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隐之死死拽着彻底老实下来的霍麒,匆匆行了一礼便退下,身影迅速消失在石阶之下。
峰顶终于恢复寂静,只余缥缈云气和闭目端坐的云清真人。
沈灼站在原地,望向仍在打坐的云清真人。
他朝这位名义上的师尊再度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沈灼仍在思索刚才的一幕。
云清真人看似维护他这个小徒弟,语气中却并无亲近。
与其说是偏袒沈灼,不如说是看在裴川的面子上才轻拿轻放。
整件事的关键,根本不是谁对谁错,而是云清真人在裴川与霍隐之之间的权衡。
裴川是他最看重的大弟子,可霍隐之为何也如此重要。
上一世的霍隐之不过是个处理后勤的普通修士,这一世为何竟得掌门这般重用?
除此之外,云清真人对原身的态度也让人匪夷所思。
沈灼想起系统能调取原身记忆,便在识海中唤出系统:“原身是怎么被云清真人收入门下的?”
【叮——正在为宿主调取相关剧情。】
【开始播放。】
霎时间天旋地转,沈灼发现自己置身于热闹的市集。
视线中央是个粉雕玉琢的三岁小娃,正孤零零站在街口。
小娃被一阵香甜的气息吸引了注意力,沈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个手持海棠糕的少年。
少年蹲下身,朝小娃举了举糕点:“要吃吗?”
小娃馋得直点头,口水都已流到嘴角。
“川儿?”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仙长,唤着地上的少年。
沈灼这才明了,这少年是裴川,而仙长正是云清真人。
云清真人看到小娃,蓦地一怔。
他蹲下身,寒光一闪,径直划破小娃的手指。
小娃哇哇大哭,云清真人沾了血珠放进嘴里:“果然。”
裴川不解:“师父这是何意。”
“你若喜欢,便带他回玄云门吧。”云清真人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哭闹的小娃,“他是至阴之体。”
【剧情播放结束。】
沈灼恍然,原来云清真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具至阴之体而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上一世,七岁那年,同样是在市集中与家人走散,后被墨渊发现是至阴之体,带回地宫。
既然如此,原身这么多年未能开悟,就显得格外蹊跷。
是有意压制?还是只将原身当作一件珍宝豢养在门下?
他叹了口气,这一事尚有诸多疑点,远未到水落石出之时。
眼前的画面骤然消散,他又回到了原先的山梯之上,再往上爬,便是他所住的小院。
沈灼一边思索一边走进院子,却发现整个院落静得出奇。
“谢道友?”
不料谢元的房间毫无动静,正厅里却走出一位面熟的女修。
“沈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沈灼仔细一看,认出是前一天托她帮忙照顾宋烟的那位师妹。
她满脸焦急,急声道:“宋烟姑娘出事了!谢道友已经先赶过去了,他让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什么?怎么回事?”
“早修结束后我发现宋姑娘一直没起身,进去一看,她高烧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
“走!”沈灼当机立断,顾不得什么禁足令,转身就朝着院外疾步而去,“边走边说,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昏迷前可有什么异……”
他话未说完,刚拉开院门,一个身影恰好堵在门口,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沈灼猛地停步,看清来人,不禁眉头一皱:“你来干嘛?”
“哟,这不是刚被掌门罚了三日禁足的沈师兄吗?这么着急是要上哪儿去啊?”
那人双臂一展,牢牢堵在门口,脸上尽是得意。
沈灼的眼神骤然转冷,时间紧迫,他根本没空在这跟他纠缠,
“霍麒,你又想做什么!”
来者正是方才在掌门峰分道扬镳的霍麒,身边还跟着昨日见过的那位小师弟,手中捧着些物事。
“掌门有令,命你在院中静思三日,”霍麒一见沈灼,便摆出一副拿鸡毛当令箭的架势,“我自然是来亲自给你这院子落下封条的。”
他一招手,身旁的小师弟取出早已写好的封条,递了过去。
那女修见状,急声道:“霍师弟!女客院那边出了急事,客人昏迷不醒,沈师兄得赶去救人!”
“救人?”霍麒嗤笑一声,语带讥讽,“我看你们是串通好了要帮他溜出去吧?他一个废物能救什么人!掌门的命令最大,今日你休想踏出这院子半步!”
沈灼原本只将他当作不懂事的小辈,身为渡劫期修士,与一个孩童计较实在有**份。
但霍麒一再相逼,让他动了真怒。
“让开!”
“我若不让呢?”霍麒扬起下巴,有恃无恐,“你要是敢硬闯,那就是罪加一等!罪同叛门!我看你……”
狠话还未放完,沈灼最后一丝耐心已然耗尽。
时间不等人,宋烟情况未卜,他没空在这里听蠢货吠叫!
沈灼凝出一道灵力,一道灵力倏地击向霍麒脚腕。
霍麒正说到兴头,忽觉脚下一绊,下意识低头看去。不料那股力道猛然加重,瞬间将他往后一扯。
他下盘顿时失守,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手里的封条也脱手飞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跟在霍麒身旁的小师弟根本来不及反应,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师兄转眼趴倒在地。
沈灼目光扫向那个吓傻了的小师弟,对方顿时一个激灵,连连后退,结结巴巴道:“不、不关我的事……”
沈灼不再理会二人,径直跨过横在门口的霍麒,对女修道:“我们走。”
霍麒摔得七荤八素,只觉得头顶一暗。
他听到沈灼说要走,立刻怒吼道:“你敢走?今日踏出这院子,便是违抗掌门之令!”
沈灼根本没理会他,早已转身离去。
两人匆匆赶至宋烟住处,推门便见谢元已在榻前察看。
谢元听到动静,与沈灼对视一瞬:“是怨气所为。”
沈灼快步走近床榻,只见宋烟双目紧闭,面颊泛着异样的潮红,额间沁出细密汗珠。
他低声唤道:“宋姑娘?”
对方毫无反应。
沈灼并指轻搭于宋烟腕间,灵光微闪,果然探得一缕邪气不知何时已侵入她的经脉。
这突如其来高烧的缘由,已然明了。
沈灼收手问道:“玉佩在何处?”
谢元指向一旁桌案,玉佩正静静置于桌上,被一层白光笼罩。
他问道:“这玉佩中不是有宋家主一缕残魂么?怎还会让怨气侵及其女?”
“原本玉佩中的怨气因宋家血仇而起,后又吸纳天地间的散逸怨气,日渐增强,”沈灼略作停顿,续道,“但自简老爷魔化一事后,我怀疑其中部分怨气……已转为魔气。”
“魔气?!”谢元愕然,“怨气源于人世情感,魔气却是经炼化的怨气,唯有魔尊能够驱策,若真是魔气,确实非一缕残魂所能遏制。”
“正是,侵入宋姑娘经脉的,恐怕正是这一缕魔气。”
沈灼咬破指尖,如先前在简老爷书房那般,于宋烟额前逆时针画下一圈,
“回溯。”
那缕藏于经脉中的魔气应声而出,在两人注视下飘回玉佩。
再看向榻上之人,宋烟的呼吸已渐趋平稳,虽仍未苏醒,气色却明显好转。
沈灼微微松一口气,取出帕子拭去指尖血珠。
一回头,正对上谢元打量的目光。
“没想到沈道友连魔气亦可控制。”
沈灼按压指尖止住血珠,道:“至阴之血可暂压魔气怨气一类邪祟,却非驾驭,不过是将其逼回原处罢了。”
谢元思考片刻:“可否直接回溯玉佩?”
沈灼否认道:“仅能暂用于人身,器物不可。。”
谢元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想要彻底解决这玉佩,终究须得从根本上斩断祸源。”
“不错,”沈灼目光再度落向桌案,“魔气重现人世,必生灾厄。此事已不容再拖,必须尽早处置。”
“话说得轻巧,可该如何处置?绕来绕去,我们连宋家血案的真凶究竟是谁都尚未查明。”
沈灼亦眉头紧锁:“裴师兄先前曾提及,灭门凶手另有其人,却不肯明言,只道时机未至。我怀疑其中牵扯甚大,叫他不能说。”
谢元挑眉:“依你之见,究竟何事,能让裴川三缄其口?”
“裴师兄此人,看似冷峻,内里却刚正不阿,甚至近乎执拗。他所在意无非两件事,即天下苍生安危与玄云门规戒律。”沈灼思索道,““按理说,既知凶手,断无隐瞒之理,如此讳莫如深,无非两种可能。”
“其一,此事牵扯之广,远超想象,一旦说出恐引发难以预料的动荡,甚至危及苍生;其二……”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便是说出真相本身,就意味着要违背信义,比如真相指向某个他不愿面对的人。”
照你这般推论,凶手身份定然极不简单。”
“极有可能,”沈灼颔首,“所以从他那里直接得到答案,恐怕难。”
沈灼说完,迟迟没有等到谢元回复,他抬眸望去,见谢元神色深沉,
“谢道友在想些什么?”
谢元用扇子点着自己手心:“我在想,裴川如此看重你这个师弟,不知在他心中,究竟是你更重要,还是那幕后真凶更重几分?”
沈灼一顿:“这便不知了。”
谢元忽然唇角一弯,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沈灼一见他那神情,当即转过头,不愿再接话。
果不其然,他听到谢元开口道:“不如这样,沈道友去跟你师兄撒个娇?说不定裴川心一软,就说了。”
沈灼被这荒唐提议说得一噎:“撒娇?这有何用?”
谢元眼底掠过一丝唯恐不乱的光,笑道:“沈道友生得这般俊俏,说不定你卖个乖,他就招架不住了呢。”
沈灼静默片刻,忽然面无表情地看向谢元,冷不丁反问:“若撒娇当真有用,那我此刻向谢道友撒个娇,不知能否换你让我亲一口?”
“……”
谢元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扇子“唰”地指向沈灼,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个念头你想也不要想!”
“嗯,”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沈灼只平淡道,“看来谢道友所提的建议,并不怎么实用。”
“……”谢元一时语塞,好半晌才低声驳道,“这根本是两码事!”
他悻悻地摇着扇子,试图驱散脸上不自然的热度。
两人正相对无言,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时,床榻上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呢喃。
只见宋烟缓缓睁开,迷茫地盯着床边的他们。
“沈少侠?谢公子?”她声音虚弱,还带着高烧后的沙哑,“你们这么在这?”
沈灼上前一步:“宋姑娘方才突发高烧,昏迷不醒。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宋烟、仔细感受了一番:“只是觉得浑身无力,头还有些昏沉。”
沈灼回头与谢元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继续开口:宋姑娘可曾察觉玉佩有何异常?”
“嗯?玉佩怎么了吗?”她下意识四处摸索,这才惊觉,“玉佩不见了?”
谢元以扇指向桌案方向,解释道:“玉佩又出异动,宋姑娘的高烧正是受其影响。”
宋烟眉间掠过忧色:“又失控了?”
沈灼道:“正是。我们方才商议,此事已不能再拖,必须尽快解决。”
宋烟倚在床头,撑起身子坐直:“可该如何解决?眼下看来,似乎线索全无。”
“倒也未必。”
谢元扇子一开,顿时会意,
“你是说凤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