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落日余霞照进来,陆寻雁面色娴静温柔,摆弄着药材,提笔记下。
阿青咋咋呼呼地从外头跑进来:“小姐,小姐,将军回来了!”
陆寻雁手中的药材落下,转头回望,眼底带上些许笑意。
“真的?”
“自然是真的,”阿青欢欢喜喜地说,“若是将军回来知道老夫人的身体在小姐的调养下好了许多,一定会很高兴。”
陆寻雁放下药材,轻笑着说:“不说这些,我们去看看。”
等到陆寻雁带着阿青赶到祖母屋外时,外头已经站着许多盛家人和府内奴仆,一派喜悦祥和。
但是在看见她来时,轻松温馨的氛围猝然一变。
陆寻雁一时顾不得其他人,眼睛捕捉到站在一边的齐平,眼睛一亮:“修远在里面吗?”
齐平不冷不淡地看她一眼道:“老夫人和将军正在见客,还请夫人在外头等候。”
话音刚落,房间里头传来老夫人的笑声,伴随着一道娇俏女子的笑声。
齐平看她的眼神有些警惕。
他原以为陆寻雁会抓着他不依不饶的盘问齐修远的去向还有屋内姑娘的身份,他已经做好了忍耐脾气随意应付的心理准备。
没成想陆寻雁先是将阿青拿着的药包递过去,让他先去把药拿去煎了。
齐平一愣,抱着药包不知作何反应。
陆寻雁催促他:“快些去,祖母喝药的时辰快到了。”
犹豫半晌,齐平还是说出实情:“不必了,已经有其他大夫在为老夫人诊治,方才老夫人已经好了许多,已经不需要夫人的药了。”
说话时,齐平有些怠慢和不耐。
将军大度,给了陆寻雁一年时间都还没治好老夫人,说明医术不精,只想着在老夫人跟前讨巧卖乖,没有真材实料。
现就只给了林姑娘一个下午的时间,老夫人就好转许多。
哪位姑娘的医术更加高明,不言而喻。
亏得将军如此信任她,若不是林姑娘来了,她还得耽误齐老夫人许久。
齐平以为他这么一说,陆寻雁该知难而退,没料到陆寻雁竟皱紧眉头,竟是不知羞耻地质问道:
“荒唐,我是否说过不许其他人随便给老夫人看诊?”
陆寻雁刚嫁进盛府,新婚夜盛修远临时领命,领兵出征,如今已经过了一整年时间。
这一年里,陆寻雁已经完全掌握了盛老夫人的病灶,每一步药程都已经完成,只需要一味重要的药材,便可以彻底根治。
现在盛老夫人服用任何其他药物或是施针都会影响诊治结果。
陆寻雁心急如焚。
齐平一愣,随即脸色冷下来。
他没想到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寻雁还不知好歹。
然而还没等齐平和刘嬷嬷阻拦,就见陆寻雁大步推开房间的门走进去。
齐平见状,低低地暗骂一声。
真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也比不得林姑娘爽快大方,知进退,懂事宜。
他还是伸手,将要一起进去的阿青拦下来。
陆寻雁进门后,入目的先是一竖烟雨雾蒙的屏风,依稀看见屏风后面三人的身影。
进门时候的动静大概惊扰到三人,说话谈笑声忽地停止。
陆寻雁没停留,大步绕过屏风。
盛修远盛修远一身赤狮凤纹蜀江锦锦袍,暗灰色荔枝纹角带系在腰间,他虽面如冠玉,但他久经沙场身上自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难以直视,自惭形秽。
而他身侧,是一位年岁正好、明眸皓齿的姑娘,这位姑娘长相大方秀丽,眉宇间自带着一股飒爽之气,与寻常闺阁女子大有不同。
盛老夫人卧在矮榻上,笑意吟吟。
几人见她进来,脸色都是齐齐一顿。
那姑娘望着陆寻雁的眼神意味深长,对她笑笑,眉宇间英气十足:“这位便是陆姑娘了吧?”
陆寻雁有些疑惑:“你是?”
盛修远清了清嗓子,看向这位姑娘的时候,冷硬的面庞忽地柔和下来。
“这位就是我常在信中提到的林舒兰林姑娘,这一年时间,她都在军营内做军医,医术高超,军营里那些个大男人没有人不服她的,就连我也多次被她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今日带她过来就是让她看看祖母的病状。”
林舒兰。
陆寻雁想起来,盛修远在外出打仗的这一年时间里送来的寥寥几封信件里都提及了一位林姑娘。
她那时还不曾在意,倒是没想到盛修远会将人带回来。
盛老夫人脸色微变,道:“你越发不懂规矩了,长辈还在见客,为何贸然闯进来?”
于医术一道,陆寻雁向来认真,她不言语,走上前攥住盛老夫人的手腕,指尖搭在脉搏之上。
盛老夫人忍了又忍,虽然不耐,但还是让陆寻雁看下去。
她的本意是想让陆寻雁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好让她知难而退。
几息过后,陆寻雁眉头微皱。
盛老夫人的脉象有力平稳,与她出门之前全然不一样。
盛老夫人观察她的脸色,缓缓道:“你也看出来了,我的身体已经好转许多,都是林姑娘的功劳,你可要多谢谢林姑娘。”
陆寻雁身后传来那位林舒兰的声音,带着一股豪迈的意味:“是盛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算不上功劳。”
林舒兰的声音爽快清丽,带着几分亲昵,看似恭维,更像是玩笑话。
“怎么会?”
陆寻雁还未回头,就感知到身后盛修远的靠近,她微微侧头望过去。
“林姑娘精通医术,妙手回春,若不是这回及时赶到,恐怕就要出了大差错,林姑娘的善举,在下铭记于心。”
林舒兰大方一笑:“盛将军惯会说笑。”
陆寻雁从中嗅到几分不同。
盛家家风严明,克己复礼,即使她已经嫁入盛家一年时间,与盛修远相识三年,却也未见得有多亲昵。
她日夜照顾盛老夫人,也并未得到齐老夫人几句称赞,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交谈,偶尔还会有训斥,还从未见过盛老夫人与旁人如此亲昵。
陆寻雁直觉不对,但还是认真说道:“祖母的脉搏一看虽有力,但细看之下还是虚浮——”
“寻雁。”
盛修远沉声打断她的话,眼神严厉且失望:
“你自诩医术高明,所以我将祖母交予你,可一年过去,祖母仍是病着,祖母身体每况愈下,若不是林姑娘医术高超,祖母怎会有所好转?你又何必挑刺?”
陆寻雁看着盛修远,心中错愕。
林舒兰似有些不忍,朗声劝慰:
“陆姑娘常年待在闺阁中,只在书上学得一些岐黄之术,若是让她和我一般去军营为士兵诊治,或许医术就会突飞猛进。”
陆寻雁听出来了,这些话看似为她说话,实则明里暗里地贬低她。
盛修远抬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道:
“林姑娘不必为她说话,我给了她一年时间,她也没有治好祖母,如今不过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祖母的身体便远胜从前,是非对错,我自有分辨,她不如你就是不如你。”
陆寻雁微微拧眉。
盛老夫人的脉搏怎么可能变化如此大,她觉得不对,但是暂时还想不到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因此也没有及时反驳回去。
她的沉默在其他几人看来就是在自惭形秽,无言以对。
盛老夫人很满意,对盛修远说:“你不是有话要和寻雁说,趁着人都还在,说吧。”
陆寻雁看向盛修远;“你有话和我说?”
盛修远唇瓣弯着,神情柔和。
“我这次回来,确实有要事与你说。”
“你说便是。”
“我打算娶林姑娘为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