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晴天屋檐请撑伞》 第1章 晴天的回应 “我觉得你心理有问题。” “嗯。” “不要整天想别的,下了班别着急走,在办公室多坐一会儿,这才是热爱工作的表现。 你现在想法太消极了,总是想太多,做得少,我认为你做得还不够。其他方面,表情管理和行为都要端庄有度。” “是,您说的对,我知道了。” 但我不会改。 影逐漪如是想。 一个男女老少凑吧凑吧加起来不超过五个人的小破公司,小小的后勤需要什么表情管理和端庄气质,又不要竞选女团。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牛马打工人。 这些天影逐漪一直在脑海里回想老板跟她的谈话,这是自她上次被老板无脑责骂,冲动提出提出离职,又忍气吞声附和老板思维做出的让步。 总而言之,老板说什么都是对的,你只要点头认同他就好。 一切为了生计,说几句软话又少不了块肉。 令她头痛的是,为什么明明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板,面对其他人,哪怕是乙方,都表现出一副菩萨心肠般善解人意,背地里却能狠劲折磨为自己卖命的员工。 算了,再怎么琢磨他人的心思也是白费力气。心都长在别人身上,怎么分析也不如他随机一动,便带来无尽的蝴蝶效应。 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到最后一根引线点爆,她可能就不愿再受这窝囊气了。 公司室外乌云密布,刮着阵阵妖风。影逐漪坐在小广场的石凳上透气,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深呼吸调整心态,心里憋闷着,堵塞在喉口发酸。 枯黄的树叶被风吹得翻飞,连同她眼睫湿热的液体,蒸发干透,冷却凝固在脸颊。 这种委屈无人诉说。 手机再次发出催命提示音,是一段长达五十九秒的语音消息。 又是老板发来长篇大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会说什么,无非是:“你这个心理和思维表述不对,你要……” 点开没听两句 ,影逐漪果断摁掉,停止播放那恼人的长条语音。 这些话她都要听腻了,动不动就是你的问题,不是你身体有毛病就是心理有问题。 你说的全错,我说的得都对。 无时无刻,无孔不入,休息日也不得闲。哦,不,她哪里来的休息日呢?只要老板一声令下,她就得接招领命。 影逐漪双手掩面,自我消化良久,呼啸的风声久久未停,她迟缓起身,一步步走去公司的方向。 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影逐漪觉得烂透了,拿着微薄的薪水就得24小时随叫随到,每天浑浑度日。 就在她以为能凑活过完今年再离开这个鬼地方时,事情超出了她的计划之外。 某天早上,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小时,老板通知她接手不属她负责的大量工作,并且将其他人做好工作从头做一遍,影逐漪被点燃火线,彻底爆发。 她撂挑子不干了。 “你看啊,你把这个做一下,很简单的,我给你讲。” “不用了,我不做。” “为什么?”老板不可置信,仿佛听见个好笑的笑话,手上的金戒晃人眼球。 “不想做,我不干了。”她语气不屑,瘫坐在椅子上,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这样了,也坏不到哪去。 这次她极为认真肯定。 老板脸上表情逐渐凝固,问她要离职原因。 影逐漪只说:“员工不是人吗?不会累吗?个人情绪也得听你号令吗?” 你才是有变态心理控制欲的神经病。 她掌心捏紧,忍住,更难听的话没说出口,她这张嘴…… 老板面部肌肉僵住,肥肉堆积的脸拥挤成一团,微微痉挛,很是难看。 “你走吧,这两天找洪姐交接好办离职。” 影逐漪没说话,起身离开。办公室的同事寥寥无几,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目光呆滞望着屏幕,稀碎的键盘敲击声不时响起。 离职当天,她正做收尾工作,老板居然还在给她安排工作,命令式语气,说第二天要用,让她准备好。 影逐漪被气笑,没有理会,最后时刻,她走出公司门,终是没控制住,低声说了句:“你这公司迟早得黄。” 下班回到合租房,室友房间门大开着,男女对话声清晰入耳。关门的动作滞住,影逐漪和室友直直对上目光。 “小影,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来得突然,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室友开口。 影逐漪被她重复敷衍的说辞弄得没了耐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语毕,她烦躁地转身回屋。 “切,甩个脸给谁看呢。”室友男友冷嗤。 回应他的是巨大的摔门声。 室友:“行了,少说点,谁让你不愿意掏住酒店的钱,本来就是合住。” 后半夜,影逐漪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吵醒,辞职后的第一个安稳觉就此被迫中断。 她忍无可忍,原就图近才选择在这跟人合租,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是时候搬家了。 房子还有半个月到期,多的时间她不想等,第二天起床就着手准备收拾东西。不幸中的万幸,她不用再去找房,可以直接搬回奶奶留给她的老房子。 室友自知理亏,没有挽留,在影逐漪搬走后隔天就让男友住进来,腾空的房间没多久被挂上新的合租启示。 影逐漪家当不多,叫了个小货车一次性全搞定。她随手把头发绑起,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搬到老房子在的四楼,做完这些,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九月的岚空市,不算很热,早晚泛凉。此时接近傍晚,霞光也犯懒,欲照不照,稀稀拉拉耷在天际。 随便买点吃的填饱肚子,影逐漪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发呆。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孩子,被好心的老夫妻收留,她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没有爸爸妈妈,只有爷爷奶奶。 同样的,她也只有自己,没有朋友。那时候的同龄人都说她是垃圾堆里捡来的脏东西,不愿意跟她玩。 再后来,因为常常被欺负,她打不过,就骂回去,不知为何,被她骂过的人逐渐开始疏远她,看她的眼神也愈发怪异。 说她这个人古里古怪,不喜欢她,得离她远点。 开始她还会伤心难过,爷爷奶奶总是安慰她,告诉她不要去听不好的声音,只要没有伤害别人,自己也可以和自己做朋友。 好景不长,她有家人陪伴的日子持续到她读高中毕业。爷爷病逝,奶奶被亲人接走,给她留下一笔钱和房子。她失去了主心骨,再次变成孤伶伶一个人。 房间里还有些老旧物件,影逐漪舍不得丢掉,原封不动摆在台面上,能随时随地看到。 倒头仰躺在盖着防尘布的沙发上,她蜷缩成一团,世界仿佛陷入黑洞,无力下沉。她想,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如果,下场雨的话是不是会好点? 她挺喜欢下雨的,那种绵密轻柔的小雨。因为雨会陪伴她,不知现在那招还管不管用。 夜幕即将吞噬昏昏欲睡的霞霭,余光里一把不起眼的雨伞落入影逐漪眼中,微妙触动她许久未动的心弦。 影逐漪翻身坐起,踩着地板去到挂着雨伞的窗棂边,缓缓将伞取下来,握在手心。脚步声逐步走远,房门被关紧。 四楼、三楼、二楼、一楼到达,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往前方走。左拐右拐,影逐漪来到一处没有杂物堆放的空旷墙角,那里搭了个雨棚。 她顿了顿,挪了个位置,换到对面小平房的屋檐下,那房子和她幼时跟随爷爷奶奶最早住的房子很像,朴实无华,却充斥无数回忆的地方。 前几天老天没个好脸色,雷声大雨点小,今儿个倒是大放晴。 影逐漪抖了抖那把许久未曾打开的雨伞,把开关推到底,撑在头顶上方,又慢吞吞蹲到屋檐的墙角边,静静等待。 她很久没做这件事了,小时候一变天她就喜欢打着雨伞蹲在房檐下,没多久真会下雨。一次两次不足为奇,次次都这样,周围邻居说笑:“哟呵,这小丫头还会求雨呢。” 她不好意思,躲回屋子里。 大人发觉她喜欢打伞,告诉她这样不好,尤其在屋里打伞会长不高,影逐漪信了,懂事后不再这么做。 彼时她已懂得许多,知道自己不是特立独行,只是那种被伞遮挡的感觉,会带给她一种奇特的安全感。 世界就在这把小小的雨伞之下。 刚刚好,把她包裹住。 今早是晴天,这场雨是否会如约到来? 影逐漪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四周很安静,能听见绿化带水管滴水的声音。她分外有耐心,一分一秒变得格外绵长。 渐渐地,连滴水的动静都听不见了,影逐漪并不气馁,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传入耳中。 啪嗒、啪嗒,雨点终于打下来,影逐漪嘴角扬起平时罕见的弧度,这场雨如同奇迹再临。 小小雨伞被成群结对的雨点拍打,碰撞出让她安心的声音。最终,这场晴天求来的雨如时赴约。 影逐漪将伞倾斜,伞柄夹在脖颈腋下一侧,伸出一只手掌,接住冰凉湿润的水滴。 绵绵细雨温柔似水,掌心感知到不同温度。 雨声铺满的世界,伞下小小一隅,为影逐漪撑起一方天地。 倏地,柔软的水声夹杂一道突兀的响声,有人脚步接触地面,鞋面拍打水花,在向这里靠近。 她心中毫无波澜,将上方的雨伞调整位置,露出大片视野。 抬眼望去,一个身形挺括、异常高大的黑影,似是有目标的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她不打算现在离开,人各有命,生死不过今朝明日一瞬。 雨还在下,那人没有撑伞,看不清脸,天边拉起黑色帷幕,暖黄的路灯灯光依稀跳跃着。 直到那道人影在她面前站定,脚边沾染了黄色的花瓣残片。 “逐漪。” 那声音如同醇厚雅致的美酒,磁性温柔,仿佛已认识她好久好久。 影逐漪眉头一拢,这人认识她?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她缓缓站起,雨伞顺着她的动作变换位置。她看清眼前人的面孔。 眉目俊朗,黑发墨瞳,全身上下都是沉沉黑色,暴露在外的皮肤却极其白皙,眼瞳全是她的倒影。 这是个面容极其出色的男人。 她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 不待她开口,男人直直单膝跪地,执起她一只手,在手背上落下虔诚一吻。 “你终于又叫我了。” 第2章 英雄救美不见影 影逐漪思维已经屏蔽外界,脱口而出只有两字:“你是?” “陵照。”男人回答。 “我不认识你,你应该认错人了。”她抽回手,脑海自动过滤以往的记忆,并没有他。 鉴于这个陌生男人认错人,见面就亲手背的动作她没有计较,又恰好他容色上乘。 西方的吻手礼也是如此,她看惯了,并不介意。 名叫陵照的男人悬在半空的手滞了一下,掌心还残留着余温。 “我绝不会认错你,你是唯一的,逐漪。”他站起来,说得极其笃定。 影逐漪皱眉:“虽然不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但这个世界名字相同,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你找错对象了。请让让,我要离开。” 陵照纹丝不动,墨色的瞳孔深深盯住她不放。影逐漪侧过身,不耐烦道:“你要找的人不是我,即使长得一样,我也不是她,别跟我来怀念旧人这一套,我不喜欢掺和这些无聊的事。” 说完,她调转方向就要走。 就在这时,她发现一件很特别的事,雨没停过,这个男人没有撑伞,全身上下却分毫没有被雨水打湿的迹象。 就像是单独避开了他。 整片区域都在下雨,可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他连头发丝都是干燥的。 再好的衣服材质都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他这衣服怎么这么奇怪。 伴随她的移动,那个叫陵照的人也跟随她动作,但保持着一定距离。影逐漪清晰地看见,雨水就像他的背景板,围绕他,但不会触及他。 这不符合常理。 这个认知她消化片刻,身体却没有反射逃避的举动。她并不感到恐惧,就这么轻而易举接受,她直觉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即使她想错了,最后的结果只会让她感到解脱。 良久,她回过头缓缓启唇:“你能让雨停吗?” 陵照没问缘由,点了点头,“你想,我就让它停下。” 只见他手腕一转,指尖微动,这场雨骤然停了。 影逐漪又说:“再让它下一次。” 陵照依旧做到了。 “你和我不一样,你不是正常人类?” 陵照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回答她:“可以这么说。” 这不是戏弄和障眼法,这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 不是因为看了天气预报或是提前推测好天气状况,老天并不会准时准确到每个时间节点。 更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小时候所谓的“求雨”,孩童天真以为是老天听到她的祈求,配合她下了一场浸润她心的及时雨。 果然,他不是一般人。世界之大,也许真有可能什么事都发生。 “你刚才说我终于又叫你了,什么意思?”影逐漪推测回想,应该是小时候做的那些傻事。接着说:“是指小时候我也这么做过,这算是一种召唤你的方式?” 陵照:“是。” “呵,那你那时候怎么不出现?”她冷笑一声,面带讥讽。 陵照动了动唇,脸色一瞬苍白,“抱歉,我当时的能力只能够做到为你下一场雨,即使陪在你身边,我也没办法让你看见我。” 影逐漪兴致缺缺,没有探究原因和继续聊下去的想法。“真好笑的笑话,我走了,别跟着我,也别再烦我。你招惹错人了,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陵照脚步僵在原地,她的话中带刺,他瞳孔瑟缩,想说不是这样的,明明一无所有的是他。 眼前的影逐漪即便不再是过去的逐漪,他也总是拿她的话当圣旨。 于是听从她的一切指令。 她瘦弱的背影一步步走远,陵照挥挥手就即刻将雨暂停。 随手扎得松散的头发不知何时散开,雨过迎接一阵风,树梢上抖落大片稀碎花朵,铺了一地。 桂花的香气钻入人的鼻息,清新又香甜。有那么不知趣的两小碎,掉落在影逐漪的发间。 回程的路途,她步子迈得很大,缩短用时回到居住地楼下。楼梯间的照明灯还在坚守岗位,犹如迟暮老者,发出浑浊的昏暗色泽。 钥匙旋转拧开房门,边上的开关被打开,房顶挂着的橙黄灯泡闪烁一下才亮起,像是线路接触不良。 落地的全身镜映照着浑身灰扑扑的影逐漪,她面无表情,不见任何波澜。 看不清前路,望不到后路。 她把门反锁,在猫眼上确认,没有人跟来,舒了口气。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当是一场离奇的幻想吧。 那个叫陵照的会控雨,她还会求雨呢。但好像前提是,她得得到他的回应。 去他的吧,想什么呢影逐漪,这个时候你还在大脑里构想幻梦吗? 地球上数以亿计的人,怎么就会落在平平无奇的她身上。 除了一张好脸,她得到过什么最终都会失去。 这不是几句冷嘲热讽的话,就将人打发走了?之前还表现得跟多认真坚定一样。 人家看你这脸哄你玩呢。 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脸颊逐渐发热泛起血色。又费了一番功夫将房子打扫一遍。 中途累了,她蜷缩在单人沙发上小憩,偶尔趴在窗口观赏窗外的圆月。 不知不觉,陷入梦境。 后来她是被两滴雨水惊醒,窗外再次下起小雨。不知这场雨是否和“他”有关。 楼下的斑竹叶子你拥我挤,沙沙作响。花香若隐若现,先前她照镜子从发顶摘掉的桂花碎,居然出现在她弯折的掌心。 她凑近想要看清,明黄碎花被她的气息拂动,脆弱不堪的在掌间飘摇。 这一次,她把花轻轻拾起,随手夹进一本书的书页。 洗漱之后累到极致,影逐漪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公园老太太广场舞音乐吵醒的。这房子是安置房,毗邻一个小公园,是大部分老年人爱好聚集地。 影逐漪索性起床,收拾好准备出门觅食。现下刚搬回来不久,没那个力气悉心照料自己。 去周边便利店买了点牛奶面包,坐在小公园广场椅子上啃着。广场舞还在继续。大爷大妈们组成舞伴,跳着悠闲的双人舞曲。 影逐漪定睛一看,他们穿着统一定制的舞蹈服装,修身款,黑紫相间,还略带透视效果。 吸了一口牛奶,不禁感叹真是与时俱进,广场舞都进化到这种程度,现在这么时髦了。 吃完剩下的塑料袋被精准地投进垃圾桶,影逐漪仰头靠在椅背上,慵懒地享受日照。 今年找工作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她手上还有点儿钱,工作两年余下存的,应该够她撑一段日子。 久坐累了,又去湖边溜达。一靠近,潮湿的冷意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冷颤。 影逐漪蹲下来,观察石子路边的草丛,有一簇不明显的白色。丁点儿大的白色伞状物,是某种菌菇,顽强地在夹缝中生存。 不知不觉,竟看入神,再次起身,视线突然陷入黑暗,四周一片混沌,就快要站不稳。 那感觉就像是突发性失明,原本色彩分明的世界彻彻底底消失,长达数十秒。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摔一个趔趄拥抱大地,一双好心的手接住她,令她幸免于难。 眼睛里密密麻麻的彩色小点横冲直撞,像是显微镜下的微细胞。慢慢钻进来一束光,她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明,看清对面人的脸。 清晨的阳光舒朗,光源充足,将他过目不忘的脸更深地印入脑海。 陵照再度出现。 他问:“好些了吗?” “谢谢,好多了,你可以松手了。”影逐漪从他手中退开,“你怎么在这儿?跟踪我来的?” 道谢归道谢,该怀疑的还是得怀疑,尽管这个人刚刚才帮助了她。 她不信毫无目的的靠近。 陵照似乎不认为她的话中带有冒犯,也不为自己辩解,和气地解释:“不是,不用跟踪,我可以感知到你。”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逐漪’,你没必要追着我跑。”影逐漪无奈,跟这个人简直说不通。 “我只是想守在你身边,你不喜欢听我这么叫你,我不叫就是。”陵照深知时机未到,还不能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把目前心中愿景告诉她。 影逐漪见他油盐不进,明知交浅不可言深,还是脱口而出:“我警告你,我是乌鸦嘴,咒谁谁倒霉,奉劝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她反应过来,这对常人惯用,对他这种“异类”会起作用吗? 果不其然,陵照露出个极浅的笑容,这话对他毫无攻击力似的。“我不怕,你不会伤害我,那不是‘乌鸦嘴’,或许在危急时刻,它能够很有用,请相信我。”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不需要你跟着我,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话了,她捏紧手心,看着他说:“你这样会让真正等待的那个人伤心的,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陵照想要从影逐漪眼里找寻出别的痕迹,可惜,她没有给他机会,依旧只留给他冷漠的背影。 “不是这样,逐漪……”他的心一阵抽痛,坠落无边荒原。湛蓝天阔云烟翻涌,陵照悄无声息隐没于林间小径。 作为无业游民,影逐漪很好地发挥了她的省钱优势,一天吃两顿,中午打算吃晚一点。 她去菜市场买了些简易好做的蔬菜,囤好一周的口粮,脚步极慢地一步步往回走。 有块居民自建房围着铁皮,估摸在装修翻新,三层楼高的半腰处窗口可以看见一个脚手架。 她随意撇了一眼,心不在焉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变化。意外发生在顷刻之间,脚手架摇摇欲坠,轰然坍塌,一个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尖锐物体猝然向外倾斜,直直向她劈过来。 影逐漪僵在原地,眼球中的瞳孔放大,丝毫没有躲闪之意。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 ,她眼睁睁看见这份痛苦被他人承受。那人面不改色,镇定得出奇,仿佛受伤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轻飘飘挡在她身前。 钢筋穿透陵照的肩膀,他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吃痛的声音。影逐漪看着眼前一幕吓呆了,说不出话。 这条街过往行人很少,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她的心脏狂跳,鲜红的血液冲击大脑,手里的买菜的袋子掉落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影逐漪逼自己保持理智,顾不得想其他,四处在口袋摸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打开手机,屏幕怎么都摁不亮,什么时候没电的她都不知道。 她慌了神,没来得及跟陵照交待就冲进一家店借手机。然而,等她拿着手机出来寻找那个沉默的身影。 陵照早已消失在原地,无影无踪。 他不见了。 第3章 “乌鸦嘴”的应验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有想过要不要按照那个方法召唤他。思虑再三,影逐漪决定放弃。 她怎么忘了,陵照不是常人,和她也许不在一个世界。 那伤或许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可以自己治愈。玄幻剧情都是这样的,身怀异能的人不会轻易死去,他们拥有神奇的力量。 她这样安慰自己。 地上的血液消失殆尽,如同神秘的陵照。影逐漪弯腰捡起地面的袋子,想要收拾先前的狼藉。可里面的蔬菜完好无损的保存在内 ,不见一丝粉尘。 霎时间,空落落的情绪将她侵袭包裹,她努力忽视掉这种莫名的情绪。不应该产生出期待,否则未来会落空。 她迈着缓慢的步履回家,把东西放在厨房,客厅的钟摆一下下晃动,影逐漪缩到沙发上合眼休息,现在没有动手做饭的想法,她需要让自己静下来。 当她清醒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三点多,肚子终于感到饥饿。去冰箱找到需要的食材,经过清洗处理,四十分钟后,吃上了正餐。 打乱的作息和生活习惯暂时没那么快适应,原本计划晚上不吃,没敌过生理警报,影逐漪找出随手买的“垃圾食品”充饥。 解决完这些,不知怎么的,望着空挡家里的垃圾桶格外碍眼。鬼使神差,有了出门丢垃圾的想法。若按照以往,垃圾桶不满,她是不会晚上出门丢垃圾的。 说改就干,她一股脑收拾好家里所有垃圾,打包,取下门口挂着的钥匙串就换鞋出门。 老房子的门一打开,发出陈旧的“吱呀”声,楼道的声控灯闪烁几下,努力亮起,又转瞬熄灭。 狭窄的楼道陷入黑暗,刷着红漆的扶梯被黑暗拉长,一下子看不到头。 周遭一片寂静,影逐漪关上大门,照明灯也没能再亮起来。她无所谓扭头往楼梯下面走,却在此时瞧见一道沉默的黑色背影。 说不上熟悉,但她直觉知道那是谁。 她脚步顿住,陵照猛然回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察觉到他后退一步,再然后,楼道里照明灯亮了,钨丝脉络格外清晰,犹如焕发二次生命。 “你在这里干什么?” “对不起,我……” 二人同时出声,不约而同的。 高大的男人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生怕她觉得他别有用心。“我怕吓到你,所以先离开一下。”陵照说。 影逐漪目光凝视他的肩膀,他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黑色,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你在这多久了?怎么不敲门叫我?” “我修复好伤口就在这,你说过,不准我跟着你,我怕你反感,就在这里守着。你出来的话,我就不让你看见我。很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有及时反应,才让你撞见,我马上离开。”陵照讲了好长一段话,转身欲走。 影逐漪下意识叫住他:“你站住。” 前面的人刹那间停下脚步不动。 “你在这里没有住处?” “我来得急,还没来得及置办。” “之前我已经再三提醒过你,靠近我会倒霉。”影逐漪这么说着,不知名的情绪在体内争相叫嚣,密不透风。残存的柔软心绪此时被勘破、被趁虚而入。 不,或许更早,她心软了。 “不是那样,逐……”陵照话说到一半截止,想到她不满他对她现在的称呼,纠结措词。思考无过后干脆跳过,“能够靠近你是我的荣幸,请让我守在你身边。” 许久,影逐漪说:“不要把我当成曾经那个人,哪怕什么前世今生转世的缘分,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我叫影逐漪,随便你怎么称呼,一个名字代号而已。这是其一。” “其二,你可以留在我这,我给你提供住处,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 “其三,如果有一天你想明白了,不用告知我,自行离开即可。” 修长的高大人影听完又后退一小步,眼睛亮了又亮,难以置信般,“以我全部的生命起誓,陵照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 无论你是哪个逐漪,你就是你,唯一的你。 影逐漪别开眼,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放他进去,垃圾可以明天再丢。 陵照本分站在门口,不肯逾矩,让主人先行。影逐漪顺了他的意,把脚迈进房门。陵照却道:“这个就交给我,届时请劳烦帮我开门,谢谢,逐漪。” 这下换影逐漪蒙圈了,这个人怎么这么礼貌,礼貌得有些过分了。她呆在原地,目睹陵照把门轻轻关上。 克制规律的敲门声不大不小,她把门打开,让他进门。 陵照此人,一言一行都看得出极有修养,斯文有礼,绝不冒犯。 影逐漪发觉自己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过久,略微不自在,问他:“你肩膀上的上应该很严重,现在没事了吗?” “不碍事,我不会轻易死去,伤口可以修复。” “陵照,谢谢你。抱歉,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这句话。” “逐漪,请永远不要为我感到歉意,这是我愿意做的,你的安全是第一位。”陵照一字一句,严肃庄重。 她搞不懂,他的满腔守护他人的执念从何而来,只当是因那个“逐漪”的缘故。 无论如何,陵照真真实实救了她。 入夜休息,影逐漪担心陵照这个“外来人”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特意准备交待他些什么。谁知陵照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了解透彻,她也省去一番功夫。 只是在进入留给他的那间屋子前,斟酌着,留给她一段不知算请求还是告诫的话。 “逐漪,若非紧急状况,请尽量不要在凌晨十二点以后叫醒我,其他时候,任凭差遣。” 影逐漪露出在陵照眼中有些怪异的笑容,并不多问,她可没有半夜敲人房门的习惯,何况对方还是个年轻异性。 “你想多了。”她转身回房。 次日,影逐漪睡到自然醒,推开卧室门,就闻到饭菜的香气。 平时冷清的厨房,多了一位“田螺姑娘”。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田螺煮夫or小伙?” 打哈欠的动作做到一半,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普通日常的早饭,被陵照做出了酒店餐厅即视感。第一反应:好丰盛。不等她问出心中疑虑,那人就发出邀请:“请坐,逐漪,敬请享用。” 影逐漪不爱多管闲事,现成的东西送上门,只要不违法,她乐得接受,少一桩麻烦事。 出乎意料,陵照的手艺很好,每样菜都很合她胃口,难得吃到这么心满意足的早饭。 留下陵照,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 之后的日子,家务全由他包揽,影逐漪成了甩手掌柜,任他去。就没见过这么喜欢做家务的男人,和外表看上去完全不搭边。 不是有特殊能力?怎么这么好使唤,毫无怨言不说,对她从来和颜悦色,没有急过脸。 观察一段时间,影逐漪认为陵照是性格修养使然,天生的。 就这么过去一个多月,她某天去药店买口罩,竟意外碰上一个“熟人”,前公司的人事洪姐。不同的是,洪姐此刻是站在她对面的收银。 见到影逐漪,洪姐先是愣了愣,神色尴尬地笑笑,“小影啊?最近怎么样?找到新工作了吗?公司前段时间效益不行,已经关门倒闭了。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先走一步。我就在这随便找了工作临时应付着过,这么巧遇见你。还是这么漂亮,一眼就让人注意到了。” 准备付款的影逐漪手里动作没停,熟练地扫码支付。一边回:“挺好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对前公司倒闭这件事并不意外,仿佛早在她意料之中。 真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从她嘴里没问出个什么名堂,洪姐面上不显,嘴里还热情回应:“那好,你先去,我这还有的忙。” 回到家,陵照端坐在客厅,不难看出他有话要说。影逐漪放下东西,坐在他对面,眼睛对上他的。 “逐漪,这两天我需要离开一趟,以防万一,不要在有雾的时候出门。我会尽快回来,请照顾好自己。”陵照起身上前,将她掌心摊开,以手在她掌心隔空画圈,告诉她:“如果遇到危险躲避不及,只要让它碰到水,我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 这是陵照临行前的最后说的话。 家里粮食储备充足,影逐漪基本三天没出过门。偶尔下楼丢个垃圾,权当出去放风。 隔天一早,她在睡梦中犹如被大火灼烧,浑身酸软无力,被升高的体温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发烧,浑身滚烫。 拖着沉重疲乏的身体强撑不适,大致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看看。 走出居民楼,明明是早上,却天色昏沉,到处灰蒙蒙的。她裹紧身上的外套,出门整个人都是晕的,忘记戴口罩,于是在随身带的包里翻找。 人越着急越找不到东西,她走出小区一段距离,计划打上车之后再慢慢找。 丝毫没有注意,四周环境正陷入茫茫白雾之中,并以她为中心靠拢。 手背莫名一阵刺疼,她下意识查看,手背不知何时生长出一点红痣,正发出点点红光。那刺痛不是很剧烈,足够她注意到。 心头倏然一凛,不好的预感突至,抬眸望向周边,早已被雾气包围。 影逐漪清楚,有危险正向她靠近。 掌心发出细微热意,似是在提醒她应该怎么做。奈何她现在没有力气,跑不动,没有下雨,就近的地方也没水。 天意如此,陵照。 白雾中似乎有道扭曲的庞然大物急速逼近她,影逐漪闭上双眼,坦然接受宿命。 蓦地,耳边跳出缥缈悠远的回音,想起有人告诉过她答案。 她凝神睁眼,当即大喊:“别动,伤害我,你会立刻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