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逐漪思维已经屏蔽外界,脱口而出只有两字:“你是?”
“陵照。”男人回答。
“我不认识你,你应该认错人了。”她抽回手,脑海自动过滤以往的记忆,并没有他。
鉴于这个陌生男人认错人,见面就亲手背的动作她没有计较,又恰好他容色上乘。
西方的吻手礼也是如此,她看惯了,并不介意。
名叫陵照的男人悬在半空的手滞了一下,掌心还残留着余温。
“我绝不会认错你,你是唯一的,逐漪。”他站起来,说得极其笃定。
影逐漪皱眉:“虽然不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但这个世界名字相同,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你找错对象了。请让让,我要离开。”
陵照纹丝不动,墨色的瞳孔深深盯住她不放。影逐漪侧过身,不耐烦道:“你要找的人不是我,即使长得一样,我也不是她,别跟我来怀念旧人这一套,我不喜欢掺和这些无聊的事。”
说完,她调转方向就要走。
就在这时,她发现一件很特别的事,雨没停过,这个男人没有撑伞,全身上下却分毫没有被雨水打湿的迹象。
就像是单独避开了他。
整片区域都在下雨,可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他连头发丝都是干燥的。
再好的衣服材质都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他这衣服怎么这么奇怪。
伴随她的移动,那个叫陵照的人也跟随她动作,但保持着一定距离。影逐漪清晰地看见,雨水就像他的背景板,围绕他,但不会触及他。
这不符合常理。
这个认知她消化片刻,身体却没有反射逃避的举动。她并不感到恐惧,就这么轻而易举接受,她直觉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即使她想错了,最后的结果只会让她感到解脱。
良久,她回过头缓缓启唇:“你能让雨停吗?”
陵照没问缘由,点了点头,“你想,我就让它停下。”
只见他手腕一转,指尖微动,这场雨骤然停了。
影逐漪又说:“再让它下一次。”
陵照依旧做到了。
“你和我不一样,你不是正常人类?”
陵照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回答她:“可以这么说。”
这不是戏弄和障眼法,这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
不是因为看了天气预报或是提前推测好天气状况,老天并不会准时准确到每个时间节点。
更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小时候所谓的“求雨”,孩童天真以为是老天听到她的祈求,配合她下了一场浸润她心的及时雨。
果然,他不是一般人。世界之大,也许真有可能什么事都发生。
“你刚才说我终于又叫你了,什么意思?”影逐漪推测回想,应该是小时候做的那些傻事。接着说:“是指小时候我也这么做过,这算是一种召唤你的方式?”
陵照:“是。”
“呵,那你那时候怎么不出现?”她冷笑一声,面带讥讽。
陵照动了动唇,脸色一瞬苍白,“抱歉,我当时的能力只能够做到为你下一场雨,即使陪在你身边,我也没办法让你看见我。”
影逐漪兴致缺缺,没有探究原因和继续聊下去的想法。“真好笑的笑话,我走了,别跟着我,也别再烦我。你招惹错人了,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陵照脚步僵在原地,她的话中带刺,他瞳孔瑟缩,想说不是这样的,明明一无所有的是他。
眼前的影逐漪即便不再是过去的逐漪,他也总是拿她的话当圣旨。
于是听从她的一切指令。
她瘦弱的背影一步步走远,陵照挥挥手就即刻将雨暂停。
随手扎得松散的头发不知何时散开,雨过迎接一阵风,树梢上抖落大片稀碎花朵,铺了一地。
桂花的香气钻入人的鼻息,清新又香甜。有那么不知趣的两小碎,掉落在影逐漪的发间。
回程的路途,她步子迈得很大,缩短用时回到居住地楼下。楼梯间的照明灯还在坚守岗位,犹如迟暮老者,发出浑浊的昏暗色泽。
钥匙旋转拧开房门,边上的开关被打开,房顶挂着的橙黄灯泡闪烁一下才亮起,像是线路接触不良。
落地的全身镜映照着浑身灰扑扑的影逐漪,她面无表情,不见任何波澜。
看不清前路,望不到后路。
她把门反锁,在猫眼上确认,没有人跟来,舒了口气。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当是一场离奇的幻想吧。
那个叫陵照的会控雨,她还会求雨呢。但好像前提是,她得得到他的回应。
去他的吧,想什么呢影逐漪,这个时候你还在大脑里构想幻梦吗?
地球上数以亿计的人,怎么就会落在平平无奇的她身上。
除了一张好脸,她得到过什么最终都会失去。
这不是几句冷嘲热讽的话,就将人打发走了?之前还表现得跟多认真坚定一样。
人家看你这脸哄你玩呢。
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脸颊逐渐发热泛起血色。又费了一番功夫将房子打扫一遍。
中途累了,她蜷缩在单人沙发上小憩,偶尔趴在窗口观赏窗外的圆月。
不知不觉,陷入梦境。
后来她是被两滴雨水惊醒,窗外再次下起小雨。不知这场雨是否和“他”有关。
楼下的斑竹叶子你拥我挤,沙沙作响。花香若隐若现,先前她照镜子从发顶摘掉的桂花碎,居然出现在她弯折的掌心。
她凑近想要看清,明黄碎花被她的气息拂动,脆弱不堪的在掌间飘摇。
这一次,她把花轻轻拾起,随手夹进一本书的书页。
洗漱之后累到极致,影逐漪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公园老太太广场舞音乐吵醒的。这房子是安置房,毗邻一个小公园,是大部分老年人爱好聚集地。
影逐漪索性起床,收拾好准备出门觅食。现下刚搬回来不久,没那个力气悉心照料自己。
去周边便利店买了点牛奶面包,坐在小公园广场椅子上啃着。广场舞还在继续。大爷大妈们组成舞伴,跳着悠闲的双人舞曲。
影逐漪定睛一看,他们穿着统一定制的舞蹈服装,修身款,黑紫相间,还略带透视效果。
吸了一口牛奶,不禁感叹真是与时俱进,广场舞都进化到这种程度,现在这么时髦了。
吃完剩下的塑料袋被精准地投进垃圾桶,影逐漪仰头靠在椅背上,慵懒地享受日照。
今年找工作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她手上还有点儿钱,工作两年余下存的,应该够她撑一段日子。
久坐累了,又去湖边溜达。一靠近,潮湿的冷意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冷颤。
影逐漪蹲下来,观察石子路边的草丛,有一簇不明显的白色。丁点儿大的白色伞状物,是某种菌菇,顽强地在夹缝中生存。
不知不觉,竟看入神,再次起身,视线突然陷入黑暗,四周一片混沌,就快要站不稳。
那感觉就像是突发性失明,原本色彩分明的世界彻彻底底消失,长达数十秒。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摔一个趔趄拥抱大地,一双好心的手接住她,令她幸免于难。
眼睛里密密麻麻的彩色小点横冲直撞,像是显微镜下的微细胞。慢慢钻进来一束光,她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明,看清对面人的脸。
清晨的阳光舒朗,光源充足,将他过目不忘的脸更深地印入脑海。
陵照再度出现。
他问:“好些了吗?”
“谢谢,好多了,你可以松手了。”影逐漪从他手中退开,“你怎么在这儿?跟踪我来的?”
道谢归道谢,该怀疑的还是得怀疑,尽管这个人刚刚才帮助了她。
她不信毫无目的的靠近。
陵照似乎不认为她的话中带有冒犯,也不为自己辩解,和气地解释:“不是,不用跟踪,我可以感知到你。”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逐漪’,你没必要追着我跑。”影逐漪无奈,跟这个人简直说不通。
“我只是想守在你身边,你不喜欢听我这么叫你,我不叫就是。”陵照深知时机未到,还不能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把目前心中愿景告诉她。
影逐漪见他油盐不进,明知交浅不可言深,还是脱口而出:“我警告你,我是乌鸦嘴,咒谁谁倒霉,奉劝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她反应过来,这对常人惯用,对他这种“异类”会起作用吗?
果不其然,陵照露出个极浅的笑容,这话对他毫无攻击力似的。“我不怕,你不会伤害我,那不是‘乌鸦嘴’,或许在危急时刻,它能够很有用,请相信我。”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不需要你跟着我,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话了,她捏紧手心,看着他说:“你这样会让真正等待的那个人伤心的,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陵照想要从影逐漪眼里找寻出别的痕迹,可惜,她没有给他机会,依旧只留给他冷漠的背影。
“不是这样,逐漪……”他的心一阵抽痛,坠落无边荒原。湛蓝天阔云烟翻涌,陵照悄无声息隐没于林间小径。
作为无业游民,影逐漪很好地发挥了她的省钱优势,一天吃两顿,中午打算吃晚一点。
她去菜市场买了些简易好做的蔬菜,囤好一周的口粮,脚步极慢地一步步往回走。
有块居民自建房围着铁皮,估摸在装修翻新,三层楼高的半腰处窗口可以看见一个脚手架。
她随意撇了一眼,心不在焉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变化。意外发生在顷刻之间,脚手架摇摇欲坠,轰然坍塌,一个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尖锐物体猝然向外倾斜,直直向她劈过来。
影逐漪僵在原地,眼球中的瞳孔放大,丝毫没有躲闪之意。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 ,她眼睁睁看见这份痛苦被他人承受。那人面不改色,镇定得出奇,仿佛受伤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轻飘飘挡在她身前。
钢筋穿透陵照的肩膀,他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吃痛的声音。影逐漪看着眼前一幕吓呆了,说不出话。
这条街过往行人很少,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她的心脏狂跳,鲜红的血液冲击大脑,手里的买菜的袋子掉落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影逐漪逼自己保持理智,顾不得想其他,四处在口袋摸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打开手机,屏幕怎么都摁不亮,什么时候没电的她都不知道。
她慌了神,没来得及跟陵照交待就冲进一家店借手机。然而,等她拿着手机出来寻找那个沉默的身影。
陵照早已消失在原地,无影无踪。
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