿请罪。”宋卿容敛着唇畔笑意,看着宋景明道。 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眼底喜色。 宋景明眼神愈加冷淡,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宋卿容,看来你明面上知错,实则只是权宜之计。” “既明日你要请罪,那便由皇兄如实描述一番。四皇妹那日所说之话、所穿之衣,行为举止,自是样样都不会落。” 他起身,宽袖从桌案扫过,眼底几分愠怒之色。 皇兄原是在诈她,看她是否有悔改之心... 宋卿容当下慌了神,“皇兄,皇兄...” 见宋景明快步要出书房,她提裙跑了几步,拦在他身前,慌道,“皇兄见谅。我愿再抄一本书,皇兄先前与门客所编的诗选集,容儿再抄五遍。” “孤给你机会了,现在认错,晚了。”宋景明不再看她,绕过去了。 “皇兄便没有不择手段、费尽心思也要争取之人吗?”宋卿容无旁的法子,只得含泪道。 宋景明步子一顿,却未转身看她。 沉默,深久的沉默。 他提步离去了。 自那日以后,纵使住在东宫,宋卿容亦鲜少能见到太子宋景明,每日请安时常去他宫殿,却也是寻不到人的。偶会命人将绫罗绸缎、珠钗首饰送到她殿中,以表其对皇妹的关心,可每每都是她不在殿中之时,便连他的行踪都打探不到。 “轻澄,你说皇兄是不是生我气了。”一连请了好几日安,却一次也未见着宋景明,她手托着腮,嘟囔道。 “殿下那般清风朗月的人,想必是不会与公主计较的。兴许这段时日,的确是忙,这才未顾上。”见其蹙眉,轻澄以手扶平她眉间褶,“奴婢听说太子如今正与傅大人议事,公主兴许可以去瞧瞧。” “说不准便能见到太子殿下了。” 听轻澄将太子行踪摸得如此清楚,宋卿容下意识道,“你怎对太子殿下的行踪一清二楚?” 眼神几分闪烁,又平静了下来,轻澄笑眯眯的,“是奴婢瞧见公主这几天魂不守舍,定是念着太子殿下的。毕竟是兄妹,又哪会有合不了的嫌隙?” “这才多留心了几分,这不,刚打听出太子殿下的事,便眼巴巴赶来和四公主邀功了。您若误会奴婢,奴婢真真是有苦难言。” 说着,便掉了几滴泪,一脸伤心的模样,就要往外走。 疑虑彻底打消,宋卿容叫住了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无旁的念头。你忠心侍主,我自也是会记在心里的,以后自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收拾齐整后,宋卿容一行人便往东宫而去。 宫道重重,她的居所离太子议事殿很是远,行过游廊,复又上了虹桥,再走了些距离,这才到。 昭明殿中,空气粘稠得似能挤出水来,太子宋景明独坐案后,下颌线紧绷,嘴亦紧抿着,“赤地百里,田禾尽槁,民有菜色。”喃喃着纸上内容,而后道,“近日南阳郡的旱情,太师有何高见?” 他攥着一叠刚刚由驿卒飞马送抵的南方各州旱情奏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薄薄的纸页被指尖的汗水浸透,字迹边缘微微晕染开。 一袭素色麻布袍衫的高丞相,颇为愁。 “殿下,”高丞相的声音虽不高,却穿透了书房空气的凝滞,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镇定,“朝中大臣皆是言开仓放粮。” 果然是一老狐狸,不言其意,却想着试探他的意思。 “舅父所言确有其道理,只是 开仓放粮,固然可解燃眉之急,暂缓饥馑。然粮总有尽时,绝非长久之策。”宋景明也懒得与他兜那些圈子,“况开仓放粮后,重重人手,到百姓手中又有几何?” 高相见宋景明这般态度,这才直言,“殿下,前朝亦是遇此酷旱,彼时,唯有一法,可挽回局面,从根上一劳永逸。” “哦?”宋景明在细细看着舆图,终地停留在一处早已干涸、只剩一条浅褐印记的古老河道旁,“改水法?” “兴修水利,导引深泉,调度余水,以人力抗天时,才是根本之策。”直至现在,高相这才说出心中所想。 “可行倒是可行...只是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今国库虚空,这钱又从何来呢。”宋景明眉又凝在一处,“只能...” “太子殿下,四公主在外求见。” 忽地一声通禀,扰乱了他的思绪,宋景明道,“让四皇妹等会儿,”随后又转向高相,继续商议着方才之事。又是一刻钟,直至最后,宋景明偏首见了见外面天色,“如今天色已晚,孤实不忍舅父劳累,我们改日再议。” “老臣告退。”高相抿了抿唇,正欲告退,又言,“老臣听说,最近太子殿下因对四公主疏于照顾,触怒了龙颜。殿下既贵为储君,便当承睦族敦亲之责,而非做争斗场的困兽。” “按理说老臣不得妄议太子私事,只殿下既称老臣一声舅父,本相便免不了要劝说您几句。” 颇为厌烦,他这般顽固腐朽之臣,若是旁人,宋景明定是疏远之。可他是高皇后的兄长,亦在朝堂上手揽大权,甚而可谓是权倾朝野。 外戚专政,党同伐异。 “孤知道了,高相不必提醒。”一向温和的语气中含着一丝疏凉。 “孤送送高相。”见其久坐,步履有些不稳,宋景明起身,快行几步,搀着高相走出了殿。殿外如今亦是盛阳朗照,宋卿容正耐心地候在檐下,如今见宋景明出来,忙迎上前去。 “容儿见过皇兄,见过高相。” 按理说,宋卿容贵为公主,本不必向臣子行礼,只高相为三朝元老,满朝上下无不敬他,自是受得起。 “老臣参见四公主。”高相亦回以一礼,眼却半分不看她。宋卿容先前还以为是高相为人严肃,直至后来,偶然听到,这高相曾与宋景明说过,她相貌妖冶,品行亦是缺了贵女的端庄持重,还让宋景明对其好好规训。 自此,每每她有失当之处,总免不了戒尺之训。 为着能轻些力度,让宋景明对其怜惜几分,宋卿容便常巴结着他,讨好着他。可愈如此,皇兄却又似对她淡了些。 总归那戒尺轻了些,她也不大在乎,还是日复一日地往上凑。 避开了宋卿容欲搀扶的手,高相向宋景明别过,便走了。轻叹一声,宋卿容凝着他逐渐淡去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个老先生,怎总以貌取人呢? “高相不喜你,四皇妹当看出来了。”宋景明瞧她看得出神,一双上挑的眼眸,看着虽精明,可却是半点城府也无,又生了些笑。 “皇兄,你如今既愿意见我,想必是不生容儿气了吧?”瞅见他起了些笑意,坦然地向自己妹妹现着独属于兄长的宠溺和无奈,于是柔声试探道。 最近家里出了些变故,断更了一段时间,如果有影响大家的追读体验,万分抱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