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尾正中午的烈日很热烈、很刺眼,这时暑假已经接近尾声,街里蝉鸣声不断,时奕跟外婆道别后出了门。
正中午街里几乎看不到人,时奕顶着列热往镇上走,路过长有一颗银杏树的街上,听说那颗银杏树已经活上百年了,见证了村子里好几辈人的成长,听说它许愿还很灵。那颗银杏树在这个夏天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叶片完全呈深绿色,形状像一把把小扇子,雌树上还会长出许多嫩绿色的小圆球,它的树荫下有一片阴凉地,一群老太太扇着大蒲扇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这个夏天太炎热。
时奕走进时那边的老太太也注意到他了,笑呵呵地朝着他说。
“小奕又帮你外婆跑腿啊。”
村子里的老人总是对小孩儿很热情,他们都是儿女很少回来探望的一群。
时珈“嗯”了声,又有些腼腆地冲她们一笑算是回应。
到街上时耳边瞬间热闹,耳边不停串着嘈杂的叫卖声,镇里就是这样,中午时村里人少的可怜,镇上人却很嘈杂,这里很多都是老人出来摆摊卖水果蔬菜的,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手工编织竹艺品的摊位。时奕去小摊前称了袋苹果,他外婆想吃苹果了,他特地出来买的。
这里很多都是老人没有手机或不会用支付软件,时珈每次来街上买东西都带的现金。街上有个人让时奕觉得奇怪,他大热天穿个外套带个口罩、也不怕中暑。苹果称完后时珈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朝老头递过去,他伸胳膊时有人快速冲过来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东西,他以为那人是偷东西的连忙扭头追去,背影就是那个穿外套的奇怪中年男人。
卖苹果的老头在后面举着三块五毛钱喊:“唉,小伙子还没找钱呢,你跑什么?”
时珈没有回头,他兜里最值钱的就是手机了,如果那个小偷偷了他手机他真的会很崩溃,手机对他家来说已经算很贵了。
人群已经将那‘小偷’淹没了,时奕放慢脚步想掏掏口袋看什么东西被偷了,一摸兜发现手机、现金都没丢时顿时松了口气,东西都没少还多了个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红色红包,将那红包拆开看了看,有一张纸条。
——拆开借命成功。
里面还包着五百块钱。
他心底没有一丝恐慌,直直走向寺庙将五百块钱连带着那个红包一同捐进功德箱,就算是给那个借命人积点阴德吧。
寺庙里只有一个和尚盯着他直摇头,时奕看和尚严肃的表情也没敢开口问,直直走出寺庙,独留和尚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
时奕外婆很信这些东西,但他不信,他回家还是没将这件事告诉外婆,他从出生起就跟外婆相依为命,他不想让外婆担心。
天色渐晚,日落犹如水晶球,将整个小镇笼罩,时奕跟外婆坐在院子里吃饭。
一老一少坐在木椅上,落日的余晖也落在他们身上,极为温馨。
时奕外婆已经六十岁了,岁月将她外貌焕然一新,但看起来仍然亲切,外婆生在重男轻女的年代,她的父母却给她取名为珍珍,陈珍珍,家里很珍惜她,尽管不富裕,还是将外婆养的极好。陈珍珍也将时奕养的很好,他从出生起父亲就进了监狱,母亲生了他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他生的极为漂亮,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女孩,父亲又在那时判刑,所以外婆给他取名时奕,希望他走向光明,不步入父亲的后尘。
“小奕,后天就要开学了,你作业也不需要外婆担心。”陈珍珍声音像平常一样极为温和,手中拿着蒲扇扇了扇,问,“还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时奕端着碗看向外婆:“没有了,外婆我来刷碗。”
“我们小奕是好孩子,需要用钱就跟外婆说,奥,不要舍不得花。”陈珍珍又叹了口气说,“这么好的孩子上辈子到底是遭了什么孽啊,摊上个这样的爹妈。”
时奕笑了笑说:“外婆,我有您就够了。”他边说边起身将碗筷收好进了厨房。
他对于这两位未曾见过面的父母或许没任何感觉,父亲是杀人未遂进去的,他们家庭确实不好,为什么他一出生母亲就消失了,这么多年她销声匿迹就算不管他,难道就不会担心自己母亲吗?时奕有些不解,索性不再继续想这些。
时奕洗好碗出了厨房,夏天的白天极长,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天色还是昏沉着不肯入夜,显得天色蓝紫交织,安静又深邃。外婆应该已经睡下了,他也回了房间,房间里有扇窗户,床紧挨着窗户下的墙,旁边就是个小书桌,另一边有个衣柜,他的房间狭小、拥挤,却收拾的极为干净。
他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继续预习高二的知识。
房间照着窗户并不隔音,天色彻底黑了,窗外的竹蛉声参杂着其他虫类的鸣叫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手机弹出条消息,是宋声阳发来的,宋声阳家就住他家隔壁,他们是自小一起长的发小。
宋声阳:吃饭没?
时间已经九点出头了,时奕有些无语地回了句:几点了?
宋声阳:你不会自己看吗?
宋声阳:九点十分。
时奕:你也知道啊。
宋声阳:我在你家门口。
时奕:你有病啊,这么晚来我家门口。
他打完这句话起身去院子里开了门。
“你干嘛呢?”
宋声阳没吭声拉起他就跑。
时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声阳拉个趔趄。
“唉唉唉,干嘛呢?”
宋声阳拉着他到村里的那颗银杏树下,声音低低,极力控制住那略微哽咽的声音。“你觉得喜欢男生正常吗?”他应该觉得有些突兀,补充了句,“我是帮我朋友问的,不是我。”
此时村里很寂静,只剩阵阵微风吹动树叶的哗啦声,因此他的哽咽时奕听的格外清晰。
时奕沉默了,他人生中从没见过同性恋,只在手机上刷到过,但他对‘同性恋’的态度都是尊重,是男是女不重要,每个人都有爱人的权利。宋声阳高中就转学去了市里,时奕并不了解宋声阳在高中怎么样了,宋声阳没有提过,他也没有多问,宋声阳问出这句话,他多半是喜欢上了男生。
沉默良久。
“你……”
时奕刚说出来个‘你’就被宋声阳打断:“我朋友!”
“奥,你朋友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我,我朋友他可能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只喜欢一个男的。”
宋声阳的话有些绕,让时奕在心里读了一遍。
宋声阳喜,哦,不,宋声阳的朋友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是男的,时奕觉得绕来绕去不就是喜欢男生嘛,干嘛说这么奇怪。
“我没喜欢过人,但我觉得喜欢男的应该挺正常吧。”时奕说,“只要能抵挡流言蜚语……”他有些欲言难止,宋声阳家里挺封建的,他如果真的喜欢男生……
时奕话刚讲完,宋声阳就立即大喊:“能!能抵挡住。”
时奕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你朋友你这么激动干嘛。”
宋声阳急忙解释道:“没,没有,我说我朋友能抵挡住。”
时奕也没有揭穿,问:“你叫我出来就为了帮你朋友打听喜欢男的正常吗?”
“嗯……”宋声阳有些犹豫地说,“其实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其实……其实那个朋友就是我,我喜欢上我班上的一个男同学了。”
“嗯,猜到了。”
宋声阳一愣,立即问:“你怎么猜到的,我不是说是我朋友吗?”
时奕:“……”
如果真是他朋友就好了,时奕并不想看到自己发小走上这条路,但他又不能阻止发小追爱。宋声阳家里人又封建,如果想走下去,很难。
“这条路很难走,你确定吗?”
“我确定,但他不知道我喜欢他”宋声阳说到这头低了下去,语气也跟着低落下去,“也不知道我喜欢男的……”
时奕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我们高一认识的。”宋声阳扣着手指说,“他人特别好。”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沉默,时奕还在等他继续介绍,等了一分钟还没见宋声阳有继续开口的意向,“没了?”
“啊?”宋声阳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奥!他长的还特别好看。”
“就这两点就把你迷的神魂颠倒吗?”
“你了解他的为人吗?”
两句问题将宋声阳问的有些懵,接下来就是恋爱脑迷惑发言,“你别质疑,他人很好,我想向他告白。”
时奕:“?”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回家后的时奕很生气,他并不是因为宋声阳反驳他的话生气,而是怕宋声阳喜欢的男生不是什么好人,又因为性取向在学校被人欺负。
他在网上搜了发小是同性恋怎么办。
但搜索出来地全是网络热梗,这让他有些烦躁,消息弹窗在这时弹出来条消息。
宋声阳:对不起,我今天说话没过脑子。
时奕在对话框打出你们才认识一年左右,你了解他人品什么的吗,打了又删。
最终发出了条,——你自己掂量吧。
后就将手机扔在一旁继续预习高二。
宋声阳回了句‘嗯’后便没有多说。
暑假结束的第一天,尘封已久的教室已经两个月没清理,桌椅上落下了一层薄灰,时奕到教室后准备先将桌椅擦擦。他走到座位旁发现已经被擦的锃亮,张朴亮跑过来,说:“感动吗?我擦的。”
“行,感动。”时奕坐下说,“谢谢。”
“过两天开学考完就要调座了。”张朴亮扑过来抱着时奕说,“我舍不得你啊,好同桌。”
时奕有些哭笑不得地将他推开,“没事,你好好考,争取考好点能跟我坐一块。”
“不行啊,我感觉过了个暑假我又变傻了。”张朴亮顿时痛哭流涕。
班主任在这时从前门走进教室,先将教材放桌上后就拍了拍手让学生安静,学生顿时安静朝她看去,她还是很高一时差不多,脸上的妆容不变,仍然是带着棕框眼镜,抹着大红色口红。不同的是她身后跟了个少年,少年身高腿长,长相白净,骨相优越,眉骨十分深邃,穿着白色校服短袖也极为好看。
一时让班里许多女孩兴奋许多。
时奕也抬头看去,他只觉得讲台上的少年眼睛看起来温柔,但时奕总觉得他眼下的温柔下藏着些说不出的感觉。