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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作者:黑山老妖重出江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第十三章 ~


    客栈客房内,郭靖盘膝而坐,周身气息蒸腾,如同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氤氲紫气之中。自那夜误吸梁子翁的宝血蝮蛇之血,又得师父丘处机以内力相助,引导那沛然莫御的药力冲刷经脉,他已如此不眠不休地运功了三日。


    这三日,对他而言,无异于脱胎换骨。


    那蝮蛇宝血至阳至刚,药性霸道无比,若非他自幼修炼玄门正宗的全真心法,根基打得无比扎实,加之丘处机从旁护持,早已爆体而亡。此刻,那灼热如岩浆的狂暴药力已渐渐平息,与他的全真内力水乳交融,化为一股更加精纯、更加浑厚、且充满勃勃生机的全新真气,在他宽阔坚韧的经脉中奔腾流转,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他原本因先天不足、后天受伤而始终有些滞涩的关窍,在这股融合了蛇血精华的强大内力冲击下,竟被一一冲开、拓宽。内力运行之顺畅,感知之敏锐,皆远胜往昔。更让他心神悸动的是,在极静定之时,他仿佛能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与自身后天修炼的内力截然不同的气息,自丹田深处、乃至周身百骸隐隐萌动,与外界天地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这感觉玄之又玄,难以捉摸,与他修炼马钰所传“吐纳术”和那六个古朴动作时的体验有些相似,却又更加清晰、更加本源。他记得马师伯曾言,先天功并非一味积蓄内力,而是唤醒人身本具的“先天一炁”,使之与天地共鸣,夺造化之机。他此刻虽远未达到那般境界,连门槛都算不上真正踏入,但确确实实,已经模糊地“摸”到了那扇通往无上大道的大门!不再是以前那般毫无头绪,只能在门外徘徊。


    他知道,这与蛇血药力强行拓宽经脉、激发潜能有关,但更离不开他十五年来夜以继日、水滴石穿般打下的坚实根基。没有那十五年如一日、近乎笨拙的苦功,这突如其来的机缘只会是催命符,而非登天梯。


    缓缓收功,郭靖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神采奕奕。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举手投足间似乎都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内力之深厚,虽仍远不及师父丘处机数十年精修那般磅礴浩瀚、收放自如,但其精纯程度与潜在的成长性,已不可同日而语。假以时日,勤修不辍,追及甚至超越师父,也并非遥不可及之事。


    丘处机一直守在房内,感应到郭靖的内气息变化,仔细探查了郭靖的脉息,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欣慰与激动:“好!好!靖儿,因祸得福,破而后立!你如今内力之精纯,根基之稳固,已远超同辈。更难得的是,竟能初窥先天之秘,虽然前路依旧漫长,重阳师祖亦是苦修三十余载方得大成,现在你能有此机缘触碰到门槛,已是万中无一!切记,戒骄戒躁,守住本心,方是正道。”


    郭靖躬身应道:“弟子明白,定不负师父与师伯厚望。”


    虽然郭靖功力大进,但王处一中的毒却依旧棘手。那毒针上的剧毒阴狠刁钻,丘处机虽以内力强行压制,延缓其发作,但几日下来,王处一脸上的青黑之气仍未褪去,反而有向心脉侵蚀的迹象,精神也愈发萎靡。寻常解毒药物毫无效果,而从王府偷药又失败,众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黄蓉看着昏迷不醒的王处一,又看看因运功疗伤后面色红润、气息浑厚的郭靖,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忽然拍手道:“我有办法!”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丘处机激动的问:“黄姑娘,有何办法?快说!”


    黄蓉指着郭靖道:“靖哥哥吸了那宝蛇的血,如今血液中必然蕴含了克制百毒的灵效。虽然直接喝血可能不行,但或许可以尝试以内力为引,将靖哥哥一些蕴含药力的血液,渡入王道长体内,以毒攻毒,或可化解那阴寒之毒?”


    丘处机闻言,沉吟片刻。此法闻所未闻,颇有些凶险,但眼下确实已无他路。他看向郭靖:“靖儿,你意下如何?”


    郭靖毫不犹豫,伸出左掌,朗声道:“若能救王师叔,便郭靖一点血液又何妨!”说罢,便取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顿时涌出,那血液在光线映照下,似乎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金红色光泽。


    丘处机不再犹豫,也王处一掌心划了一道口子,扶起王处一,让其与郭靖双掌相抵,伤口相对。他则运起精纯内力,一方面护住王处一心脉,另一方面引导郭靖体内那蕴含着蝮蛇宝血精华的血液,丝丝缕缕地渡入王处一经脉之中。


    初时并无异状,过得约莫一炷香时分,王处一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青黑之气大盛,喉头咯咯作响,似乎极为痛苦。众人都捏了一把汗。黄蓉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但很快,那青黑之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一点点消退,从额头、面颊逐渐退却。王处一猛地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漆黑腥臭的瘀血,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有了光彩,显然剧毒已解。


    “成功了!”黄蓉欢喜地跳了起来。


    丘处机也是松了一口气,看向黄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这丫头机变百出,关键时刻总能想出匪夷所思却又行之有效的办法。郭靖见王师叔转危为安,心中大石落地,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黄蓉拿出金疮药和手拍帮郭靖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城东广场,比武招亲的擂台经过几日修整,再次搭建起来。穆念慈依旧一袭红衣,手持梨花枪,亭亭玉立。只是经历了前番风波,她眉宇间少了几分初时的忐忑,多了几分沉静,目光偶尔掠过台下人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寻觅,也不知在期待谁的身影。


    这日,擂台上来了一个身材极其魁梧雄壮的汉子,身着蒙古服饰,豹头环眼,满脸虬髯,声若洪钟,自称来自漠北部落,名叫巴图。此人不懂中原武功的精妙变化,全凭一身天生神力与在草原上搏杀狼群、摔跤角力练就的悍勇。


    穆念慈施展杨家枪法,枪影点点,灵动迅捷,起初绕着巴图游斗,占了上风,在他身上划破了几处衣衫。但那巴图皮糙肉厚,浑不在意,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挥舞,带起呼呼恶风,几次险些抓住枪杆。他步步紧逼,势大力沉,擂台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斗到紧处,穆念慈一枪“青龙出水”,直刺巴图胸口。巴图不闪不避,怒吼一声,竟用胸膛硬生生抵住枪尖,同时大手一探,抓住了枪杆前端!穆念慈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剧痛,长枪险些脱手。她急忙运劲回夺,但那巴图力大无穷,猛地一甩!


    穆念慈惊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带得离地飞起,向擂台外摔去!这一下变故突然,台下观众一片惊呼,穆易脸色大变,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眼看穆念慈就要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香消玉殒,一道青影如电光石火般从人群外掠至,于千钧一发之际,伸臂轻轻一揽,便将穆念慈稳稳接住,顺势旋转半圈,卸去下坠之力,姿态潇洒飘逸,正是路过此地的完颜康(杨康)!


    穆念慈惊魂未定,只觉一股淡淡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抬眼望去,接住自己的是一位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翩翩公子,他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温润,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她从小到大,何曾与陌生男子如此亲近过?顿时脸颊飞红,心如撞鹿,连忙挣脱开来,低下头,声如蚊蚋:“多……多谢公子相救。”


    杨康微微一笑,风度翩翩地还礼:“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而已。”他目光在穆念慈秀丽中带着英气的脸庞上停留一瞬,心中也微觉惊艳。他平日见惯了王府中女子的娇柔做作,似这般清丽中带着刚韧之气的女子,倒是少见。


    那台上的蒙古武士巴图见有人搅局,哇哇大叫,便要冲下台来。杨康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一晃已上了擂台,淡淡道:“阁下好大的力气,欺负一个弱质女流,算什么本事?不如由本公子陪你过几招。”


    巴图怒吼一声,如同蛮牛般冲来。杨康存心卖弄,并不硬接,施展轻功身法,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巴图周围游走,偶尔出手,或指或掌,皆精准地击中巴图关节麻筋等处。他武功得江南七怪与王府高手真传,又修炼《归元吐纳诀》内力日深,对付这只有蛮力的莽汉,自是游刃有余。不过数招,那巴图便被他耍得晕头转向,浑身酸麻,最后一脚被轻轻点中膝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台下彩声雷动!杨康潇洒收势,对台下拱了拱手,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穆念慈,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感激与一丝倾慕,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得意之情。


    穆易上前道谢,询问姓名。杨康自然隐去真名,只道自己姓颜(取完颜之颜)。穆易见他武功高强,人品(表面上)俊雅,又救了女儿,心中也是好感大增。杨康并未久留,谦逊几句,便在穆念慈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飘然离去。他此行本是随意逛逛,却不想这偶然的出手,竟在少女心中投下了一颗种子。


    数日后,城南三十里外长亭。


    江南七怪依约而至。柯镇恶、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张阿生、全金发、韩小莹,七人风尘仆仆,却个个精神矍铄。他们与丘处机、王处一(伤势已好转大半)、郭靖、杨铁心等人相见,自是一番感慨。


    众人目光随即落在一旁的杨康身上。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长衫,面容俊雅,气度华贵,站在那儿便如芝兰玉树。江南七怪看着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如今已是这般挺拔出众,心中皆是百感交集,既有欣慰,亦有难以言喻的复杂。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却仿佛能感受到杨康的存在,铁杖微微顿地,沉声道:“康儿,过来。”


    杨康上前几步,恭敬行礼:“康儿见过大师父,各位师父。”


    丘处机目光在杨铁心与杨康脸上来回扫视,叹道:“像,真像!尤其是这眉眼间的神采,与铁心兄弟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铁心自杨康出现,目光便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十八年的思念、愧疚、期盼,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热流,冲击着他的眼眶。他嘴唇哆嗦着,上前一步,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你……你便是……康儿?我儿……杨康?”


    杨康早已从江南七怪口中知晓自己的身世,但此刻亲眼见到这位本该是自己父亲、却陌生了十八年的男人,看着他饱经风霜的面容上那激动得难以自持的神情,听着那一声饱含血泪的“我儿”,心中亦是巨震!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酸楚猛地涌上心头,让他喉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韩小莹见他发愣,轻轻推了他一下,柔声道:“康儿,快叫爹啊!这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杨铁心!他没死,他找你和你娘找了十八年!”


    杨康浑身一颤,看着杨铁心那充满期盼与痛苦的眼神,想起母亲包惜弱日夜对着父亲遗物垂泪的场景,再想到完颜洪烈那看似慈爱实则包藏祸心的欺骗……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再也抑制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重重磕下头去,嘶声喊道:“爹!不孝儿杨康……拜见爹爹!”


    这一声“爹”,仿佛耗尽了杨铁心十八年来所有的力气与等待。他老泪纵横,猛地俯身,一把将杨康紧紧搂在怀里,双臂用力,仿佛要将这失散了十八年的骨肉重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声音泣血:“康儿!我的康儿!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啊!让你流落敌手,认贼作父十八载……爹……爹心如刀割啊!”


    杨康伏在父亲怀中,感受着那陌生却无比坚实的怀抱,闻着那带着风尘与沧桑的气息,多年来因身份撕裂而产生的迷茫、痛苦与压抑,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紧紧回抱着父亲,哽咽道:“不,爹!是孩儿不孝,未能早日识破奸谋,承欢膝下……让您和娘受苦了!”


    父子二人相拥痛哭,十八年的生离死别,十八年的辛酸苦楚,尽在这泪水中奔涌流淌。在场众人无不动容。江南七怪虽是硬汉,也个个眼圈泛红。丘处机与王处一亦是唏嘘不已。郭靖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想起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心中又是替杨叔叔高兴,又是暗自神伤。黄蓉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


    良久,杨铁心才稍稍平复情绪,扶着杨康的肩膀,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他又想起爱妻,急切问道:“康儿,你娘……你娘她在王府中,可还安好?”


    杨康抹去眼泪,将母亲包惜弱在王府中的情形细细说了,如何深居简出,如何郁郁寡欢,如何珍藏父亲旧物,如何时常对着南方垂泪……


    杨铁心听得心如刀绞,更是坚定了要救出妻子的决心。


    待父子二人情绪稍定,众人重新落座。朱聪摇着扇子,将话题引回正事,将他们暗中查探所知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故而,强行闯入救人,风险极大。”


    丘处机沉声道:“朱二哥所言极是。必须从长计议。”


    柯镇恶铁杖顿地:“那该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弟妹陷在那龙潭虎穴?”


    众人商议片刻,朱聪眼中精光一闪,道出了等待醉仙楼比武之后,双方合力,里应外合营救包惜弱的计划,并强调了杨康在其中的关键作用。


    杨康此刻与生父相认,血脉相连,救母之心更是迫切,他肃然起身,对众人郑重一揖:“诸位师父,丘道长,爹!杨康此前懵懂,几近迷失,愧对父母,愧对师长!如今既知身世,明了忠奸,救母之事,康儿万死不辞!定当竭尽全力,配合诸位长辈,救母亲脱离苦海!”


    看着杨康眼中坚定的光芒,杨铁心老怀安慰,紧紧握住了儿子的手。江南七怪与丘处机等人也纷纷点头,心中重燃希望。一个周密而大胆的营救计划,就在这长亭之中,伴随着父子相认的泪水,初步酝酿成形


    营救包惜弱的计划初步定下,江南七怪与丘处机等人便开始暗中详细筹划,推演各种可能。杨康也需返回王府,以免引起怀疑,同时暗中观察布局。


    这日,黄蓉见大人们商议正事,气氛凝重,便拉着郭靖溜出客栈,美其名曰“透透气”。两人信步由缰,来到中都城外一处山明水秀的郊野。黄蓉如同出笼的小鸟,一会儿追逐蝴蝶,一会儿采摘野花,编了个花环戴在头上,在郭靖面前转圈,笑问:“靖哥哥,好看吗?”


    郭靖看着她笑靥如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憨憨笑道:“好看,蓉儿戴什么都好看。”


    黄蓉心中甜蜜,正要说话,忽听前方树林中传来呼喝打斗与怒骂之声。两人对视一眼,悄悄潜行过去。只见林间空地上,四五名手持刀剑的金兵武士,正围攻两名衣衫褴褛、身上带伤的乞丐。那两名乞丐武功似乎不弱,一根竹棒使得呼呼生风,奈何对方人多,且招式狠辣,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金兵在欺负乞丐!”郭靖浓眉一轩,便要出手。


    黄蓉却拉住他,低声道:“靖哥哥,看那两个乞丐的身法,似乎是丐帮弟子。丐帮侠义为怀,专与金狗作对,咱们得救他们!”


    郭靖点头,两人不再隐藏身形,纵身跃入战团。郭靖内力大增,昊天掌施展开来,掌风呼啸,势大力沉,一招便震飞了一名金兵的长刀。黄蓉身法灵动,使出“兰花拂穴手”,专打金兵手腕穴道,只听“叮当”声响,又有两名金兵兵器脱手。


    那几名金兵见突然杀出两个武功高强的少年男女,大惊失色,为首一人喝道:“哪里来的小贼,敢管爷们的闲事!可知我们是赵王府的人!”


    黄蓉嗤笑道:“赵王府很了不起吗?打的就是你们这些金狗的爪牙!”


    郭靖更不答话,拳掌齐出,如同虎入羊群,不过片刻,便将这几名金兵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那两名乞丐死里逃生,连忙上前道谢。为首一名年纪稍长的乞丐拱手道:“多谢二位侠士救命之恩!在下丐帮六代弟子李狗,这位是师弟唐牛。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郭靖报了姓名,黄蓉却只笑嘻嘻地说叫“蓉儿”。李狗、唐牛见二人气度不凡,武功高强,尤其是郭靖,内力浑厚,心中敬佩,再次道谢后,便告辞离去,想必是去寻帮中兄弟。


    黄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靖哥哥,看来这中都城里,反抗金人的义士还真不少。丐帮势力庞大,说不定日后对我们救人有所帮助。”


    郭靖深以为然,只觉得此行不虚。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过,终于到了八月十五,醉仙楼十八年之约的正日。


    这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中都城南的醉仙楼,早已被清场,偌大的酒楼只为了今日这场关乎两家后人、牵动数人命运的比试。


    江南七怪、丘处机、王处一、杨铁心、穆念慈、郭靖、黄蓉等人早早便到了二楼雅阁。杨康也依约而至,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劲装,更显英挺。双方见面,气氛看似平和,却暗藏波澜。江南七怪仔细打量着郭靖,见他身材魁梧,面容敦厚,目光澄澈,气息沉穩内敛,隐隐已有高手风范,心中皆是暗暗点头,又看向自己一手调教的杨康,俊雅灵秀,英气勃勃,亦是毫不逊色,均感老怀安慰,觉得这十八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众人叙礼已毕,分宾主落座。丘处机作为见证人,正要开口宣布比试规则,忽然,酒楼外传来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与弓弦拉动之声!


    "不好!有埋伏!"柯镇恶耳力最佳,率先惊觉。


    话音未落,只听"咻咻"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从酒楼四周的窗户、屋顶射入!目标赫然直指丘处机、江南七怪等人!


    "保护师父!"郭靖反应极快,大喝一声,双掌拍出,掌风激荡,将射向丘处机的几支箭矢震飞。杨康也拔剑出鞘,剑光闪烁,护住身旁的杨铁心和穆念慈。


    场面瞬间大乱!


    "完颜洪烈的鹰犬!"朱聪又惊又怒,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此次聚会,定然是走漏了风声,被赵王府探知,竟在此设下重兵埋伏,意图将他们一网打尽!


    喊杀声四起,大批身着赵王府服饰的侍卫、以及欧阳克、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灵智上人等招揽的江湖败类,从楼梯口、窗口蜂拥而入!欧阳克摇着折扇,面带冷笑,目光却不时扫向俏立场中、神色镇定的黄蓉。梁子翁则是双目赤红,如同疯狗般在人群中搜寻,当他看到郭靖时,那股熟悉的气息让他瞬间确认,嘶声吼道:"小贼!是你吸了我的宝蛇血!纳命来!"不顾一切地扑向郭靖。


    官兵们浑然不知,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竟包括了他们要保护的小王爷——完颜康。杨康肩负着拯救母亲的重任,此刻绝不能暴露。为防被赵王府的眼线认出,他压低草帽,脸上覆着一张面具,如同真正的反贼一般。


    计划中的比武尚未开始,一场意料之外的混战却已爆发!


    醉仙楼内,顿时成了修罗战场。桌椅板凳碎裂之声、兵刃碰撞之声、呼喝惨叫声响成一片。


    江南七怪各展绝艺,柯镇恶铁杖横扫,势大力沉,一杖便将两名冲上前的侍卫打得骨断筋折;朱聪分筋错骨手刁钻狠辣,专攻敌人关节要害,令其瞬间失去战力;韩宝驹金龙鞭如灵蛇出洞,鞭梢破空之声凌厉,逼得敌人难以近身;南希仁南山刀法沉稳厚重,每一刀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张阿生横练功夫惊人,竟以血肉之躯硬抗刀剑,反将敌人震退;全金发杆棒神出鬼没,专攻下盘,令人防不胜防;韩小莹越女剑法轻灵迅捷,剑光如雨,护住周身。七人配合默契,结阵自保,将杨铁心、穆念慈护在中间。


    丘处机与王处一更是全力出手。丘处机长剑出鞘,全真剑法施展开来,剑气纵横,寒光四射,每一剑都蕴含着精纯无比的全真内力,逼得欧阳克、彭连虎等高手不得不暂避锋芒。王处一虽伤势未愈,但铁掌功力依旧刚猛无俦,掌风呼啸,与沙通天、灵智上人战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但对方人多势众,且高手如云。欧阳克身法诡异,白驼山武功阴毒狠辣,与彭连虎配合,专门寻隙偷袭;沙通天力大无穷,招式凶猛;灵智上人大手印功夫刚猛霸道,掌风灼热;更有梁子翁状若疯虎,不顾性命地猛攻郭靖。


    郭靖内力虽大增,昊天掌威力远超往日,掌风过处,寻常侍卫根本无法近身。但梁子翁毕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含怒出手,招招夺命。郭靖初时尚能凭借浑厚内力与精妙掌法周旋,但临敌经验终究不足,在梁子翁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渐渐落入下风。梁子翁一记"黑虎掏心",五指如钩,直取郭靖心口,郭靖闪避稍慢,胸前衣襟竟被撕下一片,险之又险!


    "靖哥哥小心!"黄蓉见郭靖遇险,急忙射出三枚金针,直取梁子翁后心要穴。梁子翁听得风声,不得不回身拍落金针。就这瞬息之机,郭靖得以喘息,重整旗鼓。


    但黄蓉这一出手,立刻引起了欧阳克的注意。他早就对黄蓉心怀不轨,见状□□一声,折扇轻点,逼退一名全真弟子,身形如鬼魅般向黄蓉扑来:"小美人,让哥哥好好疼你!"


    黄蓉武功虽不及欧阳克,但身法灵动,机智百出。她并不与欧阳克硬拼,而是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混乱的战团中穿梭,时而抓起桌上的碗碟掷向欧阳克,时而引他撞向正在激战的沙通天。欧阳克几次伸手欲抓,都被她以精妙的身法避开,气得他哇哇大叫。


    杨康身处其中,最为尴尬。他既要护着江南七怪和杨铁心、穆念慈,又不能暴露身份,出手之际颇多顾忌。一次为救穆念慈,他不得不出剑格开一支冷箭,剑法之精妙让一旁的灵智上人都为之侧目。穆念慈见他面具下的眼神专注,奋力保护自己,心中感激之余,那日种下的情愫在生死关头愈发清晰。


    混战之中,箭矢依旧不时从暗处射来。韩宝驹为了保护全金发,肩头中了一箭,深可见骨,血流如注。张阿生后背也被彭连虎的判官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南希仁为了格开射向韩小莹的冷箭,手臂被沙通天的刀锋划伤,鲜血淋漓。江南七怪多人带伤,形势岌岌可危。


    丘处机见事不可为,再缠斗下去,只怕真要全军覆没于此。他一剑逼退欧阳克,环视全场,见众人皆已挂彩,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风紧!扯呼!分批走!"


    丘处机那声“风紧!扯呼!”如同惊雷,在混乱的醉仙楼中炸响。然而,撤退远比想象中艰难。


    郭靖与黄蓉本想紧随丘处机,却被状若疯魔的梁子翁死死缠住。这老怪双目赤红,招式全然不顾自身,只求与郭靖同归于尽。“小贼!还我宝血!”他嘶吼着,一爪抓来,郭靖以“亢龙有悔”将其震退,却见另一侧,欧阳克阴笑着折扇点向黄蓉后心。郭靖大惊,不及回气,硬生生侧身替黄蓉挡下一击,肩头衣衫破裂,血痕立现。黄蓉惊怒交集,一招落英神剑掌,逼得欧阳克暂退,拉着郭靖道:“靖哥哥,不能走楼梯,从窗户走!”


    江南七怪结阵向楼梯口移动,如同磐石在浪潮中前行。柯镇恶铁杖舞得呼呼生风,将射来的箭矢和攻来的兵刃尽数荡开。朱聪眼光六路,低喝道:“大哥,左三步,有刀!”韩宝驹金龙鞭专扫下盘,为队伍开路。然而,楼梯口已被彭连虎、沙通天带着王府精锐堵死。南希仁怒吼一声,南山刀法全力施为,硬生生劈开一个缺口,自己后背却也被划开一道深口。张阿生见状,怒吼着以其雄壮身躯顶上前,用血肉之躯为兄弟们挡住更多攻击。


    杨康身处其中,最为煎熬。他既要护着武功不高的杨铁心和穆念慈,又不能暴露身份,出手之际缚手缚脚。一次为格开灵智上人拍向穆念慈的一掌,他不得不使出一招精妙的王府武功,虽化解了危机,却引得灵智上人“咦”了一声,投来审视的目光。杨康心头一凛,只能且战且退,尽量混在人群之中。


    郭靖双掌连拍,掌风狂涌,暂时逼退梁子翁,拉起黄蓉,紧随丘处机、王处一向南窗突围。江南七怪则护着杨铁心、穆念慈,由柯镇恶铁杖开路,朱聪、韩小莹断后,向楼梯口冲杀。杨康混在乱军之中,也趁乱向外冲去,他身份特殊,无人敢真正对他下死手,倒是顺利脱身。


    醉仙楼外街道上,也已埋伏了众多金兵,箭如雨下。众人各展轻功,且战且退,身上或多或少都添了新伤。丘处机、王处一剑气纵横,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郭靖护着黄蓉,将金雁功施展到极致,在屋顶巷道间纵跃如飞。


    混乱中,众人按照事先约定的几个撤离点,分头遁走,约定以暗号联络。大部分王府侍卫和金兵追兵,都被丘处机、郭靖这两股声势最大的队伍引向了城外。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远遁千里之时,黄蓉却拉着郭靖,以及随后跟来的伤势较轻的朱聪、韩小莹、杨铁心、穆念慈,并未走远,反而趁着夜色和城门口的混乱,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回了中都城内!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黄蓉眨着大眼睛,对众人低声道,“完颜洪烈肯定以为我们已经逃出城了,必然派重兵在城外四处搜捕。城内反而戒备会松懈许多。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治好伤,再从长计议。”


    朱聪闻言,抚掌笑道:“妙啊!丫头果然机灵!此计大妙!”


    于是,在这中秋月圆之夜,一场轰轰烈烈的醉仙楼之约,以一场突如其来的混战和狼狈撤离告终。比武未成,双方却都已伤亡。但希望的火种并未熄灭,反而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悄然隐藏,等待着下一次燃烧的时机。


    完颜洪烈在王府中接到报告,说丘处机、江南七怪等主要反贼已负伤逃出城外,正在全力追捕,不由得志得意满,却浑然不知,他恨之入骨的“眼中钉”,以及他那“乖顺”的义子,此刻正隐藏在他眼皮底下的这座繁华帝都的某个角落。而营救包惜弱的计划,也因此番变故,增添了更多的变数与未知。


    ~ 第十三章完~


    ~第十四章~


    夜色如墨,将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悄然掩盖。中都城在经历了醉仙楼那场惊天混战后,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寂静中舔舐伤口,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悦来客栈那间隐秘的地下室内,油灯的光芒在众人脸上跳跃,映照出凝重、疲惫,却又异常坚定的神色。丘处机、王处一、江南六怪(韩宝驹肩头的箭伤已被仔细包扎,但失血后的脸色依旧苍白)、郭靖、黄蓉、杨铁心,以及刚刚冒险前来的杨康,齐聚于此。空气中除了金疮药的气味,更有一股大战前夕的压抑与决绝。


    “刚得到确切消息,”朱聪习惯性地摇着那柄破油纸扇,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因白日醉仙楼之乱,完颜洪烈那奸贼已将他麾下大部分高手,如欧阳克、梁子翁、沙通天、彭连虎、灵智上人等,尽数派往城外,四处搜寻我等踪迹。此刻的赵王府,内部守备前所未有的空虚!”


    他顿了顿,扇子一合,点在简陋的桌面上绘制的王府草图西侧:“然而,为了维持体面,掩饰府内虚空,今夜王府仍有宴请几位金国贵胄的夜宴。此乃天赐良机!康儿,”他看向杨康,“你照常出席夜宴,稳住完颜洪烈。席间伺机借故离席,直接去沁芳园接应你娘。我们其余人,就在王府西侧这条暗巷接应。此次行动,关键在于‘快’与‘静’!无需制造混乱,以免打草惊蛇,打乱完颜洪烈的视线,让他以为我们早已远遁。我们要的,是悄无声息地将人带出来!”


    杨康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内有力的跳动。这个计划比之前的放火策应风险更小,但成败完全系于他一人之身。他重重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我明白。宴席之上,我会见机行事。娘那边……我一定会安全带她出来。”他看向生父杨铁心,眼中是血脉相连的决然。


    杨铁心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虎目含泪,一切尽在不言中。十八年的等待与煎熬,终于到了拨云见日的时刻。


    丘处机拂尘一摆,沉声道:“事不宜迟,各自准备。子时三刻,王府西巷汇合!”


    赵王府内,前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觥筹交错之间,看似一派歌舞升平。完颜洪烈端坐主位,面带笑容,与几位金国贵胄谈笑风生,只是那笑容底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阴鸷。白日里让丘处机等人逃脱,夜里这些金国贵胄讽刺他没能几个叛贼都抓不住,让他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杨康(完颜康)坐于席间,锦衣华服,面容俊雅,应对酬酢之间风度翩翩,无可挑剔。他心中却如同绷紧的弓弦,计算着时间,留意着完颜洪烈的神色。酒过三巡,他见时机成熟,便以手扶额,面露些许醺然之意,对完颜洪烈恭敬道:“父王,几位叔伯,康儿不胜酒力,恐失仪态,想先离席更衣,稍作歇息。”


    完颜洪烈正心烦意乱,见他如此,只当他是真的酒醉,挥了挥手,并未多想:“去吧,小心些。”


    杨康躬身退下,一出宴会厅,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变得清明而锐利。他身形如风,借着廊柱阴影,避开稀落的巡逻守卫,直扑王府深处那座幽静的“沁芳园”。


    园内果然守卫稀疏,仅有的几名仆役也被他轻易支开。他快步来到母亲居住的内室门外,轻轻叩响门扉,压低声音:“娘,是我,康儿!”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包惜弱一身素雅常服,见到儿子,有些讶异:“康儿?宴席还未结束,你怎么……”


    “娘!没时间细说了!”杨康急切地打断她,眼中闪烁着激动与决绝的光芒,“爹没死!他真的没死!他现在就在府外,来接我们了!跟我们走吧,娘!离开这里!”


    “你……你说什么?”包惜弱如遭雷击,娇躯剧颤,美眸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铁哥他……他还活着?这……这怎么可能……”十八年的绝望思念,早已让她不敢再抱有任何幻想。


    “千真万确!娘,我亲眼所见!爹就在外面等着我们!”杨康语气无比肯定,不由分说,将一件早已准备好的深色披风为母亲披上,系好带子,“快,趁现在府内空虚,我们快走!”


    包惜弱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与酸楚涌上心头,泪水瞬间盈眶。她不再犹豫,用力点头,任由儿子拉着她的手,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沿着杨康早已勘察好的、通往西侧角门的僻静路径,疾步潜行。夜风拂过,带来庭院中花草的清香,也带来了久违的自由气息。


    王府西侧那扇供杂役出入的角门外,是一条昏暗僻静的巷道。丘处机、王处一、江南六怪、郭靖、黄蓉、杨铁心等人早已在此焦急等候,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当时辰将近,角门被轻轻从内拉开一条缝隙,杨康警惕地探出头,随即扶着包惜弱迅速闪出时,众人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惜弱!”杨铁心再也按捺不住十八年的思念与煎熬,一个箭步冲上前,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妻子的双臂,借着微弱的月光,贪婪地凝视着那张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面容,虎目之中热泪奔涌,“是我!铁心!我真的回来了!我来接你了!”


    包惜弱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饱经风霜、刻满了岁月痕迹却无比真实、无比熟悉的脸庞,是他!真的是她的铁哥!不是梦!她伸出冰凉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他粗糙的脸颊,真实的触感让她终于相信这不是又一个午夜梦回的空欢喜。


    “铁哥……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她哽咽着,语无伦次,积蓄了十八年的委屈、痛苦、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扑入杨铁心宽阔而坚实的怀抱,失声痛哭,仿佛要将这十八年的泪水一次流尽,“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想你……”


    杨铁心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妻子,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也泪流满面,一遍遍重复着:“是我,是我……对不起,惜弱,是我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杨康站在一旁,看着父母相拥而泣的画面,鼻腔酸涩,眼眶发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团圆的喜悦,有对过往的唏嘘,更有破茧新生的决绝。他默默上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父母。一家三口,在经历了十八年的生离死别、世事捉弄后,终于在这险境环生的夜色中,紧紧相拥,血脉再次相连。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丘处机虽也为这重逢场景动容,但理智告诉他危险并未远离。他低喝一声,打断了这短暂的温情。


    众人立刻收敛心神,护着包惜弱,沿着预定路线,向城外潜去。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与此同时,王府宴席上,完颜洪烈久等杨康不归,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他派内侍前去寻找,回报却是遍寻不见小王爷踪影,连王妃娘娘也不知所踪。完颜洪烈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怒火与恐慌攫住了他。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猛地起身,厉声唤来亲信侍卫长哈图:“立刻带人去沁芳园!查问所有城门守卫!快!”


    不过一盏茶功夫,哈图连滚爬爬地返回,脸色惨白,声音发抖:“王爷!大事不好!西侧角门的守卫说……说约莫一炷香前,看到小王爷带着王妃娘娘出府了,行色匆匆,不容询问……”


    “混账!”完颜洪烈勃然大怒,一脚踢翻身前的案几,杯盘狼藉,吓得席间贵胄噤若寒蝉。他脸色铁青,眼中交织着被欺骗的狂怒、失去所爱的痛苦以及一丝不肯相信的挣扎,“追!给本王追!一定要把他们给本王追回来!”他再也无心宴会,亲自点齐一队王府精锐亲兵,骑着最快的马,如同旋风般冲出王府,朝着西城门方向狂追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惜弱和康儿!


    杨铁心一行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夜色掩护,顺利潜出西城门,心中刚稍松一口气,以为暂时安全。然而,就在他们沿着一条偏僻土路疾行,准备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时,前方拐弯处,火把的光芒骤然亮起,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这正是白日里在城外搜寻“叛贼”无功而返的一支金兵巡骑,人数约有百余人,为首的赫然是欧阳克与灵智上人!他们憋了一肚子火气,正骂骂咧咧地往回走,没想到竟在此处撞见了目标。


    “站住!什么人深夜在此鬼祟行事?!”为首百夫长厉声喝道,火把的光芒瞬间将杨铁心等人仓促、警惕的身影照得清晰无比。


    欧阳克眼尖,立刻认出丘处机、王处一和郭靖,折扇“唰”地一合,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全真教的牛鼻子和那傻小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他的目光扫过戴着面具、持剑护在包惜弱和穆念慈身前的杨康,只觉得此人身影挺拔,气度不凡,有些眼熟,却因面具遮挡和先入为主的观念,万万没想到这会是他们那位尊贵的小王爷。


    灵智上人也狞笑一声,将手中人骨念珠捏得嘎吱作响,声如洪钟:“阿弥陀佛!看来是佛祖指引,让佛爷今夜便超度了你们这些碍眼的家伙!”


    刹那间,金兵训练有素地散开阵型,张弓搭箭!“放箭!”百夫长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骤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着众人笼罩而来!


    “结阵!护住女眷!”柯镇恶虽目不能视,但耳力超凡,听风辨位,铁杖率先舞动,如同风车般护住身前。江南六怪默契无比,瞬间移动,韩宝驹、南希仁、张阿生、全金发、韩小莹各守方位,将包惜弱、穆念慈和黄蓉紧紧护在中心,兵刃挥舞得水泼不进,格挡开大部分箭矢。


    丘处机与王处一更是毫无保留,长剑出鞘,掌风呼啸,主动迎上冲杀过来的欧阳克与灵智上人。郭靖内力澎湃,昊天掌施展开来,掌风雄浑,将正面冲来的几名金兵震得人仰马翻。杨康为掩饰身份,剑法刻意收敛了王府武功的痕迹,以江南七怪所授的招式对敌,虽精妙,却因束手束脚,威力大打折扣,与几名金兵精锐缠斗在一起,一时难以脱身。


    这场遭遇战,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极度凶险的境地!欧阳克身法诡异,白驼山武功阴毒狠辣,专门寻隙偷袭;灵智上人大手印功夫刚猛霸道,掌风灼热,逼得王处一不得不全力应对;加上百余名精锐金兵悍不畏死的围攻,众人左支右绌,身上不断添上新伤,只能勉力支撑,且战且退,形势岌岌可危。


    混战之中,一名隐藏在队伍后方的金兵神射手,窥得间隙,冷箭连珠发射,目标直指阵中剑光最为灵动、威胁不小的韩小莹!韩小莹刚格开正面劈来的一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对那角度刁钻、疾射而来的两支连珠箭已是避无可避!


    “七妹小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始终关注着战局、守护在侧的张阿生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他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扑,硬生生将韩小莹撞开半步,同时用自己的后背,如同最坚实的盾牌,迎向了那夺命的箭矢!


    “噗!噗!”两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两支利箭狠狠地钉入了张阿生的后心,强劲的力道甚至带着箭簇从他胸前透出寸许!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粗布衣衫。


    韩小莹刚格开正面劈来的一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对那角度刁钻、疾射而来的两支连珠箭已是避无可避!


    “七妹小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始终如影随形守护在她侧翼的张阿生,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他没有丝毫犹豫,那庞大的、如同山岳般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扑,并非简单的撞击,而是用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将韩小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背影之下!


    “噗!噗!”


    两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之声,沉闷而残酷。


    第一箭,狠狠钉入他的后心,箭簇透胸而出,带出一溜血花。


    第二箭,几乎同时而至,紧挨着第一箭,更深、更狠!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韩小莹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颈侧,她愕然回头,看到的便是张阿生那依然宽厚、却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的背影。他低头看了看胸前透出的、滴着血的箭簇,那张惯常憨厚沉默的脸上,竟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安慰的笑容,嘴唇翕动,用尽最后气力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七妹……没……事就……”


    一个“好”字尚未出口,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沉重的身躯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也砸在了所有江南七怪的心上。


    “五弟!!!”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但听觉远超常人。那利箭破空入肉的声响,那沉重的倒地声,以及韩小莹那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浑身剧震,铁杖“当啷”一声砸在地上,虎目之中,竟淌下两行血泪!


    朱聪手中的分筋错骨手瞬间僵住,他脸上的精明与从容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错愕与悲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宝驹发出了受伤野兽般的嚎叫,不顾肩头箭伤崩裂,金龙鞭疯狂地扫向四周敌人,状若疯虎。


    南希仁、全金发双目瞬间赤红,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水横流,他们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怒吼,手中的刀棒再无章法,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劈砍,仿佛要将眼前的敌人连同这该死的世道一同撕碎。


    韩小莹更是直接扑倒在张阿生尚且温热的身体上,泣不成声,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已然崩塌。


    杨康见五师父为救七师父而惨死,想起往日里张阿生虽言语不多,但待他极为亲厚,教他硬功时总是不厌其烦,默默关怀,心中亦是痛如刀绞,一股狂暴的戾气直冲顶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剑法瞬间抛弃了所有顾忌,变得疯狂而狠厉,不顾自身破绽,以命搏命地杀向周围的敌人,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与愤怒都倾泻在这些金兵身上!


    就在战局因张阿生之死而愈发惨烈,众人悲愤交加,渐感不支之际,一阵更加急促、响亮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由远及近,火把的光芒将这片血腥的战场照得如同白昼!完颜洪烈亲率王府精锐亲兵,终于赶到了!


    火把摇曳的光芒下,完颜洪烈一眼就看到了被杨铁心紧紧护在身后、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的包惜弱,以及那个虽然戴着面具,却身形、动作无比熟悉,正状若疯虎般与金兵厮杀的年轻人。他心中剧痛,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抬手止住了欲要加入战团的亲兵,目光死死盯住杨康,声音因急迫、愤怒和一丝不肯放弃的期盼而微微颤抖:


    “康儿!是你吗?摘下面具!到父王这里来!”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回来!只要你回来,今夜之事,父王可以当作从未发生!你还是我大金国最尊贵的小王爷,荣华富贵,权势地位,父王什么都给你!将来这王府,这万里江山,都是你的!惜弱……”他又看向包惜弱,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你也回来,我们……我们还是一家人……”


    杨康厮杀的动作猛地一滞。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缓慢,抬手摘下了脸上那沾染了血污和尘土的面具,露出了那张俊雅却此刻布满了血污、汗水与无尽恨意的面容。他看向完颜洪烈,眼中再无往日哪怕一丝伪装的恭敬与温情,只剩下被欺骗十八年的屈辱、愤怒与血脉苏醒后的决绝:


    “完颜洪烈!!”他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孤狼,字字泣血,响彻夜空,“你这卑鄙无耻的奸贼!设下毒计,害得我父母分离十八载,让我杨康认贼作父,背负不忠不孝之名!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从今日起,我与你恩断义绝!你的荣华富贵,留着你自个儿下地狱去享用吧!我杨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要我爹娘团聚,此生无悔!”他手中的长剑直指完颜洪烈,剑尖兀自滴着血,表明了他的决心。


    包惜弱也紧紧抓着杨铁心的手臂,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看向完颜洪烈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厌恶与彻底的决绝,用力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完颜洪烈看着杨康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淬毒般的恨意,看着包惜弱那始终不愿投向自己哪怕一丝留恋的目光,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极度的失望、被背叛的狂怒以及疯狂的占有欲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也焚烧殆尽。他面容扭曲,狰狞可怖,发出夜枭般的厉笑:


    “好!好!好一个杨家忠烈!好一个情深义重!既然你们执意要背弃本王,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不讲往日情分!”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声嘶力竭地下令:“杀!给本王杀!除了王妃和康儿要活口,其余人,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随着完颜洪烈这疯狂的命令,王府亲兵如同潮水般加入战团,攻势瞬间变得更加凶猛狂暴。欧阳克和灵智上人见王爷亲自督战,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招招夺命。郭靖独斗状若疯魔的梁子翁本就勉强,此刻在多名亲兵围攻下,更是险象环生,臂上、腿上已被划开数道口子;杨康既要护着悲痛欲绝的父母,又要应对欧阳克愈发狠辣的攻势,身上也添了几处伤痕;江南六怪结成的阵型在金兵悍不畏死的冲击下摇摇欲坠,韩宝驹肩头的旧伤彻底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南希仁、全金发亦是浑身浴血。


    眼看众人就要支撑不住,即将被这铁桶般的合围彻底吞没、葬身于此之际——


    “梆!梆!梆!”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梆子声,突兀地从道路两旁的树林深处响起,打破了战场一边倒的杀伐之声!紧接着,无数削尖的竹箭、棱角锋利的石块,如同疾风骤雨般,从林中倾泻而出,精准地射向、砸向金兵队伍的后方和侧翼!


    与此同时,数十名、上百名手持各式棍棒、衣衫虽然褴褛却步伐矫健、眼神锐利的乞丐,如同神兵天降,从林中怒吼着冲杀出来!为首一人,正是日前被郭靖黄蓉所救的丐帮弟子李三!而他身旁,一位手持一根通体碧绿、莹润生辉的竹杖,面容清癯、目光如电的中年乞丐,气势沉雄,赫然是丐帮中地位不低的长老!


    “丐帮兄弟在此!金狗休得猖狂,伤我中原豪杰!”李三大声呼喝,声震四野。丐帮弟子虽无统一铠甲利刃,但个个悍勇无比,进退之间颇有章法,结成的打狗阵法更是变化多端,瞬间就将金兵原本严整的后阵冲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彻底打乱了完颜洪烈的部署!


    那手持碧玉竹杖的长老更是身形一晃,已切入战团核心,竹杖点、戳、扫、打,招式精妙,内力深厚,一人独斗欧阳克与灵智上人,暂时将他们二人拦下!


    丘处机见这突如其来的强援,虽不知其具体来历,但观其行事,分明是友非敌,心中顿时一宽,豪气再生,运足内力,声如洪钟大喝:“多谢丐帮英雄仗义相助!诸位,随我冲出去!”


    众人心领神会,绝处逢生,士气大振!郭靖双掌连环拍出,掌风呼啸,将身前金兵逼退;杨康一剑逼开纠缠的敌人,护着父母紧随丘处机、王处一向侧翼猛冲;江南六怪强忍悲痛,带着张阿生的遗体,且战且走。丐帮众人则主动承担起断后重任,死死抵挡住试图追击的金兵和王府高手。


    完颜洪烈眼见煮熟的鸭子竟然在最后关头飞走,气得几乎吐血,连连怒吼,挥刀督战,甚至亲手砍翻了两名退缩的士兵。但丐帮弟子顽强无比,加之夜色深沉,地形复杂,金兵阵脚已乱,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杨铁心、包惜弱、杨康等人在丐帮的拼死掩护下,冲破包围,消失在茫茫的黑暗山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完颜洪烈那不甘而怨毒的咆哮在夜风中回荡。


    一场惨烈混战,虽得丐帮义士及时援手,众人侥幸杀出重围,却在夜色与混乱的掩护下,不可避免地失散了。


    郭靖与黄蓉为引开最多追兵,故意向东南方向且战且退。郭靖内力浑厚,掌风开阖,黄蓉机变百出,暗器与小巧功夫扰敌,两人配合竟也暂时抵挡住了数十名金兵的追击。然而,金兵人数众多,更有小队骑兵迂回包抄,两人被迫至一处断崖边,崖下是滔滔江水,声若奔雷。


    “靖哥哥,跳!”黄蓉当机立断,拉住郭靖的手。身后箭矢已如飞蝗般射至,不容犹豫。郭靖点头,深吸一口气,揽住黄蓉腰肢,纵身便向那漆黑汹涌的江水中跃去。冰冷的江水瞬间裹挟全身,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人晕厥。郭靖奋力运转内力,死死抓住黄蓉,两人在激流中载沉载浮,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攀住一块岸边礁石,爬上岸时,早已精疲力尽,浑身湿透,也不知被江水冲出了多远。环顾四周,但见月色下荒草萋萋,远处山影朦胧,早已辨不清方向,与丘处机、江南六怪等人更是彻底失去了联系。


    丘处机与王处一在乱军中与江南六怪被人潮冲散,两人仗着武功高强,杀透重围,寻得一个僻静处暂歇。王处一伤势未愈,又经此恶战,脸色更显苍白。丘处机替他运功调理片刻,望着远处依旧隐约可见的火把光芒和喧嚣声,面色凝重:“师弟,此地不宜久留。完颜洪烈此番受挫,必定恼羞成怒,恐会迁怒我全真教。重阳宫乃师门根基,不容有失。你我当速回终南山,召集弟子,早作防备,以防金兵或王府高手前来寻衅。”王处一颔首称是。二人不敢耽搁,辨明方向,趁着夜色,施展轻功,悄然向终南山方向疾驰而去。


    江南六怪背负着张阿生冰冷而沉重的遗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柯镇恶铁杖点地,声音沙哑沉痛,再无往日洪亮;朱聪默默收起那柄从不离身的破油纸扇,眼神黯淡;韩宝驹肩头鲜血仍在渗出,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死死咬着牙;南希仁、全金发沉默地抬着张阿生的身躯,手臂青筋暴起;韩小莹更是泪痕未干,眼神空洞,仿佛魂儿也随着五哥去了。他们寻到那位手持碧玉竹杖的丐帮长老,郑重抱拳行礼。柯镇恶沉声道:“大恩不言谢!丐帮今日援手之德,江南七怪......江南六怪,永世不忘!还未请教长老高姓大名?”


    那丐帮长老亦拱手还礼,神色肃然:“柯大侠言重了,贫贱之交不敢忘,同属江湖一脉,对抗金狗,义不容辞。在下姓鲁,名有脚,忝为丐帮九袋长老。诸位节哀,张五侠义薄云天,鲁某敬佩!


    柯镇恶沉声道:“大恩不言谢!丐帮今日援手之德,江南七怪……江南六怪,永世不忘!他日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丐帮长老亦拱手还礼:“柯大侠言重了,同属江湖一脉,对抗金狗,义不容辞。诸位节哀,保重!”


    辞别丐帮众人,六怪不再留恋这伤心之地,寻了一辆简陋马车,载着张阿生的尸身,怀着无尽的悲痛与对五弟的思念,悄无声息地踏上了返回江南故乡的漫漫长路,只想早日让五弟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杨康与父母、穆念慈在乱军中亦是九死一生。杨康护着母亲,杨铁心拉着穆念慈,四人不敢走大路,专拣山林小径而行。包惜弱身体柔弱,何曾受过这般颠沛流离之苦,不多时便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但她紧紧握着丈夫和儿子的手,眼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杨铁心看着妻子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更知中原已无他们立锥之地。他想起早年行走江湖时,曾听闻西南大理国远离中原纷争,四季如春,国君段氏仁厚,崇尚佛法,或许是一处可以避开金国势力、安稳度日的世外桃源。他将此想法说出,杨康与包惜弱均无异议。于是,四人改换装束,扮作逃难的寻常人家,杨康更是以灰土涂抹面容,遮掩俊雅容颜,踏上了充满未知、前往万里之外大理的艰难旅程。前路漫漫,祸福难料,但只要能一家团聚,便是刀山火海,也甘之如饴。


    就在中原武林因醉仙楼之变、赵王府风波以及这场惨烈的城外追杀而元气大伤、各方势力暂时蛰伏之际,一些原本潜伏在阴影中的魑魅魍魉,嗅到了可乘之机,开始悄然抬头,蠢蠢欲动。


    漠北与中原交界的一处荒僻山谷,终年阴风怒号,人迹罕至。这一日,两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一处被藤蔓遮掩的隐秘洞穴中缓缓走出。正是销声匿迹数月之久的黑风双煞——铜尸陈玄风与铁尸梅超风。


    梅超风的左臂依旧显得有些僵硬,活动不便,那是被马钰掌力与谭处端搏命一剑所留的旧伤,虽经数月调养,仍未能完全恢复。然而,她眼神中的怨毒与戾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仿佛凝聚成了实质的寒冰。她嘶哑着声音,如同夜枭啼哭:“贼汉子,这鬼地方,老娘待够了!听说中原现在热闹得很,全真教那帮牛鼻子损兵折将,赵王府也焦头烂额,连丐帮都掺和进来了……”


    陈玄风气息沉雄,周身肌肉虬结,显然伤势已愈,功力似乎更有精进。他狞笑一声,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在这荒谷中回荡:“嘿嘿,贼婆娘,你说得对!江湖越乱,才越是我辈扬名立万、夺取机缘之时!我们的《九阴真经》下半卷,虽威力无穷,但终究少了上半卷的内功总纲,难以臻至化境。如今中原群龙无首,正是我们重出江湖,寻找上半卷,或者……找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借’点功法丹药,治好你手臂的好时机!”他望向南方,眼中充满了贪婪与暴戾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血雨腥风的未来。


    与此同时,在西域通往中原的玉门关外,一位身披洁白长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面容冷峻如同岩石雕刻般的中年男子,一步一个脚印,踏上了中原的土地。他手中持着一柄造型诡异、顶端铸有狰狞蛇头的铁杖,蛇眼镶嵌着幽绿的宝石,在日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他每一步落下,似乎都异常沉重,带着千钧之力,却又诡异得悄无声息,正是名震天下的西域白驼山之主,西毒欧阳锋。


    他并未直接前往纷争中心的中都去寻找侄儿欧阳克,而是驻足关前,深邃如寒潭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南方向,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九阴真经》……嘿嘿,王重阳,你死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合该换人了……黄老邪,老乞丐,段王爷,老夫既然来了,总要会会你们这故人,顺便……看看那传闻中的《九阴真经》,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能令人窥得武学至高奥秘……”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负的弧度,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官道之上。


    江湖,这潭深水,永远不会真正平静。旧的恩怨似乎随着众人的星散而暂告一段落,但更深、更猛烈的风波,已在这些悄然浮现的阴影推动下,悄然酝酿。离散的人们,背负着各自的伤痛、希望与秘密,在天涯海角漂泊。黑风双煞的复仇之焰,西毒东进的莫测野心,以及那牵动无数人心的《九阴真经》……所有这些线索,都预示着,短暂的平静之后,必将是一场席卷整个武林的、更加波澜壮阔的巨变。他们的命运,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的棋子,终将在未来的某一个节点,再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猛烈地交织、碰撞,谱写出一段段新的、或悲壮、或绮丽、或诡谲的江湖传奇。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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